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生

陸楠溪一路上都在出神，想起以前的很多事。

直到播報到站信息，她才回過神，趕緊從座位上起來。

出了站，才發現外面雨已經停了，甚至還還出了太陽。

往學校里走，一路上都是水順著往外流，還有些坑坑窪窪的地方蓄滿了水，泥土的芬芳氣味混合在空氣里，聞著就很舒服。

到了辦公室，好幾個老師都上前詢問陸女士的情況，雖然自己在手機上跟幾個老師大概說過幾次，但陸楠溪還是耐心的把陸女士的情況完整的又說了一遍。

直到打了預備鈴，大家這才散去。

陸楠溪踩著上課鈴聲走進二班的教室。

可能是看到進來的是陸楠溪，每個人剛剛愁眉不展的臉上多了一絲興奮。

陸楠溪揚揚嘴角，搖搖頭。

看來不管什麼時候的學生，都是喜歡副課。

「還跟以前一樣，前二十分鐘練字，后二十分鐘留給你們畫畫。」

陸楠溪說完，就把放到拐角的凳子挪到講台上，坐下。

「老師，下周您還能來上課嗎？」陸楠溪剛拿出畫板，就聽到坐在第一排離自己最近的一個男生仰著頭看著自己，問道。

陸楠溪認識他，辦公室的常客了，但人家腦子好，邊玩也能一直考第一，班主任也是拿他沒辦法。

「你是想繼續上英語課了？」陸楠溪反問他。

聽到這話，坐在男生旁邊的幾個學生也抬著頭，大家都很堅定的一起搖頭。

「不不不，還是別給英語老師了。」男生一臉堅定地說道。

陸楠溪笑了笑，他們班的老師一個比一個嚴格。

「不給英語老師，那隻能給你們數學老師了。」陸楠溪一本正經的打趣道。

陸楠溪說話的聲音很小，但聽到這話的學生基本上都一臉驚愕的抬著頭看著陸楠溪。

「別啊，老師您千萬別給數學老師，要不您還是給英語老師吧，我現在光是聽到數學老師這幾個字都背後發涼。」

如果把他們班的英語來事比作魔王，數學老師可以算得上玉羅剎。

陸楠溪看著他們的反應，很是同情，但還是忍不住笑了起來。

臨近下課，陸楠溪在畫板上添上最後一筆，就把畫板關了，站起來從前往後望了望。

立刻聽到很多人開始收書的聲音。

但陸楠溪還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當沒聽見，圍著整個教室轉了半圈。

她走到後面，看到有個男生桌上放著一張畫，應該是這節課畫的。

他用的黑色圓珠筆畫的，看起來很潦草。

前面是個半球形，他用黑筆給全部塗黑，前面還有一塊向墓碑狀的牌子，上面寫著是「韓文昊」三個字。

陸楠溪看著這張畫皺了皺眉。

她想到以前的自己，好像也是對生活抱著這樣的態度，過一天是一天，完全沒有什麼過多的念想。

如果說讓她一直活下去的信念，那就是陸女士，姥姥和姥爺，自己離開最痛苦的永遠是親人。

「這是你畫的？」陸楠溪彎下腰，輕聲詢問。

男生似乎很意外，看了眼陸楠溪，她的表情似乎真的在關心自己，猶豫了一下，還是點了點頭。

陸楠溪還沒說什麼，就打了下課鈴。

她走向講台，收拾好東西，叮囑學委把作業收好送到辦公室，就走了。

她走之前，還特意往後看了眼韓文昊那邊，他依舊低著頭好像在寫著些什麼。

-

「溫老師，你們班那個韓文昊怎麼樣？」陸楠溪轉過頭，看向正在批改作業的女老師。

溫老師停下手上的動作，推了推鼻樑上的眼鏡，「他還好啊，不算差也不算多好，不過他文科成績比較拔尖。」

現在一旦說道某個學生，第一反應總是用學習成績來衡量某個學生，這不僅是某一個老師的定勢思維，而是整個行業默認的規則。

陸楠溪也就沒說什麼，點了點頭，沒再繼續這個話題。

今天一下午，陸楠溪都有課，想著明天上午去醫院陪陸女士，就想著抓緊時間把作業改掉，明天就不用過來。

她改完作業，已經離下課過了一個小時。

外面還下著很大的暴雨，天也黑的很快。

辦公室里都點著燈。

現在這個時間，只有初三年級在上晚自習，初一初二的學生早就放了學。

陸楠溪走到教學樓出口，看到一個穿著校服的男生正靠著牆蹲著，看著外面的瓢潑大雨發獃。

應該是沒帶傘吧？

她走近。

男生似乎也聽到腳步聲，連忙站起來。

「陸老師。」男生跟陸楠溪打招呼。

陸楠溪近視三百多度，一到晚上光線不好，她的視線就不怎麼清晰。

「韓文昊？」陸楠溪有點意外會遇到他。

自己下午的時候一下午都在糾結他這個事情。

陸楠溪走到他身邊，他還比自己高了一個頭。

「怎麼沒回家？」陸楠溪問。

「沒帶傘，等我媽來接。」韓文昊回答的很乾脆。

「那你媽什麼時候來？」陸楠溪看著外面陰沉沉的天空。

韓文昊：「她還沒下班。」

陸楠溪點點頭，「那你能讓你其他家長來接你嗎？馬上天黑了，不安全。」

韓文昊：「就我媽能來。」

「那你是直接走回家嗎？」陸楠溪停頓片刻，才問。

韓文昊：「走回家二十多分鐘，騎車十分鐘就到了。」

陸楠溪看著天已經黑了，路邊的路燈都已經亮了起來。

「你家在哪個方向？」陸楠溪又問。

「和諧家園那邊。」

「那我們正好順路，你跟我一起走吧？」陸楠溪掏出手機，直接叫了個計程車。

「沒事，我媽快下班了。」韓文昊拒絕。

「你媽下班還得往學校趕，這大冷天的，都不容易。」單親家庭，陸楠溪知道他的軟肋在哪。

韓文昊猶豫片刻，還是跟陸楠溪撐著一把傘往校門口走去。

韓文昊準備接過她手裡的傘，說：「老師，要不我來撐吧。」

陸楠溪為了配合他的身高，一直高高舉著傘柄。

「沒事，你把手插到袋裡就行了，我舉高點就好。」陸楠溪還是覺得自己身為老師應該照顧學生。

雨勢很猛，陸楠溪傘的方向一直往韓文昊那邊偏，自己的半個胳膊都露在外面。

進到車子，這才暖和起來。

兩人坐在後座，都沒說話。

司機看起來年紀偏大，從後視鏡看到兩人，笑著問了句：「來接弟弟放學？」

「我是他老師，正好順路帶他一起回家。」陸楠溪解釋說。

韓文昊沒有說話，一直低著頭。

「要不給你媽媽打個電話吧，讓她別來接你了。」陸楠溪邊說著，把手機翻到鍵盤，遞給他。

但韓文昊一直沒接。

「沒事的，還是打一個吧，萬一你媽跑空了還找不到你，會擔心的。」陸楠溪怕他有什麼負擔，解釋說。

「我媽手機前幾天被我爸摔壞了，一直沒來得及買。」韓文昊還是一直低著頭，語氣很平淡。

陸楠溪有些意外，他不是單親家庭，再結合剛剛那句「只有媽媽來接他」，陸楠溪不敢隨意猜測。

「那也沒事，現在是不是快到你家了？」陸楠溪收回手機，看著窗外。

「嗯，再往前過兩個紅路燈，把我放下就行了。」韓文昊看著前面。

陸楠溪點點頭，沒再多問，等到了地方，韓文昊準備直接跑回去，陸楠溪還是把傘丟給了他，才讓司機開車。

「師傅，麻煩去人民醫院。」

醫院的方向跟這裡是相反的路程，司機還得先掉頭。

「現在向你們這樣良心的老師真的不多見了。」司機說道。

陸楠溪沒說話，只是禮貌笑笑。

-

陸楠溪到了醫院門口就立刻跑進門診大廳。

雨勢比剛剛小了些，但還是一直在下雨。

陸楠溪就站在去往住院部的走廊門口，沒有傘，只能等雨停，她摘下眼鏡，從包里拿出紙巾擦乾上面的雨水。

夜晚降臨，陸楠溪半邊袖子還是濕的，在走廊上站了不到十分鐘，就覺得整條手臂快凍麻了。

一想到今天中午江嘉澤，應該是跟她一樣的狀態吧。

她往裡縮了縮，接到陸女士的電話。

「你在哪呢？要是沒過來就直接回家吧，保溫桶就先放在這，晚上冷又下雨的，早點回去別凍著。」

陸楠溪聽著陸女士的聲音，覺得心裡很暖。

「我快到了，等會就過去了。」

陸女士就沒再說什麼，掛了電話。

陸楠溪看著外面的雨，一時半會也不像要停的樣子，要不去找值班的醫生借把傘，等會再給他送過來。

但想到中午江嘉澤就來值班的，會不會他晚上還在？

她一邊想著，已經走到值班室門口，算了，借個傘而已，她想。

陸楠溪就敲值班室的門，她剛敲門，裡面人就立刻開了門，陸楠溪還嚇了一跳。

「我說你怎麼……」馬志博剛說了幾個字，發現是陸楠溪，立刻把剩下的話收了回去。

陸楠溪一臉茫然，明顯自己不是他預想見到的人。

值班室的暖氣立刻撲面而來，陸楠溪瞬間覺得暖和多了。

馬志博似乎也嚇了一跳。

「……」

兩人面面相覷。

「那個、陸小姐你怎麼在這？」馬志博先發制人，問道。

「今天是馬醫生你值班嗎？」陸楠溪緩慢的說。

「啊，對。」馬志博像是慢了半拍，還一個勁的朝陸楠溪後面看。

陸楠溪被他搞得也往後看了眼。

「你有什麼事嗎？」馬志博怕露出馬腳，轉換話題。

陸楠溪：「我是想問你借把傘，我去我媽那拿個東西，等會就還回來。」

馬志博猶豫了一會，說：「但是很不巧，我也、沒帶傘。」

陸楠溪聽到裡面好像還有兩個醫生的聲音。

「……」

難道三個人都沒帶傘？

但聽到馬志博這麼說，陸楠溪還是點點頭，說：「沒事，那我等雨停吧。」

她正準備往走廊那邊走去，馬志博在門口叫住她，說：「陸小姐，你可千萬別淋雨跑過去，會生病的，說不定等會就有人來，正好給你順路帶過去呢？」

陸楠溪還停在原地，還在消化他這句話的意思。

但她的第六感告訴自己，有種不好的預感。

「好，謝謝馬醫生。」陸楠溪還是答應一聲，隨後就轉身往走廊那邊走去，一邊蜷縮著手臂。

可能是天氣太冷的緣故，這邊也沒什麼人路過，一開始還是有幾個，但陸楠溪不太好意思上前去說。

現在她願意去說了，但沒人了。

果然過了這村，就沒這店。

外面的雨下的越來越小，快變成了雨絲。

要不就跑過去算了，但是包里的畫板不能淋濕，要不讓馬醫生幫自己保管一下？

她正想著，就看到一個穿著白大褂的身影跑進來。

兩人四目相對。

「陸小姐，你怎麼在這？」江嘉澤演技大爆發，像是真的不知道她在這一樣。

「啊？我過來拿個東西。」陸楠溪挪開目光，語氣明顯的不太自然。

「你傘呢？」江嘉澤繼續問。

「借給學生了。」

「我正好過來拿個東西，馬上就回去，陸小姐不嫌棄的話，我給你捎過去？」

「其實也沒……」

「那你等我一分鐘。」江嘉澤沒等陸楠溪說完，就把傘遞給陸楠溪，然後就直徑往急症室那邊跑去。

「……」

我什麼時候答應了？陸楠溪看著他的背影，有點疑惑，但還是很誠實的在一旁乖巧的等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