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懶畫眉
秦家的院子卻是林氏當初自己一手栽出來的,幾叢樹恰好將東西兩面隔開,影影綽綽,頗有幾分雅趣,如今卻是讓林氏見了心裡有種說不出的滋味。
一大早秦熙和秦燾來請安,秦淺這些日子索性就和母親一道睡著,秦熙進門就見秦淺睡得迷迷糊糊被透碧拉起來梳洗,眼睛都還閉著,就哎喲哎喲的叫頭被扯疼了。
透碧是個心大的丫頭,秦柏這些年來一直忙於公事,家裡大丫頭都沒有收房,本來一共是兩個,一個是林氏自己帶來的菊月,一個便是太太給的潤玉,菊月長得頗有幾分姿色,潤玉卻稍顯平庸一些,秦柏本是更中意菊月,家裡也都默許了菊月,如今又讓林氏給放了出去,總算讓她等到這個缺,從二等丫頭進了大丫頭,她一向覺得自己比潤玉年輕貌美,如今更是盯上了姨***位置,可是秦柏如今卻總也不在這邊呆,連屋都不進,眼看著林氏在家裡的地位不保,透碧未免開始著急了起來。
秦淺被心不在焉的透碧扯得頭皮生疼,忍不住痛叫出來,秦熙冷冷地看了透碧一眼,透碧有些害怕地放開手,秦淺趁機甩脫她溜下地來,散亂著頭跑到秦熙和秦燾身後。
「疼了吧。」秦燾笑嘻嘻地摸摸秦淺的頭道,「我來幫你梳吧。」
秦淺含淚點點頭道,「你可要輕點。」
「放心。」秦燾笑著將秦淺推到鏡前,抱她在凳子上坐下,接過透碧的梳子道,「姐姐去忙別的吧,我來替這丫頭梳頭。」
透碧遲疑了一下,卻見秦燾笑得歡暢,便欠身離開了。
「你怎麼做女人家的事情?」秦熙一臉不以為然。
「這有什麼,前些日子我還跟著雲姨制胭脂呢。」秦燾輕手輕腳,讓秦淺舒服的又有些昏昏欲睡起來。
秦熙面色沉了沉,簡直懶得理會秦燾,這個弟弟向來和他不對盤,若事事都要理論,兩人怕是一天都不得消停。
「娘身邊怎麼留了這麼個粗手粗腳的丫頭?」秦熙轉移話題道,心裡更是不滿,覺得這是管家使壞,欺負自己娘親身子不好。
「我覺得透碧姐姐很好啊。」秦燾笑道,「做事伶俐,說話也討人喜歡。」
「家裡的哪個丫頭你覺得不好?」秦熙厭惡地看了秦燾一眼,秦燾最讓人反感的便是從來沒原則,尤其是對女人更是如此。
「還真沒有。」秦燾撓撓頭道,絲毫沒覺出秦熙的嘲諷。
「燾哥兒怎麼做這種事。」潤玉從裡面出來,正好看到秦燾在給秦熙梳頭,連忙上前要搶他的梳子。
「你就讓他做吧。」秦熙見了潤玉,面色好了些道,「他可是求之不得。」
「你們都是做學問的人,要做大事的,如何做得這些。」潤玉還是奪過秦燾的梳子,她明顯比秦燾熟練得多,三兩下便給秦淺梳好了頭。
「這有什麼不可?」秦燾反駁道,「張敞畫眉可是千古佳話,世間百態,閨閣之中最為意趣,簪花雲鬢,暗香浮動,比那些仕途官場的腌臢醜惡、沆瀣一氣要強上萬倍不止。」
秦淺梳好了頭,正在臭美的看著銅鏡,聽到秦燾這麼說,扭頭問道,「張敞是誰家的姑娘?他畫眉很好么?」
秦熙和秦燾對視一眼,哈哈大笑起來。
「淺兒你真是個寶。」秦燾一面捂著肚子,一面笑道,「那是個男人,給自己妻子畫眉的。」
秦淺懊惱的看著秦燾笑得東倒西歪,就連平日嚴肅的秦熙也笑出了聲,怒道,「我又沒見過爹爹給娘畫眉,自然以為女子都是自己畫眉的。」
笑聲戛然而止,秦熙低了頭不說話,秦燾有些尷尬地道,「沒準以前畫過,咱們不知道。」
「那我去問問娘。」秦淺來了興趣,便要往屋裡去,被秦熙一下子抓回來,回頭瞪了惹禍的秦燾一眼。
秦燾也站在秦淺身前,看了看屋裡道,「別瞎說,惹娘難過。」
秦淺歪著腦袋道,「我聽哥哥說,畫眉應該是開心的事情,為什麼跟娘說了娘會難過?」
秦燾一時答不上話,求助的看著秦熙,秦熙沉吟了一下道,「淺兒可喜歡菊月姐姐?」
秦淺點了點頭,雖然不知道秦熙想說什麼,但是這個哥哥和秦燾是不同的,從來不蒙人,聽他的准沒錯。
「她現在回家去了,以後估計也再見不到,你想起她是歡喜多還是難過多?」秦熙問道。
秦淺歪著頭想了想道,「她不能再回來么?」
秦熙搖頭,「不能了。她要去嫁人,然後會有她自己的家,再不是咱家的人了。」
秦淺低頭道,「那我啥時候才能再見她呢?」
秦熙道,「不能見了。」
秦淺又想了想,抬頭道,「那她現在快活么?」
秦熙沒想到秦淺問了這個問題,有些微怔,想起之前菊月羞紅的臉和言語間的滿足,嘆道,「該是快活的吧。」
秦淺點了點頭道,「我捨不得菊月姐姐,可想到她現在過的快活,心裡又為她歡喜,這該怎麼才好?」
秦熙摸摸秦淺的頭,不知道說什麼好,他這個比喻很失敗,本來男女之情就不同於別的感情,但是秦淺這個年紀和她說男女之情,卻實在是太早了些。
秦淺的注意力已經被轉移,也不非要去找林氏,而是道,「菊月姐姐嫁了人,她的夫婿也要給她畫眉嗎?」
秦熙尷尬道,「這誰知道,也不是所有人都如此。」
秦燾更是笑道,「張敞畫眉是說夫君對妻子疼愛才會這樣。」
秦淺低頭道,「畫眉便是疼愛么?」
秦燾點點頭,「梳頭畫眉是女子做的事情,那些大男人總覺得若是自己做了就失了身份,丟了臉面,被人知道了也是會笑話他的,一旦男人肯這麼做,便證明他待妻子是極好的,甚至會不顧別人的非議。」
秦淺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那爹現在不給娘畫眉,是不疼愛娘了么?」
秦燾被問住了,半天才道,「也沒準,是因為娘現在身體不好,總是躺在床上,沒空梳妝,爹才忘記了。」
秦熙冷冷地輕哼一聲。
秦淺這次卻沒再問,徑自出神道,「淺兒以後,要嫁一個肯為淺兒畫眉的夫婿,就算生病了,也不能忘記。」
秦燾嘿嘿笑了,秦熙卻啐道,「才多大點,就想著嫁人,真不害臊。」
秦淺此時也覺出自己似乎說了沒羞沒臊的話,紅了臉,躲進潤玉身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