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7 章
「砰——」
「砰——」
緊接著,所有人聽見槍聲響起。
但和他們所預料的不同。
槍聲,有兩聲。
一聲發自卷邊帽的步/槍。
一聲,發自酒吧的門外。
門外的那一發子彈顯然比卷邊帽的更穩、更快。
它帶著肉眼可見的灼熱紅光,燃燒著飛嵌進卷邊帽蓄滿了力量的右肩。
子彈嵌入的那一刻,來不及穿透,已經在卷邊帽的右肩炸開。
接著,一條燃燒的斷臂被一股大力撕裂,飛起,又墜落。
卷邊帽的那一發子彈,是在肩膀飛出去的時候才射/出的。
——沒有打中阿金。
那道被迫失去目標的子彈,直直飛去天花板,刺穿一盞氛圍燈。
氛圍燈「啪」地一聲炸碎,電源不穩地閃爍了起來。
在忽明忽暗的光線下,人們看見一條頎長的身影,披著象徵獵殺者最高級別執行官的黑大衣,渾身頎長凝冰一般森然。
在他右手裡,還握著一把槍/口冒煙的鐳射槍。
那捲邊帽斷了一條胳膊,斷臂處也著了火正滾在地上鬼哭狼嚎。他的同伴想要過去幫忙撲火,可看見來人頓時不敢動了。
「郁……郁宸!」
小強看見郁宸,竟然哇地一聲哭了出來:「上校,他們打死了仵叔叔。」
他一把扯住渾身被冷汗濕透,因劫後餘生連嘴唇都慘白髮抖的阿金:「還差點殺了我和阿金!」
酒吧里一時間落針可聞。
卷邊帽自己撲滅了斷臂處的火,用左手死死壓住斷臂,原本想要發癲,可就在看見郁宸的那瞬間,打了個哆嗦。
酒醒了。
他瞪大了眼睛,連粗/喘聲都變得小心翼翼。
他對同伴使了個眼色,那同伴小心翼翼撿起了卷邊帽的槍。
卷邊帽齜牙咧嘴抱著斷臂,不發出聲音,比了個口型:「撤。」
可是剛轉過身,就死了心。
因為他看見酒吧的門外,郁宸的隨行者們已經在門外站成了一排。
呈圍堵姿態。
然後,他聽到郁宸的聲音如冰原上的雪,低沉卻清晰:「站著別動。」
卷邊帽完全不似剛才那般猖狂。他的眼睛里除了恐懼之外仍有憤怒,但身體卻十分聽話。
他的一雙腳像是灌滿了鉛,竟然真的被郁宸輕飄飄的一句話釘在了地上。
他睜大猩紅的眼睛,死死地盯著郁宸,就看見郁宸蹲下身,伸手撫過死去保安的眼皮,將他的眼睛闔上。
而後郁宸脫下他的黑色大衣,將保安的身體蓋住。
卷邊帽嘴巴里的水份像是頃刻退潮,順著喉頭退到了腳底,結成了冰爽。
他瞳孔縮成一個點,看見郁宸推開櫃門走進了櫃檯。
櫃檯里,原本應該死在他槍下的金頭髮白嫩小子,紅著眼眶看著郁宸,不但沒有露出懼色,一雙眼睛里竟然還帶了一些控訴和委屈。
脾氣很差的郁宸不但沒有因他冒犯的直視而生氣,竟然走到了他的身後。
離得那小子很近很近。
郁宸的胸膛幾乎貼住了那小子的背脊。然後,郁宸伸出手,一隻手裹住那小子的左手,一隻手裹住右手。
那小子的手起初抖得厲害。
但郁宸垂下頭,在他的耳邊說了句:「不怕。」
卷邊帽一顆心快要跳出嗓子眼。
這是一個長者教導小孩子握/槍,以及打/槍的標準姿勢。
而他們瞄準的,是卷邊帽自己。
卷邊帽舉起僅剩的一隻手,他聲音有些發顫:「郁宸,我喝了酒,剛才上了頭,沒注意這裡是你的地方。對不起。」
郁宸似乎沒有聽到,他只是耐心地糾正著那小孩的姿勢。
那小孩剛成年的樣子,長得是好看極了。他此刻臉上比剛才有了血色,整個人像是被郁宸的懷抱包裹住了,小小的一團。
可就是這小小的一團,此時卻讓卷邊帽害怕極了。
他繼續口乾舌燥地道歉:「賠多少錢就行……我是接到任務,說這裡有危險級別的人魚才來搜查的。你也是執行官,你應該諒解我的,對不起啊郁宸……」
卷邊帽在這邊苟延殘喘,而另一邊,阿金的手此時被郁宸攥在手心,他無處安放的情緒似乎找到了借力點,手抖得不那麼厲害了。
而剛才被冷汗濕透的身子渾身冰冷,現在因了郁宸身上的溫度,也升了溫。
但他的手仍然瞄不穩,稍稍離了郁宸的手,就又開始搖晃。
郁宸聲音沉冷,但語調卻低了很多:「放鬆,肩膀要平。」
他又牽著阿金的手微調了會兒,接著,把槍/口對準了卷邊帽:「記住這種感覺。如果敵人在正面,就瞄準眉心。然後開槍,不要猶豫。」
阿金精神緊繃,他知道郁宸在教他,他也想要努力學好,努力記住!
他咬緊牙關,努力瞄準好卷邊帽,正要開槍。
手裡的槍卻被郁宸輕輕奪過,郁宸按動了扳/機。
清脆的「砰」聲破開空氣,卷邊帽倒地的時候也是睜著眼睛的。
是郁宸殺了他。
卷邊帽的同伴原本不敢吱聲,此時卻連沉默也不敢了:
「我阻止了,但他是我上司,我沒辦法……」
「是啊,我們真的阻止這一切的發生了,但他是我們隊的執行官,我們說了不算……」
郁宸把黑蜂鳥放進阿金的手裡:「看清了?」
卷邊帽的同伴們嚇得臉色蒼白,真怕阿金說沒看清,然後郁宸再朝他們的人開一槍。
阿金點頭:「看清了!」
郁宸這才對卷邊帽的同伴道:「把他的屍體送回聯盟。」
卷邊帽的隨行者們問:
「那要怎麼彙報?我們可以按您說的來……」
「獵殺者內部矛盾不斷,雖然我們執行官犯了罪,但按照聯盟律法,他應該是在大會上被公開宣判和處決……您對獵殺者開了槍,我怕基地知道了,也會判您的罪。」
「是啊,我們要不就說,執行官是任務遇險犧牲的……」
郁宸冷笑一聲:「如實彙報。」
*
那一波獵殺者們抬著卷邊帽的屍體走了。
郁宸的隨行者們進來酒吧沖掃血跡,扶起倒地的桌椅等。
郁宸讓小強給他調了一杯暴風雨,隨便找了把椅子,坐在保安仵叔的身邊。
他只是淺淺地飲酒,也不說話。
倒是小強,紅著眼跟阿金說:「你跟仵叔接觸少,不知道仵叔人有多好……要是老唐知道了,高血壓又要犯。老唐、仵叔都是上校在古地球時就認識的故人。你說,上校也會和我們一樣傷心么?」
阿金搖了搖頭,他也不知道。
阿金看向郁宸的眼神很複雜。
他不知道郁宸在失去朋友的時候會不會傷心,因為他的臉上總是沒有情緒,說話也總是冷冷冰冰。
但他還是試探著走向了郁宸。
他蹲在郁宸身邊,也蹲在了仵叔的身邊。
他仰著臉問郁宸:「接下來我們會把仵叔安葬在哪兒呢?」
郁宸垂眸看了他一眼。
阿金覺得他的目光仍然是冰冷的,那裡邊太多他讀不懂的情緒。
郁宸道:「墓園。」
阿金似乎在解讀這個詞,他問:「你會去看他么?」
郁宸放下酒杯:「也許。」
阿金沒有再問什麼。
因為老唐回來了。
老唐回來的時候,酒吧里已經被郁宸的隨行者打掃整潔了。
除了天花板上壞掉了那隻燈,以及地上的保安仵叔。
一切看上去,就像是原樣沒有被動過。
老唐看了看眾人,又看了看被郁宸的大衣蓋住,只露出半個臉來的保安仵叔。
他忽然頓住腳步。
他在原地停了很久。
阿金看著他一動不動的樣子,恍惚以為是時間停住了。
然後他看見老唐也蹲在保安仵叔身邊。
但是他不像小強那樣掉眼淚。
老唐只嘆了口氣:「哎。」
他說道:「這個亂世,什麼時候才是個頭喲。興許哪天在路上,就輪到我這個糟老頭子跟世界說拜拜了。」
小強紅著眼說:「別瞎說。」
阿金抿著嘴,不說話,但是他很清楚,他在難受。
這種難受,其實並不亞於從前在海底的時候,看見人魚被毒液污染。
直到老唐讓小強也給他調了一杯暴風雨。
喝了一口,眼角才被辣出了水花:「我聽見消息就趕了回來。在路上,還聽見了風聲。說是七芒星獵殺者朝著低等級的同伴開槍。郁宸,這在你們獵殺者核心基地,是最大的忌諱吧?你們獵殺者聯盟的律法里,在城鎮里對同僚開槍的,是什麼罪名?會被判決的吧?」
郁宸嗤笑一聲:「我沒看在眼裡。」
老唐看了他一眼,眼神頓時一黯:「你……」
他在郁宸的眼底看見了隱隱約約的黑霧翻湧,那些黑霧就在郁宸深棕色的瞳仁里,像是滾燙的、呼之欲出的黑色烈焰。
老唐把阿金和小強支開。
離得郁宸近了點:「上次的任務,棘手?怎麼又損傷了精神力。你的精神力又在污染了……」
郁宸「嗯」了一聲。
老唐低頭揭開大衣,去看仵叔的臉,嘴裡跟郁宸說著話:「我一直在留意針對精神力污染的抑製藥物。聽說基地那邊研發出了一種針對精神力污染的抑製劑,能夠短暫抑制精神力污染病發。你太忙了,到時候問世,我給你訂。」
郁宸又「嗯」了一聲。
老唐把仵叔重新蓋住:「精神力污染實在辛苦。倘使我能夠知道,這世上有任何一樣東西可以治療你的精神力污染。不論是什麼,我一定為你得到!」
郁宸的餘光輕輕落在阿金的身上。
他淡淡地道:「不需要。」
就在這時,袖扣又響起了警報,郁宸掃了手,就聽到警報播報了一串對接詞后,進入正題——
【1339執行官槍殺同僚,請自行前往基地等候眾審眾罰。如若頑抗,核心基地將派遣三十隊執行小組,前往拘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