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第 35 章
於冒財察覺有點不大對勁,可對這群陳氏典當行的狗腿子,他也不敢不從。
在西寧鎮稍微有點錢的人都清楚,陳氏典當行是守備大人的如夫人開的,那如夫人可是定北將軍家的庶女。
於冒財提著心走上前。
秦八胳膊搭到他肩膀上時,感覺到於冒財明顯抖了抖。
還知道害怕?秦八心裡冷笑。
他淡淡問:「那殺豬匠家不是西寧鎮人嗎?固北軍常年從他家買肉,也沒見他家發財,怎今年就撞了大運?」
秦八是陳氏當鋪的坐櫃,說白了就是打手,他弟弟秦九是掌柜,兩個人守著瓦市和條街,為守備府斂財立下了不少功勞。
雖然秦八很能打,可心思卻不粗,得了於冒財的進言后,本來應該查查看張家是什麼情形。
不過只是個在瓦市張羅攤子的,他也沒太放在心上,再說年底還要幫著主子到處收賬,實在太忙,也就疏忽了。
於冒財趕忙回答:「據說是認了個干閨女,好像還是從京城來的哩,方子都是張家那干閨女從娘家帶來的,張家也就是走了狗屎運,才有這運道,這些都該是大人您的才對啊。」
京城來的干閨女?秦八眼神沉了下,記在心裡了。
他扯了扯嘴角,語氣還是挺平淡地問,「那我問你,你知道殺豬匠家認識北蒙商人吧?」
「那肯定啊,我跟九大人說過,他們那麻辣串香的邪門兒,北蒙商人和西域商人鑽他家帳篷,比鑽勾欄還勤快吶。」於冒財沒明白秦八的問題關鍵,還繼續給張家上眼藥。
「就是不食豬肉這等賤物的,也能吃素串,瞧著帳篷不算大,很是賺了不少銀錢呢。」
秦八點點頭,拍拍於冒財肩膀,「行,那就不算冤枉你。」
於冒財討好地笑著:「大……哎喲!」
秦八一巴掌把於冒財扇了個原地轉圈落地,唇角都給他打破了。
於冒財臉頰立馬腫起來老高,直接給扇迷糊了。
「大倫(人)……」於冒財一張嘴,吐出一顆黃牙,眼淚都掉下來了。
特娘的為什麼?
雖然他有小心思,可甭管銀子還是方子不都歸陳氏當鋪嗎?
他也就圖個清清靜靜做買賣呀!
秦八冷冷看著他,「你知道他們跟北蒙商人和西域商人來往甚密,小小殺豬匠,敢折騰那麼多賺錢營生,就憑他們一家子平頭老百姓,他們敢?」
秦八恨的又踹了於冒財一腳,「你就是用腳指頭也該想明白,敢拿爺兄弟幾個當槍使,還敢問我要到了啥,我要你奶奶個腿兒!」
兀良哈氏與定北將軍交好,他回去肯定得挨棍子,不多踹於冒財幾腳,他心裡都恨得出血。
等於冒財被跑堂扶著,腳步踉蹌回到家,一進門家丁就大驚失色。
瞧瞧這渾身的土和腳印子,亂蓬蓬的髮髻,再瞧……
嗬!腫起的臉上手指印分明。
家丁趕忙過來幫著扶,「東家,您這是偷了哪家小媳婦,叫人家漢子逮著了?」
躲在門邊看到了大部分的跑堂:「……」
「犯沖啊……」於冒財只喃喃著,熱淚從腫脹的臉頰上滾落,腌得他嘶了一聲,悲從中來,仰頭望天。
「我跟王八羔子犯沖啊!」
家丁:「……」
王八羔子……咳咳,張三壯一行人,也才軟著腿進了家門。
一進門張三壯就坐地上了,就這都還不忘死死抱住錢匣子。
耿叔路上見他抱得太辛苦,想替他分擔一下,都沒拿得過來。
張家娘子軍趕忙圍過來,「咋了這是?」
張大壯張二壯也
嚇得夠嗆,反倒是驢蛋被阿達拉過去快,沒想那麼多。
「咱今天收攤兒的時候,叫人上門搶了!」
「啥?」張娘子差點沒撅過去,「搶了多少啊?人沒事兒吧?」
「沒事沒事,後來有個北蒙大叔幫咱把壞人趕跑啦,還叫三叔跟喬阿爺說幾句話。」驢蛋又道。
楊氏急得一巴掌拍兒子腦門上,「說幾句啥,你倒是快說啊,要急死個人了。」
驢蛋捂著腦門兒嘟囔,「那又沒守著咱說,我咋知道,我阿達他們嚇得話都說不出來,憑啥打我?哼!」
娘子軍:……這。
幾個大人都有點尷尬,他們這會兒腿還跟棉花似的,心還砰砰狂跳呢。
都是小老百姓,耿叔自賣自身之前,也是個泥腿子。
碰上那種殺過人的還拿家裡人性命威脅,他們比孩子更明白其中有多兇險。
說實話,他們都不知自己是怎麼走回來的,更別提回話了。
張三壯稍微堅強點,主要是沉甸甸的錢匣子壓著腿,給了他點底氣,他撲棱了會兒,朝耿叔伸手。
「叔你拉我一把,先把錢給阿婉送過去,有啥話我跟喬阿達說去,你們該幹啥幹啥吧。」
話是這麼說,家裡人怎麼放心的下呢。
二十年前西蕃人還動不動在西北燒殺搶掠,是先帝與北蒙結了盟約,近十年來才稍微好了點。
小偷小賊的是免不了,可在鎮子上搶錢的基本見不著。
見張三壯他們這樣,讓家裡人回想起西蕃人闖進鎮子里時候的恐懼,臉色都有些蒼白。
張娘子深吸了口氣,「你們先繼續掃塵,我和三壯去喬家問問喬老弟啥情況。」
等到了喬家,張三壯看見喬盛文,這才緩過勁兒來。
他小聲與喬盛文說了巴音留的話,「說是等瑞臣回來,叫瑞臣有空去吃茶,那群人像什麼……蛆,他能護著張家做買賣,但有些事得提早做安排。」
喬盛文安慰張三壯:「跗骨之蛆是吧?我知道了,此事是我疏忽,我和瑞臣本以為是開了鋪子這些人才會來,你們不必擔心,往後不會再發生這樣的事情。」
喬盛文暫時還沒想到於冒財那裡。
只是身為前戶部侍郎,他對守備這一職務也頗為了解,加之陳嗣旭不在西北,秦茂又是個貪的。
他和喬瑞臣想著,秦府和底下的人不會錯過這種好機會,定是忙得不可開交,顧不上瓦市。
年前也確實風平浪靜,誰知最後一天出了岔子。
若非巴音一直派人盯著條街酒樓……嗯?喬盛文若有所悟,眼神中閃過一絲冷意。
張娘子聽了喬盛文的話,心裡踏實不少。
兩家人甚至連孫家都極為信賴喬盛文,人家可是狀元老爺,他說了沒事那就一定沒事。
但她還是拉著耿氏,「明天年三十兒,要不咱們去找個大師來家裡做場法事?萬邪不侵,霉運盡散。」
苗婉對這個比較敏感,可別!
要是沒本事的來跳大神還好說,家裡也還有小孩子呢,太鬧騰了。
要碰上個有本事的,她這種外來之魂……她有點害怕。
本來苗婉是無神論者,但是穿越都叫她碰上了,由不得她不小心些。
她抱著張娘子胳膊小聲勸,「阿姆,咱們今天掃塵,明天要採買食材,還要準備祭祀祖先,實在是沒時間做法事了吧?」
然後她又拍了拍錢匣子,「要我說,吃過晚飯正好也該盤點下年前的收穫,十二月的錢都收在一起,咱大傢伙兒該分錢啦!有啥能趕得上財神爺的照拂呀,咱們只要多給財神爺準備些貢品,來年財源廣進,什麼牛鬼蛇神都不怕!」
張娘子眼睛跟
著轉到錢匣子里那亮閃閃的金角子上去,忍不住笑了,「這倒也是,做法事還叫人當咱碰上了啥髒東西,肯定有人說嘴,還是阿婉聰明。」
她也是為了安家裡人的心。
但有什麼比錢挨個兒分到人手心裡,來的更叫人踏實呢!
苗婉嘿嘿笑,正好跟笑眯眯的公爹對上眼神,她趕忙追上個彩虹屁,「都是爹娘教的好,來年等分了錢,先留出銀錢來給家裡尕娃子們去私塾開蒙,女娃娃們讓我娘啟蒙。」
不管男娃女娃,都得給她學,因材施教,全都得給她幹活兒,苗世仁心裡霸氣想著,就是這麼一視同仁!
晚飯後,連同孫老火在內的所有人,都聚在了張家堂屋。
張家蓋青磚瓦房時,就想著家裡人丁興旺,往後人肯定越來越多。
張娘子奢想著萬一將來她和老頭子有福氣,能多活些年頭,說不準還能做起幾個整壽。
到時家裡人和親朋好友齊聚一堂,這正屋蓋的就比尋常人家大。
反正人工都是自己娘家的,只用多買點磚瓦,九十九步都花了,也不差這一哆嗦。
所以現在一屋子人都還坐的開,娘子軍們以耿氏為首,摟著自家孩子坐在靠近灶頭的兀子上,漢子們以孫老火打頭,坐在靠窗那一邊。
炕上就坐著喬盛文和張屠夫兩口子,還有大著肚子的苗婉,以及一個負責在旁邊記錄支出賬目的孫耀祖。
本來苗婉沒打算這麼早支使他,是孫耀祖覺得自己不能留在喬家吃乾飯,強烈要求要幫忙。
苗婉想了想,帳她都算好了,表格也一目了然,只需要數錢發錢,然後在每個人對應的地方打鉤,這活兒孫耀祖可以乾的來,也就交給他了。
孫耀祖下午還高興著自己有用呢,只是沒想到竟然會這般萬眾矚目,主要錢匣子就在他右手邊。
這會兒,左看喬阿姆坐在下頭,右看阿達也坐在下頭,孫耀祖拿筆的手是汗,腦袋恨不能扎到胸口裡去。
喬盛文有些憐惜這孩子,用眼神詢問苗婉,要不過陣子再讓他慢慢來也行。
孫耀祖是真聰明,四書五經學過的部分都掌握的非常紮實,算學比他都不差什麼了,就是性子太軟,又不擅長與人打交道。
苗婉微不可查沖公爹搖頭,今天是最好的時候——苗世仁集團頭一次開年會暨動員大會。
不需要孫耀祖跟人打交道。
他只需遞出錢去,就能得到旁人燦爛又熱烈的情緒回饋。
這正是孫耀祖目前最需要的——被人肯定。
苗婉露出一口整齊的小白牙,開始了自己的年終忽悠。
「各位長輩們,親愛的孩子們,咱們辛辛苦苦忙活了三個多月,終於到收穫的時候啦!我覺得咱……先分錢,咋樣?」
眾人見苗婉舉著小肉手激情澎湃半天,憋出這幾個字,都被逗笑了,給面子的點頭。
孩子們拉長著聲兒,「好——」
苗婉也忍不住笑了,撓撓腦門,她高估自己了,還好臉皮這個東西,她沒有。
養豬場開大會的時候,她也是管分錢和做計劃。
那些高大上的發言是村支書爺爺的事兒,動之以情曉之以理的工作有村長爸爸,她還真想不出太多詞兒。
她乾脆拿起賬簿,先把該發到每一個人手裡的錢發下去。
「家裡的孩子們,驢蛋從一開始就跟著出攤子,狗蛋從十月下旬也每天都跟著出攤子,其他孩子從十月中開始給家裡剪豬鬃毛,雖然年底工作被於家接過去了,但是這三個月當中,孩子們給大人幫了好大的忙,十月和十一月的工錢已經發了,接下來要發十二月的工錢和年底獎金!」
孩子們歡呼雀躍,連狗蛋都忍不住站起來蹦躂,他
們比大人先發錢哎!
「驢蛋工錢六百文,獎金三貫錢!」
「狗蛋工錢六百文,獎金兩貫錢!」
「翠丫和長壽帶著孩子們幹活兒,每個人工錢五百文,獎金一貫錢!」
「其他孩子們每個人工錢三百文,獎金五百文!」
喬蕊在耿氏懷裡嘟了嘟嘴,但她也知道自己幹活兒不行,還總會被鐵蛋他們帶著跑出去玩兒,還要長壽去找她,確實比不過翠丫。
她扭頭把腦袋扎在耿氏肩膀上,小聲保證,「娘,明年我好好乾活,肯定比翠丫拿的多。」
耿氏笑呵呵摸喬蕊的腦袋,「現在就很好了,翠丫比你大兩歲呢。」
從小精細養著的小娘子,現在都能幫家裡幹活兒了,不用跟旁人比,見喬蕊比在京城時還活潑,耿氏心裡很滿足。
幾個孩子的阿姆也高興的不得了,先不說她們能拿多少,光孩子們的錢收上來,就是一筆不小的錢,她們手裡也要寬裕許多哩!
驢蛋眼尖,立刻發現了阿姆楊氏喜不自勝的模樣,趕緊把接過來的錢又塞回了孫耀祖手裡。
「小姑姑,我們能不能把錢存在你這兒?往後我們要花的時候再找你要。」
他這話一出,狗蛋和鐵蛋他們也心動了,翠丫和巧丫也……但看著阿姆們瞪人的表情,她們沒敢說出口,可也眼巴巴盯著苗婉。
「你們存錢可以存在阿達阿姆那裡,為什麼要存在我這兒呢?」苗婉忍著笑問驢蛋。
驢蛋想也不想,「存我阿姆那裡是肉包子打狗,我的壓歲錢從來也沒再見過。」
楊氏氣得起身找東西,「你罵誰是狗?小兔崽子,我看你是年前不挨頓打你難受!」
「啊!阿姆我錯了……我錯了!」驢蛋也反應過來了,慘叫著往阿達身後躲。
楊氏捏著掃帚嚇唬他,「還敢不敢?我替你收著錢,還不是給你攢著娶媳婦,你個小沒良心的。」
狗蛋在一旁替哥哥說話,也替自己分辨,他阿姆於氏也虎視眈眈呢。
「可我阿達和二叔三叔都有媳婦了,也沒見他們的錢給了阿姆和二嬸三嬸后,還要得回來呀!我見二叔想打幾兩酒,求我二嬸好半天,還被提著耳朵打。」狗蛋想起來覺得自己耳朵都疼。
他頂著阿姆不善的眼神,也梗起脖子,「我們要自己存錢,存了……存了給阿達打酒!」
說完后,狗蛋還心下一喜,他真是又聰明又孝順。
張家幾個壯:「……」雖然但是,這種心酸事兒,就不必大過年拿出來說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