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節 報紙(上)
索尼把報紙拿到朝堂后,鰲拜等人也覺得有必要購買這些東西,他們還記得幾十年前,努爾哈赤和皇太極前期都認真收集明廷的邸報來獲得情報。只是後來明廷在戰爭中越來越偏向防守,最後完全是被動挨打,至於在防守戰中又殲滅了幾千、幾萬清軍的吹噓,皇太極也沒有興趣看了。等到多爾袞入關后,南明的朝廷邸報系統徹底崩潰,本來就停止收集報紙的清廷佔盡上風,自然也必要重新把老習慣拾起來。
鄧名雖然不是第一個在戰場上恢復攻勢的,但明軍這次的戰略反攻態勢在他手中已經維持了好幾年了,而且鄧名好像還在重建報紙系統。因此鰲拜幾乎立刻就得出了索尼一樣的結論,那就是要設法訂購鄧名的報紙,並送入朝廷進行研究。對鰲拜和索尼這種從努爾哈赤時代混過來的人來說,入關二十年固然讓他們也開始有了朝廷顏面這個感覺,但遠比鄧名前世的滿清末世要務實得多,一旦覺得形勢有變,立刻就想到把努爾哈赤、皇太極的經驗再加以利用。
「這個東西有用么?」蘇克薩哈要比索尼和鰲拜經驗淺很多,從未遇到過明軍擁有戰略主動權的時候,所以他遇到鄧名反擊時顯得更加不知所措:「這種報紙上的東西還不是隨便鄧名說,他可能會趁機用這個東西誣陷我們的官員,或是自吹自擂。」
「這也就是沒有必要看隆武、永曆的邸報的原因,崇禎八年以後的邸報也完全不用看。」鰲拜立刻給這位經驗不夠豐富的同僚解釋道:「但天啟的邸報是要看的,鄧名的報紙和天啟邸報類似——成都正在發動進攻,信心十足,需要用報紙向治下百姓和盟友吹噓武功;因為他們處於攻勢,所以沒有必要諱敗為勝,就有偶爾有小挫也往往會坦承,這是因為成都有信心。同樣是因為他們信心十足,所以邸報上的東西往往都很準確,因為這份報紙還要發往武昌、江寧來威懾我們的官吏,所以更不能信口開河。」
說道這裡蘇克薩哈也明白過來,如果報紙上關於武昌的東西全是胡編亂造,那武昌官員在冷笑之餘,對報紙上的其他敘述也就不會相信。防守時可以為了安定境內的人心而肆無忌憚地大吹大擂——反正也不指望敵方會相信,但鄧名這份報紙既然是用來進攻的武器,想用來瓦解清廷的軍心士氣,攻擊清廷內部軟弱派的心防,那自然就完全不同了。
不過無論是索尼,還是鰲拜,他們都沒有意識到私人報紙和官辦報紙的不同,雖然這幾張報紙的內容讓兩人都感覺很迷惑,不過他們還是自然而然地把它們都當做比較複雜的邸報。而鰲拜還在根據老習慣分析道:「鄧名拿到的東西也未必都是真的,不過他遇戰親力親為,幾乎總在一線隨軍;因此軍中事情欺瞞會少一些,而後方肯定會瞞得他夠嗆,幾個月、大半年才回一次成都;留守的劉晉戈大權獨攬,連個類似御史的言官衙門都沒有,那裡肯定已經是碩鼠滿倉了。他的這個報紙,我們主要看他對前線的宣稱,至於成都的內政方面,真實情況他本人想必也不知道,我們也不用太當真。」
關於出兵的問題,既然三位留守的輔政大臣和前線的統兵親王、監軍輔政大臣意見一致,那很快也得到了太皇太后的首肯。這次清廷將再一次大規模動員北方部隊入陝,取道漢中、廣元發起對成都的討伐。預計將動員二十萬兵力以上,僅這次行動的軍費就會投入至少六百萬兩以上。
這次行動的額外軍費都要用漕銀支付,而北方數省的賦稅會用在大軍沿途所需,本來收支就難以平衡的北方數省還需要北京財政補貼,因此儘管會有上千萬兩漕銀的收入,北京也依舊要繼續透支國庫的儲蓄。本來有五年錢糧積蓄的大清國庫,估計在明年漕運開始前就會降低到不足三年所用的水平,換言之,就是如果漕運突然斷絕,清廷就無法繼續自稱北方的龐大領土三年以上。
在這次出兵的同時,清廷決定繼續懷柔西蒙古,以便從將河西三將從駐地上安全地抽出一段時間,以便用在川陝地區;除了軍事討伐外,和鄧名有過兩次接觸的納蘭明珠也會趕赴康親王軍前,他的職責就是在清軍克服明軍抵抗,兵臨成都城下時迫使鄧名與清廷議和。納蘭明珠得到的授權很寬,依舊可以同意把南方大片土地划給鄧名,只要對方公開宣布合議達成並向全天下保證遵守合約就可以。至於不願意參與到這個合約中的明軍抵抗力量,比如張煌言等人,鄧名如果願意自己動手,那清廷會保持中立,並同意鄧名隨後接受舟山和海外島嶼;如果鄧名嫌遠,那清廷只要鄧名在隨後的衝突中保持中立就可以。
現在清廷一邊籌集糧草,給沿途地方官下達修繕道路、整理驛站的命令,一邊在等待鄭經的招安談判結果,如果鄭經肯退出戰爭,那麼清廷就可以考慮在兵臨四川的同時,用武力震攝江南督撫,讓他們放棄幻想交出權力——只是震攝而已,不到萬不得已,清廷不會願意藩王部隊進入東南,即使是東江系的忠誠走狗也不行。
……
十一月,敘州。
敘州報社的龔舍岳早就接到知府衙門的通報,說是這兩天鞏焴領導的四川巡撫衙門會有官員登門。說起來四川巡撫衙門也是帝國一景,它的負責人的官職是大順禮政府尚書,據說原因是文督師拒絕授予鞏焴巡撫職務,所以後者一怒之下就在大明的四川巡撫衙門把他的大順官職給掛出來了。
不過川西人對此反應平淡,這次鄧名兼著扶清滅明軍提督的銜回來時,大家基本也就是「哦」了一聲,這位四川提督離經叛道的事情做得太多了,和保國公各種事急從權比,這讓大順禮政府尚書負責大明四川巡撫衙門還叫事嗎?而且不少同秀才還琢磨著,這大順的正牌尚書屈尊做大明掛侍郎銜的差事,算起來咱大明還賺了對?至少壓了逆賊大順一頭。
「龔主編嗎?鄙人劉旭之。」巡撫衙門的官員進門后客氣地向龔舍月伸出手,這種禮節在川軍中非常流行,現在也擴散到社會上,很多剛剛移民四川的權如同秀才都在模仿。
龔舍月熟練地和對方握了一下手,他熟練的動作讓劉旭之臉上的笑容更濃:「龔主編是哪年入伍服役的?」
「永曆十五。」去年龔舍月以一等兵退伍。
「鄙人是永曆十六年服役的,剛剛退伍,在鞏尚書那裡找了份差事。」聽說對方是一等兵退伍,劉旭之還行了個軍禮:「我也是一等兵退伍。」
拉了一會兒戰友交情后,劉旭之就說起來意,不久前鞏焴剛剛制定了一些報紙管理辦法,已經在帝國議會討論過並拿到了授權,也對成都的報社宣布過了。這次劉旭之奉命來敘州,就是要向敘州報社和敘州知府和提刑衙門通報,要他們注意新聞保密。
本來鄧名還擔心成都的報紙會對這種新聞管制行為有抵觸心理,甚至準備必要時親自出馬說服他們,但事情比鄧名想象得要順利得多,成都的報社都立刻表示無條件服從巡撫衙門的保密要求,以確保清廷無法獲知各種軍事機密。
聽說事關軍事機密,更進一步關係川軍的勝敗和軍人的安危,退伍軍人龔舍月也立刻重視起來,立刻召全體編輯來聽劉旭之講述保密條例。
見到大批的編輯、記者后,劉旭之首先祝賀他們敘州報社的報紙正式改為周報,然後就談起保密條例的用意:「帝國政府希望時政新聞儘可能真實,好讓同秀才們知道官府到底在如何使用他們的稅賦,包括稅金和兵役血稅。因此,帝國政府不但不會諱敗為勝,還希望諸位揭露這種行為——如果你們有所發現的話,這也是帝國政府提供津貼的目的。不過我們畢竟是處在戰爭中,如果我們的報紙幫助清廷了解戰局的真實情況,那就意味著軍人會流更多的血。」
趁著眾人紛紛點頭的時候,劉旭之把管制規則分發給眾人,然後等待他們的提問。
「如果不是決定性勝利,我們應該推遲兩天報道戰鬥。」一個編輯問道:「我們怎麼知道是不是決定性勝利?」
「如果是無須隱瞞的重大勝利,鞏尚書會讓巡撫衙門通報諸位;否則還希望諸位在得知消息後有意推遲幾天。」除了這條外,還有很多關於報道明軍的規定,比如數量需要進行一個五成到一倍的浮動,戰損應該如實,但駐軍地點、行軍路線,這些最好不要去打探,就算無意知道了,也不要見報。
相對關於明軍的這些規定,更詳細的是關於清軍的保密規矩,甚至就是在獲得決定性大捷后,清軍的指揮官、損失數量、被俘人數也都不許自行報道,而是要等待巡撫衙門的通知。
「清軍的人數、兵器狀況,還有各地駐軍士氣、裝備、兵力,這都是清軍的軍事機密?」一個記者問道:「帝**方對這些情報不感興趣么?」
「當然敢興趣,這種情報工作我們一直在做。不過如果你們設法打探到了,也歡迎你們通報給衙門或是軍方,或許有我們不知道的。不過最好先不要往報上寫,對清廷來說,這些都是他們迫切需要的軍事機密。」
既然地方清軍的實力是成都了解而清廷不知的軍事機密,那記者們當然對保密沒有意見,但他們還有疑問:「那清軍中樞部隊呢?他們的糧秣、軍餉、兵力也是我們的軍事機密?」
成都已經聽說清廷正在準備一場規模空前的攻勢,四川人都很想知道關於這次攻勢更多的消息,所以報社也一直在努力收集相關消息。還準備為報道配屬地圖,讓同秀才對戰局一目了然,隨時知道他們處於帝**隊的密切保護中,而清軍則被擋在帝**隊的防線外。
「在清廷中樞部隊離開北京前,這不是需要對清廷保密的軍事機密,不過隨著他們距離我們越來越近,距離北京越來越遠,是的,這是我們的軍事機密。」
「我還有一個問題。」又一個記者舉手問道:「這上面說,清軍將領和駐紮地點也要保密,就算數量不明,清廷不知道它的將軍都是誰嗎?不知道它擁有那些據點嗎?這也是軍事機密?我們的?」
「清廷當然知道它有那些據點,也知道它都有那些將軍,不過它的將軍什麼時候在據點上,什麼時候不在,這就不好說了。有些時候清軍以為他們奔往的據點上有將領在駐守,但這個將領很可能只是告訴他的同伴他在,而其實本人則在百里之外,你們的報道可能無意泄露我們的伏擊計劃……所以,清軍有哪些城池據點、有哪些將領都不是軍事機密,你們可以隨意報道;但他們的將領在某個時間的準確位置,則是對清廷、清軍極為珍貴的情報,是屬於我們的軍事機密,務必要保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