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3章 落幕

馬超怔住，隨即吼道：「不可能！」

他的吼叫聲牽動了腹部的傷勢，疼痛讓他眼前一陣發黑，腳步踉蹌了幾下方才站穩。

楊鳳見了，嘲諷道：「站都站不住，只怕是下了不山了。」

馬超大怒，他抬起鐵槍，大喝道：「我聽說你也善於使槍，剛才那那孩子是你教出來的吧？」

「來拿起你的槍，和我一戰！」

楊鳳面露嘲諷，「你快要死了，還拉我墊背？」

「且不說我已經不用槍了，你在你夫人墓前裝什麼裝，你全家如此下場，源頭都在你一人。」

聽了楊鳳的話，馬超臉色陰晴不定，楊鳳見狀不再理他，自顧自往回走了。

她走了好遠，回頭看時，看到馬超正站在墓前，不知道在幹什麼。

等楊鳳回來，少年正坐在屋門前發獃，見楊鳳回來，方才跑過來道：「孩子剛睡下了。」

「師父沒事？」

「難道比斗贏了？」

楊鳳淡淡道：「怎麼，伱希望我和他打起來？」

「他傷重垂死，我也未必拿得下他，困獸猶鬥之下，死的反倒可能是我。」

「你在冀縣的時候，曾經見過他吧？」

少年臉上現出一絲黯然之色，「他當初迎娶楊氏的時候，整個冀縣的人都上街看熱鬧。」

「那時候的他騎在馬上，威武雄壯，意氣昂揚，我那時候在想，若有一天，我能像他一樣就好了。」

楊鳳哂道：「和他一樣，學他濫殺無辜？」

少年出聲道：「可晉軍不也屠了冀縣？」

楊鳳轉身坐到門檻上，望著遠方的皚皚山嶺，「我一直覺得，這是那人一輩子之中，少有的幾件我不認同的事情。」

「但事後想想，這就是戰爭。」

「冀縣確實有無辜之人，但戰亂一起，攻打城池，又豈能分得清？」

「其中多有西涼兵和家眷，大兵過境，是不可能一一分得清的。」

少年不服氣道：「家眷和我們這些人，都是無辜的！」

「哦？」楊鳳冷笑道：「那家眷們生活的財貨，冀縣繁榮的財富，你當初家中分配的食物，又是從何而來？」

「不都是西涼軍劫掠的嗎？」

「那你是不是也欠著那些被西涼軍劫掠屠殺的人的血債？」

少年張目結舌，「這，這，我之前並未想過……」

楊鳳嘆息道：「萍水相逢，即是有緣，既然你是我的弟子，我便不止教你槍法，還要教你做人。」

「人是很複雜的，我也不想改變你的想法，只是儘可能告訴你這個天下的事情，讓你將來有自己的判斷，能跳出仇恨的圈子，看清一些事情罷了。」

「將來你長大成人時，我怕是已經死了，你要做什麼，就是你的事情了。」

少年出聲道：「我會記住師父的話。」

腳步聲傳來，馬超拄著長槍慢慢走進院子，他出聲道：「我要進屋看看。」

楊鳳和少年讓開屋門，馬超拄著槍往裡走去，跨過門檻時還絆了一下，他用槍桿穩住身形，這才走到床前，看向上面熟睡的嬰兒。

他慢慢伸出手去，那邊少年有些緊張，往前跨了一步，楊鳳卻是拉住他，搖了搖頭。

馬超盯了半晌，方才轉身出來，他出聲道：「我馬超也不欠別人的，冀縣外面，有兩處我存放財寶的地方，你……」

楊鳳搖頭道：「我不聽，我也不會去。」

「財帛動人心，對現在的我來說，一點用處都沒有，你快下山，沒得髒了我的耳朵。」

馬超極為狼狽地噎住，他看了眼楊鳳，又說不出感謝的話，自己明明是想讓楊鳳幫忙，讓女兒將來有個好著落，怎麼這個女人這麼死硬呢？

他呆立半晌，終於是無奈地放棄了，而是轉向一旁的少年，「內子犬女受你相救，我沒有什麼好報答的，便使套槍給你看吧。」

少年看向楊鳳，楊鳳哼了一聲，進屋去了。

她回身坐在榻上，看馬超已經在院子之中站定身形，手中長槍斜指天空。

倏忽之間，長槍變做長蛇，繞著馬超周身遊動，其勢頭漸漸迅猛，呈現化龍之象，院中的積雪，都隨著槍勢翻飛震動，形成了一道巨大的龍捲，猶如飛龍在天，將整個院落籠罩在內。

楊鳳看著少年眼中欣喜閃動的光芒，暗嘆一聲，將嬰兒抱在懷中，思緒不知道到了何處。

不知過了多久，馬超收回長槍，他已經是腳步虛浮，勉強踉蹌著走近少年，將手中長槍遞出，「給你了。」

少年接過沉重的鐵槍，就聽馬超道：「你叫什麼名字？」

少年下意識道：「姜維。」

馬超聽了，點了點頭，緩緩坐下，然後垂下頭去，再無聲息。院落之間的風，更加大了，夾雜著漫天的雪花吹進了屋內，楊鳳望著院落中馬超失去生息的屍體，鬱悶道：「這鬼天氣，讓我再去挖個坑？」

「真是除了麻煩，什麼都帶不來！」

楊鳳卻是沒有說對，數天之後，有人沿著馬超的蹤跡上山，一路找到了楊鳳的小院。

他站在院落外面，對楊鳳拱手道：「楊統領，好久不見。」

「卻沒有想到是你在此隱居，讓我實在意外。」

楊鳳拱手道：「我也沒有想到，趙將軍已是天下武將之首，大將軍的身份，卻親自來這不毛之地。」

趙雲苦笑道：「奉陛下之命，沒有看到結果前，雲卻不好回去。」

「還請問楊統領，可曾見過馬超？」

楊鳳出聲道：「三天前來過，已經死了，我把他和夫人一起葬了。」

趙雲一愣，看到一旁少年手中的鐵槍若有所思，便出聲道：「楊統領的信譽，我自然是信得過的。」

「雲這便告辭，向陛下復命去了。」

楊鳳沒想到趙雲這麼乾脆，一時間也有些發愣，卻見趙雲轉身走了兩步，便停住腳步，「統領的事情，我會向陛下照實說的。」

楊鳳道：「既然被你們知道了這裡，我又要搬家了。」

趙雲道：「陛下不是那樣的人。」

楊鳳道：「我擔心他會變成那樣的人。」

趙雲道：「那何不在他身邊看著？」

楊鳳冷笑，「在他身邊，最後只會變成他的狗而已。」

趙雲搖了搖頭，「統領真的不回去，再和陛下好好談談？」

楊鳳斷然道：「我和他不會再相見了。」

趙雲見楊鳳態度堅決，便出聲道：「好，告辭了。」

他說走就走，只短短片刻，趙雲的身影便消失在茫茫風雪之中。

姜維看著趙雲離去，說道：「師父，我們要搬走嗎？」

楊鳳沒好氣道：「搬什麼，害怕那人滅口？」

「那人雖然無恥，但要是無恥到這種地步，天下早就完了。」

「先在這裡住幾年吧，以後的事情，誰知道呢。」

趙雲走到山腳下，回身望了一眼高大巍峨的山脈，便即翻身上馬，帶著部下往南而去。

既然從楊鳳口中聽到馬超的死訊，他此行的任務便達成了，之後他要做的，便是回到天水，帶領大軍逼近長安，和袁熙會合了。

趙雲趕到天水，然後帶軍進入三輔，逼近長安，已經是一個月之後了。

此時已經進入深秋，長安附近雖然不如天山冷，但卻也是即將入冬，天氣寒涼了。

而趙雲即將和袁熙會師前，卻是先遇到了魏延。

魏延當初跟著諸葛亮一路打進武關，然後和袁熙打潼關的隊伍會師，卻被袁熙派出去追擊馬超。

魏延跟在馬超屁股後面追了好久，結果直到馬超被趙雲打敗擊潰，魏延都沒有趕上。

之後趙雲將隊伍交給張遼，自己追去了天山，兩人卻是忽視了馬岱。

馬超逃走時，讓馬岱從來路逃往右扶風，此舉出人意料，因為誰也沒想到其會反而向著晉軍主力方向跑，馬岱帶的人又只有十幾人，所以從戰場上竟是跑了出去。

馬超真正的想法，是給馬氏留個種子，右扶風雖然落入了晉國手裡，但區區一個馬岱，只要將來低頭向晉朝認罪，便能保得平安。

這想法是很好的，奈何當時馬超沒說清，馬岱也沒來得及想明白，晉軍更是不知道。

於是往回逃的馬岱，很悲催的在某天晚上，遇到了追得一肚子火氣的魏延。

魏延一眼看到馬岱等人的魏軍裝束，多日以來早就憋壞了，當即拍馬舉刀殺來，又困又乏的馬岱措手不及，不到數合，便被魏延斬於馬下。

趙雲聽魏延說完后，點頭嘆道：「雖然多有波折，但西涼馬氏這一支，算是就此絕了。」

「他們既然選擇不低頭，也算求仁得仁，涼州自此之後，不再有韓氏，也沒有馬氏，等沒有豪強，取而代之的，是全新的局面了。」

他當即寫信，將消息給袁熙送去，如今兩邊相隔不到二百里，信使很快便趕到了渭南西邊的營地，將信件交給了袁熙。

袁熙拆開看完后，隱去了楊鳳在天山的消息，將其他內容告訴了諸葛亮，出聲道：「西涼豪強幾乎全軍覆沒，長安已經是孤立無援了。」

「接下來，我們只要和子龍合兵，逼近長安，便可讓魏國產生巨大的混亂。」

「依照丞相看，我們是急速進軍圍住長安，還是等一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