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廢墟和沒有影子的人

世界在杜維面前扭曲，現實被幻象所取代。

伴隨著暗紅色的光線拉近。

杜維眼中的世界像是腐朽發皺的牆皮一般脫落，變成了一個完全陌生，荒誕、詭譎的世界。

再看向四周。

原本的住所已經大變了樣，變成了一間不知道被荒廢了多久的洗手間。

腳下的瓷磚上積滿了塵土，貼在牆上的瓷磚也被污垢和蜘蛛網爬滿。

空氣也異常渾濁，還有著揮之不去的淡淡惡臭。

杜維站在洗手台前，伸手擦了擦鏡子上的灰塵。

鏡子里的是一張冷峻的面孔，鼻樑高挺，眼神平靜。

「我還是我。」

「但也可能不是我。」

杜維低頭看著自己腳下的位置，語氣非常古怪。

因為他沒有影子……

他搖搖頭，轉身走到洗手間門口，門和把手早就銹跡斑斑。

沒有嘗試擰開門把手，只是用力一推……

這扇門便嘩啦一聲倒向了外面。

這時杜維才發現，原來自己的房子並沒有被暴力拆遷改造成洗手間，而是變成了一間餐廳，只是這餐廳的屋頂早就已經倒塌，只剩下那間洗手間還在。

只是，他並沒有注意到，身後鏡子里的他卻並沒有消失，只是當杜維抬頭看向頭頂的時候，那個鏡子里的他才露出一絲笑容，然後走進了鏡子里的世界。

而在頭頂。

一隻巨大豎眼取代了太陽的位置，此刻那隻豎眼已經睜開了一條縫隙，暗紅色的光線照射在他身上，不僅沒有半點溫暖，反而感覺到一陣異樣的陰冷。

鱗次櫛比的城市廢墟，更是和023號病人所描述的末日景象極為雷同。

這可不像是幻覺……

就連做夢，都做不出這種超越常人認知、且又極具想象力的夢……

「所以……」

杜維張了張口，他很想說些什麼，可話到嘴邊，卻又不知道該如何開口，只能獃獃的站在原地。

過了好一會兒的功夫。

他才舔了舔乾裂的嘴唇，乾巴巴的說道：「所以說，我之前的人生都是只個夢嗎？」

……

半個小時后。

杜維麻木的行走在這片末日廢墟之中。

四周了無生機。

到處都是殘垣斷壁，很難找到足夠的信息。

不過，他找到了一把還能用的鐵鍬。

此刻，他扛著鐵鍬，站在一座倒塌的巨大人形雕像前，雕像的上半截早就斷裂砸在地上，被塵埃和污漬所覆蓋。

人像斷裂的一隻手卻握著一把鐮刀，另一隻手則拿著一根棍子，那棍子原本好像是某樣東西工具的一部分，只是已經無法辨認了，或許原本是鋤頭或者鎚子吧。

杜維用鐵鍬把雕像底座上的泥土鏟掉，露出一些陌生的文字和數字。

文字杜維不認識，不是中文也不像是西語文字。

但數字卻認識，是1933。

杜維推測，大概意思是這座雕像建立於1933年。

「如果這個世界是真的，如果我之前的一切都只是夢，那現在夢醒了，我怎麼還對這個世界如此陌生？」

「難道我的記憶出現了斷層？」

杜維的情況不容樂觀。

因為那個該死的邪神，對這個世界的所作所為，簡直輕蔑到了極致。

就像是途徑森林的旅人，不經意的隨手丟掉一根煙頭，自以為掐滅后大搖大擺走開，卻沒想到一陣風吹來，煙頭再次燃起火星，從而引發出一場巨大的森林火災，無數的螞蟻、昆蟲、動物、植物、全都遭了無妄之災。

哦不對……

那同樣該死的煙頭，壓根就沒有被掐滅。

因為祂根本不在意。

「邪神，怪談，末日，在這樣的世界生存，我真不如瘋了。」

杜維恨恨的說了一句。

他掀開袖子看了一眼手錶，距離他從那間坍塌的餐廳離開已經過去了三個小時。

按照023號病人的說法。

每當黑夜來臨，那些隱藏在黑暗中的恐怖怪談就會活躍起來。

到時候才是最危險的時候。

「希望我能在天黑之前找到倖存者，否則的話，我或許得嘗試穴居人的生活了。」

杜維麻木的嘆了口氣，從口袋裡掏出了一包香煙，點燃后猛地抽上一口。

然後，他扛起鐵鍬，抽著煙，順著公路向郊外走去。

走出去許久。

腳下的公路由窄變寬，由彎變直，最終公路蔓延進一條深邃的隧道之中。

暗紅色的光線在隧道入口處望而卻步，杜維往裡看了一眼，和光線做出了同樣的選擇。

隧道裡面實在是太黑了。

讓人很沒有安全感。

遠離那些看不見的角落。

這是023號病人的「常識」之一。

抬起頭，則是一條高於地面四米左右的高速公路。

杜維並沒有進入隧道的想法，他吐出一口煙氣，便扛著鐵鍬繞到一邊，沿著高速公路一側的緩衝斜坡向上爬去。

但他不知道的是，就在他走後不久，詭異的一幕發生了。

一縷縷消散在空氣中的煙霧，竟然再次憑空匯聚了出來。

然後，那煙氣緩緩鑽進了漆黑的隧道之中。

……

不久后。

杜維扛著鐵鍬站在高速公路上，放眼望去，前方是一片空曠荒涼的土地，以及被一條火車鐵軌橫穿過去的枯樹林。

在頭頂。

那隻巨大的混沌豎眼已經睜開了一半，露出其中的彩色的瞳孔，無數條恍若陰影的觸手從裡面蔓延伸展開。

杜維抬頭看了一眼，莫名感覺心頭一冷。

他再次看了一眼手錶，憂慮的呢喃起來。

「留給我的時間不多了。」

「離夜晚降臨應該不超過六個小時，想要在這麼短的時間內找到倖存者，可能性極低。」

雖然話是這麼說。

但實際上杜維心知肚明，與其期待能在六個小時內找到倖存者，不如期待自己現在還在做夢，等睡醒以後又會回到精神病醫院，繼續當自己的精神病醫生。

所以，找個地方苟著，等天亮以後，再繼續尋找倖存者才是最優的選擇。

而在今天剩下的時間裡，杜維只能做一件事。

那就是，體驗一下穴居人的生活。

這時候，就應該感謝023號病人的傾訴欲了。

作為一名土生土長的穴居人，他在這方面的經驗很豐富，並且在挑選「風水寶地」的方向上不吝賜教。

所謂的風水寶地，一定是要遠離墓地，城市，下水道，河流，這種可能產生恐怖傳說的地方。

還有兩點：

1、進入洞穴的時間必須是在那隻豎眼睜開以後，這樣能減少你和陰影的接觸。

2、進入洞穴后、如果你不是眷屬者，千萬不要去想那些恐怖的東西，哪怕你親眼見過也是一樣。

這是穴居人們付出慘痛代價之後得到的常識。

當然，知道常識以後要做的就很簡單了。

往下挖！

挖的越深越好！

這也是為什麼，杜維走了這麼久都沒有丟掉那把鐵鍬的原因，總不能用手挖吧。

此刻。

杜維脫掉了外套，賣力的用鐵鍬在挖著土。

時間並不是很充裕，因此想往下挖一個極深的洞穴難度太大，況且也不可能是一朝一夕就能完成的。

所以杜維選擇了一個寬約一米，長約兩米，深一米五的洞穴。

不……

準確的說，不應該叫洞穴，應該叫墳墓才對。

「我這算是自掘墳墓嗎？」

杜維丟開鐵鍬，擦了擦臉上的汗水，自嘲的笑了笑。

他又看了看旁邊，一個由幾根樹枝和草皮苔蘚製作成的「棺材蓋」靜靜躺在地上。

「剩下的，就是等這隻眼睛完全睜開。」

杜維一屁股坐在地上，一邊觀察著頭頂的那隻巨大豎眼，一邊給自己點了根煙抽了起來。

同時，他的注意力也被遠處的那條火車鐵軌所吸引。

火車鐵軌橫穿了整個枯樹林，雖然視線受到影響，但在白天的時候，沿著鐵軌尋找倖存者也是一個不錯的選擇。

「只可惜太冒險了。」

杜維搖搖頭，雖然放棄了這個計劃，但還是仔細觀察著那片枯樹林，估算枯樹的密集程度。

可就在這時。

杜維的表情僵住了。

他的目光死死鎖定了枯樹林的方向，在外圍的一處位置，幾棵倒塌的枯樹交錯在一起，一個模糊且臃腫的身影，靜靜的站在暗紅色光線照射不到的陰影處。

然後，杜維若無其事的移開了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