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諾諾
一人一系統共同沉默片刻。
很快,系統語氣嚴肅:「原著中,傅沉歡因為積鬱過度才會如此。現在他體內有一道毒,也許,制衡了他身體中——那道原本的毒。」
它分析的有理,也應該是唯一解釋。
黎諾接道:「所以他才連夜噩夢……夢見從前。但無論如何,這樣的徵兆,用不了多久他就會想起那些被壓制住的記憶。」
她低頭想了一會,「不行。」
「要麼想辦法再行壓制;要麼,我就只能修整計劃,這個劇情和死遁關聯太大,如果傅沉歡就要想起來了……我最好提前死,死在他恢復記憶之前,才能將我的付出發揮出最大價值。」
系統直接否決第一條:「壓制是不可能了。短時間,我們搞不來一模一樣的毒。」
黎諾明白。況且傅沉歡何等敏銳,下毒很難行得通:「你給我點時間好好想想,現在時間緊迫起來了,但好在,傅沉歡動了真心,黑化值比起之前要好推的多。」
正討論著,忽聽外邊傳來一些細小響動。
這裡偏遠,一般不會有人晚上過來,黎諾心下疑惑,出門去看。
外面居然站著個乾乾瘦瘦的小孩子。
豆芽菜似的,衣服空空蕩蕩,臉也髒兮兮的。見到有人出門,挪動了下腿似乎想跑。
黎諾哎一聲:「你是哪個宮裡的?」
見他手足無措,像遇到危險的小獸一般防備,黎諾蹲下來揚起一個笑臉,「別怕,你要是犯錯了或迷路了就告訴我,我幫你呀。」
她笑起來嬌美可愛,蹲著與他視線齊平,親切溫柔的讓人忍不住放下警惕。
小孩一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似有探尋,猶豫了會兒,試探低聲道:「姐姐,你別告訴旁人我跑出來,好么?」
黎諾連他是哪個宮的都不知道,失笑豎手指發誓:「我誰也不告訴。」
「今天……不打我……行嗎?」
「我幹嘛打你呀?不會不會。」
黎諾招呼他,「別怕,過來嘛,我領你玩。」
小孩驚疑不定,猶豫很久,試著說:「姐姐,請問你能、能給我點吃的嗎?」
黎諾笑吟吟招手:「可以呀,快進來。」
她別的沒有,吃的管夠。將屋中的糕點都擺在桌上,招呼小孩過來吃。
這孩子一看就是餓得狠了,看黎諾好說話,吃食也無異樣,終於不再矜持,狼吞虎咽:「謝謝、謝謝姐姐。」
「嗯,慢點吃。」
黎諾打量小孩,他身量未開,眉眼細看倒算精緻,衣服破舊得很,縫補的歪歪扭扭。
看著看著,她腦中浮現了一個莫名猜測。
「你叫什麼名字?」黎諾柔聲問。
「黎……黎玄景。」
黎諾微微挑眉,系統更是忍不住在她腦中大叫了一聲:「男主啊!」
她猜的果然沒錯,真的是男主。這個日後勵精圖治,揮寫雄圖霸業的至尊帝王,此刻竟然是這副模樣。
無論如何,他與她的任務毫無交集,黎諾生來最喜歡小孩子,看到這樣可憐巴巴的小孩子,更是一邊憐惜一邊想逗他。
黎諾微笑道:「原來你就是皇伯的第十四子,我聽過的。小花貓,我是你安王叔的女兒黎諾,你確實該喚我姐姐。」
黎玄景愣了一會兒,小聲喚道:「諾諾姐姐。」
「真乖,快吃吧,」黎諾伸手捏了捏他的小臉蛋,「你若是喜歡,以後就天天來這裡吃。」
黎玄景獃獃摸了下黎諾掐過的地方,和每次被掐不一樣,那是一種寵溺的力道。
他目光困惑,低聲說,「姐姐,你不嫌棄我嗎?宮裡……人人都說我是災星。」
黎諾便揉了下他腦袋:「當然不嫌棄啊,才不聽那些人胡說八道呢。待會兒姐姐帶你洗臉,明日你若還想來,便把衣服一起帶來,我幫你洗呀。」
黎玄景迷茫地低下頭,半晌輕聲道:「謝謝姐姐。」
他在黎諾溫柔的目光下又安心吃了些,等吃完后,遲疑片刻:「姐姐,方才我過來時看到你院子後邊的晚香玉開了,我可以折一枝回去嗎?今日是我母妃的生辰,她生前……最喜歡漂亮的花。」
小孩乖的可愛,黎諾笑容愈深:「好,我陪你去。」
黎玄景所說的院子後邊不是這庭院之後,一直向北走了一段路,才到那片花林。
黎諾幫他折了花枝,他靦腆地笑正要接過,忽然目光微閃,一下子變得警覺。
一手拉著黎諾到樹后:「姐姐別出聲,有人來了。」
黎諾剛想說不必躲,但轉念想:小皇子男主從小吃了很多苦,在他心中,見人多半等於受辱。再說,她也懶得打交道,躲在這待會兒也好。
遠處,絮絮交談聲模糊傳來:
「斜寒,那傅沉歡對安王幼女,確是真心么?」女子聲線冷淡,「那可是安王。」
「殿下不必疑慮,千真萬確。傅沉歡用情極深。」
「傅沉歡……居然是個情種。但本宮不明白,他怎會傾心黎諾那平平無奇的小丫頭,既無心機,兼又性子綿軟,除了相貌倒堪稱國色,其他不過泯然眾人。」
應斜寒沉吟:「當日臣奉旨接傅沉歡出安王府,正撞見安王的二公子發瘋,竟欲鞭打他。當時黎諾不顧一切以身相護,那下若打中,只怕她半條命都沒了。想來,他二人是以心換心。」
黎姮笑了聲:「難得。世間自是有情痴。」
「很好,傅沉歡是個難拿捏的角色。現下,他有此軟肋,我們何不加以利用……」
他們二人腳步未停,所以黎諾只聽清楚一小段。
不過幸運的是,她聽到了極為關鍵的一句。
黎姮野心勃勃,雖然在原著中是男人們政治鬥爭的犧牲品,但她的手腕也遠比皇上安王之流要厲害的多。
幾乎轉念一想,黎諾便明白他們在密謀什麼:
黎姮想登上至尊之位,光靠自己是不行的。她豢養私兵,但就算兵力拚的過宮城禁衛軍,也摸不準傅沉歡——若他選擇護衛朝廷,以清君側之名將她拿下她絕無反抗之力。
但若先與傅沉歡硬拼,更是以卵擊石。
所以,只有一條路可走。
她想逼迫傅沉歡先行起兵造反,靜待時機,坐收漁翁之利。不過胃口再大,擺布不了傅沉歡也是無可奈何。
好在此刻,他們摸到了連著傅沉歡心臟的這根肋骨。
黎諾心道:「他們想利用我來激蕩傅沉歡滔天恨意,促使他倒戈宮城,倒是和我的任務不謀而合了。」
只是不知道,他們會用什麼辦法來算計皇上殺了她。
「姐姐,方才那兩人言語中似乎提到了你的名字,」黎玄景輕輕扯黎諾衣角,皺著眉說,「我總覺得他們說的不是好話。」
黎諾剛才想的出神,聽見黎玄景的聲音便安撫一笑:「不怕的。」
「他們都是壞人,」他說,「只有姐姐是好人。」
黎諾好奇:「你怎麼這麼肯定啊?萬一我是比他們隱藏的更深的壞人呢?」
黎玄景毫不猶豫搖頭:「不是的,姐姐眼神和別人不一樣,我就是知道。」
又問:「姐姐,他們是不是要害你?」
黎諾看著他——這個在未來劇情中,斷送傅沉歡性命的人。
雖然只有一面之緣,但他貌似很喜歡自己。她的任務管不了太長久,但力所能及時也該盡量扶正劇情。
黎諾慢慢蹲在黎玄景身前,猶豫了一下,還是揚起笑臉望著他。
她告訴他,就像說一個不必懷疑的事實:「沒有人能害姐姐,因為我的未婚夫是鎮護將軍傅沉歡,他是夏朝最厲害的人。你放心,沉歡哥哥會永遠保護姐姐平安。有他在,姐姐絕不會有事的。」
黎玄景想了一會兒,緩緩點頭。
……
接下來,黎玄景日日都往這跑,他來的勤,連傅沉歡都見過幾次——雖然黎諾叮囑過他,但他基本還是每日都抽時間看她。
就是不知道這倆人是不是天生仇敵,總有些微妙,見過多面也一直十分疏遠。
這天傅沉歡過來,進門后照常問了黎諾的傷勢后,又狀似隨意道:「今日十四皇子沒過來?」
黎諾有些驚訝的笑道:「沉歡哥哥,你居然會主動問起玄景,他剛走。」
傅沉歡垂眸抿唇。
半晌后說:「諾諾,你的傷已經大好,在宮中住著終究不便,可想過何時出宮?」
這是他第一次提要求,提的也模稜兩可,聽起來,還是要遵從她的意願。
前後一聯想,黎諾揶揄道:「怎麼啦?沉歡哥哥你該不會吃玄景的醋吧?」
看她純澈嬌憨的眼神,傅沉歡忍不住笑,曲起食指輕輕敲了下她額頭:「自然不是,想哪去了。」
雖然十四皇子會分去她一半注意力,自己的確會遭些冷落。但他的心神全放在她身上,只要看見她歡喜快樂,哪怕只坐在一旁靜靜看她同小孩玩鬧,他也覺得喜悅安慰。
他只是不願她與這宮城之中的人有太多牽絆。這裡金玉其外,敗絮其中,內里早就腐朽不堪。
他只怕,她與這裡的人生出感情,來日世事易變,或許會讓她傷心。
傅沉歡心念幾轉,最後溫聲道:「罷了,你既喜歡十四皇子,日後我會上心照看他。」
黎諾眉眼彎彎,想了想又道:「沉歡哥哥,你知道我為什麼待玄景好嗎?」
傅沉歡聲音溫柔:「你很喜歡小孩子。」他看得出來。
「唔……確實是,但是還有一個原因。」黎諾柔聲道,「玄景七歲,沉歡哥哥你當年來我家時也是七歲。我有時想,如果可以去到你七歲那年就好了,我就可以照顧小時候的你,我一定比對待玄景還要細心的保護你,不讓你受那麼多委屈。」
夕陽餘暉中,黎諾眸光溫柔明亮。
傅沉歡望著那烏瞳中自己的倒影,竟覺眼眶酸澀,滿心愛念幾乎就要澎湃奔涌。
黎諾小聲說:「沉歡哥哥,我是很喜歡玄景……可我最喜歡的人只有你啊。」
傅沉歡默然傾聽,終於忍不住伸手,輕輕將黎諾攬在懷中——自從第一次問過後,他現在算是越來越熟練了。
他既愛且憐,聲音低低:「諾諾。」
她的名字喚來唇齒繾綣,每每念來心中愛念便深重一分。
傅沉歡小心收緊手臂,低笑道:「諾諾,你真是我見過,最坦率的人了。」
黎諾抬頭,有點不安地問:「沉歡哥哥,我是不是不夠矜持?」
「不會。你這樣便是最好。」
黎諾果然丟開僅存的矜持,笑眼彎彎地回抱住他勁窄的腰。
傅沉歡彎唇微笑,下巴慢慢抵在姑娘毛茸茸的發頂上。
他的諾諾。
如果沒有諾諾,上天確實虧欠他傅沉歡太多。
好在有她。
她給予的溫暖,足矣將曾經的苦難盡數填平,所有的不公也得到補償。他可以想象,今後的日子,他卻是比任何人都歡喜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