晉江獨家
晚上,二系的人再次對岩井晃太進行審訊。岩井晃太對自己所犯的罪行供認不諱,卻始終不願意說出殺人動機。
成瀨光冷靜分析:「不願意說出殺人動機,其背後一定隱藏著更骯髒或者更難以啟齒的事件。」
高木涉接話道:「不過現在怎麼辦,又要重頭排查嗎。」
話音落,整個二系的警員全都面露疲憊。
藤尾瞬得罪的人太多,要是全部請來警視廳,足夠塞滿他們二系的辦公室。又要重新排查一次,這個工作量光是想想都覺得痛苦。
成瀨光掛起個無奈的笑,柔聲安撫辦公室里的其他人:「辛苦各位了,這次案件解決,我請大家吃烤肉。」
一片歡呼聲中,高木涉湊過去小聲道:「這樣不太好吧,怎麼可以讓警官你破費。」
成瀨光目光溫柔又堅韌,似乎很難因起波瀾,「沒關係,一頓飯而已。如果能讓大家充滿幹勁,那就值得。」
二系的人在成瀨光的指揮下迅速重頭盤查,獲得一條新關鍵線索。聽完下屬的報告,成瀨光扭頭看向高木涉:「我從通訊營業廳那裡拿到一條新線索,你去喊上原警官,我們一起走一趟。」
「誒?上原警官嗎,可是這種事……」不屬於她的職責範疇。
高木涉忍住嘴邊的話,乖乖拐去檢視官辦公室喊來上原梨香。
四座私家車緩緩停在披薩店門口,上原梨香提著包從後座下車,盯著率先下車的成瀨光,若有所思。
為什麼要特意喊上她?
從某種意義上講,她的任務已經結束了。後續除非出現新問題,或涉及解剖內容,不然她只需參與搜查一課針對此命案的例行會議。
搜查一課也只有在處理一些他們認為可能涉及法醫知識、解剖內容的信息時,才會喊上檢視官。
注意到上原梨香的視線,成瀨光沒有解釋。他笑著朝她點頭,隨後轉身進入披薩店。
上原梨香垂眸,一言不發地跟了進去。
他們此行目標是案發當晚負責送披薩的員工。為防止影響商店正常營業,成瀨光體貼地把人帶到了工作室。
成瀨光:「案發當晚,接到藤尾瞬電話的人就是你對嗎,小山悠先生。」
套著工作T恤的小山悠比成瀨光矮了半個頭,他弓著背,有些拘謹:「對,那天是我接的電話。」
成瀨光繼續道:「我記得第一次向你詢問時,你說,藤尾瞬在案發當晚打來電話,要了一箱啤酒和一份八寸披薩。」
「可以請你詳細複述一遍當天的情景嗎,要詳細。」
「好的,」小山悠眼珠瞟向斜上方,開始細細回憶當時的情景,「藤尾先生打來電話,說要一份披薩,然後又說要一箱啤酒,錢先記賬上,讓我儘快送過去。我們準備東西大概用了二十分鐘,然後我就把東西送過去了。」
成瀨光眸色微暗:「可以再詳細一點嗎?」
「啊?」小山悠吞下口唾沫,瞪大眼睛,「詳、詳細?」
成瀨光盯著小山悠看了會,暗示道:「除了藤尾瞬先生的通話記錄,這次我們還額外拉取了披薩店的通話記錄。」
話音落,小山悠瞬間白了臉。
成瀨光輕輕在小山悠肩膀拍兩下,安慰道:「別緊張,我們只是想向你確認案發當天的細節。」
小山悠短暫恍神,開始斷斷續續陳述起來:「藤尾先生那天先是打來第一通電話,說要一份披薩和兩瓶啤酒,幾分鐘后又打來一次,說要把啤酒改成一箱。」
「兩次打來的都是藤尾先生嗎?」
小山悠吞咽下口唾沫,低頭:「應該是的。」
高木涉疑惑出聲:「應該?聽聲音辨別不出來嗎。」
小山悠解釋道:「我們店的披薩味道不錯,在附近這一帶還是蠻有名氣的,每天都能接到不少外送電話。藤尾先生打來的兩通電話中間只間隔了十多分鐘,這期間還有別人的電話,我哪記得。」
高木涉皺眉:「為什麼我們第一次來問的時候,你沒有說這些事。」
小山悠挪開視線,心虛道:「我哪能想到需要講得這麼細……」
這倒是。
別說小山悠了,警方最開始也完全沒考慮過拉取披薩店通話記錄的事。他們確認過受害人藤尾瞬確實給披薩店打了電話后,就直接結束了這邊的審問。
畢竟小山悠和藤尾瞬之間根本不存在「顧客和店員」外的第二層關係——起碼明面上是這樣。
事情進展到這一步,上原梨香也意識到其中的蹊蹺,她皺眉:「可以請你複述一遍把東西送到藤尾瞬公寓時的情況嗎。」
說完,她又立刻補充道:「詳細的。」
小山悠緩緩吐出一口氣:「我大概22:10抵達藤尾先生家門口,敲門后,他出來拿走東西,然後就關上了門。僅此而已。」
不等上原梨香開口追問,成瀨光繼續道:「然後呢?送完披薩,你去了哪裡?」
「22:00是我們的閉店時間,我回店裡和大家一起打掃衛生,然後就回家睡覺去了。」
「幾點離開的披薩店,又是幾點到家?」
「我沒太注意,反正打掃完就直接回家了。到家后太累,我倒在床上一覺睡到天亮。」
「有能證明的人嗎?」
聞言,小山悠撓臉,露出個為難的表情:「這……我又沒結婚,家裡也只有老媽一個人,她還睡得特別早。打掃衛生倒還好說,大家都在。但回家睡覺這種事要怎麼證明?」
成瀨光笑著擺擺手:「沒事,我也只是例行詢問。」
成瀨光示意小山悠可以離開了,又喊來披薩店的其他員工進行逐一詢問。結果意料之外的情況出現了——包括店長在內的所有人,全都能為小山悠做不在場證明。
「警官,那天小山悠送完披薩回來大概是22:20,打掃完衛生,我們又留在店裡聊了會兒天,大家23:00才分散開,各自回家的。」
23:00,剛好是岩井晃太潛入房間捂死藤尾瞬的時間。
問過其他人,成瀨光重新喊來小山悠,他如天空般清明透亮的眼睛積攢著太多情緒,一瞬不瞬盯向小山悠。良久的沉默后,成瀨光從西裝內兜翻出張名片放進小山悠掌心:「如果有什麼想告訴我的,或者想向我求助,請務必打給我。」
成瀨光的話讓上原梨香愣住,她露出個微妙的表情,扭頭看向成瀨光。但上原梨香沒有出聲,只是默默注視著這一切。
告辭披薩店,成瀨光一行人回到車上,上原梨香才抱著胳膊慢悠悠出聲:「成瀨警官,小山悠就是藏在藤尾瞬房間里的第三人,對嗎。」
聞言,坐在副駕的高木涉發出長長的驚嘆高音,瞪大眼睛扭頭看向上原梨香:「誒——!?」
上原梨香皺眉,和高木涉對視時眼裡寫滿無奈和嫌棄:「高木,你好歹是最被伊達警官看好的後輩,能不能不要一驚一乍的。」
「抱歉抱歉,可是上原警官你為什麼會這樣認為是小山悠,他明明有完美的不在場證明。」
上原梨香單手托腮看向車外,淡淡道:「正因為證詞太完美,所以才有問題。」
高木涉不解:「啊?」
「成瀨警官對剩下的披薩店員進行挨個問話,但他們卻能提供高度相似的證詞。要知道,記憶是最不可靠的東西。沒有刻意去記的東西,大腦絕對不可能準確記住。」
「人類會在無意識的情況下用新的信息覆蓋原有記憶。你現在能準確複述出三天前和同事聊了什麼,又是在幾點幾分離開的嗎?」
高木涉愣住,他低頭蹙眉,開始細細思考:「這麼說,這些人事先串通過口供。」
上原梨香補充道:「而且是在小山悠不知情的情況下串通的。恐怕是看到警視廳的人去而復返,還把小山悠帶走單獨問話,才臨時串通的證詞。」
上原梨香的目光從高木涉臉上掃過,最終停在車內後視鏡里。從她的角度,剛好能從那片窄小的後視鏡窺見成瀨光的臉。
她淡淡開口:「高木,讓我考考你。除了我剛剛說的內容,你還能從這次問話里獲取什麼信息。」
高木涉抿嘴,思考片刻才緩緩出聲:「警方最初只拉取了藤尾瞬一人的通話記錄。遇害當晚,他確實撥打過披薩店的電話。所以第一次錄取口供時,我們的人不做懷疑地採納了小山悠的證詞。」
「畢竟那時在警方看來,小山悠和藤尾瞬之間不存在深交,電話記錄和證詞也能完整對上。但是我們都被騙了,藤尾瞬只打過一次電話,披薩店卻接到兩通電話。其中一通不是藤尾瞬打的。」
「送完比薩,小山悠回到店裡和大家一起打掃衛生,隨後才返回現場,捅傷藤尾瞬並翻亂他的房間。」
上原梨香贊善地點點頭:「你是怎麼判斷出小山悠是在打掃完才重回現場的,畢竟『大家一起打掃衛生』也很可能是披薩店員串通好的證詞。」
「你說過,店員是在小山悠不知情的情況下串通好的,所以他應該沒有在這件事上說謊。而且接到命案那天,我們一起到現場看過。披薩和啤酒都被吃下不少,藤尾瞬又是在床上遇害的。證明兇手是在他吃過東西,躺在床上準備睡覺或者已經睡著的情況下潛入的。」
「這個時間差,剛好足夠小山悠回披薩店打掃衛生再折返。」
成瀨光適時出聲:「不錯哦高木,進步很快。」
高木涉露出個開心的表情,又立馬收斂情緒:「這麼說,翻亂藤尾瞬房間的人也是小山悠?他是為了錢?」
成瀨光繼續道:「翻亂藤尾瞬房間的人應該就是小山悠,不過他的動機可能不是錢。」
高木涉問:「那會是什麼?」
成瀨光沒有直接回答,反而說起其他事:「高木,你現在用手機搜『米花大廈墜樓事件』。」
高木涉不解,但還是老老實實翻出手機開始搜索。他剛在搜索欄輸入前半句話,後排的上原梨香冷冷出聲:「去年年末,也就是即將新年的前一天,小山涼子小姐參加公司聚餐,醉酒後從米花大廈墜樓身亡。」
她眉頭緊蹙:「我記得……小山涼子是小山悠的妹妹。」
成瀨光沉聲接上話:「當時新聞沒有報道涼子小姐所在的公司,但是……」
高木涉意識到什麼,他錯愕地瞪大眼睛看向成瀨光:「難道說,涼子小姐曾在岩井晃太手底下工作!?」
成瀨光點頭:「披薩店接到的第二通電話是從公共電話亭打過去的,我已經安排人去排查小山悠的朋友了,應該很快就會有結果。」
高木涉:「你的意思是,打電話過去的人是小山悠認識的人?他這樣做有什麼目的?」
後排的上原梨香再次出聲,她抱著胳膊,不咸不淡道:「案發當晚,不管藤尾瞬有沒有點外賣,小山悠都一定會為他提供外賣配送服務。」
「誒!?」
上原梨香冷冷地、嫌棄地瞥高木涉一眼:「高木,收起你那副蠢到家的表情。」
「小山悠鐵了心要在當晚潛入藤尾瞬的房間,所以不管藤尾瞬有沒有點披薩的打算,披薩店當晚都必須接到『藤尾瞬』打來的電話。」
高木涉終於意會過來:「所以他才拜託朋友假裝是藤尾瞬,在快閉店的時候打電話過去。只是沒想到真正的藤尾瞬在他朋友打電話的前幾分鐘打了過去。」
上原梨香點頭,隨即看向駕駛座:「成瀨警官,你懷疑小山涼子小姐的死不是意外,而是和岩井晃太有關。藤尾瞬手中握著能證明涼子小姐和岩井晃太關係的東西,但他沒有報警,反而以此為要挾向岩井晃太要錢。」
「小山悠為了找到那件物證才潛入房間,結果衝動之下殺害了藤尾瞬。而受夠藤尾瞬威脅的岩井晃太恰巧也選在當天動手。畢竟要是再不動手,大樓的監控馬上就會被修好。」
成瀨光點頭,快速瞥了眼後視鏡,隔著窄小的鏡面和上原梨香對上眼:「上原警官,我有一件事想拜託你。」
上原梨香輕哼一聲:「你想讓他自首。所以才會在離開前遞給他一張名片,對他說出那些奇怪又意味深長的話。」
成瀨光笑笑:「什麼都瞞不住上原警官你。」
上原梨香問:「你想讓我做什麼?」
「小山悠的父親曾在杯戶中央醫院接受過很長一段時間的治療,小山悠對杯戶中央醫院的醫生自帶好感。我聽伊達航說,上原警官你在成為檢視官前,是杯戶中央醫院的醫生。你去勸說,效果會更好一些。當然,我們也會在後方繼續調查。」
上原梨香皺眉:「如果小山悠不願意自首呢?」
成瀨光沉默了會,用沉甸甸的聲音回答:「我會親自逮捕他。但如果可以,拜託了,我希望他能自首。」
上原梨香沒有立刻答應,她扭頭凝視著玻璃窗上倒映出的自己的臉,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