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9第69章
庄琬青被降位在眾位妃嬪眼中算不了什麼大事,不受寵,又是庶女出身,又與寵妃有舊怨,別說被降位,就算丟了命也不是讓人意外的事情。
取下發間的石榴花,又隨意摘下金步搖與垂耳流蘇,庄絡胭任由一頭青絲披散而下,看著銅鏡中有些模糊的臉,她起身由聽竹與雲夕伺候著換了一件九成新的寬鬆裙子。
在這後宮里,若不想別人利用短處抨擊自己,就應該早些把短處明著在皇帝面前擺出來。她早便防著有人要拿那所謂的姐妹情來算計她,所以早便在皇帝面前隱諱說了姐妹感情不好的事情,斷了這條路。
這嫡出的女兒與庶女關係不好,不是很正常嗎?更何況皇帝就是嫡出,年幼時還吃了不少垢王的虧,沒準對她這種嫡庶關係不好有種感同身受呢。
「娘娘,這會兒可是要休息?」聽竹看了眼天色,現下還早,並不是睡覺的時辰,只是見主子這般模樣,她便說不出其他的話。
「累得慌,晚膳不用呈上來了,」庄絡胭一邊往床邊走,一邊掩著嘴打了個哈欠,「有人來就說我休息了,不見客。」
「是,」聽竹上前替庄絡胭鋪好床鋪,關上紗帳,退了幾步站定。
雲夕與其對視一眼,在另一邊站定。
封謹走到熙和宮時,發現熙和宮很安靜,守門的太監見到他,正要傳報,卻被封謹攔住了,「你們家娘娘休息了?不用傳報了,朕去看看她就走。」
守門太監不敢再多言,行了禮便退到一邊,眼見著皇上走了進去,不由得有些擔心,希望主子此時沒有說不該說的話,做不該做的事情。
越往裡走,越是安靜,封謹走到主殿外,見門外守著宮女太監,便確定庄絡胭已經休息了。想著今日發生的種種,封謹皺起了眉頭。
庄絡胭的心意他明白,也明白了庄氏姐妹為何有了矛盾,庄絡胭進宮時是什麼樣子他雖記不清,但是如今他對其上了心,便容不得庄琬青一個庶女欺到她頭上。
後宮的陰私手段,他也見過不少,庄琬青莫名其妙摔下來,不就是想來一招陷害?皇后還算是個腦子的,沒有趁機做出什麼不該的決定。
免了守在門外的宮人請安,封謹直接輕聲進了殿,穿過多寶閣到了內室,封謹對無聲向他請安的兩個宮女擺擺手,輕手輕腳的走到了床邊,掀開紗帳,便看到映日荷花錦被下白皙的容顏。
聽竹與雲夕交換一個眼神,雲夕快速端了雕花木墩放到床邊,然後福身退下,聽竹呈上的茶盞被封謹放到了一邊。
不過近兩個月的時間,床上的人瘦了一圈,即便在他面前笑得多自然,也掩飾不住眼底那絲黯然。作為皇帝,他不必太多在意后妃的喜怒哀樂,對於皇家的人來說,妃嬪不過是皇帝的玩意兒與生育工具,所以他心疼這個女人強做的歡顏,卻不知道能補償她什麼。
或許作為男人,面對一個自己全心全意待自己的女人,總有兩分愧疚之情,所以他便多關心了庄絡胭兩分。
人在睡著時是全無防備的,庄絡胭眉頭微微皺著,足見她此時並無平日表現得那般輕鬆。
輕輕嘆息一聲,封謹伸出手輕輕點在那眉間,柔嫩的觸感讓他指尖微顫,緩緩收回手,看著這張臉,他心頭一軟,還是個十八歲的小女孩呢。
靜靜坐了一會兒,封謹再次無聲的走了出去,出了正殿封謹看了眼身後的門,「擺駕安清宮。」
跟隨御駕的高德忠頓時明白過來,皇上今兒是要宿在淑貴妃那裡了。
在封謹離開后,躺在床上的庄絡胭緩緩睜開眼,她躺下前就在猜測皇帝會不會來,看來她賭贏了。
有時候柔弱並不一定惹人憐惜,明明柔弱卻故作堅強卻更讓人覺得難得與心疼。
雲夕見庄絡胭醒來,上前道:「主子,你醒了?」
庄絡胭坐了起來,揉了揉額際道:「我睡了多久?」
「主子,你沒睡多久,方才皇上來過呢,只是見你睡覺,所以不忍心叫你,」雲夕在庄絡胭身後放了一個靠墊,「奴婢叫小廚房給你煨了一罐烏雞燕窩粥,可要用一些?」
「皇上來過了?」庄絡胭眼神微亮,語氣隨即又平淡下來,「今兒皇上不是翻了安清宮的牌子么?」
雲夕張了張嘴,卻說不出什麼話來。今日乃花朝節,皇上也沒有顧忌皇后的面子,而是去了淑貴妃那裡,足見淑貴妃有多受寵,主子何苦與淑貴妃比,又何苦要付出一片真心?
庄絡胭嘆了一口氣,「你們都退下吧,我不餓不想用。」
雲夕見她這樣,還想再勸,聽竹對她使了一個臉色,兩人沉默的退了出去。
「聽竹,你怎麼不讓我勸勸主子?」雲夕有些擔憂的看了眼內室,「主子這會兒心情正不好呢。」
「你勸了便有用?」聽竹嘆了口氣,「有些事情我們做奴婢的勸了也沒有,只有等娘娘自己想明白,這後宮中哪裡容得……哪裡容得一片深情。」
安清宮中,封謹與淑貴妃躺在床上,淑貴妃凝視著躺在自己身邊的男人,面上帶著笑意。
「蕊紫看著朕做什麼?」封謹側身而睡,與淑貴妃相互凝視。
「皇上好看啊,」淑貴妃笑得一臉甜美,「妾怎麼看都看不夠。」
「朕倒是覺得愛妃秀色可餐,」封謹收回視線,平躺在床上,「朕今日未給你簪花,可有怪朕?」
「昭妹妹新入宮,又比妾年幼,皇上照拂她一些也是應該的,只要皇上心裡有妾,妾便滿足了,」淑貴妃小心的往皇帝身邊靠了靠,「今兒昭妹妹被人毀了晉封時穿的品級裝,倒是不大好。」
「能有什麼不好,朕不是讓尚衣局賜了幾套衣服給她么,」封謹伸手捏了捏她手背,「天色不早了,何必談論其他妃嬪,早些歇了吧。」
「是,」淑貴妃笑得更加甜美,聽皇上這話,庄絡胭也不過是比嫣貴嬪高級些的玩意兒罷了。
不過現在皇上對她還有些興趣,自己還是看著就好,至於別人想對庄絡胭動手,就不關她什麼事情了。
梳本齋中,庄琬青穿著一身半舊不新的羅裙,愣愣的站在一棵榕樹下望著乾正宮的方向,身後的梳本齋破舊又灰暗。
這個地方是名符其實的冷宮,沒有人來,沒有人惦記,離乾正宮遠遠的,遠的彷彿這裡不是皇上的後宮般。
「主子,用膳吧,」斜雨小心的上前。
「膳?」庄琬青自嘲的笑道,「那些東西只怕連宮裡其他妃嬪養的貓貓狗狗都不愛吃吧。」
斜雨擔憂的看了她一眼,「主子,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您別與身子過不去啊。」
「我身子如何,還有誰惦記呢,」庄琬青面色突然變得有些扭曲,「若不是庄絡胭那個賤人,我又何需落到這個地步,我從進宮時一個小小八品選侍爬到側四品婕妤付出了多少,她如今害得我重新變得一無所有?!」
「若不是你,本宮又怎麼會被皇上厭棄,被後宮諸人欺壓?」
端本齋的大門吱呀著被打開,庄琬青與斜雨回頭,就看到庄絡胭一聲桃紅羅裙,帶著兩個宮女站在門口,面無表情的看著他。
「你都知道?」庄琬青面上露出嘲諷的笑,「真是好笑,我自以為比你聰明,誰知你竟是個扮豬吃老虎的主。當日在祭神台你故意讓宮女絆倒我,又恰好站在讓我能抓到的位置,誰會相信真的是你把我推下的,他們只會嘲笑我愚蠢,不自量力,用這種手段來陷害你。」
庄絡胭走進大門,歪著頭看著庄琬青,一臉的純善,「姐姐在說什麼,妹妹怎麼聽不懂?」
「嗤,」庄琬青見她這副模樣,嗤笑出聲,「是了,你永遠都是這副純良無知又任性的模樣,惹得爹的心思都放在你心上,現在你又用同樣的手段來勾引皇上,真是讓人噁心。」
「姐姐不也是用溫婉可人的模樣吸引皇上注意么?」庄絡胭淡笑,看了眼破舊的端本齋,「這裡安靜,很是適合姐姐的性子,端正本心方為上策,你當初算計我失寵時,就該想到若我有一天復寵,定會還你當日的算計。」
「你今日這樣說,又豈知我不會有復起之日?」庄琬青恨恨的看著她。
「自然沒有了,」庄絡胭笑顏如花,「你忘了么,皇上年幼時經歷過的那些,皇上是嫡子,而你恰恰是庶女啊。」
說完,不再看庄琬青,一邊往外走,一邊道,「聽竹,去殿中省說一聲,姐姐素來喜舊,讓殿中省的人沒事就不要到端本齋這裡來叨擾姐姐了。」
「是,娘娘。」聽竹盈盈一拜,笑得如庄絡胭一般無害。
出了端本齋,庄絡胭抬頭看了眼蔚藍的天空,一報還一報,當日庄琬青害得這個身子原主失寵喪命,她今日讓其失去一切,也算是佔用原主身體一點回報了。
「庄絡胭,你不得好死!」
身後傳來凄厲的詛咒聲,庄絡胭回頭看著破舊的宮門,在聽竹與雲夕擔憂的眼神下,突然露出一個微妙的笑意。
庄絡胭本就因為後宮廢品刁難,高燒不退而亡了,她不是庄絡胭,又何懼不得好死?
「主子,要不要讓庄貴人話少一點?」聽竹問道。
「算了,好歹她也是本宮姐姐不是,」庄絡胭嘆了一口氣,「回宮吧,這事就這麼罷了。」
三月桃花正艷時,景央宮中,皇后捻著一粒黑子,笑看著坐在自己對面的皇帝,「皇上的棋藝越來越好了,妾快無力招架了。」
「采芙何必這般妄自菲薄,」封謹用白字堵了黑子的去路,「朕記得年幼之時,采芙便下得一手好棋,朕遠遠不及。」
「這些年皇上已經進步,妾卻仍舊停滯不前,所以妾已經下不贏皇上了,」皇後面上的笑意淡了幾分。
「人總是要進步的,」封謹看了眼棋盤,黑子已經毫無勝算,他有些無趣的收回視線,「朕若是不長進,不仍舊是當年的孩子般了?」
皇后笑了笑,心裡卻是苦澀難言,當年她為太子妃時,皇上身邊只有她一個女人,後來府里的女人越來越多,皇上來她那裡的時間也越來越少,後來她的小公主沒了,再後來懷有身孕又小產,不知何時,皇上身邊已經有了一群千嬌百媚的妃嬪。
「皇上,娘娘,殿中省來報,端本齋的庄貴人歿了。」和玉走了進來,小聲彙報。
「庄貴人?」封謹一時竟是沒有想起是誰。
「皇上,庄貴人乃是昭賢容的姐姐,」皇后道,「花朝節因為冒犯昭賢容被您降位遷到端本齋了。」
封謹點了點頭,「既是如此,按例葬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