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0. 番外(十六) 滿月
「你是說,花兒是武敘買的?他掏的錢?」
文莉問武敘的事問得突然,江元微愣住。
「是啊,他主動去買的,也是他掏的錢,阿梅給他,他也沒要。」
文莉肯定的點點頭。
「我還挺奇怪的,主要是先前在病房,你提到他那問題的時候,他也沒說他克服好了啊。」
「難道說,這是來咱們這兒,因為你的緣故,他才這麼大方?」
文莉說這話的時候,眼睛小心的看著江元,稍帶了幾分試探的意味。
不怪文莉先前那麼驚訝,到現在還惦記著這事。
實在是武敘這人,多少有那麼幾分特別。
他今年三十三,比江元大半個月,卻至今沒結婚。
在這個年代,似他這般年紀還沒結婚的,那真的是少之又少了。
尤其武敘的個人外在條件算得優異,不管是回來杭城這邊相看,還是在部隊文工團那邊找,他都不至於蹉跎到現在。
他來家裡次數多了,關於他還沒結婚這事,文莉難免感到好奇,以為他是又一個馮軍,受過感情創傷才耽擱了,不由就問了江元。
江元不是愛說人是非的人,但問這話的人是文莉,加上武敘又是他最好的兄弟,今後打交道的次數多,總要知根知底的。
他也就沒瞞著,把武敘的情況給大概說了說。
武敘是杭城人,家裡有兩個哥哥,兩個姐姐,下面還有一個妹妹。
一個家庭,孩子多了,父母難免有顧及不到的孩子,而父母一碗水端不平,那兄弟姐妹之間也不可能多團結,嚴重的兄弟鬩牆也有可能。
武敘家就這情況。
他大姐是家裡的第一個孩子,一哥是家裡長子,作為長子長女,父母自然要偏愛重視一些,而三哥四姐是雙胞胎,稀罕的緣故,他父母也很疼愛,小妹是家裡最小的一個,又是早產兒,平時得細心注意著,心思放多了,感情也深厚起來。
只有武敘,家裡老五,不上不下的位置,母親在生他的時候還難產過,他在他父母那裡,基本和隱形人一個,吃的用的從來不會想到他。
父母這個態度,兄弟姐妹更不會搭理他,類似於爭東西資源的時候還會各種排擠他。
武敘很小的時候,就學會了討生活,到了家裡飢荒的時候,吃的幾乎沒他份了,他都靠拾荒和到處給人做零活說好話過日子。
這也養成了他摳搜的性子。
關鍵是,他還不是一般的摳搜。
他摳搜到哪種地步呢。
他的衣裳褲子,除了部隊里發的軍裝,別的幾乎一件沒有,內褲襪子,從來只有換洗的兩。
哪怕破成一塊爛布,他也能針線拼起來繼續穿。
吃的上面也是,他吃飯從來只吃七分飽,不耽誤訓練就行。
對自己這樣摳搜的人,在找對象這事上就成了大問題。
他自己也知道,所以每次部隊領導要給他安排相看的時候,他都只有一個要求,那就是會過日子,節省。
這樣的姑娘這年代其實不難找。
但武敘要求的節省,那是真不一樣。
據江元說的,先前有個文工團的姑娘喜歡他,他自己也挺滿意的。
人家約他出去玩,他就去了。
但回來沒多久,那姑娘就和他吹了。
似乎是和姑娘出去玩的時候,夏天,姑娘想買瓶冰汽水喝,他猶猶豫豫好久,最後說把自己的水給她喝,汽水就不買了。
姑娘就想喝汽水,自然不願意,他就攔著。
人問他為什麼啊,他能說會道的,倒是說了一堆。
但姑娘就聽出來一個意思,那就是貴,喝汽水浪費。
好了,一瓶汽水都摳成這樣,別的上面還得了。
大概也是為了試探他,姑娘汽水是沒買了,水倒是沒喝他的,她自己有水。
之後人直接把他往女人物品櫃檯那邊領了,什麼雪花膏啦,發圈髮夾,絲巾啦,姑娘看完后,就表達了一個意思,她打算買。
如果武敘能送的話,那就再好不過了,哪怕送一樣她也高興。
但武敘就死活不吱聲。
他感覺要他掏錢出來買這些不必要的東西,是比割他肉還疼。
他也知道,這其實是正常的,部隊里小夥子追人,送雪花膏,絲巾的多著。
但他那句我送你的話就說不出來,捏著褲袋裡錢票的手收得緊緊的。
後面大概是不想再僵持太尷尬了,武敘很識趣的,主動和姑娘說了自己的問題,然後送姑娘回去了。
那之後,武敘再沒相看過。
他自己意識到自己的毛病,不敢再相是一個。
周圍的姑娘也都從先前那姑娘那兒知道他了,堂堂一個參謀,摳門到水都捨不得買一瓶的人。部隊里也不缺優異的人,那些姑娘本身條件不差,自然不會弔在他身上。
文莉當時聽完,其實是有些吃驚的。
她是沒想到,武敘看起來很清儒斯文的人,竟然有這樣的一面。
但她很快又想到了,先前江元說他受傷回來那兩年,武敘給他買了許多參寄來的事。
說明他其實不是那麼摳的啊,都捨得送江元參了。
江元當時沉默了挺久,最後他才說,武敘的錢只有他能摳出來,可能是他曾經救過他命的原因。
他花他的錢就沒事。
這是一條命換來的特別,別的人,想從武敘那裡佔一分便宜,那是門都沒有的。
實際江元也沒占他便宜。
在任務完成後,江元就把武敘買的那些參給他寄去了,據江元了解到的,武敘收到的當天,就以高價換給了別人。
可把他樂壞了,覺得前幾年掏的錢值。
但不管怎麼樣,也證明江元在武敘那是特殊的一個了,至少曾經讓他掏過錢......
所以這回武敘幫忙買花還自己掏錢,文莉真的狠狠的驚著了。
花耶,對於節省的人來說,最不值得買的一樣,先前蘇桂蘭見他們三天兩頭買花,都說了好幾回。
似武敘這種,已經節省成病的人,那更不會捨得買了。
就算幫忙買,那也要第一時間問江梅拿錢的。
當時顧不上,事後人家給,他肯定不會不要。
可他竟然真的去買了,還沒要錢......
難道說,江元對武敘來說,那就是不一樣的?只要給到他的東西,他都毫不猶豫的?
文莉不受控制的就有些想歪了。
先前武敘在,她沒好意思把江元叫進來問,現在只有兩人在了,也沒什麼顧忌了。
文莉遲疑了下,不由又問道江元:
「你們先前在部隊的時候,有沒有什麼親密接觸過啊?」
「那個...比如說,勾手,搭背,或者,睡一塊兒什麼的......」
其實問自己男人這種問題,多少還是有點尷尬的,但文莉真挺擔心的,她還是咬牙問了出來。
「你想說什麼?」江元眼眸微眯,倏然看向文莉。
「也,也沒什麼啦,就,就是......」
江元眼神有點危險,文莉莫名心虛了,她不敢再說下去,最終,她懊惱道:
「哎呀,我也是擔心嘛,也沒別的意思。」
「放心吧,我不歧視這個,就算是這種情況,也沒什麼......」
「安心,武敘取向沒問題。」江元打斷文莉道。
「當年那個姑娘,武敘真的喜歡過,他後來有意識到自己的摳搜已經成了一種病,一直私下找部隊黃老疏導這問題。」
「不過效果不大,最多讓他把自己老是撿破爛回去的毛病給改了改。」
「額,這樣啊。」文莉愣一下。
「你先前也沒和我說啊。」
文莉抬手捧了下臉,有些羞於見江元了,為自己先前的胡亂猜疑。
「好吧,我錯了,我實在輕易不該懷疑你們的戰友情。」都怪曾經了解太多,思維太發散。
「行了,這次不和計較,下回再亂想,不相信你男人,我可就得罰你了。」
文莉道歉道的快,看她羞愧得頭快埋去胸口的樣子,江元倒不好再怪她了,他抬手過去拉下她捧著臉的手,說道。
「嗯嗯,肯定不會了!」文莉忙點兩下頭,手指抬起兩根道。
見她乖成這樣,江元不禁又一笑,隨即,他臉色微凝,想了想道:
「不過武敘這舉動也確實,不太符合他性子。」
「是吧,我也這麼想的。」文莉猛地抬起頭,附和道。
「等空下來我去問問,看看他是不是真好的差不多了,要真是這樣,倒是可以找媒人給他安排相看了。」江元沉吟一瞬,最終道。
「嗯,你問問吧,他一個人單著也不是事兒。」
文莉應道,想起先前武敘在病房的時候說要收奶團做乾女兒說的那番話,怪心酸的。
成長環境不好,哪怕他本身爭氣,掙脫出那個環境,也受到了影響。
「對了,五哥不是說要收奶團做乾女兒嗎?我看他挺認真的,他有沒有說正式接禮什麼的啊?」
這時候認乾親還是有點講究的。
要定一個確切的認親時間,武敘那邊要準備寶寶的一應衣裳,碗筷,然後在相認那天還要給取個吉祥的名字。
他們這邊,要準備一餐飯,帶著奶團給武敘見禮,之後,兩家就要當親戚走動了。
「恩。」江元點了點頭。
「這事他挺看重的,先前在飯桌上,他還和媽提了這事,媽挺樂意的,商量好了,你這兒要是沒意見,就滿月那天他過來,把這事一起弄了。」
江元說到這兒,頓了一下:「你說到這個,我倒想起來,他毛病可能真的好了些了,他還和媽說要給奶團打長命鎖。」
「啊?打長命鎖?」
文莉愣一下,打長命鎖,要是實心的現在可要花不少錢。
「那看來五哥情況確實有所改善了,這事好事,我看你也先不用去問了,等他認下奶團后,咱們再看看。」
「說不定因為認下奶團后,他能徹底好了呢。」
乾女兒耶,怎麼也不可能再和以前那麼摳搜,一毛不拔。
——
確定武敘買花的事可能只是他情況有所好轉,和江元沒關係,文莉就沒再想這事,專心專意的坐她的月子還有帶奶團了。
出生就好帶的娃,文莉又有幫忙帶瓜瓜領悟出來的帶娃經驗,她帶奶團沒費太多精力,加上現在她的月子餐都由江元接手過來親自做了,文莉每天吃得好,睡得好。
她吃得好,身體好了,奶團喝她的奶,一天天的也是變化巨大。
原來微紅的皮膚這會兒白嫩的似牛乳一般,看起來白白軟軟的一團,更貼切的應和她的名字。
奶團不止生得好,皮膚好,她胎髮也生得好,隨著頭上的胎屑洗掉,她頭上的一頭胎髮也長得越發黑密。
文莉看到,都捨不得給她剃頭了。
她和江元一說,江元看一眼女兒都能夾漂亮小夾子的頭,當天下班就開車去醫院問了醫生這事,得到回復說剛出生的嬰兒不建議三個月以內剃頭,胎髮也不是一定要剃了才好后,江元和文莉果斷放棄了給剃頭的打算。
時間一晃,就到了奶團滿月。
奶團滿月,沒有大辦,但家裡面文建山,文興國張秀虎子他們還有江家江老頭和江河夫妻以及他們的寶貝都提前兩天來了杭城這邊。
謝清河也來了。
自從知道文莉生了,謝清河就拜託了一個朋友來給文莉和奶團拍照,給他寄了照片過去。
也不知道是不是看到奶團照片,覺得奶團和她奶奶小時候像的關係,謝清河特別喜歡奶團。
原來半個月寄一次的物資,現在十天就寄一回。
和文莉懷孕他多寄補品不同,現在他寄的,大都是奶粉票,奶團的漂亮衣裳,還有玩具這些。
也不知道軍務繁忙的他從哪兒去搜來的這些,有時候文莉看到,都對那些漂亮衣裳和玩具愛不釋手。
到滿月頭一天,他也放下他忙碌的軍務來了這邊。
文家人,江家人,再加上武敘,馮軍娟子,還有容琪傅爭他們,有整好幾桌人。
不過她們院子夠大,坐得下,又有張秀這個如今已經能獨當一面,廚藝不遜於如今國營飯店大廚的大廚在,他們也沒再去外面找飯店了,直接在家裡辦的。
到滿月這天一大早。
文莉和江元早早就起來了,先是自己洗漱收拾好,再給奶團穿上謝清河特地找杭城一個專門做娃衣的師傅定製的衣裳和鞋。
滿月的娃,講究穿一身紅,再配一雙精緻可愛的虎頭鞋。
奶團生得白,這麼一穿,再配上她眉心那粒小小的硃砂痣,就和那畫報上的年畫娃娃一般,玉雪可愛。
一抱出去,各個搶著要抱。
馮軍娟子還沒孩子,要沾個喜,容琪是第一次見到這麼可愛的娃,想抱,想親,邊上江河媳婦兒頭胎是兒子,想生個閨女也想抱。
江老頭和文建山也稀罕奶團,不過他們不好和年輕人搶,就在一邊看著。
倒是謝清河,太稀罕奶團了,也不顧他的身份,等娟子他們一個個抱過一陣奶團后,他就過去把奶團接了過來。
奶團這會兒醒著,一雙烏黑圓溜溜的眼正好奇的幾處望著,謝清河看得心頭髮軟,周身的氣勢斂下,只余老者的慈愛祥和。
他稍微逗了下奶團,從上衣口袋裡掏出一個他早早託人用老銀打出來的長命鎖,給奶團戴去了脖子上,盯著奶團說了他由衷的祝福和期盼:
「我們的奶團啊,要平平安安,順心順意的一輩子。」
「領導,你就放心吧,奶團有這麼多人寵著,您護著,她就是小公主,順心順意,平安喜樂,那是必須的。」邊上,武敘笑著說道。
也不知道是不是要認乾親的關係,武敘今天穿得格外精神,還出乎意料的沒有穿軍裝,而是一件淺灰色針織衫配淺色長褲。
這要是放在別人身上,那都沒什麼稀奇的,畢竟在場的江元,馮軍,傅爭他們今天都是穿的針織衫,就款式顏色不一樣。
但放在節省,捨不得買別的衣裳,只有軍裝的武敘身上,那就有點稀奇了,尤其是,那件針織衫本身。
要是文莉沒看錯的話,先前江梅有一晚拎回來的一個袋子里,就有一件這個顏色的針織衫。
當時和她給奶團的東西放在一起,文莉去拿,拿錯了看到的。
霎時,文莉腦袋裡閃過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