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平庸的繼承人
所謂驚喜,文雅解釋就是山重水複之後才發現原來是柳暗花明又一村,通俗點比喻就像武俠小說中某個小強主角掉下山崖后卻發現了某本秘笈或者遇見了某個老不死的變態高手,這就是人生的戲劇性。
李浮屠試圖睜開眼睛,可發覺那並不是一件輕鬆的事情,這種情形他遇到不止一次,大多是睡眠姿勢不對使得血液循環功能出現間歇性障礙,還有一次則是他在神農架遇到野熊的襲擊重傷后,最終在病床上死裡逃生后的感覺。
終於架起眼皮,映入李浮屠眼帘的卻是一副很濃郁的魔幻場景,感覺像是身現《魔戒》或者《黃金羅盤》中,他看到的不是身穿白大褂一臉職業笑容的醫生,而是一個居高臨下俯視他的女人,一副老學究才會戴的厚重黑框眼鏡,一張沒有情感波動的古板臉龐,身軀藏匿於漆黑麻袍中,那雙死氣沉沉的眸子凝視著李浮屠。
單調的黑袍中央綉有一副銀絲魔法陣,繁瑣,古樸,晦澀,望而生畏。
李浮屠曾經研究過西方星相,但他絕對不曾見過這個古怪女人黑袍上的魔法陣圖案,閱女無數的他第一次不敢有種不敢褻瀆的荒謬感覺。
她身後站著一個衣著華麗的中年男人,身上掛滿勳章,像是一座有關榮譽的移動博物館,優雅,英俊,華貴,就像西方小說中有著純正血統的貴族,頂著讓人仰視的爵位,住著古老的城堡,驕傲而固執。李浮屠環視一周,這個異常寬敞的房間布置很有巴洛克宮廷風格。
最後他終於清楚自己現在的處境,他是個嬰兒,還是一個剛剛出生被「母親」捧在懷中的襁褓小孩。
李浮屠第一時間是想到做夢,而且是個荒誕不經的夢,可一想到在滬杭高速上的那場必死無疑的車禍,他就確定這不是莊周夢蝶的玄妙橋段,第一時間他想到一句《大話西遊》中菩提老祖跟至尊寶式的一段對話:穿越需要理由嗎?需要嗎?不需要嗎?
李浮屠艱難扭頭望著近在咫尺的那張母性容顏,終於知道,他很符合時下潮流地穿越了!
接下來他要做的,並不是故作高深地做哲人狀沉思,而是像個正常孩子嚎啕大哭。
他前世雖然只是個北京皇城根下遠離核心***的二流公子哥,但確實比普通老百姓更能體會槍打出頭鳥這條古訓的驚心動魄。
一襲令人窒息黑袍的神秘女人從李浮屠「現任母親」手中接過幼小的他,老實說赤身**的李浮屠還真有點難為情,這女人如果不是那副古井不波的冷漠神情和那雙不帶感情的冰涼眸子,脫下眼鏡后應該是個標緻的女人,在李浮屠看來她年齡大致在二十**左右,他前世素來覺得這個年齡段的女人就有味道,既保留了女孩的僅剩一點清純矜持又開始擁有女人的成熟。
直到很後來,李浮屠才驚愕發現自己的大錯特錯,簡直就是錯到離譜。
如同巫婆的女人扳過李浮屠的身體看到他的背面,那雙死寂如黑洞的眼睛似乎有東西跳躍了一下,而緞絨大床上的貴婦以及遠處恭敬肅立的中年男人都情不自禁跳了跳眼皮,臉色愈加蒼白,戰戰兢兢,卻連大氣都不敢出,生怕驚擾了這個被黑袍籠罩的神秘來客。
她在這對身份優越的夫婦詫異中伸出一根纖細手指,有一種病態的蒼白,她低頭咬破手指,懸空於李浮屠幼小身軀上空一指距離,嘴中呢喃著深奧晦暗的音符,璀璨的光芒在她指尖爆綻開來,如星辰般耀眼。
稚嫩喉腔只能發出哭聲的李浮屠背部傳來一陣刻骨的疼痛,這種痛楚,甚至比當年在青藏高原與野狼搏擊時候那群畜生撕裂他小腿肉的痛苦還要來得劇烈,這種刻骨銘心是一種靈魂的顫慄,心中罵盡這詭異婆娘祖宗十八代的李浮屠恨不得把她賣到紅燈區。
大床上的貴婦一聽到李浮屠撕心裂肺的哭喊,眼睛一紅,如珍珠的眼淚便滾落下來,雙手緊緊攥緊華貴被單,這畢竟是她的骨肉啊,一張風華絕代的容顏愈加梨花帶雨,看得遠處她的丈夫是又心驚膽顫又憐惜不已。
這該死的巫婆抱著李浮屠,望著他的那雙清澈眸子,竟然笑了,這讓李浮屠毛骨悚然,難道這個女人瞧出他眼中的憤怒和恨意?
他嚎啕大哭,轉頭像個正常嬰兒尋找自己的母親,她將李浮屠遞迴去,用一種相對他來說極其蹩腳拗口的語言說了幾句話,遠處的男人在這種該站出來擔當決斷的時候卻把視線投向了大床上剛剛生下兒子的華美妻子,神情略微頹敗的婦人精疲力竭地悄悄點頭,他如釋重負,然後似乎是答應了黑袍女巫的某個要求。
李浮屠卻湧起一種不詳的預感。
不過出乎李浮屠意料的是這個如同中世界邪惡女巫一般的女人在把他還給床上貴婦后便憑空消失,他只看見她腳底浮現一個類似五星芒的魔法陣,這讓他不得不想到《暗黑》和《魔獸》中的傳輸魔法陣,這一刻他深刻意識到這個世界輕易顛覆了他前世的科學觀。
三年中,她再沒有出現過,可李浮屠知道她絕不會就此罷休,因為她看他的眼神極像他當初發現那頭藏獒的欣喜,他為了捕獲它,等待最佳時機一等就是足足半年,他感覺現在的自己就像是一樣能夠引發那個女人足夠興趣的玩具,那種呆板乏味的女人一旦來了興緻,李浮屠用如今那還稚嫩的膝蓋想都知道這絕對是件恐怖的事情。
他可不想被當作實驗解剖的小白鼠。
所以這三年中他一直思索如何才能一勞永逸地解決這個來到新世界后的第一難題,可李浮屠最終悲哀地發現他根本沒有任何成功概率在3成以上的法子來對付她。
他不笨,雖然高考成績慘絕人寰,但連從未跌出年紀前三的經綸都承認她男人在荒廢學業三年後,只要在高考中用點心,不敢說北大清華,弄所重點高中肯定是沒有問題的,所以說李浮屠非但不笨,相反還很有腦子,所以他很快就在掌握新語言后通過「母親」的喃喃自語、老管家的嘮叨、僕人的交談中大致了解清楚了自己的處境。
如今他的全名是羅桐柴爾德-奧古斯丁,羅桐柴爾德家族是神聖帝國的高門望族,現任家主羅桐柴爾德公爵雖然不如老一輩家主那般在帝國政界執一方牛耳,卻也是個能量不容各方勢力小覷的敏感角色,屬於那類不是全傾朝野不能夠翻雲覆雨卻偏偏可以在關鍵時刻一舉定乾坤的主,而這位被譽為帝國最紳士的公爵從不涉足權力傾軋,不結黨營私,也不搜刮民脂,甚至沒有半點桃色緋聞,所以原先還怕家族內部會有各種繼承人之間勾心鬥角你死我活的李浮屠大大鬆了口氣,因為這個「父親」只有一個妻子,也就是他的「生母」,而他自然而然就成了羅桐柴爾德家族第一也是唯一順位的繼承人!
李浮屠可不想被某個同一個屋檐下心狠歹毒的女人毒死掐死或者蒙死,也不希望大哥二哥什麼的角色在暗中伺機對他痛下殺手,看多了宮廷戲和帝王術的李浮屠是個心理挺陰暗的人,所以一開始確實有些后怕,在知道這個這個大家族幕後主子竟然就是每天都給他講故事的老媽后,他很有伸出小手捧起她的臉狠狠親兩口的衝動。
這是一個陽光明媚的冬日中午,李浮屠的母親全名是愛葛莉絲*康斯坦德*費爾默思*羅桐柴爾德,拗口?確實有點,這個帝國律法明文規定女人出嫁后就要隨丈夫姓,那麼康斯坦德和費爾默思這兩個姓氏又是怎麼回事?為何會保留?
在這片史詩大陸上,有將近十個擁有獨特姓氏的古老家族,它們高高在上,享有無上特權,而康斯坦德和費爾默思就是其中兩個,前者善戰,培養了大批驍勇善戰的武將,他們屠巨龍,守護公主,捍衛騎士的榮耀,成為大陸吟遊詩人口中的傳奇主角;後者善謀,輸出了一大群用陰謀改變大陸格局的影子式人物,而李浮屠的母親作為兩個家族聯姻后的「產物」,自然奇貨可居,羅桐柴爾德公爵再有男子氣概也不敢對她指手畫腳。
愛葛莉絲望著坐在草地上發獃的孩子,心中洋溢著一股聖潔的母愛,她知道其實就康斯坦德、費爾默思和羅桐柴爾德三個家族的歷史來看,她的奧古斯丁絕對只能算平庸,既不是那種天才,不會一出生就異於常人,他也不是白痴,也不是不能習武或者魔法和術的廢物,但這樣一個普通的孩子,在這種大家族內,往往就是個尷尬的雞肋。
「奧古斯丁,你是我的兒子呢,所以你就是神聖帝國最聰明最漂亮的孩子,未來,你也會成為最英俊最威武的男人。」
羅桐柴爾德家族的主母輕輕笑道,伸手摸了摸李浮屠的小腦袋,習慣了這個新母親古怪而強悍邏輯的李浮屠這時候往往都會咧開嘴燦爛大笑。
記得當時這對新晉父母擺放了一大堆東西讓剛出生的他挑選,有劍、一個魔法師袖章、一本有關術的古籍,一枚費爾默思家族的徽章等一大堆東西,李浮屠沒有把全部東西都攬到懷裡,他前世是個沒有太大野心的紈絝,這輩子他也懶得去搞什麼王朝爭霸,遇神殺神遇魔殺魔這種口號是不能亂喊的,所以他就隨便挑了本《啟示錄》,其實最根本的原因是由於這本小冊子看起來比較輕,李浮屠拿起來不會太過吃力,畢竟嬰兒的手臂太過稚嫩。
公爵顯然充滿失望,但面對微笑如常的妻子,不敢流露出絲毫不滿。
李浮屠從發獃中回神,他其實僅僅是在回味剛才那頓豐盛午餐的美味罷了,既然不需要杞人憂天,他也樂得浮生偷得半日閑。
她跟寶貝兒子聊天的時候會支開所有下人,只留下一個老眼昏花的老管家,「奧古斯丁,告訴母親,你最大的願望是什麼?」
李浮屠眨巴著眼睛,裝傻。
她似乎早就預料到這種結果,一臉慈祥地自問自答道:「做個貴族少爺吧,我覺得挺好,等你到了合適的年齡,我會幫你挑選帝國最美麗最優雅的女孩做妻子,好不好?」
李浮屠擦了一把口水,樣子很可愛。
其實他不介意這位善解人意的老媽多介紹幾個,前世他對女人尤其是有氣質有相貌的美人沒有太大免疫力,他不會濫情,不代表他不會發泄下男人的正常生理學求,一個男人有錢有權,自然不會缺女人,他既不會刻意去做四處留精的種馬,但也不會故意去做清心寡欲的衛道士。
她莞爾一笑,本就絕美的容顏愈發動人,就像一朵絢爛到令人目眩的黃金向日葵,抱起李浮屠,幫他拭去嘴角的口水痕迹,溫柔道:「我的奧古斯丁,既然是我的兒子,做貴族少爺,就要做得與別人不一樣些,能做到嗎?」
李浮屠點點頭,笑得很無邪。
一旁那個差不多一隻腳已經跨進棺材的老管家則笑得很玩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