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第 40 章
張家還不知道鋪子已經被買回來了。
大年頭幾天,家裡人來人往的也不方便多說,其實都拿定了主意——要跟著苗婉干!
夜裡孩子睡了,總有兩口子說話的時候。
張大壯其實沒多大想法,鋪子開與不開,張家往後都是他的。
弟弟們願意折騰,他也願意跟著掙錢,辛苦點也無所謂。
但是弟弟們要是沒想法,他就聽家裡的。
於氏卻不這麼想,她是最像張娘子的那個,晚上揪著張大壯耳朵跟他念叨。
「雖說無論買不買鋪子,你都要殺豬,但家裡要是能養豬,你和爹就不用辛苦出鎮子收豬,也不用跟其他殺豬匠賠笑臉了。」
「還有那鋪子,雖說是三弟去管,可這鋪子是張家的,說不好聽點,就算分家,你也是拿大頭,起碼是平分。」
「能幹活兒輕省些,還能白得些家財,傻子才會不要,鋪子一定得買!」
於氏見張大壯不吭聲,翻個身擠他懷裡,「你就是不為自己考慮,也得為咱家狗蛋考慮,你能保證往後我肚子就再也沒動靜了?」
嗯?要是這麼說張大壯可就來勁兒了。
他一身的力氣,除了孝順爹娘,給家裡幹活兒,其他時候全都用在於氏身上。
時下人講多子多福,多少個兒子都不嫌多,想要生,就得多掙錢才養得起,誰也不想窩囊當一輩子窮鬼。
張二壯兩口子就更願意買鋪子了。
張二壯覺得自己不管是跟著孫老火學廚,還是養豬,起碼他在家裡不再是被人忽視的那個,總算是有用了。
楊氏是婦人,想的不比大嫂少,「往後張家是大哥的,這鋪子買了總有咱一份吧?你還學啥廚子,就養豬!往後養豬的本事傳給驢蛋,鐵柱和毛蛋咱也不怕沒啥分給他們的。」
蓋個養豬場出來,往後張家是大哥的,那養豬場也該分給他們吧?這可都是家產!
張二壯有點擔心,「可我也不會養豬,還有劁豬……」
「不會養豬你還不會養孩子?我都養大三個尕娃子了,就不信養不好豬。」楊氏不信這個邪。
「回頭我就讓我娘家去打聽,我幾個嫂子都是村裡嫁到鎮子上來的,只要往後有肉吃,他們保管能給問得一清二楚。」
如此,楊氏拍板,張二壯本就樂意,倆人天天都火急火燎想著啥時候家裡能表態。
只有看起來不算佔優勢的三房裡,孫氏不大樂意。
「你們在瓦市不也挺好的?你偶爾還能得著賞錢。」
「開了鋪子你雖說是掌柜,鋪子是家裡的,賞錢都給跑堂了。」
「在瓦市咱也能掙錢,也是你管事兒,攢著錢給鐵蛋和滷蛋多好,就算以後分家,咱們再拿攢下的錢開個小鋪子。」
張三壯說她想得太簡單,「你當這鋪子說開就能開?先不說方子是不是咱的,就算做普通買賣,這開鋪子和在瓦市支攤子肯定不一樣,迎來送往,人情世故,甚至結識有錢老爺們,都得是在鋪子里才能接觸到。」
孫氏想著,「那你在瓦市,不也天天跟行商打交道?」
張三壯:「嗐,那人家是沖著咱嗎?當過掌柜出去自立門戶和沒當過掌柜瞎撲棱,你用腳丫子想也該知道哪個能掙著錢。」
他也不跟孫氏說那複雜的,「家裡銀錢阿姆捏著,就算給尕娃子讀書,二哥孩子多吧?將來分家,大哥佔大頭吧?要是有個鋪子我掌管著,大廚是我老丈人,將來把錢補給大哥和二哥,咱白得一個老字號,這帳你算不明白?」
孫氏知道是這麼回事,可她雖然不想承認,但膽小犯慫這點,她隨了孫娘子。
掙錢誰都想掙,她是怕喬阿達說的那
些麻煩。
「那咱家銀錢夠嗎?統共掙了五百多兩,要是買鋪子,咱們手裡分的錢是不是也得掏出去?」孫氏有點肉疼,好不容易手裡捏著錢,還沒捧熱乎呢。
「不用,家裡錢肯定夠,你忘了咱還賣牙刷和牙膏子了?」張三壯提醒道。
家裡有多少錢,他怕是比捏著銀錢的張娘子還清楚。
他知道媳婦的性子,擠兌她,「捨不得孩子套不著狼,有啥事兒肯定是喬家頂在前頭,咱就是老實聽話的份兒。人家都不怕,咱有啥好怕的,你要是這也怕那也怕,咱乾脆連瓦市也別去。」
孫氏叫張三壯說的臉白一陣紅一陣,咬牙瞪他,「我這不跟你商量嘛,咱家啥時候是我說了算來,不都是你主意大過天。」
嫁雞隨雞嫁狗隨狗,嫁個炮仗炸著走,她還不能叨叨幾句了?
張三壯見媳婦慫這麼快,就知道她心裡其實也樂意多掙錢,嘿嘿笑著抱住媳婦親一口,不再多說。
初五,張屠夫帶著大兒子去鎮子外的道觀里,請回來一尊正位財神——正一玄壇元帥。
苗婉扒在門框上仔細看了,這位趙財神身穿祥雲盤龍紅衣,腰掛金錢如意,手托元寶錢罐,連正冠襆枝都是紅通通的方孔錢模樣。
好傢夥,可以說全方位展現了財神的金光閃閃。
她暗暗點頭,這財神做的就像是能搞到錢的模樣。
三家都非常重視迎財神的儀式。
迎財神需先給財神上香以示恭敬,后出門向正西方拜請財神入戶,期間香灰和燃著的金元寶灰不能落地,得由人抱著火盆子。
等到迎回財神,再一次上香跪拜,這才算是請完財神,往後每天記得上香就行。
以前張家都是去道觀里拜財神,也就是開始做買賣了,才把財神請回來。
喬盛文這個前戶部侍郎以前每年都請財神,可惜他家裡那尊開過光的財神像,不知道被哪個王八羔子給得了去。
他特地用紅紙寫了祈福疏文,孫老火疊了許多金元寶,張家買來了香燭和條案,特地在堂屋最亮堂的窗戶邊,置辦了財神位。
女人們不能參與,由張娘子帶著在廚下等著。
在三個大家長帶著長子點燃檀香和金元寶,走出家門祭拜請神的時候,婦人們連同小孩子都被要求閉上眼,雙手合十恭敬祈福。
苗婉對於這種活動沒啥感覺,這要不是迎財神,她都不帶來的。
還要委委屈屈呆在廚房裡,再一次感受這個時代對女子的歧視。
哼,早晚有一天,她要帶著娘子軍們請財神,到時候男人們全關小黑屋。
迎完財神后,張家人才坐下來說話。
這會子就看出來兄弟齊心了,三個兒媳婦坐在婆婆下首,看著三兄弟全贊成買鋪子,心裡盤算著一房多出來三百多兩的家產,心裡都樂開了花。
張娘子夫婦其實更樂意買田地,對他們上了年紀的老手藝人來說,沒什麼比置地更體面。
將來若是能得幾十畝厚田,他們就是不殺豬了,也能當個地主。
殺豬是造殺孽的行當,能做地主誰也不樂意一直幹下去。
但老兩口的意思也抵不過兒子們有上進心,好歹那鋪子也占著不少地呢,往後掙了錢再買地也來得及。
商量好,待去到喬家,張家這才知道,鋪子的地契已經拿回來了。
「那咱們還等啥?是不是馬上就可以去找人牙子了?」張三壯特別高興,搓著手興奮道。
往後他也是掌管跑堂的掌柜,甚至要被人稱呼一聲東家哩!
「我去瞧過那鋪子,前頭能做買賣,後頭能住人,正好貨也放在那邊,也有人看著庫房。」張三壯越說越興奮。
「叫爹
他們也搬進去,也不怕底下人出了亂子。」
苗婉十動然拒,「三哥的意見很不錯,但咱們有幾個問題需要解決,所以鋪子先不開,還是先在瓦市做買賣。」
她又開始掰手指頭,「首先,咱們鋪子不能叫殺豬匠酒樓啊,聽起來煞氣太重了,得找人算個好名字,做新牌匾,鋪子里也得重新裝修,西寧鎮那麼多食肆,咱總得跟別人不一樣。」
她一開始數手指頭,大家就都安靜下來了,反正苗婉每回數出來的都是重要的事兒。
「其次,咱得盤算好鋪子里賣什麼,就像先前那鹵貨似的,總有被旁人學了去的時候,咱也不保證啥時候就出來個能人,說學了去就學了去。起碼得保證四時八節的,咱都能推出新品來,這些得給孫阿達時間慢慢試。」
大家點頭,只要旁人模仿的速度趕不上他們上新品的速度,那些人就只能跟在後頭吃屁。
苗婉又道:「還有啊,這人要買多少,他們都能幹什麼,誰能領著大家幹活,都得三哥你來操心教好了,哪兒是說開張就能開張的,咱們不能讓客人挑咱的毛病,得提前把服務做細緻了呀。」
一個飯館,最重要的就是衛生、食物和服務質量,這些都離不開幹活兒的人,誰也不是天生就會幹活,培訓必不可少。
張三壯摸摸後腦勺,嘿嘿笑,「還是阿婉你想的周到。」
張娘子看著乖巧捧著肚子的苗婉,白了兒子一眼,這兒子確實沒有閨女細緻。
她輕輕拍拍苗婉,「跟他們說這麼些幹啥,叫幹什麼幹什麼,不聽話直接揍就行了,他們要是不聽,你跟阿姆說,家裡現在燒火棍子可多了。」
眾人:「……」
苗婉笑眯了眼靠在張娘子身上,脆聲嗯道:「回頭我去看一眼鋪子,這裡面該怎麼拾掇,得麻煩林家、於家和楊家,哥哥們肯定不行,還得阿姆你來安排。」
張娘子笑得比苗婉還燦爛,一疊聲應下,「使得使得,阿姆也聽你安排。」
上了年紀的人啊,忙裡忙外,累死累活,全都為兒孫。
對她來說,還對兒孫有用,就是最叫她心裡熨帖的事情。
「要做這麼多事,少不得要花許多銀錢,買完鋪子咱們剩下的銀錢就不多啦,到時候可都得靠阿姆,還有娘,你們要幫咱們盡量少花錢呀!」苗婉一手拉著乾娘,一手抱住耿氏,笑眯眯道。
張娘子立刻把錢匣子推給苗婉,「要是不夠你就說,我回娘家給你借,他們幹活兒的錢也不著急給。」
耿氏也被哄得笑出來,「行,旁的不說,管了那麼多年家,挑人的眼光我還是有的,保管給你挑出些能幹的來。」
喬盛文和喬瑞臣對視一眼,眼神中都閃過笑意。
二人看苗婉輕描淡寫就把張家人忽悠住了,完全沒讓他們再因為未知的危險怕這怕那,說好的銀子也順帶手就摟進了自己懷裡。
眾人還都笑不見眼,倆人心裡都忍不住第一百回贊,兒媳婦/媳婦著實厲害。
苗婉其實也迫不及待想去看鋪子。
瓦市的買賣若不折騰新東西,不管是麻辣串還是點心,都是做熟的,不需要她多操心。
其他人都能隨時去看鋪子,但她再過一個月就要躺了,再不去看,說不定等開業,她都不知道鋪子什麼模樣,只能捏著堪輿圖憑空想象。
這可不行,既然手裡捏著銀子,除了留出一部分,等開春地化了凍,家裡要重新起房子,鋪子完全可以折騰得好一些。
往後那裡就是他們的中心鋪面。
喬瑞臣要歸營,便護送她過去,等送她回家再回固北軍。
他跟百夫長關係處的不錯,多得了這幾日的沐休,但也不能太過分,讓人挑到上頭去,說不準什麼時候就會
叫人拿住錯處。
他直接叫了輛騾車來,於氏和楊氏也心癢得不行,陪著苗婉一起去看鋪子。
等到了地方,苗婉才發現,鋪子比她想的還要大一點。
前頭鋪面非常寬敞,是兩面寬前後長的格局。
堪輿圖上標註,寬有兩丈,往後走大概差不多兩丈五的地方是中門,大堂就五十多平米。
跨過中門往右,是去后宅的抄手游廊,左邊是個大廚房。
游廊和廚房挨得很近,栽了些樹隔開,中門與廚房就以石壁擋著。
石壁上還雕刻了貔貅,瞧著有些年頭了,看起來當年起鋪子的人有些家底,也不知怎的要賣了鋪子。
喬瑞臣像是知道她在想什麼似的,小聲道:「西蕃人進鎮子的時候,主家被殺,只留下幼子,如今身體也不好,賣了鋪子便去郡城過活了。」
當年不只是兀良哈氏死了當家人,有好幾個大財主都沒了性命。
苗婉感覺有點不大對,要是能做得起這麼大的鋪子,家裡不請家丁?沒有密室?不知道跑?
她看了眼喬瑞臣,沒繼續問。
后宅,可能當年的主家並不在這裡常住,比前頭粗糙些。
只有堂屋比較亮堂,兩邊的偏房和倒座房都有風吹雨打的痕迹,估計要修補過才能住人放東西,有幾座屋甚至破到要重新蓋的程度。
苗婉若有所思,回到家就把圖紙給畫出來,拿給公爹看。
「爹你看,既然要低調,前面可以不用大動,越簡單越好,只在中間起個圓櫃檯。
后宅除了堂屋改成庫房,左右我想推倒重建,都做成帶炕的房間,兩頭住咱們的人,這樣,靠近堂屋那頭有人看守庫房,孫阿達他們可以住在廚房邊上,您覺得呢?」
就跟後世的農家樂一樣,大家都在炕上吃飯,萬一喝多了還能睡一覺,過路的商隊想過夜也不是不行。
等以後頭頂的劍人沒了,可以直接將後院扒了做食宿一體的酒樓,前院做大堂。
喬盛文看著挺新奇,也不知道苗婉怎麼想出來這麼多招兒,「按你說的做就是了,爹也聽你安排。」
苗婉喜滋滋應了,很快瓦市和鋪子兩頭都忙活起來。
這樣改動的工作量不算太大,一個月時間怎麼也能蓋好。
要是能二月二龍抬頭時候開業,還能蹭個喜氣。
她預產期應該是二月初五左右,說不准她還能在新鋪子里吃一頓正宗燒烤哩!
所以她低頭摸著肚子,「寶寶你千萬要乖一點,到時候娘帶你去看熱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