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不斷跌落的雨滴，跌在擋風玻璃上變成一片片雨花。

安凝身高並不矮，但沈慕洲的外套在她身上幾乎變成了中長款，像是小朋友穿了大人衣服。

淡而清冽的氣味縈繞在鼻息間，她偏頭看了眼正在開車的沈慕洲。

車窗外的疾馳而過的汽車燈光在他臉上略過。

忽明忽暗光線更顯的輪廓深邃，安凝腦中閃過鄧虹的話。

很帥嗎？

從小，安凝就知道沈慕洲長的不錯，但看了二十多年，多少有些審美疲勞，所以只覺的鄧虹誇張。

忙了一整天，加上又冷又餓，她漸漸支撐不住，眼皮開始打架，脖子往領口縮了縮閉上眼睛。

沈慕洲轉動方向盤將車駛進車位，然後踩下剎車，一偏頭便看到歪著頭已經睡著的安凝。

車內安靜，只能隱約聽到雨聲。

車窗外被風吹的搖擺的路燈，在車內映出晃動的光影，安凝的臉被一片昏黃籠罩。

她凍得有些蒼白的臉被寬大的領口襯得更加小巧，長長的睫毛還掛著未乾的雨水，整個人看起來楚楚可憐的。

沈慕洲將暖風調到最大，收回手的瞬間卻變了方向，將安凝滑到肩頭的外套向上緩緩提了提。

指尖碰觸到冰涼柔膩的觸感后，頓住。

安凝感覺唇角有些癢，想撓一下，就睜開了眼睛。

「居然睡著了。」

她毫無形象地打著哈欠，眼睛因為這個哈欠蓄上淚水，整個人看起來懵懵的。

沈慕洲手不動聲色地收回，落到方向盤時指腹輕捻了捻。

「居然就到家了，你還要去我家嗎？」安凝撥了撥睡亂的頭髮問道。

沈慕洲注視著她動作，回了句：「不了，還要回學校。」

兩人太過熟悉，也沒什麼好客套的，安凝將身上的外套裹緊，拉開了車門。

冷風伴著雨猛地灌進來，安凝冷的連頭髮絲都在發抖，正要準備去後排拿傘，腳落地后，冷風和雨突然消失了。

她怔了一下抬頭。

男人高大挺撥的身影擋住了風雨，修長的手指正握著傘柄向她的方向傾斜，然後朝她伸出手。

安凝看著漂亮修長的手指，沒有猶豫伸手握住，感覺自己被輕拉了一下，她從車上下來。

「幾個月不見，你倒是越變越體貼了，早知道你現在這麼體貼，小時候就少欺負你幾回了。」

安凝邊說著邊將車門關上，她笑著打量旁邊的沈幕洲，他撐著傘還是老樣子，面無表情。

「你倒是沒變，從小到大都一樣的……」

聞言，安凝眨了眨眼十分得瑟，「是不是一樣美的像仙女。」

「總能把自己搞地很狼狽。」

「……」

安凝白他一眼，「我收回剛剛的話，你沒變，嘴還是一樣毒。」她將身上的又裹了裹身上衣服，「我上樓了，你開車小心點。」

說著想到什麼停下動作，又道：「有空記得請我吃大餐。」

「明晚就有空。」沈慕洲手指輕輕動了動，掌心裡的手冰涼柔膩，彷彿一捏就碎。

安凝抽回自己手，攏了下臉側的碎發，剛要答應又想起明晚要去試婚紗的事，「不巧了，明晚我要去試婚紗，後天晚上怎麼樣？」

沈慕洲看著從自己掌心抽離的手，沉默了一會，才緩緩的重複，「婚紗。」

安凝從他手裡將另一把雨傘拿過來撐開，「我上周不是和你說了，我和宋辰打算幾個月後辦婚禮。」

沈慕洲眼底驀地變深，原本淡淡的神色突然多了一絲凌厲。

此刻，一陣風吹過，路燈搖晃，光線昏暗，她看不清沈慕洲臉上的神色，就像往常一樣拍拍他肩膀：「先走了，後天再聯繫。」

她撐著傘轉身，只邁了一步，手腕就被人拉住。

「你真的想好了，要結婚？」

安凝轉身，本應該脫口而出的回答，卻不知道為什麼突然猶豫了，她頓了頓才開口：「他人帥又有錢，對我也不錯，我父母也很滿意，我有不同意的理由嗎？」

沈慕洲：「那你滿意嗎？」

這話，把安凝問住了，她含糊道：「滿意吧，太冷了，我上樓了。」

沈慕洲「嗯」了一聲，鬆開安凝的手腕。

安凝轉身便小跑著沖向樓道，在轉身時隱約聽到沈慕洲的聲音。

到樓道她往身後看了一眼，沈慕洲已經回到車上，她沒多想徑直走向電梯。

隔著雨幕，沈慕洲降下車窗望過去。

許久之後，雨聲中隱隱聽到，「你會有理由的。」

-

前一天因為淋雨，安凝有些感冒，下班見到宋辰時已經開始打噴嚏。

「怎麼了凝凝，感冒了嗎？」宋辰溫聲問道。

安凝從包里抽出紙巾擦了擦鼻涕，帶著鼻音回道：「可能昨天淋到了雨，沒事，晚上吃藥睡一覺就好了。」

宋辰看到她病懨懨的反而比平時多了絲柔弱感，聲音更溫柔了些，「那今晚要早些休息。」

安凝彎彎唇，「嗯，我們走吧，別讓阿姨等我。」

宋辰啟動了車子，「嗯，凝凝辛苦你了。」

宋凝鼻子又開始發酸，她按住鼻子笑了笑：「不辛苦……」

她頓了下斟酌道：「宋辰，我最近工作會很忙，婚禮可能需要你多忙一些，不過我會盡量擠出時間準備的。」

聞言，宋辰臉色有些不好，但很快他就笑了下說：「其實你工作沒必要那麼拼，難道是在質疑我的能力嗎。」

他英俊的臉上露出頗為自信地笑，「以後你可以做全職太太，我看不得你為了那麼點工資這麼辛苦。」

這些話，安凝聽過很多次，她笑了笑依舊是一樣的回答，「我是為自己的事業忙碌，很充實的，我怎麼會質疑你能力，你最棒了。」

她眨眨眼，「如果不是我做記者，我們又怎麼可能認識，當時你不是說我工作時格外有魅力？你才拚命追求我嗎？」

宋辰啟動了車子后，嘆氣，「真是說不過你，先回去再說。」

安凝繫上安全帶，沒再繼續這個話題，「嗯，別讓阿姨等我們。」

—

宋辰家住在城北的別墅區，住在那裡的非富即貴，安凝從車窗望向外面的豪華別墅。

連門口的石墩子都透著人民幣的味道。

她打開車門下車，想到宋辰那位看似溫和實則強勢的母親，就有點頭疼。

停好車的宋辰下車，來到安凝身側，「剛剛我媽給我微信，她說和朋友喝茶，要晚點回來，她讓你先去樓上衣帽間試婚紗。」

安凝鬆了口氣，回道：「好。」

恰在此刻，宋辰的手機震動了幾聲，他垂了垂眼，看向屏幕後若有所思。

安凝看他神色，視線落在他手機上隨口問道：「怎麼了？」

「沒什麼。」宋辰垂著眼遮住眼底的情緒，再抬眼時唇邊勾起笑，「上樓吧，先去看看婚紗。」

安凝應了聲「嗯」，兩人一起上樓。

進家之後，宋辰接了一個工作電話，就讓安凝先上樓。

來到二樓房間的時候，發現衣帽間的門半開著，安凝以為裡面有人，遲疑了一下推門進去，偌大的衣帽間里空無一人，只有一排排考究精美的衣物。

她在裡面看了一圈，找到了掛在正前方衣櫥里的婚紗。

婚紗是魚尾款的，腰部剪裁精緻，華麗的裙擺迤地出優美的弧線，當時她正做一個專訪新聞稿，她熬夜趕出來，才在周末擠出時間和設計師溝通許久選出的款式。

她目光沿著婚紗掃過，當移到腰部時候她怔住。

有一層裙紗脫落了，正要收回目光，她眼神一頓，手伸過去，在裙紗上捏起一根頭髮，她眉心蹙起。

正在出神之際，背後突然傳來腳步聲。

不等她回頭，就聽到一道親昵聲音，「安凝姐，你在裡面呀？」

安凝轉身將手垂下來，看到陸欣欣正笑吟吟地朝她走來。

「欣欣，好久不見。」安凝客套地打著招呼。

安凝和陸欣欣都很忙，只是偶爾見面，兩人之間並不算熟。

不知道是不是她神經敏感，她總覺的這個陸欣欣親昵的外表下，有種若有似無的敵意。

安凝正準備離開，陸欣欣突然開口：「安凝姐。」

她頓了頓，語氣依舊很親昵，「我好羨慕你。」

安凝挑了挑眉稍，「羨慕我？」

陸欣欣看向她，點頭，「是啊，好羨慕你擁有哥哥這麼好的男朋友。」

這語氣，讓安凝有種不適感，她扯了下唇角說：「你會有比他更好的男朋友的。」

「怎麼會呢，哥哥是最好的。」

陸欣欣手指玩著發尾，唇邊依舊含笑，目光看起來似乎很坦然。

安凝看到她指間栗色捲髮，漫不經心道：「是嗎？」

陸欣欣看向裡面掛著的婚紗片刻，突然停下來，目光轉向安凝。

安凝與她的目光對上，手指緩緩握緊，安靜的室內，透著若有似無的緊迫感。

陸欣欣唇一勾正要說什麼，身後傳來敲門聲：「凝凝，婚紗穿好了嗎？」

是宋辰的聲音。

「哥哥，進來吧，安凝姐還沒試婚紗呢。」

陸欣欣快步去開門。

宋辰進來的時候，看到安凝神色淡淡的，看向自己的目光似乎帶了絲審視，他目光閃了閃，與她對視。

宋辰語調溫柔地問：「你們在聊什麼？」

陸欣欣又看了眼衣櫃里的婚紗，正要繼續往下說，當對上宋搶先一步開口：「在聊你。」

宋辰溫聲道，「聊我？我有什麼好聊的，你倆沒在我背後編排我吧。」

陸欣欣皺皺鼻子，樣子十分俏皮，「我才沒有，我對哥哥什麼樣，哥哥不清楚嗎？」

宋辰用手摸了摸她頭，「李姐做了你愛吃的甜點，先去樓下吃。」

「好，哥哥對我最好了。」陸欣欣頭往宋辰手掌上蹭了蹭，又看了身後的安凝一眼，才走出門外。

陸欣欣走後，宋辰朝安凝走過去，他唇邊勾起笑，手伸過去想牽她的手，剛剛抬手，就被閃開。

宋辰眉頭皺了皺，但還是語氣溫柔道：「怎麼了凝凝？是不舒服嗎？」

安凝沉默了片刻，搖頭：「沒有。」

她頓了頓還準備把話講清楚，「你和欣欣……」

剛剛開口，卻被宋辰搶先一步語氣十分誠懇，「凝凝，欣欣是我妹妹。」

安凝嘴唇動了動，到口的話又咽回去。

宋辰看她不說話，嘆了聲氣，聲音更加溫柔道：「凝凝，你看這個。」

他把手機放到安凝面前，手機上是一間裝修很氣派的客廳。

「這是……」

「這些都是按照你喜歡的設計的，從傢具擺設到窗帘床單，都是你喜歡的顏色款式。」

安凝看著宋辰拉動照片，裡面的東西確實都是她曾經和他說過的，甚至是窗帘的顏色質地。

宋辰：「只要你喜歡的，我都記得。」

耳邊是溫柔如水的聲音，安凝感覺可能是自己過於敏感了，心裡對自己剛剛對他的猜忌有絲愧疚。

宋辰再次牽住她的手。

這次安凝沒有掙開，朝他彎了彎唇：「謝謝你了。」

宋辰聞言，嘆氣道：「怎麼又謝，我們都要結婚了，凝凝你可以完全信任我。」

安凝是有些感動的，但那根頭髮像根細軟的刺，橫在掌心裡，她半真半假道：「信任你的前提，是你不能騙我，宋辰，你以後可不要騙我哦。」

這個反應與宋辰預想，他垂了垂道：「那是……自然。」

他頓了下，岔開話題，「怎麼不試婚紗給我看看？」

安凝回頭看向掛在衣櫥里的婚紗，正要說什麼，門外突然傳來敲門聲：「小先生，夫人回來了，讓你和安小姐下樓吃飯。」

宋辰應了聲，「嗯，我們馬上下樓。」

說完他遲疑了一下道：「婚紗要不然晚飯後再試？」

安凝抬腕看了下表，「裙紗脫落了，明天讓設計師修復一下，剛好要去取另一套禮服，我帶去一起試好了。」

宋辰握緊安凝的手，「也好，明天我陪你去，正好我們去新房看看。」

「好。」

—

安凝因為她第二天要陪父母去體檢，吃過晚飯後，她直接回到父母這邊住處。

宋辰送安凝到小區樓下，她邊下車邊說著，「不早了，你別下車了，我走了，你路上小心。」

宋辰剛要開口，看到不遠處的頎長挺拔的身影，他愣了一瞬視線上移后，與一道冷冽淡漠的視線對上。

他怎麼回國了？

前一天下雨，安凝下車的時候有些急，踩到濕滑的地方，腳下一滑重心不穩，就要往一側倒，這時一隻手適時的扶了下她的腰。

她驚魂未定地抬頭，手下意識的向前抓住。

當看到面前的人時，她眉眼揚起來。

沈慕洲看她站穩手，手緩緩鬆開，冷峻的眉宇舒展開，「穿著高跟鞋，都不能讓你穩當點？」

安凝回嘴道：「是這地滑好不好？」

「你怎麼回來了？」

不等他回答，安凝搶先一步問：「從學校回來的嗎？」

沈慕洲家在安凝父母家樓下，只是他平常因為工作忙住在學校，只有周末回來住。

沈慕洲垂眼，目光停留在抓著自己外套上的手，纖白的手指有些發紅，垂著的手指握了握，「嗯。」

安凝鬆開手，反應過來：「哦對，最近忙暈了。」

「凝凝，那個事你和沈老師說了嗎？」

宋辰來到兩人旁邊，他伸手拉住安凝的手腕。

安凝偏頭，莫名道：「什麼事？」

手腕被宋辰握的的有些痛，她眉心皺起。

宋辰手指越握越緊，朝沈慕洲笑了笑說：「我們婚禮，讓沈老師做伴郎的事。」

「伴郎？」安凝從沒聽宋辰和自己說過這事。

礙於有人在，安凝和宋辰遞了個眼色，可他卻像沒看到似的，手腕卻被握的更痛。

她實在忍不了想要掙開，「你鬆開我……」

剛剛開口，手臂上突然一松，就聽到很輕地悶哼聲。

安凝眼前暗了暗，等她反應過來的時候，沈慕洲已經站到了她和宋辰之間。

她只看到他平直寬闊的背影，在昏黃的路燈下，如冬夜般冷冽。

沈慕洲單手插袋，淡漠地掃向宋辰，他眼很輕地眯了眯，本就疏離的目光裡帶著壓迫感。

「伴郎嗎？」

輕飄飄的語氣，像是在尋問再平常不過的事情。

宋辰手臂上微微有些麻，有些沒反應過來自己是怎麼鬆開的手，他穩了穩心神點頭，「是啊，我和凝凝這個月就要結婚了，伴郎還缺一個人，你是凝凝多年好友，又可以見證她的幸福，所以我就想到了你。」

沈慕洲聞言，唇角輕扯了下，低沉的聲線直接道。

『』不願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