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二更)
暮色起,夜風動。上原梨香套著件加絨短裙,黑色風衣、高筒靴,筆直穿過小巷。
每走一步,大腿都在顫抖。
上原梨香原本打算穿高跟鞋的,但因為某些不便言說的原因被迫換上平底靴。她用力揉著發酸的腰,低聲咒罵:「瘋狗。」
明明是為了驅散疲勞,結果洗完澡她更累了。
上原梨香倏然想起曾聽過的對拳擊圈外人而言是冷知識的傳聞——專業的拳擊運動員出拳時除了靠擺臂,有時還需要藉助腰的力量。
上原梨香不知道這條傳聞是否真實,但松田陣平的腰確實極具爆發力。
她面色不佳地來到波洛咖啡廳門前,風鈴輕響,男人蜂蜜紅茶般香醇的聲音響起:「歡迎光臨。」
現在已經過了用餐高峰,降谷零看清來人後,笑著解下圍裙:「小梓,我有點事要先走,今天就拜託你嘍。」
「誒?」小梓端著擺了兩塊蛋糕的餐盤小聲抗議,「又有事?」
「抱歉,是對我我而言非常重要的事,」降谷零理順捲起來的衣袖,「到點你直接下班,我會在十點以後回來打掃。」
夏本梓原本還想說點什麼,但餘光瞥見等在門口的上原梨香,她露出個狡黠的笑容:「快去吧快去吧,複合要加油哦。」
降谷零笑笑,沒有多解釋。
他帶著上原梨香繞去波洛咖啡廳後方的停車場,拉開副駕駛的車門:「去我家吧。」
「你經常把工作丟給那個女生?」
上原梨香坐進去后第一件事就是放低副駕靠背,以半躺的姿勢扣緊安全帶。
降谷零從駕駛座上車,笑著掛擋:「偶爾吧,不過我都有把工資的一半分給她,不是單方面添麻煩。」
他瞟了眼副駕已經躺下的女人:「要是發生交通事故,半躺可是很危險的哦。」
上原梨香閉著眼,眉宇間透著疲憊和不耐煩:「我腰痛。」
聞言,降谷零又掃了上原梨香一眼,沉默著緩緩啟動車輛。
白色馬自達在東京街頭繞了兩三圈,確認無人跟隨後,他才載著上原梨香停在暫住的公寓樓下。
鑰匙剛插入鎖孔,門的另一邊就傳來小狗刨門的聲音和汪汪犬吠。進屋后,毛茸茸的白色小狗圍著降谷零轉了幾圈,搖圓了尾巴撲進上原梨香懷裡。
「梨香你還是一如既往地受小狗歡迎,」降谷零熟練地為上原梨香沏好一杯熱茶,「收養哈羅的時候我就在想,要是你在,哈羅一定會很開心。」
上原梨香把哈羅抱起來:「你可以把哈羅送給我。」
「這可不行,」降谷零笑著從冰箱里端出事先準備好的車厘子,「我和哈羅已經培養出感情了,不過梨香以後可以經常看望它。」
「不了,」上原梨香想也不想,直接拒絕,「以你現在的身份和一個警察經常交往過密,不怕引起注意嗎?」
降谷零十指交叉搭在桌子上:「不會的,不少人都知道你曾是我女朋友。舊情復燃也不是什麼稀奇的事,而且我也可以對外宣稱是為了方便獲取信息。」
上原梨香往嘴裡餵了課車厘子:「可是博卡斯特不是為我準備了鳥籠嗎,」
「嗯,」降谷零驀地沉下臉來,平穩的聲線藏著慍怒,「那個混蛋……」
他似是想起什麼糟糕的回憶,深呼吸后緩緩道:「我不會讓他傷害你的。而且貝爾摩德看不慣他囚禁虐.待女性的行為,對我的小動作一直持支持態度。」
上原梨香笑著托腮,冷靜陳述道:「如果可以,我倒蠻想會會他。」
降谷零瞳孔一震:「梨——!」
上原梨香打斷降谷零的話:「我懷疑博卡斯特就是我要
找的黑羊。如果他確實是黑羊,我可以殺了他。如果他不是黑羊,為民除害也是個不錯的選擇不是嗎,反正我是站在光線下的警察,不需要顧慮太多。」
上原梨香抿唇,稍作猶豫用平淡的口吻說出可怕的話:「如果博卡斯特不是黑羊,他會被我復活。我可以在他被複活前把他綁起來,用行李箱送去給風見。」
降谷零瞳孔震了震,很快冷靜下來:「我反對這個辦法。」
他嚴肅道:「博卡斯特極度自我,根本不把其他人當人,落在他手上的女人沒一個有好下場。」
上原梨香托住下巴:「也是。萬一他不是黑羊,被我殺掉並因此復活的時候周圍有其他組織的人,我可能會被抓去做實驗,大概會死得更慘。」
她端起熱茶抿了一口:「安室先生,你知道博卡斯特的真實身份嗎?」
安室透搖頭:「我們只見過幾面,有過一次合作。不過因為我放走了他的上一個目標女性,他一直看我不順眼。」
上原梨香補充道:「現在你又試圖帶走他的新小鳥,估計會被他記恨,甚至想辦法殺掉你。」
她托著下巴擰眉思考半天,沉聲吐出句會讓降谷零眸子發亮的話:「不然我重新跟你複合吧。」
但她又立刻補充道:「但只是明面上的角色扮演,不是真正的男女朋友關係。」
降谷零愣住,喜悅之情剛湧上心田便一頭撞上南牆。
上原梨香嘆息一聲,面露煩惱:「因為我的關係,你可能會被博卡斯特謀害。我不希望你死。但除了叮囑你加強戒備,我能想到的其他解決辦法就是儘可能跟在你身邊,在你死亡后復活你。」
「但如果博卡斯特原本不打算殺你,我和你走得太近,反而可能會他對你痛下殺手。」
她托著下巴細細沉思:「得找一個合適的相處尺度……」
降谷零沒有思考那些,不做任何停頓地出聲拒絕了上原梨香:「不,我不希望我們因為這種方式復活,哪怕只是是做戲。」
降谷零陰沉的眸子醞釀著風雨,他迎著上原梨香詫異的視線:「我和景一致認為復活是需要付出代價的,但目前為止我們都沒在景身上發現任何異常。」
「還有在機動隊任職的那兩個傢伙。我調閱了當年的爆.炸案的內部資料,也和陣平確認過數據,十分確定他們都是被你復活的。但迄今為止,他們身上同樣沒表現出任何異樣。」
「反倒是你,」降谷零紫灰色的眸子牢牢鎖定住上原梨香,「聽說陣平出事那天,你被送到了醫院。」
秘密被挖掘的驚慌讓上原梨香心跳漏了一拍,她選擇沉默不言,故作平靜地和降谷零對視。
自尊心作祟,上原梨香不想也不願意被其他人知道復活的代價,因為這會讓她有種自己在通過賣慘博取同情的錯覺。
她盯著降谷零看了會,驀地笑了:「別想太多,我的代價是要在時限之內殺掉黑羊,僅此而已。」
降谷零反問:「時限是多久?」
「今年之內,」上原梨香胡亂報出個時間,面色如常地往嘴裡塞了顆車厘子,「關於博卡斯特,你都知道寫什麼?」
降谷零眯眼,不滿於話題被強行岔開,但也無可奈何。他重新為上原梨香續上茶,緩緩道出自己知道的一切信息。
「博卡斯特在組織地位不低,好像主要負責金錢方面的支撐,聽說以前也負責過殺人……」
博卡斯特喜歡把藏匿於黑暗中,躲在幕後玩弄人命,見過他真容的人不多,降谷零就是其中一個。
降谷零遺憾道:「但我不知道他的名字和真實身份。」
上原梨香稍作思考:「也許你可以讓風見調查一個叫做『清水石悠』的男人。」
對上降谷
零嚴肅的目光,她解釋道:「你應該知道我前兩天遭遇了一點事故,清水石悠是和我一起被綁走關押的受害人。我懷疑幕後主使是博卡斯特做,但當時我沒想通為什麼倒計時還沒結束,他就提前對我動手。」
降谷零立刻會意:「他想利用弔橋效應和英雄救美的伎倆讓你心動,之後再慢慢控制你的情感和細想,逐步蠶食。」
他嗤笑一聲,目露凶光,臉上寫滿厭惡:「還真是一如既往為地讓人作嘔。」
但降谷零很快收拾好情緒,沉著臉繼續道:「我還知道一個情報,博卡斯特右後腰的位置紋了個烏鴉刺青。」
烏鴉刺青。
一隻展翅飛翔的烏鴉圖案在上原梨香眼前一閃而過,耳朵也開始隆隆作響。
上原梨香死死捂住耳朵,卻隔不開奇怪的耳鳴,如同潛入水中聽空氣里的聲音,模糊變形。
「梨——」
「梨香?」
上原梨香倏然白了臉,降谷零喚了好幾聲才把她從幻象中拉回。
「梨香你怎麼了?」
上原梨香猛然回神。
她唇瓣微顫,要來紙筆畫出印在她腦海里的烏鴉的輪廓。用黑色碳素筆勾勒出來的烏鴉線條雜亂,但神形兼備。
她問:「博卡斯特身上的烏鴉刺青是長這樣嗎?」
降谷零被上原梨香的反應嚇到,他點頭,隱約猜出其中隱藏的真相:「梨香你該不會……曾見過博卡斯特。」
上原梨香蒼白著臉放下紙:「交往的時候我和你提前過,七年前我遇到船難差點淹死在河裡。」
「刺著這隻烏鴉的男人就在那艘船上。」
爆.炸的火光,劇烈到能扭曲畫面的熱浪,滾滾濃煙,還有渾身起火、不停哀嚎尖叫的人群。
不會游泳的上原梨香在尚未被大火侵襲的船體里亂竄,試圖從船上翻找出一件救生衣或者救生圈。
四處奔跑的人群中,她蜷縮在角落瘋了般把柜子亂翻一通,餘光卻捕捉到一抹身影。
一個穿著白襯衫的男人穩步穿過船艙,他扎進西裝褲的襯衣下擺被水浸濕,黏在腹、背,變得半透明。噴洒狀的鮮血黏在襯衣正面,兩隻衣袖也不停向下滴血。
透過半透明的衣衫,展翅飛翔的烏鴉圖案清晰映入上原梨香眼帘。
上原梨香當時還只是一個被奉為天才但尚未畢業的醫學生,沒來得及走向法醫的岔道,也未接受過警校的系統培訓。她無法僅憑慌亂中匆匆一瞥判斷出這個男人身上的血跡應該是他把利刃插入某個人身體照成的。
更何況那個時候上原梨香怕極了,耳邊縈繞著不絕於耳的慘叫。
人臨死時出於求生本能的叫喊足以喚醒所有正常人類千萬年來刻在DNA里的恐懼。上原梨香直至今日依舊怕水。
當時的她根本沒有多餘的心思去在意男人的異常,更不可能特意抬頭看男人的臉。
但……
上原梨香自嘲地笑了。
如果博卡斯特真的是七年前船難事件的罪魁禍首,就不難理解系統為什麼會選中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