啞巴

房門打開，清涼的晚風攜著妙齡少女的體香闖了進來。

她穿著鵝黃色交領留仙裙，靈動明澈，腳步輕快遍體幽香，清水芙蓉般的清麗面容，嫣然一笑，嬌而不艷。

「堂哥，我才去看過姑母，姑母已經醒了，精神大好呢！聽說是離鏡林公子的徒……」謝湘腳下一頓，猝不及防屋裡有外人，忙收斂情緒，規規矩矩的站好，福了福身道，「有客人？」

林盡染本能站好：「我……」

「是堂哥的朋友？」謝湘笑顏如花，「必定是了，否則怎會深夜在堂哥屋裡呢！我是謝湘，請教公子尊名？」

看看，都看看！

一個奶奶生的，差距咋就那麼大呢？一個溫柔如水蕙質蘭心彬彬有禮，另一個……不提也罷！

林盡染真想給那冰塊臉一句——你看看你妹，你再看看你！

「我姓林，林醫仙。」

謝湘喜出望外：「你就是林公子的徒弟呀？」

「學了些皮毛而已，不值一提。」

謝湘欠了欠身：「還要多謝公子妙手回春，救我姑母一命。」

林盡染趕緊說道：「別謝我，要謝就謝林盡染，七枯鹿血丹是他的，食魔蠱也是他的。」

謝湘笑道：「來日定登門拜謝。」

林盡染又跟她客套兩句，指著罈子問：「你知道那是在幹什麼嗎，我問你哥，他也不說。」

謝湘：「那是雲舟仙渺特有的金翅靈蝶，追蹤尋人時用的。」

林盡染恍然大悟，所以謝明燭是想利用金翅靈蝶尋找給謝夫人下蠱的黑手？

林盡染新鮮的很：「要多久？」

壇蓋有明顯的金光溢出來，謝湘笑道：「現在。」

謝明燭掀開蓋子，七八隻靈蝶揮著翅膀冒出來，方向一致的朝殿外飛去了。

謝明燭立即動身，謝湘忙不迭跟上：「堂哥，我也去！」

林盡染向來喜歡湊熱鬧，幕後黑手敢對雲舟仙渺的姑奶奶下手，可見非等閑之輩，跟著一起去看看也好。

從雲舟仙渺御劍出來，大片大片的風光被甩在身後。

夜盡天明，遙遠的雲空泛起了魚肚白，青山環翠，峰頂覆蓋了一層皚皚白雪，這是雲舟仙渺獨有的氣候。

觀此景，林盡染莫名想到了「蒼山負雪，明燭天南」八字絕句。

謝湘說，燭不是蠟燭，而是照亮的意思。謝明燭生在冬日，誕在天將黎明、雪光照亮南面天空的那一刻，名字由此而來。

「堂哥表字容與，取自『清陽曜靈，和風容與』，是從容自在的意思。」

謝湘都快成謝明燭的代言人了，一路上都在跟林盡染科普謝明燭的信息。

這真是他想睡覺有人給遞枕頭啊！

「他一直這麼冷冰冰的，對誰都愛答不理？」林盡染繼續刺探情報。

謝湘只是笑笑：「他生性清冷，確實不愛理人。」

林盡染若有所思，雖然謝湘表情自然，但他還是從中窺出隱瞞的味道。

多年行醫練就的「望聞問切」，有些病人因為病重比較難以啟齒，會對大夫稍作隱瞞，久而久之的，誰隱瞞了，誰撒謊了，林盡染一瞧一個準。

倒是謝湘表現的很開心：「堂哥獨來獨往，形單影隻，我真沒想到他會交朋友，林公子，你相信我，堂哥是外冷內熱。」

看她未雨綢繆的小模樣，林盡染哄道：「他別嫌我聒噪就好。」

這妹妹真是為了哥哥操碎了心。

林盡染跟謝湘嘚啵嘚一路，最前方的謝明燭全程沒有回一下頭，真是夠冷。

金翅靈蝶飛著飛著就落了地，謝明燭拿出一個巴掌大的琉璃瓶，靈蝶們三三兩兩的飛進去。

林盡染：「咋啦咋啦？」

代言人解釋道：「靈蝶累了，要歇息半日才行。」

「……」這也太不經用了吧？

謝明燭好像才想起他似的，直勾勾看了過來。

林盡染立正站好，將早就準備好的台詞說出來：「斬妖誅魔，我輩應盡義務！」

謝明燭面無表情，謝湘可被糊弄住了：「有林公子相助就太好了。」

林盡染再看向謝湘，十四歲的少女明媚嬌麗，一顰一笑儘是惹人沉醉的芬芳。

林盡染不由得看向她側頸，如玉滑膩，沒有絲毫瑕疵。

必定是用了自己給的冰魄香露。

藥到病除的林醫仙沾沾自喜。

前方三裡外有城鎮，三人步行過去，尋了家客店落腳。

店掌柜賠笑臉道：「對不住，小店僅剩兩間客房了，委屈二位公子擠一擠？」

林盡染是無所謂的，但謝明燭一看就是嬌生慣養養尊處優那款的，想必是不願委屈自己跟別人同住一間房吧？

林盡染等著謝明燭挑肥揀瘦，不料他什麼都沒說，直接付了房錢。

林盡染便說：「那午飯我請客。」

總不能啥都叫別人花錢對吧！

三人圍桌而坐，招牌菜掛了滿牆，林盡染點了雞肉和魚肉，謝湘要了湯羹，謝明燭指了炒豆腐，又要了兩盤青菜。

謝湘特意跟店小二報備：「豆腐和青菜要絕對素的，不能沾一點葷腥。」

素食主義？

又不是和尚。

林盡染腹誹不已。

酒菜上桌，快要餓昏頭的林盡染先擒來一隻雞腿，一邊狼吞虎咽一邊朝店小二問：「生意這麼好呀？」

「也就這兩天，剛好趕上牡丹仙子的百花宴，這才引得百姓都來青城了。」

林盡染：「什麼牡丹仙子？」

店小二：「那可是一位普度眾生的女菩薩，接濟窮人，救苦救難，每年擇吉日舉辦百花宴，跟凡人同樂，若機緣好的話還會被牡丹仙子選中點化，羽化登仙呢！」

林盡染不怎麼走心的說：「你確定不是江湖騙子？」

「客官您說的什麼話！」店小二還急了，「牡丹仙子憑她的仙術，不知救活了多少人，前兩年青城鬧旱災，多虧了牡丹仙子施法降雨，恩澤一方百姓！青城之所以有如今的繁榮昌盛，多虧了牡丹仙子庇佑，萬萬不能褻瀆神靈！」

乍一聽挺好，可林盡染直覺有點怪怪的：「那你說的，被仙子點化的人，都成仙了唄？」

「那當然了！」

「你看見了？」

「仙子點化，羽化飛升，那是一件很嚴肅很神聖的事情！我等凡人，呼出的都是濁氣，豈配見證神跡。」

店小二一邊自卑搖頭，一邊唉聲嘆氣的走了。

林盡染把雞骨頭一扔，大口大口扒拉米飯。

謝湘：「你覺得不對勁？」

林盡染：「少掌門有何高見？」

謝明燭抬起一雙眼皮，又垂下，事不關己的夾了口青菜。

林盡染嬉皮笑臉道：「聊聊嘛，你有什麼看法。」

謝明燭理都不理。

林盡染沒完沒了：「少掌門？」

謝明燭喝了口豆腐湯。

林盡染還就較上勁兒了，非得逼謝明燭吱個聲不可！

林盡染故意去夾謝明燭要夾的菜，搶了一回不夠，再搶第二回，三四五六七回。

終於，謝明燭目光一厲。

林盡染瞬間興奮，來了，要來了！

謝明燭起身，唇角勾起一抹森冷的笑，走人。

林盡染：「……」

那個……

都到這個份兒上了還不說話，莫非，莫非——

林盡染猛地看向謝湘：「他是不是啞巴，不會說話？」

謝湘嗆了口湯：「呃……」

林盡染頓時有點後悔。

自己方才的舉動，算不算欺負殘障人士？

要不上去道個歉吧？

林盡染問店小二要了如意桂花糕，端著盤子敲響房門。

誒？這也算他的屋吧？

想到這裡，林盡染果斷推門而入。

謝明燭在榻上盤膝打坐，雖然眼皮都沒抬一下，但他肯定知道進來的人是誰。

林盡染把盤子放矮几上：「飯後甜點。」

謝明燭一動未動。

林盡染苦苦尋覓謝明燭的弱點，這就算個弱點。

可是沒用！

他要跟謝明燭公平競爭，比如，了解謝明燭的短板，比如他不擅長騎射，那自己就惡補騎射；他不擅長樂器，那自己就古琴洞簫琵琶二胡什麼的全不放過，把他的短處比下去，讓自己更加完美！

「不知者不怪嘛，我真不知道你不會說話。」林盡染撿起一塊如意桂花糕，遞到謝明燭嘴邊，「你咬一口，我就當你原諒我了，好不？」

謝明燭掀開眼皮，眸光素凈。

半晌過後，他抬起一根手指，指尖泛著點點金光，在半空中一筆一劃的寫下：飽了。

行吧。

林盡染拿著桂花糕自己吃了。

謝明燭不聾，卻啞，說明不是先天的。

只要不是娘胎裡帶出來的病症，那就逃不過他林醫仙的妙手。

想個法子給他治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