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座破廟

晚上十點，雲無慮給家裡留了一盞裝著長明燈光芒的小夜燈，確定外婆今晚會受到庇護后，才去城隍廟「上夜班」。

雲無慮進了宿舍，躺在床上，嘗試運用剛剛解鎖的城隍技能——離魂術。

靈魂脫離□□，輕飄飄的懸浮在半空中，雲無慮俯瞰自己的肉身，有種奇異的感覺。

他伸手觸摸木門，毫無壓力地穿了過去。

新鮮！好玩！雲無慮彎了彎眼睛：「走吧，去村長家。」

長明燈在前方引路，小黑跟在雲無慮身後跑，沒一會兒就到了村長家。

村長家有個漂亮的小院子，屋檐下掛著一串串臘肉，很有生活氣息。

雲無慮蹲下，摸了摸小黑的腦袋：「小黑，進去之後找出作祟的鬼，回去給你沖盆盆奶。」

小黑搖著尾巴，奶聲奶氣地叫了一聲。

雲無慮想起村長說夢裡被水淹，又加了句：「尤其要注意有水的地方。」

「汪！」

進了院子，小黑一邊走一邊嗅，很快就捕捉到了一縷可疑氣息。

「喂喂喂，那個漂亮的新死鬼，你帶著狗在這裡幹嘛呢？」院子里忽然響起一個聲音。

新死鬼？叫我嗎？雲無慮四下搜尋，沒有找到說話的人。

「這裡是我的地盤，帶著你的狗離開，我可以當作什麼都沒有發生，」那個聲音威脅道：「不然我可對你不客氣了。」

「你在哪？」雲無慮道：「那麼重要的事情，得當面說吧？」

那個聲音輕蔑道：「哼，連我在哪裡都找不出來，證明你沒有和我面對面談話的資格，趕緊滾吧。」

「……」好中二。

雲無慮給小黑遞了個眼色，他剛才就看出來，小黑已經發現線索了，只是被他們的對話打斷了行動。

小黑收到暗示，循著可疑氣息，奔向一口大水缸。

雲無慮走近一看，這水缸有些年頭了，放置在窗下，水面浮著幾片一葉蓮，結了兩個花骨朵，乍一看沒有什麼特別的。

窗戶沒有關嚴，房間里突然傳出幾聲驚慌的夢囈聲，似乎有人正深陷噩夢。

雲無慮低頭看水缸：「找到你了，談談吧。」

那鬼不吭聲。雲無慮看向小黑，它舉起前爪，「梆梆」地敲了敲水缸，裡面響起一聲「哎喲」，一顆濕漉漉的腦袋從水缸里躥出來。

這水鬼穿著一件白色衛衣，上半張臉貼著一片荷葉，嘴唇青紫，下巴削瘦，模樣雖然有些詭異，倒也沒有很嚇人。

至少雲無慮沒有被嚇到，他覺得小黑的原型更有壓迫感。

小黑看到水鬼，抽抽鼻子，口腔開始分泌唾液。

是好吃的！

發現小黑正在難耐地搖晃尾巴，雲無慮乾脆抱起它，免得它一個忍不住，把鬼吃了。

「你喊我出來，就為了讓我看你擼狗？」水鬼沒有露出眼睛，雲無慮卻覺得自己被盯著。

雲無慮直入主題：「你為什麼要纏著這戶人家？」

水鬼狐疑：「你和他們是親戚？」

「不是。」

水鬼嗤笑：「那你多管閑事幹嘛，再說，我也沒有纏著他們。」

雲無慮挑眉：「你待在人家的院子里，讓他們白天胸悶氣短，晚上噩夢纏身，還不叫纏？」

「我什麼都沒幹，只是待在這裡他們的反應就那麼大……」水鬼一喜：「我現在那麼厲害了？」

「……」哪裡來的普信鬼，雲無慮道：「既然你跟他們無冤無仇，那就不要打擾人家過日子了……」

雲無慮還沒說完，水鬼就警惕道：「我算是聽明白了，你就是想拐著彎占我的地盤，沒門！我好不容易才能出來旅遊，我還沒有玩夠，才不走呢！」

「旅遊？」

「對啊，我原本溺斃在野河裡，那麼多年以來一直沒能離開那條河，前幾日，這家的大叔去河裡釣魚，我好不容易才借著他的陽氣離開那條河，」水鬼開心地在水缸里轉了個圈：「他們家還有那麼漂亮的水缸，那麼大的院子，我住得很舒服！」

哥們，你是舒服了，村長一家難受死了。

雲無慮想了想，露出一個小虎牙笑容：「我知道一個地方，院子更大，還有個很大的池塘，和一口水質超好的水井。如果你不願意回原來的河裡，我帶你去那裡『旅遊』吧。」

水鬼有點心動了：「水質真的很好嗎？」

雲無慮點頭：「真的，比這裡的好多了，你這缸水很久沒換了吧，再待下去都要發臭了。那邊的院子里還有假山呢。」

「這村子還有那麼好的地方？」

雲無慮：「當然，背靠綠蔭山，絕佳的風水寶地，一般鬼我都不告訴它。」

水鬼瘋狂心動：「我不計前嫌，收你做小弟吧。走，帶大哥去風水寶地瞧瞧。」

水鬼跟著雲無慮離開村長家，它似乎不能離開水太長時間，只要在路上見到水，都會進去泡一泡再走，在地上留下一串濕漉漉的水漬。

水鬼還特別沒有耐心，走幾步就要問還有多久才能到，大概是覺得趕路太枯燥，它開始給雲無慮傳授做鬼的經驗：「小弟，你知道我為什麼會選擇這個大叔嗎？」

「我不知道。」

水鬼：「因為我聽他和朋友說，他們村裡的城隍廟廢棄了很多年，你知道這說明啥嗎？」

「……說明啥？」

水鬼恨鐵不成鋼：「你笨吶，說明他們村一直沒有神明管啊，適合孤魂野鬼定居，巴適得很。」

雲無慮問：「那你有沒有聽說，這裡的城隍廟要重新開放了？」

「聽說了，那又怎麼樣，這裡的城隍廟廢棄了那麼些年，想找到接手的城隍談何容易？就算有城隍願意接手，肯定也是沒什麼經驗的菜鳥，」水鬼叉著腰，大放豪言：「沒準連我都打不過呢！」

雲無慮：「。」

長明燈：「……」

水鬼絲毫沒察覺氣氛不對，神經大條地問了句：「你的狗子為什麼一直在盯著我，它是不是喜歡我？」

雲無慮：「它確實很喜歡你。」

想吃進肚子的那種喜歡。

時間回到二十分鐘前。

村長兒子已經意識到自己在做噩夢了，但是他怎麼都醒不過來，只能沉溺在噩夢中，任由身體在水中沉浮。

不知道過了多久，窗外忽然響起「梆梆」幾聲，隱約有說話聲從窗外飄進來，聽不真切，卻令人心安。

沒過多久，說話聲消失了，屋子裡淅淅瀝瀝的雨聲也消失了，他漸漸感到一陣暖意，沉沉睡了過去。

一牆之隔的另一個房間，村長夫妻也鬆開眉頭，進入了真正的夢鄉。

……

「這裡就是你說的風水寶地？」水鬼仰頭看向眼前的牌樓，這座牌樓實在太破舊，匾額褪色到讓鬼看不清是什麼字：「我怎麼覺得這裡像一座廟呢？」

「嗯，」雲無慮誠實道：「一座破廟。」

「破廟好啊，破廟就是我們孤魂野鬼的驛站，快帶我去看看你說的水質超好的水井！」水鬼是個急性子，直接往廟裡面沖，在穿過牌樓的時候，它忽然感覺自己被「度」了一下，那酸爽，簡直難以描述。

「我靠！這座破廟居然還有沒失效的法陣！不過對鬼的身體沒什麼損傷，就是削了點怨氣。」

雲無慮也是剛知道牌坊有個法陣，難怪每次經過牌坊，都會身心輕鬆。

他淡定地往前走：「水井在後院。」

水鬼跟在雲無慮身後，一路走一路打量，這座廟空空蕩蕩，連座神像都沒有，果然很破！

進了後院，水鬼見到了雲無慮說的大院子和裡面的大池塘。

大是真的大，破也是真的破，池塘裡面連一滴水都沒有，只有枯萎的荷葉和厚厚的淤泥。

不過，至少那口水井是真的很不錯，它嗅到了心曠神怡的水的氣息。

「這個地方馬馬虎虎，比大叔家裡好點。」水鬼說著就要跳進井裡，被雲無慮眼疾手快拎住衛衣帽子。

雲無慮道：「井水我還要喝，你先住池塘吧。」

水鬼道：「可是池塘里沒有水。」

雲無慮摸了摸下巴：「你是水鬼，你不會修池塘嗎？」

「我是水鬼，不是修池塘的……等等，」水鬼突然抓住了華點：「你說你要喝井水，你又不是水鬼，為什麼要喝井水？」

雲無慮：「我沒說我是鬼。」

「那你是生魂？」

「不是，」雲無慮道：「我是這裡的城隍爺。」

「哦，你是城隍爺……」水鬼猛地反應過來，差點閃了舌頭：「你是城隍爺？！」

它這一路上都說了什麼來著……

「只有沒經驗的菜鳥才會來這裡當城隍。」

「可能連我都打不過。」

「破廟就是孤魂野鬼的驛站。」

「……」

它還喊城隍爺小弟，還稀里糊塗地跟著人家回了城隍廟。

水鬼感覺自己要完。

敢情人家去找它不是多管閑事，也不是那戶人家的親戚，是在處理公務呢。

水鬼的腦袋停止了思考，為什麼做鬼也會社死到腳趾摳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