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 章

第 10 章

廊下的阿冉似乎在與大夫理論什麼,聲音略有些大了起來。

「郎君身體這麼虛弱,怎還吃這等素淡食物?」

那大夫尷尬地笑了笑,只低聲回道:「這些藥材已經花費良多,那位夫人付了賬,卻並未付過什麼補湯的錢。」

大抵還忙著去別處出診,又匆匆離開。

阿冉還要糾纏,卻被沈蓁給叫回頭。

「這裡離郎君的主屋不遠,你不可太過張揚。」

阿冉冷笑,「我也只是為姑娘不平罷了,整日里都是這些苦藥,大補的東西一份都摳搜拿不出來,那知氏何其虛偽?」

與她的惱火相比,沈蓁心態卻平和許多。

「先前大夫也是說過郎君的身體如今過於虛弱,不能大補……」

阿冉始終都氣不過,「可明明付出的都是姑娘……」

憑什麼啊。

那知氏從頭到尾什麼都沒有做過,單單是將郎君偷藏起來,便敢恬不知恥地頂替她家姑娘的功勞……

也虧得姑娘良善,否則又怎麼會真的應允承諾,百般阻撓自己去郎君面前說出真相。

沈蓁皺眉,正要寬慰她幾句,這時門外突然來了一對不速之客。

阿冉氣怒沖沖地將後門打開,卻意外見到了被留在沈府里的芸蘇。

不等阿冉發問,芸蘇便頗為仔細地護著身後一個戴帷帽的婦人進屋裡來,轉而對沈蓁道:「姑娘,今日有個婦人找到了沈府……」

芸蘇知曉沈蓁就在這裡,所以便一刻沒敢耽擱,將人帶了過來。

待帷帽摘下,沈蓁才愕然發現這婦人竟然是母親身邊的僕婦,柳嬤嬤。

「許久不見,姑娘一切可安好?」

「嬤嬤,怎會是你?」

沈蓁驚訝之餘亦是欣喜。

她母親雖是沈欲的奶娘,但卻大病一場,生了個見不得光的病,這段光景一直避在深山老林里治療。

沈蓁在沈府出事後便急急託人到處尋她。

不曾想直到今日才找尋到。

柳嬤嬤道:「老夫人醒來后想見姑娘。」

沈蓁正要欣然應下,可隨即卻漸漸收斂了笑意,語氣微頓。

「可是郎君這裡……」

柳嬤嬤眉心一擰,笑意帶冷,「郎君不是已經沒有性命之虞了嗎?」

「而且,那位夫人要姑娘以她名義行事的事情,老奴也都知道了。」

「難不成姑娘真喜歡為他人做嫁衣?」

沈蓁霎時被嬤嬤一句比一句老辣的話給問住。

她確實想照顧沈欲不假,但她喜歡為他人做嫁衣嗎……

自然絕無可能。

「且老奴沒猜錯的話,姑娘此番急著尋找老夫人,也是因為老夫人知曉郎君的身世,是不是?」

被戳破心思,沈蓁也不否認。

確實也有這麼一層面的緣由。

她母親曾經對她說過,沈欲並不姓沈,是為了掩藏身份才同用了沈姓。

關鍵的是,沈欲的身世在緊要關頭可以救命。

且直覺告訴沈蓁,若能知道沈欲的身世,必然能助他改變如今凄涼庶人的下場。

*

再等知虞這邊匆匆想要趕過去將誤會解開時,沈蓁早就沒了人影。

空蕩的屋子裡,只留下個芸蘇面露猶疑地給出解釋。

「是有個婦人跑到沈府去找表姑娘,我……我還以為有什麼急事,就將對方帶來了這裡……」

話音未落,便被絮絮抬手掌摑了一記耳光。

「賤婢——」

「我們夫人養你的時候,不見得沈蓁給你一口吃的,你竟不來稟報夫人,反而替他人辦事!」

知虞還在怔愣的狀態里,見狀不由從凳上站起身。

因為離開沈府後的事情,每一步都如踩針尖似的,所以她便將芸蘇留在沈府沒帶回來。

不曾想,還是出了岔子。

「倒不如將你送給沈姑娘吧……」

見這年紀輕輕的姑娘挨了耳光,知虞心尖也跟著不適。

說不上是責怨的語氣,只是單純感到無奈。

這樣也算是成全了對方的一片心思。

芸蘇聞言卻身軀一震,連忙跪地磕頭。

她用力之猛,竟沒幾下就將額角磕得鮮血直流,好不凄慘。

「求夫人饒恕……」

「奴婢往後再不會做這樣的事情了……」

知虞霎時啞然,隨即讓她下去,眼下實在沒有心思和對方計較。

隔著一個庭院看過去。

沈欲的屋裡寂靜無聲,大抵人服了葯以後就歇下了。

絮絮不由勸道:「夫人何不親自照顧,也省的日後情分被旁人給奪去……」

道理如此淺顯易懂。

可夫人卻言辭閃爍,好似從未有過這方面的想法。

脖子處沒有被一隻手緊緊扼住。

可上回噩夢帶來的陰影仍三五不時地閃現,讓知虞本能地迴避要靠近沈欲這件事情。

「那就多花些錢銀,在找回沈蓁之前,暫且尋個手腳麻利的婆子前來照顧。」

婆子自然比年輕姑娘做事更為穩妥,不出差錯。

如此想來,知虞瞬間又忍不住為自己再次躲過需要接近沈欲這件事情,而暗暗鬆了口氣。

但事情遠沒有這樣簡單。

在當天夜裡更換了個樣貌老實巴交的婆子暗中去照顧后,半夜就險些發生一場命案。

知虞在睡夢中聽見「婆子脖子上被劃開個口子,渾身是血地倒在地上」后,驚得頭皮發麻,終於再顧不得避諱自己身份,當夜便趕到了桂花巷。

在預先的交代里,伺候的人是特意從牙婆手裡買來的一個啞巴婆子。

大夫給對方包紮完脖子后,才同知虞交代了幾句。

婆子的傷口幾乎還差分毫便可致命。

可即便如此,這婆子也徹底被嚇破了膽子再不敢邁進沈欲的屋子裡去照顧他。

「郎君的身體看似恢復極快,但這時若感染風寒,只怕會引得傷口惡化,眼部舊疾的痊癒也會遭到阻塞……」

除卻險些喪命的婆子外,這是第一樁棘手事情。

另個則是屋內的沈欲病體未愈,可險些殺死婆子的利器仍然在他身上。

這時候任何人走近屋裡,都隨時可能會被傷害。

若不想法子進屋去照應,今夜過後,他好不容易調養好的身體也許會很快重新敗壞。

知虞聽得是心驚肉跳,留下絮絮安撫婆子后,她緩步走到主屋的窗口,便瞧見榻旁一抹伶仃清瘦的身影,面上不由微微一怔。

她只當沈蓁照顧時,必能開解沈欲一二。

但卻完全沒有料到,不過才月餘光景沒見過對方,他身上竟愈發形銷骨立。

「知氏?」

屋裡的男人耳尖輕動,極其敏銳地偏過頭來。

知虞聽見他突然喚了聲自己,心口跟著一跳。

但很快,她就恍然明白過來。

他喚的不是自己,而是假扮成她的沈蓁。

在這一刻,知虞心裡頓時產生了一個極其大膽的想法。

想通了某些關節,她才小心翼翼提著裙擺踏入冷清的屋中。

她每邁出一步都打量著男人面上神情的變化。

見他始終無動於衷,才一步步走到跟前的位置。

知虞低頭看到對方手裡沾血的碎瓷片,微微屏住呼吸。

在柔軟指尖嘗試貼在他手腕時,見他不曾抵觸,便又順勢要按在瓷片上。

一直靜坐未動的男人卻在她碰到瓷尖之前將手精準地挪開半寸。

他緩緩啟唇道:「這東西鋒利。」

知虞懸起的心猛地落下,隨即從一旁架子上拾起張帕子。

這次沈欲卻沒再閃躲,任由她用帕子包裹住瓷片,從他掌心取下。

半刻鐘后,知虞打濕了帕子替沈欲擦去掌心和頰側濺落的幾滴血漬。

知虞握起對方的手掌,在帕子擦完指縫后,男人烏黑的眼眸分外沉寂,再度開口。

「你有什麼話,可以寫於我手上。」

一個眼盲,一個裝啞。

兩個人的對話完全靠手掌心感應筆畫來交流。

可今夜女子卻閃躲得極其明顯。

知虞愣了愣,鬼使神差間竟叫她想到了個更加微妙的念頭。

她屏住呼吸,沒有立刻回答。

只是用著已經緊張到汗濕的小手生澀地攥住他手掌邊緣,用指尖在他掌心描繪。

筆畫勾勒出的痕迹,毫不猶豫將自己的罪行一一昭彰。

「你的意思是……」

「有人讓你冒充知氏來照顧我?」

至於這人是誰……

知虞陸陸續續的在他掌心添油加醋地補充。

所有的線索都指向一個人的身上。

讓他這個聰明人幾乎不用費力猜想都可以輕易想到背後的答案。

沈欲半垂著眼睫,也不知是信還是不信。

半晌忽然在月色下緩緩偏過頭,對準知虞的方向,用那種溫柔到讓人很難不降低心防的嗓音呢喃出知虞想要的答案。

「蓁蓁?」

知虞耳廓聽得一陣酥麻,只覺他提起對方時語氣都溫柔得好似漾在春波底。

她連忙點頭,後知後覺想起他看不見的事情,又在他掌心給出了肯定的答案。

男人沉默了片刻,卻忽然輕笑了一聲,似乎對這把戲毫無介嫌。

「我明白了……」

變相地將這誤會解除,卻又莫名誕生了另一個更加奇怪的誤會。

在做下這個衝動的決定后,知虞也甚是迷茫自己是不是昏了頭了。

但如此一來總算將屬於沈蓁的功勞挽回,不至於叫她先前鋪墊了那麼久的功夫全都白費。

將沈欲重新安置下后,知虞出了門,便瞧見絮絮拿來了一塊玉佩。

「婆子許是見利起意,想要竊取郎君身邊的東西,所以……」

所以……

看似病弱無害的男人實則幾乎連睡夢中都繃緊了意識,防備著任何一個靠近他的人。

這些人里也許連沈蓁都包括在內……

但事情已經發生,婆子也幾乎一腳踏入了鬼門關里。

知虞只得讓人打發對方。

於是隔天一早,她不僅不能繼續享受自己在知家睡到日上三竿的錦繡生活,反而要仿照著沈蓁勤儉的做派,大清早上便親自端來湯藥給沈欲服用。

在這場美救英雄的劇本里,除卻偶爾過來一趟的大夫以外,庭院里只有沈蓁和沈欲二人。

是以知虞也不得不親力親為地為對方喂葯。

做出這樣大膽的欺騙,她面上平靜,可心裡卻還是藏著幾分心虛。

在喂下第二口湯藥時,知虞抬眸才發覺自己一直被沈欲那雙陰翳無神的眼睛盯著,後背突然生出一陣悚栗。

男人指腹彷彿無意般摩挲過她手腕內側溫暖細嫩的肌膚,柔聲問道:「你抖什麼?」

「蓁蓁何時會害怕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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陷害主角是不對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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