第1273章 廢蘇立武

麗正殿中，

武懷玉給武媚娘號脈，太子承乾在一邊滿臉的關切，不時的詢問武媚的情況。

「尚藥局奉御們用的葯很好，中的毒基本清除了，那葯繼續吃，」

「要注意靜養休息，避免過度勞累，每天可以適當的走動走動，有助於淤血排出，」

「飲食上要注意補充營養，但也不要辛辣油膩，」

「一個月以內，不要盆浴，盡量淋浴，不要同房······」

武懷玉一番把脈問詢后，給出的結果是毒已清除，御醫用的葯也很好，現在最需要的是休養。

小產也要坐月子。

「老師你再另開個好的方子。」承乾卻是覺得御醫的方子，肯定不如武懷玉的，拗不過太子，武懷玉只好另開了一個，其實現在武媚娘身體沒什麼大問題了，就是流產後的恢復休養。

「阿兄，幫我看看賢兒，那天也發了高熱，還嘔吐不止，」武媚娘躺在榻上，頭皮凌亂，面色蒼白，嘴唇也沒血色，說話有氣無力。

乳娘抱來了太子的第三子，隴西郡王李賢，一歲多了，還沒斷奶。不過武媚只親自哺乳了半年，後面就沒什麼奶水，就安排乳娘餵養。

「那天我喝了兩口湯，就吐的厲害，就把那湯賜給乳娘喝了，本想是讓她也補補，誰知賢兒喝了她的奶水，結果中毒了，」

武媚說著說著，又眼紅落淚。

「好在賢兒那天也沒吃多少奶水，可憐趙乳娘喝了一大碗毒湯，上吐下瀉還尿血陷入昏迷，要不是御醫及時搶救，人都早沒了，到現在也還躺在榻上起不來，」

乳母趙氏，喝了一碗毒湯，差點毒死了。

武懷玉又為李賢診脈檢查，

「小郡王已無大礙，」

李承乾接過孩子抱在懷裡，咬牙切齒的還在低聲咒罵蘇氏，「差點把我兒也害了，」

武懷玉提筆開方配藥，一邊交待注意事項。

李賢的乳母中毒而死，連李賢都因喝了幾口奶而導致中毒，這是此前武懷玉並不清楚的，

如果真是武媚娘自導自演了這一切，只為栽贓陷害蘇氏，那真是太狠了，不僅流掉自己的胎兒，還讓兒子也中了毒。

雖然他現在已經能確定，她們中的毒是砒霜之毒，這種毒主要就是砷化物引起的中毒，

砒霜是最古老的毒物之一，一般是無臭、白色粉末，投毒在湯中確實不易發現。

這是一種劇毒，

武媚娘、乳娘還有李賢，能逃過一劫，要麼就真是上天眷顧，要麼就是下的毒份量小。

如果正常投毒，那乳母喝了一大碗砒霜毒湯，不可能還能活下來。甚至李賢喝了乳母的毒奶，小小年紀也扛不住。

但現在乳母雖中毒癥狀看似挺嚴重，上吐下瀉還尿血，但並沒出現腎衰竭等情況，更沒被直接毒死，還是說明湯里的毒份量不多。

其實用砒霜下毒主要就是一無色無味，容易偽裝，二是這種毒性很強，很致命。

假如是蘇太子妃投毒，如果僅是想害武媚娘肚裡孩子，那其實用不著砒霜，麝香等一些東西更容易讓孕婦滑胎。

用了砒霜這種劇毒，結果份量卻下的很少，那這不就有點自相矛盾？

他很想跟武媚娘單獨談談，

可是看她那副病怏怏虛弱可憐的樣，此時也不好跟她說那些。

畢竟一切還只是推測，雖然他心裡認為可能性越來越高了。

「良娣好好休養，」

武懷玉沒在麗正殿呆太久，

他跟太子去了崇賢殿，

這裡他很熟悉，當初他在這裡建起了東宮的崇賢殿圖書館，後來又開了崇賢館的學校，再後來還辦報紙、打造東宮的造紙、制筆、印書等產業。

十幾年過去，

除了還有幾個老吏尚在，這裡已經沒有幾個當年的舊部了，這些人大多都仕途不錯，這些年也一路升遷。

東宮出身，是這些年貞觀官場上最好的一張名片了。

「老師，孤讓媚娘搬到麗正殿了，要讓她做太子妃，還要讓李賢成為嫡長子。」承乾坐下后，毫不猶豫的說出了自己的打算。

他讓宮人取來小炭爐，然後架上壺，親自給老師燒水煮茶，他希望得到武懷玉的支持。

早先，他最寵愛的是韓良媛，韓氏是武懷玉的外甥女，進宮又早，溫柔又體貼，還給他生了兩個兒子，

但這幾年，他漸漸的更寵愛武媚娘，

「媚娘本就是僅位在太子妃之下的良娣，如今蘇氏謀行鴆毒，孤絕不能再容她。廢掉她以後，媚娘繼為太子妃，也是名正言順，而且這次她遭此劫難，孤也當補償她······」

太子是個性情中人。

這次的事，他最是憤怒，也越發覺得虧欠武媚娘，下定決心要廢蘇立武，讓她做太子妃，讓李賢成為東宮嫡長子。

至於韓氏，她品級原也在武氏之下。

經這次事情后，就更不再猶豫。

武懷玉看著紅泥水火爐里那燃燒正熾的核桃炭，火紅熾熱，爐子上的銀壺製造的極為造型樸素而優美，

他有些走神。

現在這結果，可以說正是武媚娘最期待的吧。

水燒開了，純銀茶壺的壺嘴發出蜂鳴聲。

承乾提起壺，給銀杯注入開水，挑了一盒江南西道產的綠茶，投入茶葉，秒出茶湯，分茶。

茶很好喝，

武懷玉的心思卻有些混亂，

廢蘇立武，

如果武二娘成為太子妃，李賢成為東宮嫡長，那對武氏家族來說，表面看來那是極好的，武家的底蘊終究不夠深厚，哪怕氏族志上列為甲姓，但那些舊閥終究是不肯承認的。

要是將來武家外甥當了皇帝，這對武家來說自然是能大大提升家族聲望的。

可武懷玉心中始終有個隱憂，

那就是武媚娘是顆定時炸彈，隨時可能把整個武氏家族炸上天。

回到家裡，他仍是有些魂不守舍的模樣，

妻子樊玄符正在插花，一身銀紅色高腰襦裙，外披一襲銀泥鸞鳥紋織半臂，見他這副模樣，「可是二娘情況不好？」

「挺好的，中毒不深，御醫及時醫治，現如今毒已清除，就是小產後虛弱，需要休養，」

「那相公你這是？」

「就是看到她的樣子，很心痛也很憤怒。」武懷玉並沒有跟妻子說實話，有些事情，他不想讓妻妾們知曉后擔心。

接下來的日子，

武懷玉每天都會去東宮看望武媚娘和李賢，

他暗裡也著手秘密調查。

一切都在小心的進行中，

很快，一個多月過去，武媚的身體也是恢復的差不多，隴西郡王李賢也又活蹦亂跳，

蘇氏被幽禁審訊了許久，仍是拒不承認是她下毒，她身邊的人都被刑訊打死幾個了，開始沒人交待承認，但最後受刑不過，也紛紛交待。

只是武懷玉看著太子承乾給他的那些供狀，眉頭皺的更緊了。

這些蘇氏身邊的宮人、女官、宦官們供述的口供太過一致了，

看起來好像是已經交待清楚了，事實明白。

但武懷玉卻看出這些供狀，似乎是經過加工的，或者說完全就是那些人在被刑訊逼供的受不了后，只好按照訊問者的誘供交待。

這種情況是很有可能的。

這些人的口供太過一致了。

武懷玉對此加緊調查，崑崙奴不負他所望，最後果然查到，確實是刑訊逼供，甚至誘供的情況，甚至最後的供狀，完全就是審訊者寫好了讓他們再自己抄寫一份，再簽名畫押。

並不是蘇氏身邊的人真正的招供。

事實上，他們審了那麼久，既沒有找到砒霜來源，也沒拿到真正的供罪狀，蘇氏更是到如今都不肯認罪。

但此事雖宮中極力的在掩蓋，

但經過這麼久后，民間已然開始在傳播發酵，武懷玉甚至發現有人在暗中推波助瀾，故意散播消息。

坊間對這樁東宮投毒案，十分關注，絕大多數人都對蘇氏沒好感，而對武氏充滿同情，

他們都相信就是蘇氏毒害武氏，原因就是妒忌，蘇氏不得太子寵愛，又無子嗣，妒忌讓她面目全非，於是發瘋，向武良娣和隴西郡王下毒手，幸好老天保佑。

民間輿情洶洶，都認為當嚴懲蘇氏。

皇帝仍還在九成行宮。

但隨著調查結果上報，皇帝的裁決也終於下來了。

太子特意召集長安文武百官，一起恭聽聖旨。

「蘇太子妃謀行鴆毒，廢為庶人，母及兄弟，一併除名，流放西域。」

蘇氏父親台州刺史蘇亶被放放，還牽連了太子妃伯父南昌公主駙馬都尉、吏部侍郎蘇勖也一併被除名流放。

蘇太子妃正式被廢黜，

但太子請求立武良娣為太子妃一事，皇帝並沒有馬上同意。

不過皇帝給武良娣賜下了許多東西。

皇帝的這道旨意，倒是並沒有讓多少人意外，畢竟這事情已經傳揚這麼久，所有人都知道蘇氏這次在劫難逃，也沒多少人同情。

武功蘇氏雖也是名門，可這些年在朝中沒啥太大影響力。

當年蘇威在隋朝為相時，倒確實是曾經讓蘇家煊赫一時，但在大唐，蘇家影響力很小。哪怕蘇勖曾為秦王府學士，還尚南昌公主，又官至吏部侍郎。

甚至有人覺得蘇氏早就該廢掉了，能撐到如今也算了得，畢竟誰都知道太子承乾向來厭惡蘇氏，蘇氏婚後多年，連一兒半女都沒有，怎麼可能一直坐穩太子妃之位。

眾人意外的是武良娣居然沒被皇帝直接冊封為太子妃。

麗正殿，

武媚娘在殿內接皇帝諭旨，她今日換上大紅的刺繡金銀織錦高腰長裙，金鑲玉腰帶襯出柔細腰肢，

烏亮的髮髻上金釵奪目，那朵鮮花簮在頭上更是增添幾分艷麗，

皇帝派人傳口諭，以後由武良娣主持東宮後宮事務。

武媚娘低頭謝恩，

眼中有失望一閃而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