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2章 殺二相斬三將

十月初九，

皇帝駕臨幽州，犒賞三軍將士。

「安葬為國犧牲的東征將士，賞賜勛爵四級，由嫡長子繼承。」

武懷玉回到幽州，有種回家般的感覺，貞觀初他曾在此奮鬥了幾年，抗擊突厥，安撫奚契，收服山後，征服北山奚。

時隔十餘年再回來，幽州變化挺大。

這些年沒有了突厥、奚契等的犯邊威脅，幽州憑藉著其區位中心的優勢，迅速的繁華，這是大唐東北最大的一座城市，

尤其是邊貿十分興盛。

如今幽州不僅到處是那些奚、契丹、室韋、靺鞨、霫、鐵勒、突厥等胡人，也有許多高句麗、百濟、新羅等海東胡商。

甚至是粟特胡商們，這裡也越來越多，這些絲路上的商人，嗅覺最為敏銳，大量的粟特胡商在這邊經商甚至定居。只不過朝廷如今的政策，粟特胡商已經不可能再像以前一樣，在這邊建立獨立的定居點，甚至自治了。

薩保還保留著，但已經跟一般家族族長一樣，並沒有什麼法外治權這些，甚至許多粟特人已經開始改信了。

大唐對他們信奉拜火教管理較為嚴格，而且信拜火教還得額外開徵什一稅，收入的十分之一得上繳，不是繳給薩保或是拜火教，而是交給大唐朝廷。

這筆什一稅還是不少的，不少粟特商人慢慢的也就不信拜火教了。

另一方面，就是在幽州這邊，能看到胡漢通婚的情況比較普遍，不管是突厥還是鐵勒，又或是奚契丹靺鞨，或是粟特人，

朝廷鼓勵他們與漢人通婚，通婚後下代直接就成漢人，各種政策上都是享受優待的。

人都是趨利避害的，

讓他們把收入的十分之一上繳，做為信仰的代價，他們立馬就改信了。

胡女嫁給漢人，就能獲得大唐良民身份，孩子生來就有大唐戶籍，胡女們爭相要嫁給漢人。

就比如這些征遼，許多胡人也一樣爭相要為大唐效力征戰，不是有多忠心，實在是好處多多。

皇帝幽州城犒賞三軍，那些協從的胡部也一樣得到豐厚賞賜，立功的授官授勛，甚至可以得到遷入內地落戶的機會，

最驍勇善戰的獲勛者，還能去長安成為皇家北衙禁軍。

無數胡人嚮往長安，

長安去不了，能在幽州落個戶也是很嚮往的。

賞賜很豐厚，

無數人加官晉爵，

不過這場戰爭，也死了幾千人，

死的高級官員也不少。

在渝關宰相岑文本病逝，剛出渝關秘書監顏思古又病逝，然後在遼東，大將軍褒國公段志玄卸甲風而死，

這可是凌煙閣功臣。

段志玄是在遼東戰死的最高級別將軍。

在他之下，還有姜行本和王君愕，姜行本攻烏骨城的時候，很倒霉的中流矢而亡。

姜行本也是飛騎出身，此前武懷玉征西域他從征，立功不小，升左屯衛將軍，拜疏勒都督。這次從征高句麗，就在即將班師前，卻在最後的烏骨城一戰中流矢而亡，

只能說命不好。

這次征遼本來他跟閻家兄弟一樣是負責工兵部隊的，應當是挺安全的，誰曾想到還能中流矢而亡。

皇帝挺心痛的，追贈他為左衛大將軍，還把本是金城郡公的他，追贈郕國公，謚號為襄，陪葬昭陵。

還特旨讓他長子姜簡襲爵郕國公。

另一位戰死的高級將領是左武衛將軍、新興縣開國公王君愕，此人是王君廓的族弟，當年跟著王君廓一起在太行山招兵買馬據地稱雄，後來勸王君廓歸附唐朝，雖然王君廓野心太大，後來作死，挑動親家幽州都督廬江王李瑗謀反，然後他來平亂，借親家公人頭立功，

但王君廓也很快罪行暴露，叛逃時被武懷玉所誅殺。

王君愕卻沒受牽連，反而一直很受重用，可見此人也還是比較行事本分為人忠厚，可惜他也死在此次戰爭中，

在扶余城一戰，王君愕領軍衝擊，被敵圍困，力屈而死。

「贈王君愕右衛大將軍，都督幽易媯平檀燕六州諸軍事、幽州刺史、彭國公，陪葬昭陵，」

王君愕長子年方十四歲，皇帝特旨，以父蔭授朝散大夫，襲彭國公爵。

整個征遼之戰，段志玄是卸甲風而死，這個得算病死。

姜行本是中流矢而死，更多的是比較倒霉。

唯有王君愕，與敵大戰，結果被圍困，力盡而死，也是真正戰死的最高級別將領。

契苾何力和李思摩都受重傷，但兩人運氣挺好，及時救治，都沒死，現在都好的差不多了。

皇帝對段志玄、姜行本、王君愕也還是挺不錯的，三人死後，都給了很大的哀榮，

尤其是姜、王二人，本來只是郡公縣公爵位，都直接贈國公，且讓他們兒子襲國公爵。

一般情況下，唐朝的爵位是要降等襲的，只有那些功勞特別大的功臣，皇帝才會開恩特旨不降等襲爵。

甚至宗室爵位繼承降的還不止一級。

親王嫡長子降為嗣王，嗣王嫡長子就是國公。而親王嫡長以外兒子，直接就只能襲爵郡公，郡公的兒子就是縣侯。宗室是嫡長子降一等，其餘兒子降兩等。

宗室庶子相傳，五世而除，特恩提爵，稍可延後。

正常情況下，姜行本僅是個郡公，又不是最頂級開國功臣之列，他死後他兒子就算襲爵，也頂多襲個縣公，特旨開恩才可能襲個郡公，而現在皇帝直接讓他襲追贈的國公爵。

並且，皇帝把姜行本和王君愕都還年少的嫡長子，都接到宮中撫養。

「追贈戴國公左匡政左武衛大將軍，贈鎮軍大將軍、并州都督，賜謚為襄，陪葬昭陵，特旨其長子左紹齊不降等襲戴國公爵，授朝散大夫。」

左匡正，本名左難當。

隋末天下大亂，左難當率眾保鄉里，被推舉為總管，后歸附唐朝，授猷州刺史，再拜宣州總管，后封戴國公，此次東征，為水師副總管。

皇帝班師，左難當留守遼東，授烏骨州都督。

皇帝返回河北，

接到遼東傳來的急報，

左難當鎮守烏骨城，烏骨水一帶的高句麗人襲擊其麾下果毅都尉傅伏愛所駐守城堡，左難當率兵救援，殺退敵軍。

傅伏愛卻貪功追擊，以致陷入敵人包圍，

左難當又親率八百騎趕到救援，挺身陷陣，將其解圍。可傅伏愛懼敵眾，自己跑了，把左難當給丟下，左難當身中數槍，坐騎死亡，被敵圍困，最終持槊步戰，被敵所殺。

這個消息傳回來，

李世民可以說是震驚萬分，且雷霆大怒。

他這邊剛班師凱旋，結果留守的六都督之一的烏骨都督左難當就戰死了。

這既說明遼東的形勢並沒有那麼好，

也是給皇帝的凱旋抹了黑，打了皇帝的臉。

「果毅都尉傅伏愛，處死。」

左難當戰死，也有他自己的責任，不該輕騎，但傅伏愛把來救援他的主將拋棄，自己逃跑，無疑更是罪在難逃。

皇帝對他也是極為憤怒，不僅下旨處死，而且還要傳首遼東七都督府二十一州各軍城鎮戍。

另外，中郎將張文干、張君乂，兩人也被下旨處死。

張文幹當時留守烏骨城，沒有及時救援，畏賊勢大，守城不出，見死不救。張君乂則是隨從左難當出擊的副將，他逃回來了。

但身為副將，拋棄主將，致主將被圍戰死，也是不允許的。

果毅都尉傅伏愛，中郎將張文干、中郎將張君乂，全被處死。

這三人品級不低，都是四五品。

但皇帝卻毫不留情，全斬了。

整個東征，

五品以上武將，死的也就這麼多。

段志玄、姜行本、王君愕、左難當，屬於戰死，傅伏愛、張君乂、張文干三人，則是被處死。

五品以上，死了這麼七個，重傷了契苾何力和李思摩，還有李道宗扭了個腳。

相較戰果來說，其實真的不值一提了。

先賞后殺。

戰死一個留守都督，又連斬三員將領，也讓幽州行在的氣氛有些壓抑，沖淡了許多得勝賞賜的喜悅。

接下來圍繞誰去接任烏骨州都督一職，

好幾方勢力也爭的挺激烈。

李績想推在碣石剛被皇帝賜姓封侯的練何頂上去做烏骨都督，

而長孫無忌並沒有支持他這個盟友，反而也要推出自己的人選。

武懷玉對此卻是很淡定，他並不想去爭這烏骨都督之職，這次征遼后，他這一系也得到了不少好位置。

師兄蘇定方是安東大都護府長史，主持七府二十一州軍事，手握十萬精銳。

還有龐孝泰也是大行州都督。

他義子武思恭也做了岩州刺史。

程咬金還接任了單于大都護，懷義又還是安西大都護，沒必要再去爭。

只是這事有些失控，

幾天後，暗流涌動，牽扯了很多人入局。

武懷玉陪著李靖在下棋，

突然太子急召懷玉前往。

「太尉，出事了。」

「殿下，發生何事了？」

「就在剛剛，侍中劉洎被陛下勒令自盡。」承乾有些激動的道。

皇帝東征前，劉洎升任侍中，皇帝讓他與高士廉等一起在定州輔佐太子監國，任命他以侍中之職檢校民部尚書兼太子左庶子。

現在皇帝一入關，突然就要劉洎自盡，這讓太子很惶恐。

劉洎不僅是宰相，在皇帝東征時輔佐太子監國，而且所有人都知道劉洎是武懷玉的人，也是太子黨。

武懷玉心中驚訝，但也還是盡量冷靜，

「殿下可知因何事觸怒陛下？」

「孤只知道褚遂良面聖后，陛下就急召劉洎入行在，然後就被陛下勒令自盡。」

這事明顯跟褚遂良有關了，劉洎是宰相，褚遂良也是宰相，一個是侍中，一個是黃門侍郎，本來兩人也相當於上下級關係，黃門侍郎本就是侍中的屬下，可因褚遂良也加銜進了政事堂，也是宰相，兩人又並非是上下線了。

劉洎輔佐太子留守定州，而褚遂良卻是與長孫無忌一起隨駕遼東的。

「定是褚遂良誣害劉相。」承乾道。

武懷玉問，「劉洎現在哪？」

「已自盡身亡，」

「啊？」武懷玉也驚住，這麼快就死了。

「孤聽聞消息，想要阻擊，已經遲了一步了。」

這事透著很多不合理處，

武懷玉能夠感受到一股風雨欲來的危機，

天下人都知劉洎是他武懷玉的人，也是太子的人，現在卻被弄死了，明顯跟褚遂良脫不開關係，而褚遂良又和長孫無忌是一黨的。

難道，是長孫無忌要跟他開戰？

為什麼啊？

武懷玉了解長孫無忌這個親家，知道這人權力慾望重，卻又心胸較狹窄，小肚雞腸報復心重。

一肚子壞水，老硬幣了。

但武懷玉跟長孫無忌結盟也十幾年了，一直合作的還算可以，現在長孫無忌這是啥意思？

就在武懷玉還在疑惑不解的時候，

又一個驚人消息傳來，

張亮意圖謀反，皇帝直接將他處死。

武懷玉都有點毛骨悚然的感覺，

「處死了？」

「已經被斬首。」

武懷玉都驚的說不出話來了，

前有劉洎被賜自盡，現在又有張亮被處死，兩人可都是現任宰相，

最重要的是，這等身份的大臣，居然沒有經過三司審理，沒經過大臣廷議，就直接都殺了。

這是出什麼事了？

就算真有人告他們謀反，哪怕有證據，也不可能說殺就殺的。

很快有更多消息傳出，

張亮暗中謀反，意圖弒君，皇帝察覺，將其誅殺，並下旨籍沒其家。

太不合理了。

武懷玉嗅到了濃濃的陰謀味道，

張亮這個人，死不死跟武懷玉沒啥關係，但此人能做到宰相，本身很有能力，而且他一直都是李世民的忠犬，

現在皇帝卻一下子把這條忠犬砍了，一點餘地都沒留。

長孫無忌，

他馬上就又想到了那位胖乎乎的國舅。

武懷玉安撫了太子幾句，也沒多留，眼下突發的變故，讓他總感覺暴風雨欲來。

他還是要小心謹慎一些。

就算他是太子老師，此時也得注意。

回去后，武懷玉閉上眼，在腦子思慮近來發生的事情。

長孫無忌跟李績這對盟友，最近因為烏骨都督一事明爭暗鬥的挺激烈，然後他得到些隱秘的消息，張亮似乎在長孫無忌和李績這兩位宰相那，兩邊下注，對武懷玉也一直保持著不錯的關係。

至於劉洎，他曾經支持過魏王李泰，但後來武懷玉拉了他一把，於是身上早就烙上了武黨和太子黨的烙印了。

政治鬥爭很殘酷，鬥爭最直接的表現就是互相兌子，

武懷玉陷入深深的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