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9 章
阿金跟著萊爾上樓,拐進了一間房。
房間很空曠,灰色的水泥地,白色的牆面,以及一張桌子,兩把椅子。
萊爾拉開其中一把椅子:「坐。」
在空曠的房間里,他說話都有迴音。
阿金坐下去,就看見萊爾拿起桌面上一個古怪的東西戴在耳朵上,然後,又把連著耳塞的一根線舉到他的面前:「衣服扒開。」
阿金問:「為什麼。」
萊爾笑了笑:「聽診器。聽完還要去檢測室,我需要確保你沒有問題。」
阿金看了萊爾一眼。
他笑起來的時候臉上有橫肉。
老布魯斯曾經告訴過阿金:「臉上有橫肉的人魚,脾氣大都不太好,不要靠太近。」
阿金不知道人是不是也符合這個判斷標準。
他小心地道:「……哦。」
然後拉開大衣,就看見萊爾把線上連接的東西覆到了他的胸口。
萊爾盯著阿金聽了半晌,直到阿金覺得不舒服扭過了頭。
萊爾才忽然道:「老唐說你叫阿金。你長得非常漂亮。你是我見過最漂亮的人魚。」
阿金道:「……謝謝。」
然後就是到器械遍布的檢測室檢測身體。
這次需要把外套全部脫掉,阿金很排斥,但是他無可奈何。
脫完外套,萊爾把阿金送進一個膠囊一樣的洞里,讓他躺在洞里的床上,說是要等五分鐘。
等阿金出來的時候,就看見萊爾站在他的外套前,手裡把/玩著外套口袋裡的黑蜂鳥。
阿金走過去,皺眉:「我不喜歡亂碰我的東西。」
萊爾把黑蜂鳥放下,笑了笑:「在城市住了多久?還挺講究。我記得人魚不太計較這些的。」
阿金問:「要是沒有其他檢查我就下樓了。」
萊爾道:「生氣了?如果是生氣了,那我跟你說聲抱歉,以後不亂動了。只是覺得好奇,你怎麼會有一把黑蜂鳥。老唐給你買的?」
阿金緊了緊大衣:「抱歉,我不想說。」
他其實是不想和萊爾說話。
萊爾聳了聳肩:「我送你下去。」
阿金聽了這話,沒有等他,反而走得更快了。
到了樓下,木桶里的人魚對阿金招手:「寶貝,過來!」
阿金覺得他比較親切,願意過去,於是就過去了。
那人魚對阿金道:「我叫San,讀作詩安。」
他問阿金:「你這次人身的持久度什麼時候到啊,我帶你到外邊的河裡玩。秘密天地,沒有其他人能找得到。」
阿金道:「我不太准,我自己也說不好。但是快到的時候會有感覺。」
詩安捧著阿金的臉:「你真好看啊……」
阿金道:「你也是。」
詩安聽了這句誇獎沒有一點高興的樣子,他反而抿下了嘴。過了片刻,他道:「就是因為漂亮……我被折騰成了一個怪物。我無法完全變成人形了,也無法回到魚身。我將永遠這副半人半魚的樣子……上身沒有蹼爪,也失去了鰓。空有魚尾,卻不能長久在大海生存了。」
「為什麼會這樣?」
「我曾經像你一樣在人類的城鎮遊走。但我沒有你這麼幸運,這麼早就來到了協會。我曾經輕信了一個人類,還愛上了他。結果有一天我發/情期到了,被他發現我是人魚。他不但沒有疼愛我為我緩解發/情期,還把我帶到卡諾斯山谷地下黑市,把我拍賣了……」
阿金伸出手輕輕撫摸詩安的手臂:「你一定很傷心吧,那時候。」
詩安點頭:「嗯。後來我被買到了船上。被糟/蹋了。當時我怕極了,可能因為精神狀態不好,人形持久度變短了,竟然開始化成魚身。你知道人魚轉化形態的時候,很脆弱的。他們不但沒有放過我,反而更興奮了。後來我暈了過去。醒來以後,就變成怪物了。」
阿金道:「不要怕。」
他眼底帶著憐惜,像是在看未來的自己,又像是一個王子在愛惜他的子民:「我以後不會讓人欺負你。」
詩安盯著阿金笑:「我現在已經不怕了,也不傷心。如果不是因為這件事,我也遇不到那位獵殺者大人。」
阿金問:「是萊爾?」
詩安搖頭:「不,我不知道他叫什麼名字。我是在船上遇到他的,他好像是一個很厲害的獵殺者,船上那些人都害怕他。就在我變成怪物醒來的時候,被那些壞的獵殺者綁在桅杆上。是那位厲害的獵殺者把我救了。他只說了一句話,他說——『所有人魚歸我處置,包括人魚奴隸。』當時船上的獵殺者們顯然不願意,但他們又害怕那個人,只好把我交了。」
如果是剛離開大海的時候,阿金會難以置信。
但現在他已經見過人類的不同性,他只是道:「還好你也遇到了好的人,我們都很幸運。」
詩安一聊起那個厲害的獵殺者就有些收不住話匣子:「誒!可惜我都不知道他的名字。他救了我,卻沒有和我說過一句話。他把我送來這裡的時候,我一路上都在求求他告訴我他的名字,讓我記住恩人。可是他都不看我……」
說完了,詩安補充了一句:「他真的很帥很帥,是我見過除你之外最帥的人。但這種帥又跟你不一樣。你看上去,是那種需要被保護的類型。但是他看上去……就讓人覺得很有安全感,他很高,身板很直,一看見他就忍不住幻想如果被他摟在懷裡該有多安全。」
阿金道:「說不准你們以後還會遇見的。」
詩安就對阿金笑:「我喜歡聽你說話!」
阿金就趴在木桶邊緣,輕輕安撫著詩安的手臂。
協會的伙食很好,阿金吃了飯困病又犯,剛巧那愛抱人魚玩偶的小女孩也是,於是一大一小兩個糰子團在沙發上開始入睡。
直到暗夜深深。
忒修斯城的雨後,空氣會格外澄凈,雨停了的時候,天幕也像是被刷洗過,能看見一輪很大很大的月亮。
月光一灑,天地間像是覆蓋了雪。像是開了一盞天燈。
月光最亮的地方在城市的腹地,那裡是獵殺者聯盟的核心基地。
此時萬籟俱寂,滿城的生物都在夜色下棲息安睡,唯有核心基地的公審庭里燈火通明,人頭攢動。
很顯然,公審庭正在公開審判。
外圍警戒線之外,都是聞風而來觀看庭審的獵殺者們。
而在內圍,在一條首尾相連的巨大橢圓桌前坐著的,全部都是庭審官。
一邊是主和派的高層,一邊是主戰派的高層。
而郁宸,坐在空心圓桌內的高台里,背靠著椅子,交疊著雙腿。
人群里議論紛紛:
「怎麼別人被公審都是銀手鐲一套老老實實站好。郁宸就有椅子還是特么帶靠背的,比庭審官的都舒服啊。」
「他有特權。」
「是啊,他有很高的特權。別看他編號一千多,但他可是七芒星,編號前三十一起圍剿他都未必能打得過。」
「因為厲害,所以橫?」
「不全是。郁宸在基地里,關係很複雜的。他曾經是古地星的帝國上校,現在來了白星,在基地雖然沒有官銜。但你一定得知道——基地里,不下一半的高官,都曾是他古地星的下屬!他們對郁宸那可是死心塌地!」
說完,那個人嘆道:「看上去是一場對於郁宸的裁決和審判。但其實,是暗地裡兩股勢力的較勁。打個賭,這場審判很可能成為一場大戰的導火索。要變天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