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第 45 章
秦茂唯一的優點是怕死又聽話,因此陳嗣旭從不擔心他背叛,他沒那個膽兒。
對於忠心的屬下,陳嗣旭對其無傷大雅的缺點,只做視而不見。
所以很多人知道,秦茂這人既貪又愛面子。
在炕屋裡,喬瑞臣有心捧人,該說當說,不該說時妥帖伺候在側,安靜聽秦茂吹噓。
幾壇黃湯下了肚兒,又有與定北將軍交好的兀良哈氏為喬瑞臣做背書,秦茂很快就跟喬瑞臣勾肩搭背,屋裡氣氛異常的好。
「子承老弟你以前可是聖人跟前的紅人,去我小小守備府里不合適,我安排你去西平郡的駐軍,先從百夫長做起,如何?」
喬瑞臣心下微動,定北將軍府便在西平郡,可駐軍都在邊境,離將軍府不近,到時候很難與陳嗣旭扯上關係。
他也有點舍不下家人。
他恭謙道:「如今子承不過一屆罪人之後,哪兒當得起百夫長之職,能在秦大人府邸中打雜,好給家裡人掙些嚼口,子承就已經非常滿足了。」
「此言差矣,秦大人府中又不缺打雜的。」巴音哈哈笑著插話,意有所指。
「郡城以北的邊防軍上陣殺敵機會多,若你能梟敵首過千,秦大人為你運作個從九品的仁勇校尉甚至從八品的禦侮校尉還是可以的,那可比百夫長、千夫長體面,有了官職,子承你既能為父以功抵罪,又能為秦大人時刻注意著固北軍中的消息,豈不是兩全其美。」
百夫長甚至千夫長管再多人也是兵,只有封尉才是將,到時即便沒有秦茂,憑軍功喬瑞臣也能靠近定北將軍。
別看秦茂在西寧鎮駐軍地位不低,但軍中他插不進手去。
有同級別的昭武校尉在西寧鎮坐鎮,名為護衛守備府,實則是防止秦茂手伸得太長。
喬瑞臣心下急轉片刻,又一次單膝跪地,「子承願為大人效犬馬之勞。」
他回到家,喬盛文一語中的,「秦茂雖然替陳嗣旭做了不少事,也擔心會有旁人擠了他在定北將軍心裡的地位,甚至有可能替誰背了黑鍋,想插手軍中之事也是情理之中,這正是我們的機會。」
喬瑞臣站在窗邊,靜靜看著東屋的燭光搖曳,在路上他就已經想明白了。
喬家在西寧鎮,秦茂就能放心用他,他可以做的事情會更多,但肯定少不了有人盯梢。
他要加快速度在陳嗣旭回西北前闖出名堂,勢必無法常常歸家。
「家中就辛苦父親照料了,從郡城到鎮上騎馬要半日,有空我就會回來。」
喬盛文捋著短須點頭,稍頓片刻想起娘子臊著臉囑託他的事兒。
他忍不住輕輕咳嗽了兩聲,「耀祖這孩子很是聰慧,只是心性還像個孩子,所以今年四月的童生試,我不準備叫他下場。」
喬瑞臣沒明白,怎麼說著正事兒,父親突然提起了孫耀祖。
「他翻過年已經十八,是個大人了,先成家后立業也無妨,都說兒郎成了親就會成熟許多,我想著叫他先娶個媳婦,穩上兩年再去考。」喬盛文不看兒子,貌似閑磕牙道。
「但我擔心他這性子,到時只怕洞房都鬧不明白,我也不好青天白日的往煙花之地去,郡城賣避火冊子的地兒不少,到時候你買些回來。」
喬瑞臣:「……」你對你親兒子也沒這麼上過心呢。
喬盛文就是後悔之前沒說太明白,這會兒孫女都有了,他反倒不好說兒子你讓你媳婦嫌棄了,太傷人臉面。
「只是我這……咳咳,與你母親也不好跟耀祖念叨這些,到時候你定得看仔細了,好好跟耀祖說道說道,好叫他能早些給孫家綿延子嗣。」
喬盛文不動聲色看了眼兒子緊蹙的眉頭,強調,「若是你也有不
懂的,軍中兒郎那麼多,聊聊葷話還有助於拉近關係,這麼說,你懂吧?」
那麼多漢子,總能教會兒子怎麼敦倫了吧?
爹只能幫你到這兒了。
喬瑞臣聰慧並不下父親,感覺父親說話古里古怪,剛想問,耿嬸就過來喊他。
「瑞臣,娘子叫你去東屋一趟,阿婉那裡有要緊事兒要你幫忙。」
喬瑞臣立刻忘了要問什麼,起身往東屋去。
進門之前耿氏拉著他在門口,隱晦跟他說明白讓他幹什麼。
喬瑞臣頭一次也傻眼了,這……這跟孩子一樣,還是二十年以前的事兒吧?
耿氏推他:「快點,阿婉困得厲害,孫氏留下的口糧也不多了,你趕緊忙活完,讓阿婉多睡會兒,半夜她還要起來好幾回呢。」
喬瑞臣沒法子,只得進了門。
苗婉本來打著哈欠,眼淚汪汪困得直點頭,見到喬瑞臣突然就清醒了。
問,就是尷尬。
不問,也是大寫的窘迫。
倆人雖然睡在一起的時候不少,卻從未坦誠相見過。
一上來就幹這種事兒,饒是苗婉再厚臉皮,她也著實開不了口。
還是喬瑞臣先反應過來,畢竟事關閨女的口糧。
他從旁邊翻出兩塊新棉巾,一塊覆在眼上,一塊遞給苗婉,「娘說會有點疼,淘淘睡著對嗎?你若是疼,別傷著自己。」
苗婉瞪大了眼,她都把臉犧牲出去了,還要疼?
她鼓了鼓臉頰,都顧不上尷尬,氣得一口吹了蠟燭。
反正避不過去,看不見,就當啥也沒發生唄。
她全部心神都放在會有多疼——
「啊——唔!」苗婉只感覺身前疼得尖銳,差點尖叫出聲,幸虧有帕子,不然淘淘肯定會被嚇醒。
倆人折騰了好一會子,她額角很快就見了汗。
等喬瑞臣重新點上燭台,讓耿氏進來的時候,就見苗婉雙眼無神地望著頭頂,眼淚還掛在眼角,像極了某種暴虐場景。
耿氏:「……」你們兩口子真是夠夠的了。
即便有了安排,喬瑞臣也得先歸營,等秦茂運作,將他調往西平郡。
因不知到時候還能不能回來一趟,喬盛文拿了張紙給他,上面他為淘淘想的大名。
身為喬家三代的長女,喬盛文也很重視。
其實喬家在喬盛文當官之前,也不過是個稍微攢起點余財的地主,田地只有幾十畝那種,沒什麼家譜可續。
因此就只承了男丁三字,女子二字的習慣,喬盛文寫了滿滿一張紙。
喬瑞臣一眼就看中了『芊』字,像阿婉給淘淘起的小名,這個字寓意著生機勃勃,充滿活力。
他與媳婦的心情相同,只盼著女兒將來可以活得朝氣蓬勃,無憂無慮。
「喬芊,不錯,為父當時就覺得阿婉肯定喜歡這名字。」喬盛文笑著定了這個字。
苗婉聽耿氏說了以後,確實很喜歡:「喬芊,喬遷,諧音都帶著喜氣,這名字好。」
昨晚備受折磨的疼過,這會兒淘淘躺在她懷裡,她抱著孩子躺在靠枕上,娘倆各吃各的,已經能配合得很好了。
喬蕊都忘了自己小時候喝奶什麼樣子,這會兒也趴在炕上,小手半捂半托著臉,有些不好意思地盯著侄女吃奶。
她抬起頭問:「芊,是跟我一樣的草字頭嗎?芊芊也很好聽呢。」
苗婉一手拍著孩子,一手拿著塊沙琪瑪吃,還不忘給喬蕊塞一半,「對呀,你是小阿芊的長輩,她的名字當然要以你為準來起啦,在爹心裡,肯定最疼小蕊了。」
喬蕊不好意思地低下頭,但還是忍不住咧開嘴笑。
見侄女吃
著吃著好像就有點要睡著,小嘴半天才蠕動一下,她小小聲湊到母女倆跟前,「那往後,我疼小阿芊,也疼嫂嫂。」
苗婉給了喬蕊一個沙琪瑪味兒的吻,「那我和淘淘也最疼你,往後咱們家就多一個人疼小蕊啦!」
喬蕊算了下,真的誒,她心裡最後一丟丟失落也被嫂子安撫沒了。
耿氏接過孩子拍奶嗝,跟喬蕊說小時候她也是這個樣子,喬蕊連孩子打著小奶泡睡覺,都看得興緻勃勃。
直到淘淘睡著,她才依依不捨去找父親學認字畫畫。
聚福食肆開張三天,就在條街打出了名堂。
無他,著實是那水晶瑪瑙肉每天燉著的時候,香味兒太濃郁了,尤其是張三壯還滿肚子壞水兒,吃到了在條街酒樓的甜頭,叫人拿著蒲扇往外扇風。
走過路過,聞見味兒你就給我進來吧嘿嘿……
雖然沒有頭兩天那麼多人,但炕屋每天都要翻台。
只一點,有好些人惦記著只做了一天就不做的燒烤,連龍抬頭的舞龍熱鬧都沒沒能蓋過那香味兒。
因此每天一到時候,進門的客人就要先問一句:「今天還沒有燒烤嗎?」
張三壯一旬一次的話把嘴皮子都快說幹了,也礙不住客人詢問。
客人比他還委屈,「你們要麼就別做,把人勾得心痒痒的,頭回來就沒點上,我能不惦記著嗎?你們簡直比衣衫半褪的花娘還可恨。」
張三壯:「……」我衣衫要是半褪,你估計連水晶瑪瑙肉都吃不下去,能不可恨么。
要是同一撥人還好說,你勸得住。
可行商都是一波一波來西寧鎮的,第二回燒烤做完,沒趕上的行商就差住在炕屋不想走了。
客人喝大了酒,在炕屋發飆:「就沒有你們這麼做生意的,吃出人命來,你們負不負責任?」
跑堂都快哭了,「貴客可萬別說笑,怎麼就吃出人命來了?」
「我要燒烤你們沒有,水晶瑪瑙肉也賣沒了,我快饞死了!」客人梗著脖子理直氣壯道。
跑堂:「……」我也快被您嚇死了。
如此十幾天下來,張三壯有點頂不住了。
他著實是等不及苗婉做完月子,晚上回來太晚,他一大早就跑到喬家,等著苗婉睡醒。
不是喬盛文不想幫他,問題喬盛文也沒開過食肆,他就是個平平無奇從朝堂上下來的老狐狸而已。
殺人不見血?他行。
食肆的問題?他最多能把孫耀祖給張三壯帶在身邊記賬。
那食肆中一個姐夫,一個親爹,喬盛文也不擔心孫耀祖叫人欺負了。
苗婉醒了以後,眼都還沒掙,就往靠枕里摸了把,發現淘淘的尿布沒濕,這才慢悠悠起床。
已經卸了貨她夜裡就不用靠枕了,只在餵奶的時候用。
夜裡將小糰子放在靠枕裡頭,也不擔心翻身壓著她。
等往後淘淘會翻身了,都不擔心孩子太活潑掉到炕下頭去。
兩家人都發現是個好東西,孫氏那頭也一直用著,於氏和楊氏見到后都挺喜歡。
楊氏給最小的兒子毛蛋也做了一個。
耿氏從外頭進來,「阿婉,三壯找你有事兒,你收拾好了,我讓他進來。」
「要不去堂屋吧,待會兒再吵醒了淘淘。」苗婉乖巧笑著建議道,一臉做母親的溫柔體貼。
她這閨女忒龜毛,有動靜不醒都要皺眉,睡著的時候有光也不行,醒了就要蹬腿揮拳的發脾氣。
「不用,這會兒還早,外頭涼著呢,還有風,你吹了風該頭疼了。」耿氏似笑非笑嗔她一眼,「淘淘也該醒了。」
正常早上起來也該喂一次奶,讓孩子阿屎阿尿過後,有時
候會清醒會兒,有時候就直接睡了,下午才會活潑點。
苗婉轉過身收拾自己,偷偷吐舌。
她在屋裡十幾天,以前她還覺得自己挺宅的,事實證明真的天天躺平,是真會瘋。
而她想要出去透透風的小把柄又被婆婆戳破了,咦嗚嗚……
張三壯進門就見苗婉幽幽看著他,有些摸不著頭腦,「咋了,耽誤你吃早飯了?要不你吃著……」
苗婉立刻打斷他,「沒事沒事三哥,還是聚福食肆的事情比較重要。」
比不能出去放風更讓她痛苦的是吃飯。
雖然兩家婦人們空閑時候都多了點,有耿嬸還有孫氏在,沒有說孕婦只喝小米粥吃雞蛋,雞鴨魚肉甚至菜乾都緊著她來。
但她是不吃麻辣會死星人,不管什麼東西,都幾乎沒鹽味,這太要命了。
想想都是淚,她催著張三壯趕緊說,「想到聚福食肆都是你們在辛苦,還要處理那麼多問題,我怎麼還能吃得下飯呢。」
張三壯感動極了,「是我們做的不夠好。」
耿氏在一旁快要笑出來了。
見小糰子已經開始蛄蛹,她在一旁輕輕拍著孩子,「你們趕緊說,一會兒淘淘該醒了。」
這孩子性子急,餓了吃不上東西就要哭。
張三壯趕忙道:「聚福食肆開張這些日子,燒烤的煙太大了,叫街坊說了好幾次,木炭不好得,聽說得蓋窯,還得是老師傅才會燒木炭,估計要花不少銀子。」
苗婉有些疑惑,「那為啥不跟於家合作呢?他家不缺木柴,可以一家出一半兒錢蓋個窯,往後燒瓦燒炭都不耽誤。」
張三壯有些遲疑,「可我聽好多人說,願意教人手藝的老師傅不好找,找到了也未必願意教於家手藝。再者咱食肆也用不了太多,萬一費勁兒做成了,燒出瓦和木炭,賣不掉可怎麼辦呢?」
於家做木工活已經是打出名號了,瓦和木炭人家未必肯信於家做出來的東西。
苗婉明白張三壯的擔憂,但是——
「活人不能讓尿憋死嘛,要是人家不願意教,咱自己砸銀子研究也行呀,只要東西做出來,可以定個契,於家做出來的東西都出給咱們也行,食肆那麼多行商,總有人有門路消化掉。」
她話音剛落,就聽炕上『嘭』的一聲放了個響屁。
是淘淘。
耿氏見淘淘醒了,剛給她解開襁褓,想給她把把尿,尿布還沒抽,淘淘就被自己的屁崩得渾身肉肉都顫了下。
她瞪著葡萄一樣的大眼睛,小嘴一撇,「哇」一聲就哭出來了。
張三壯:「……」
知道了知道了,活人不會讓尿憋死,但會讓屁(話)嚇唬住,這娘倆真有默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