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寒風灌進通風口,一寸寸爬過上原梨香背脊。她打了個寒顫,仍死死攥著金屬柵欄不願意離開。
她踹傷了劫匪,現在回去弄不好會被對方惱羞成怒地按在地上毆打。
如果只是一對一,上原梨香有九成把握能擺平對方,但他們手上有麻醉劑一類的東西,她無法和藥物對抗。
通風口外的世界明亮又凄涼,上原梨香趴在金屬鐵皮上,寒意順著皮膚滲進每一個毛孔。
如果有人能從這裡經過就好了。
但直至冷風捲走上原梨香手指最後一點溫度,也不見有活人經過。
這該死的、偏僻無人的鬼地方。
上原梨香記不清自己是第幾次打寒戰,窄小的通風管道限制了她的動作,連蜷縮身體這樣簡單的姿勢都無法做到。
冰藍色的眸子半闔,上原梨香用手探了探額頭,涼的,她開始發熱了——人在發熱時偶爾會出現手掌比額頭燙的情況,特別是環境偏冷的情況下。
體溫逐漸降低,上原梨香痛苦閉目,認命地順著通風管道倒退著向後爬去。
泛涼的手指笨重得像是未化凍的肉,就連簡單的彎曲動作都困難。不得不以倒退的方式順著垂著的通風向下爬行,卻在半途手指突然卸力,從管道內摔了下去。
「唔!」
身體砸在鐵皮上發出巨響,發生碰撞的下肢被細密的鈍痛包裹。幸好她已經向下爬了起碼三分之二的距離,疼痛度在能忍受的範圍。
而且更空曠的拐角空間也方便上原梨香調轉方向,正向爬出去。
昏暗的光線暈開在通風口入口處,上原梨香探頭往下看去,落滿灰塵的房間只剩狼狽仰躺在地上的清水石悠。
男人裁剪精緻的白襯衫被污泥染成斑駁的灰色,他頭髮凌亂,嘴角還留著一抹淤青。
「清水先生,你還好嗎。」
上原梨香沒有從通風管道下去,四肢在失溫環境下變得僵硬,她沒辦法靈活地安全落地。
地上閉目休憩的男人聽到聲音后睜開眼,聲音沙啞無力:「你怎麼回來了?」
清水石悠費力地從地上坐起身:「他們沒有傷害到你吧。」
「我沒事,」上原梨香擰眉,「但是抱歉,通風管道被封死了,我出不去。」
「這樣啊……」
清水石悠沒有責怪上原梨香,卻微不可聞地嘆息一聲。他強擠出個笑,聲音卻因為寒冷微微顫抖:「沒關係,我的助理會帶著錢來救我們的。」
套在上原梨香身上的清水石悠的外套被從通風管道丟下去,上原梨香朝凍僵的雙手哈了一口氣:「披著吧,你現在比我更需要它。」
清水石悠撿起地上的衣服,眸色微暗,但又迅速在臉上堆起擔憂:「可是你……」
「穿上,」寒冷讓上原梨香喪失說話的慾望,她把內容精簡到最短,「我有事問你。」
見清水石悠老老實實披上外套,她出聲詢問:「他們人呢?」
「都出去了,我也不知道幹嘛去了。」
上原梨香冷冷睨著下面的男人,沉默良久才再次出聲:「清水先生,抱歉讓你希望落空,還白挨了一頓打。」
清水石悠剛裂開個笑便劇烈咳嗽起來,好不容易穩住呼吸,他虛弱道:「你沒事就好。」
上原梨香輕笑兩下,沒有吭聲。
這次案件疑點太多,三名劫匪身上也充滿矛盾。
首先是失蹤的家政,她十有八九已經遇害。不管是有心還是無意,已經出現一條人命,再多背負一兩條也不會怎麼樣。
清水石悠幫助她逃跑,她以為他會被劫匪打個半死。雖然清水石悠看上去確實受了傷,但遠沒有想
象中嚴重。
上原梨香姑且認為是怕傷了清水石悠,導致人質在他們拿到錢之前死亡。但他們為什麼沒有傷害她。
上原梨香在昏迷過程中被搜走手機,這幾個男人卻無一占她便宜——繫到鎖骨的襯衣扣子沒有被解開過的痕迹,扎進褲子里的下擺也未被撩起來。
上原梨香可不認為干出殺人綁架的傢伙會高道德到不去佔一個昏迷的漂亮女人的便宜。
更讓上原梨香在意的是這幾個男人手背用紅色染料畫了一道橫線。
這讓她想起囂張一時的天眼幫,在額頭紋上一隻二郎神般的眼睛作為幫.派標誌,入幫派遮必紋天眼。
回想起天眼幫幫.派頭目被抓捕時痛心疾首拍著大腿,後悔把標誌紋在最明顯的額頭的樣子,上原梨香擠出聲嗤笑。
但她不覺得這三個傢伙是為了同樣的目的在手上畫紅線。
紅色……
上原梨香驀地想起她觸發[家裡進賊]成就后,出現在家裡的新口紅。所有的線索串聯成線,一個荒謬的想法在上原梨香腦海中誕生。
真正的黑羊和上原梨香一樣擁有系統和技能一類的東西,塗抹在他們身上的紅色可以幫助黑羊鎖定他們的位置。
上原梨香誤以為桌上那支口紅是萩原研二送的,混著細閃的色號讓她愛不釋手,幾乎每天都在用。
難怪黑羊總是能準確獲取她的位置。
可是黑羊為什麼知道炸彈所在位置?
耳邊是管道滴水的聲音,冷風順著通風口從腳下灌向房間。上原梨香趴在通風管道保存體力,已經無力猜測事情真相。
她今天跟著諸伏景光到處跑,草草吃過午飯就一直餓到現在。糖分不足,大腦運轉的速度已經降到比10年前的老舊台式電腦還慢。
明知道不能睡,但困意還是海嘯般翻湧著淹沒意識。
上原梨香大口喘息著,在心底從1數到1000,再從1000數到1.
「上原警官?」
房間里的男人注意到頭頂蜷縮在通風口的女人的異常,他喚了幾聲卻無人應答,只有女人顫抖著深呼吸的聲音。
「上原?」
「你撐著點啊上原警官!」
——我沒事。
雖然很想這麼說,但聲音卡在喉嚨里,上原梨香半個字都吐不出來。體內水分隨汗液流失,嘴唇發乾發緊,喉嚨深處像被撒了一把沙子。
頭腦昏昏沉沉的,比起死亡,上原梨香更怕自己燒傻了。
思至此,上原梨香苦中作樂地笑了,嘴角費力揚起,發乾的嘴唇被扯得疼。
上原梨香在心底莫問:系統,復活我自己需要多少成就點。
系統報出一個數字后,上原梨香甚至荒謬地覺得,不如直接死掉重生好了,反正成就點還有餘額。
燒熱本就難受,但她還位於進風口,被刺骨寒風從腳底呼呼吹響頭。
說來也怪,劫匪為什麼要特意拿走她的風衣。
散落的信息即將再次串聯,但混沌的大腦無力運轉。真相像是一盞接觸不良的老舊燈泡,剛迸發出一絲微弱的光亮又迅速熄滅。再亮,再滅。
上原梨香勉強從冰塊般刺骨的通風口撐起身子,她扶著通風口邊緣,嗓音虛弱沙啞:「清水先生,請小心避開,我要下來了。」
她握住通風口邊緣,用力向後一推,整個人從通風管道直直栽落下來。
嘭一聲悶響,上原梨香躺在地上一陣頭昏眼花。
「上原!」清水石悠連忙脫下外套披在上原梨香身上,轉身衝去把房門砸得砰砰響,「來人!快來人!」
「沒用的,」上原梨香微弱的勸阻聲被門響淹沒,「他們不會管我的。」
耳邊是咚咚咚的砸門聲,吵得上原梨香頭疼。她皺眉痛苦地把頭偏朝一邊,沒有再說話。
也不知道清水石悠敲了多久,十下?二十下?
對上原梨香來說,每一秒都度日如年。
「幹什麼!」門的另一邊傳來劫匪的怒吼,「敲什麼敲!給我老實點!」
清水石悠一改方才膽怯的姿態,沖門那邊吼道:「退燒藥!我要退燒藥!想拿到贖金就給我退燒藥!」
——不會有用的。
上原梨香在心底默念。
但意料之外,門那邊的劫匪沉默片刻,一個威脅的語氣惡狠狠說著妥協的話:「等著!」隨即轉身離開。
一切都充滿違和感。
「梨香!」
男人重新回到上原梨香身側,他脫下光是看做工便知價格不菲的白襯衣墊在上原梨香身下:「再堅持一會,葯馬上就來了!」
上原梨香費力地睜開眼,面前是清水石悠關切的臉。她扯動嘴角苦笑:「雖然很感激你,但我可不會因為這種事喜歡上你。」
話音剛落,上原梨香注意到清水石悠的臉色倏然沉了下來。但再細看,他依舊滿臉關切,彷彿剛才的一切都只是錯覺。
上原梨香心想,應該只是看錯了。她疲憊地閉上眼,沒有多餘的精力再去思考。
意識一點點混沌,上原梨香即將因燒熱陷入昏睡,卻聽門外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拉拽門鎖的聲音緊隨其後。
屋外的人似乎沒有鑰匙,用力推搡兩下后,沖屋內道:「你們離門遠一點。」
隨即便是一聲槍響。
躺在地上的上原梨香仰頭,逆著光,一道熟悉的身影上下顛倒著映入眼帘。
「梨香!」
男人從光里走來,溫柔的眼睛凝聚著叫人安心的力量,他三步並兩步衝到上原梨香身側,脫下風衣包裹住上原梨香將她抱起。
「你撐著點,我現在送你去醫院!」
上原梨香靠著諸伏景光的肩,額前的發已經被汗水浸濕,整個人像是被從水裡撈出來般。她抬頭看了眼近在咫尺的男人的臉,笑了。
溫暖的男式風衣阻隔開空氣中的寒意,被抱著奔赴向光時,上原梨香垂眸輕聲呢喃:「光,這個名字果然適合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