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番外（八）

紛紛揚揚的白雪從蒼穹飄落,天地皆成一片素白之色，瓊芳滿枝，如梨花點綴在枝丫間。

招搖山之下,白雪為毯，將明樺村圍繞。

村內最偏僻的一方竹屋裡飄出了清淡的葯香，隨即傳出了一陣嬰孩的啼哭聲。

「謝妄清!」

當那陣嬰孩的啼哭聲傳出的剎那，立在竹屋之外的少年猛地跪倒在地。

陸明懷趕忙上前想要將謝妄清扶起。

「你沒事兒吧？」

陸明懷的話音有些急切,謝妄清將蘇念梔生產時的疼意全都轉到了自己身上來。

而他又因前生在極寒域里受過的傷，因此體質偏寒,蘇念梔懷著小狐狸的這幾個月，謝妄清早就耗費了大量的血氣。

今日那小狐狸出生之際,更是讓他疼得滿頭冷汗，站都站不穩。

謝妄清抓著陸明懷的小臂，嘴唇蒼白,額頭的汗珠順著他的兩頰滾落。

他目光一直盯著那扇竹門，半晌后，才聽他小聲問到:「梔梔……」

謝妄清說話的聲音極其微弱，陸明懷只能向著謝妄清又貼靠了幾分才能聽清楚他在說什麼。

「梔梔……沒事兒吧？」

謝妄清眉頭緊鎖,他都疼成這樣了,蘇念梔會不會更疼？

陸明懷聞言,緊皺的眉頭慢慢舒展開來。

「你放心,我已經將梔梔的疼意都轉到你身上來了。」

「所以……」

「梔梔不會疼,疼的只有你。」

陸明懷才說完，竹門便被人推開，濃烈的血腥氣從屋內竄了出來。

扶翎的懷中被錦緞填|滿,闊大的錦布將那隻小狐狸圈在了其中。

從謝妄清的視角看去,只能瞧見兩隻白絨絨的狐耳輕輕翻動,狐耳內側則是淡粉色，像是被寒風所驚，絨耳立刻縮起。

蓬鬆輕軟的九條狐尾垂落在錦緞一側。

與幼時的謝妄清一樣，白狐雖是人身，卻有著象徵靈妖一族的狐耳和狐尾。

謝妄清的目光一頓，蒙蒙夜色下，白雪映照出清光，都灑落在了那小白狐的身上。

冷冽的微風吹過，只聽「嗚哇」一聲，小白狐的哭聲清脆而明亮。

謝妄清心頭猛然一顫，他趕緊跑到了門前，卻並未立刻去瞧小白狐，而是將目光落在了屋內的床沿。

「梔梔呢？」

「梔梔還好嗎？」

謝妄清的前額全是汗珠，他每一次前進都會從腹部傳來一陣撕裂感。

扶翎抱著小狐狸，皺眉道:「梔梔沒事兒，一會兒就出來了，倒是你……」

扶翎才注意到謝妄清毫無血色的一張臉。

他兩首扣在門框之上，緊緊地扳著那門框，正打算走進屋內去看蘇念梔時，兩腿卻忽然一酸。

「謝妄清!」

扶翎和陸明懷異口同聲地喚出了謝妄清的名字。

他連小狐狸都還沒看一眼，就直直栽倒在地。

陸明懷連忙為謝妄清把脈，半晌后才鬆了一口氣。

「妄清怎麼樣了？」

扶翎一邊哄著嗷嗷大哭的小狐狸，一邊詢問陸明懷謝妄清的狀況。

只見陸明懷良久后才開口:「沒事兒，就是他……」

「可能有點兒貧血。」

「所以……」

「暈過去了。」

＊

謝妄清這一暈就是足足五日，蘇念梔倒像是個沒事人一般，生了小狐狸后沒多久便能下地行走了。

而扶翎和陸明懷送來的烏雞湯本該是蘇念梔喝的，現在卻轉到了謝妄清的手上。

窗外寒雪翻飛，屋內卻熱霧

繚繞。

在竹屋的正中還燃著一堆銀絲炭，炭火散開的熱氣煨得屋子暖烘烘的。

「謝妄清？」

「謝妄清？」

蘇念梔拿著湯碗，慢慢走到了床沿。

她剛進屋便覺得有些熱，倒也沒覺得生了小狐狸後有什麼不適的地方。

可謝妄清卻昏睡了整整三日不見蘇醒。

她連著戳了戳謝妄清的肩膀好幾次，才見著他的睫毛有所顫動。

蘇念梔記得陸明懷說過，謝妄清這個時候也該醒來了。

她將雞湯放在了一側的圓桌上，隨即打算用帕子替謝妄清擦去臉上的汗漬。

因著昏迷了三日，少年的臉色比之從前更為蒼白，清雋的面容也添了些病態。

當蘇念梔的手才碰到他的鼻骨時，腕間卻被人猛然抓住。

少年瞬間睜眼，眸中的赤色一閃而過。

他的指尖冰冷，攥著蘇念梔時卻極其輕柔。

「梔梔？」

謝妄清的話音中帶著些疑惑，他的記憶似乎還停留在前幾日蘇念梔剛生出小狐狸時。

「你醒了？」

蘇念梔展唇一笑，謝妄清要是再睡下去，她可就得慌了。

然而她話音才落，謝妄清卻使出了全身的力氣翻坐起身，將蘇念梔攬進了懷中。

他的嗓音有些沉啞，不比往日的清朗明潤。

「梔梔，你疼不疼啊？」

「生孩子的時候疼嗎？」

「你要不要打我還回來啊？」

「我們不要小狐狸了好不好？」

「下次再也不要了。」

「你疼嗎？」

謝妄清一連串的問題讓蘇念梔一時難以應聲回答。

她皺了皺眉，緩緩抬手撫上了謝妄清的後背，隨即說到:「不疼的，我沒事兒，就是你看起來比較虛弱而已。」

「本來想等著你給小狐狸取名呢，誰知你剛一進屋就倒了。」

蘇念梔越說越覺得鼻尖發酸。

謝妄清像是察覺到了蘇念梔的異常，柔聲道:「我是太高興了才會暈倒的。」

他的話音不穩，血氣還未完全恢復。

蘇念梔讓他將那碗雞湯喝下后，笑道:「對啦!你要看看我們的小狐狸嗎？」

蘇念梔笑得眉眼彎彎，一雙水眸都彎成了月牙，丹唇微抿。

她和往日並沒有半點差別，仍是笑顏如花之貌，轉身之時，發間的白玉海棠簪綻開清冽的光芒。

蘇念梔說著便想去另一側的床籃去抱小狐狸。

她和我謝妄清的小狐狸長得可好看了。

也沒有傳說中的皺皺巴巴的，就是剛出生時膚色略微有些發紅。

小狐狸雖然是個女孩兒，可眉眼間的神韻和謝妄清生得可像了。

尤其是那絨耳和狐尾，摸起來也舒服!

蘇念梔才轉過身，卻被謝妄清喚住:「梔梔……」

「我現在不是很想看小狐狸。」

「啊？」

蘇念梔愣了片刻，她回頭望向謝妄清，只見少年一臉幽怨地望著她。

隨後他輕輕說到:「我……」

「想先看看你。」

少年靠坐在榻沿，中衣鬆鬆垮垮的，他抬眼之時，微揚的眼尾帶了些緋色。

他指尖一動，寒風立刻將蘇念梔推到了他身前。

他扣住蘇念梔的腰，下頜在她的鎖骨處輕輕摩挲。

「梔梔，就不想我嗎？」

蘇念梔覺得有些癢，她推了兩下謝妄清，提醒道:「你別胡來，咱們的小狐狸就在旁邊睡覺呢。」

謝妄清聞言，扣著蘇念梔的手微頓，

頗有些無奈地應聲:「噢……」

「知道了。」

然而他才說完，便聽蘇念梔繼續說到:「當然啦，待會兒就可以了。」

「待會兒？」

少年的眼中立刻散開星光。

「你的意思是？」

他是話還沒說完，卻聽一陣嬰孩的啼哭響起。

「嗚哇——」之聲明亮清脆，劃破長夜靜謐。

「她哭了!快鬆手，得去喂|奶了。」

蘇念梔被小狐狸的哭聲拉回了思緒，她今日還沒喂|奶呢，光顧著給謝妄清熬雞湯了，肯定餓的不行了。

謝妄清眉間一皺，卻不想鬆手:「不要，我也才醒，你待會兒再去。」

蘇念梔有些無奈，好說歹說才推開了謝妄清。

最後實在是沒辦法了，親了親他的唇角，趁著謝妄清愣神時抽身而去。

她理了理衣襟，邊走邊說:「你再等一會兒，馬上我就過來。」

蘇念梔趕忙走到花屏一側，將嚎啕大哭的嬰孩抱在了懷中，她小心翼翼地解開了衣扣，清雪立顯。

那閉著眼嚎哭的小粉糰子一碰到紅梅，便像個嘗到了甜果一樣，趕忙吮|吸了起來。

「不哭了，不哭了，待會兒就不餓了。」

「你不能學謝妄清噢，吃了飯還哭。」

蘇念梔腦海中閃過謝妄清每次做完那事兒總會哼哼唧唧哭兩聲的模樣，不禁輕笑出聲。

明明最累的是她，他在哭些什麼？

蘇念梔想的入神，完全沒注意到身後越開越近的腳步聲。

直到那人將她抱在了懷中，她才一驚。

「你怎麼過來了？」

蘇念梔下意識地把衣衫扣合，卻還是被那人看了個清楚。

謝妄清的目光從蘇念梔懷中的嬰孩掃過，最後落在了她身前的雪白上。

「你都是這樣喂她的？」

蘇念梔點頭:「不然怎麼喂啊？」

她轉了個身，擦了擦孩子嘴角的水漬。

隨後，她轉身看向謝妄清，笑道:「跟一個孩子，還是個女孩子，你不會還吃醋吧？」

謝妄清不以為然地挑了挑眉，他輕柔地將孩子接過，隨後一陣冷風驟然而起。

小狐狸被一團幽藍色的光芒圍裹在了一起，送出了竹屋。

「誒!」

「你做什麼？虎毒還不食子呢!」

蘇念梔看著謝妄清將小狐狸送出去，狐尾還不時地翻動著。

正當她想要上前時，卻被謝妄清所攔住。

大門猛然闔上，門外傳來了風影的笑聲:「梔梔姐，小狐狸交給我來照顧啦!」

「你還是先哄哄少主吧。」

「他最是小心眼兒了!」

風影話音剛落，便見謝妄清摟住了蘇念梔，他沉聲開口，話音中帶了些慍氣。

「我也要喝。」

蘇念梔不解:「喝什麼啊？」

她抬頭看向謝妄清，只見謝妄清抬手指向了她的心口道:「喝這個。」

「小狐狸剛才喝過的，我也要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