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102

第102章 102

晉王被押送回府中,晉王妃便聞訊趕了過來,抹著眼淚說:「殿下怎麼可能會做出這種事,肯定是有人誣陷殿下,臣妾去求祖母!」

晉王妃的祖母乃是永寧大長公主,延平帝的姑姑,在皇室中輩分極高。

她出面,延平帝多少要給點面子。

晉王攔住了她,握住晉王妃的手往裡走:「王妃不必擔心,此事父皇定會查清楚,還我一個清白。這時候還是不宜驚動祖母她老人家。」

好說歹說,才將晉王妃哄走。

那邊王府長史毛詠志已經在院子外候了許久。

晉王讓他進來。

毛詠志也已經得到了消息,屏退左右,憂慮地說:「泉州距京城上千里之遙,葛二兄弟受了傷,還能平平安安回到京城告狀,這事定然是有人在背後故意陷害殿下。」

晉王又何嘗不知道這一點。

甚至連人選他心裡都有數了,老三倒是有這個心,但自從廣正初出事後,老三手底下的人已經散了大半,恐怕是心有餘而力不足,吳王性格跳脫,以前唐家將資源都集中給了老三,並不曾幫吳王培養多少勢力,吳王動手的概率也不大。

老七多半已經葬身大海,更不可能跳出來誣陷他。

老八老九倒是成人了,但他們不得聖寵,母族平平,在朝中也沒多少支持,即便他倒下,也輪不到他們,兩人完全沒必要出來干這等為他人做嫁衣裳的事情。老十及後面的兄弟,年紀都還比較小,更沒這個城府和實力。

想來想去,老五的概率最大。

錢皇后陰險狡詐,非常會哄父皇,宮裡年年都有新人進來,後宮的妃嬪換了一茬又一茬,便是晉王的母親成貴妃這些年也沒多少寵愛了,延平帝一個月去她宮裡也不過一兩次。

但錢皇后不一樣,雖未盛寵過,但也從未失過寵,是宮裡的常青樹。初一十五,延平帝必去坤寧宮,此外一個月還會去兩三回。她的話,延平帝時常能聽進去。

而信國公錢茂更是老奸巨猾,背後還有不少勛貴。

楚王身為父皇的嫡次子,要說他們對那個位置沒什麼想法是不可能的,他們很可能許久之前就開始謀劃了。自己中了他們的奸計不過是遲早的事。

不過晉王並不是特別擔心這事。

他沒做過,光憑那兩人的口供,不足以定他的罪。這事總是要查證的,泉州離京城天高地遠的,一來一回,兩三個月都不止。

這中間會出多少變故,誰也說不清楚。

因此他有的是時間慢慢去洗清自己身上這個污名,但他擔心錢皇后他們還有后招。

錢皇后、錢茂兄妹可不像前太子那麼沉不住氣,這麼些年,他們一直坐山觀虎鬥,老五也就跟在他和燕王身邊,幫著孤立孤立前太子,什麼功夫都沒廢,就剷除了一個勁敵。

依這兩人的城府,一旦對他動手,就絕不可能只有這一招,一擊不致命,他們必然還有其他的謀划。

但現在晉王被軟禁,出不了府,很多事不方便辦,更重要的是他現在也不知道皇後手里到底有什麼后招,所以最好的辦法就是轉守為攻,攻擊才是最好的防禦。

把錢家,甚至是錢皇后扳倒之後,就再也沒人給他使絆子了。

晉王對毛詠志說:「讓人給傅大人捎個信,讓他全力去查錢家和楚王。」

宮裡傅康年不方便插手,他打算另外安排人悄悄給母妃送信,讓她看看能否查到錢皇后的把柄。

當天傍晚,傅康年在外奔波了一天,回到府中便接到了這封信。

看完信后,傅康年問:「那人可還留了其他話?」

管家搖頭:「沒有了,只說讓大人親啟這封信。」

傅康年點點頭,將信燒了。他本來已經疏通好了關係,明天就能見到葛二兄弟,向他們說明這一切都是別人的奸計,他們二人上當了,希望他們兩人能站出來澄清這事,還殿下一個清白。

但如今殿下在信中卻讓他不用管其他的,將所有的力量都拿去查楚王和錢家。

殿下的判斷幾乎沒出過錯,今日這麼吩咐必然有他的道理。

略一思索,傅康年就召回了原先派出去的人,重新給他們布置了任務,並發動自己的人脈,全力查錢家和楚王。

***

晉王所料不錯,錢家確實還有後手。

見晉王在朝堂上應對得體,最後竟絕處逢生,贏得了一線生機。

錢茂當然不可能給晉王喘息的機會,錢茂立即招來親信,吩咐了一陣子,又對楚王說:「殿下進宮將這事稟告給娘娘吧,就說要進行下一步了。」

楚王屁顛顛地進了宮,添油加醋地將朝上的事說了一遍。

錢皇后聽完后笑道:「這其中肯定是有誤會,你父皇現在定然很傷心,母後去看看他,你也早些出宮吧,沒事別亂跑,多聽你舅舅的。」

楚王點頭,高高興興地出了宮。

錢皇后則讓廚房的人做了下火的蓮子羹去見延平帝。

「臣妾見過陛下。」錢皇後行完禮,親自奉上蓮子羹,「這陣子天氣炎熱,火氣旺,臣妾讓廚房做了下火的蓮子羹,還加了冰塊,涼涼的,子安可愛吃了,來臣妾宮裡一口氣喝了兩大碗,陛下嘗嘗,你們父子口味都差不多,您肯定也喜歡。」

延平帝接過碗,嘗了一口,裡面應該還加了點白糖,甜甜的,冰冰涼涼的,入口通體舒坦,感覺渾身的燥熱都去了不少。

他讚許地說:「還是皇后你想得周到。」

錢皇后柔柔一笑:「這是臣妾的本分,陛下別嫌棄就好。」

「人人都像你這樣遵守本分就好了。」延平帝似乎是話裡有話。

錢皇后斂了笑,輕聲道:「陛下,今日朝堂上的事臣妾聽子安說了。這裡面肯定有誤會,晉王不是那樣的人,臣妾聽說,當初還是他堅持懇請陛下立老七的,他又怎麼會去害老七呢?這事,依臣妾愚見,得好好查查,還晉王一個清白。」

「皇后,你就是太心善了。」延平帝蹙眉,老不高興地說,「他沒這壞心思,那他千里迢迢派人去泉州幹什麼?」

錢皇后愣了一下,說道:「許是擔心老七,他們到底是親兄弟,晉王又素來關愛弟弟,老七在海上出了事,他哪能不擔憂呢?派幾個人去泉州尋找,也是人之常情。」

延平帝嗤了一聲:「那往日不見他如此友愛兄弟。皇后,朕知道你賢惠,拿這些孩子都當親生的一樣,對他們每個都關愛有加,但這事晉王派了人去了泉州是不爭的事實,也是他自己的人反過來指證他的。朕沒將他投入大獄,已是開恩了。」

錢皇後面露難過的表情,苦笑了一下,很是無奈地說:「依陛下的,臣妾不提了。今日這天氣如此悶熱,怕是要下暴雨吧!」

輕輕鬆鬆便將話題轉到了外面黑沉沉的天空,順便又在延平帝心目中落下了個好印象,皇后如此不遺餘力地給晉王說情,他是怎麼都不會將這事懷疑到皇後身上的。

當天晚上,京城果然下了一場大暴雨。

暴雨似乎將空氣都沖刷了一遍,第二天清晨的空氣都新鮮了許多,一改前兩日的悶熱,京城上下都覺得舒坦了許多。

接下來幾日的天氣都不錯,不算特別熱,好天氣一直持續到下一次朝會。

這次上朝關於晉王的事還沒有定論,就又有一名工部的員外郎站了出來,鄭重其事地說:「陛下,微臣有一事稟告!」

延平帝昨晚沒休息好,有點困,打了個哈欠:「什麼事,說吧!」

那員外郎磕了個頭,一副豁出去的表情,從懷裡掏出一疊紙:「陛下,微臣要參奏晉王。去年,前太子殿下去利州救災時,民間到處都流傳著前太子利用救災一事為自己揚名立萬,甚至不惜作假,只為給自己貼金,甚至組織百姓立碑塑像。但據微臣所查,此事並不是前太子所為,而是晉王殿下派出去的人做的。」

延平帝本就對太子的自盡心有愧疚,如今驟然聽到這個消息,猛地站了起來,急切地吼道:「你說什麼?拿上來。」

是個人都看得出來他的迫切。

陳懷義默默看著地面,眼底一片漠然。同樣是關於太子和晉王的事,前幾日,陛下雖也震怒,但當時的表情可沒這麼急切,這區別對待還真是明顯,得虧平王沒回京。

鄔川趕緊跑過去接過那疊紙,拿上去給延平帝過目。

延平帝都忘了坐下,站在高高的龍椅前,一張紙一張紙地往後翻,速度極快,一時之間,殿內只有紙張翻動的聲音。刷刷刷的,一下下砸在臣子們的心中,尤其是晉王的嫡系,一個個都忍不住面露急色。

大家都知道,朝堂上只怕又要變天了。

很快,延平帝就翻完了這些紙,抬頭質問道:「姚方,這些證據你從何處而來?為何不早些向朕稟告?」

姚方跪在地上,痛哭流涕:「回陛下,微臣當時隨太子殿下去利州救災,太子殿下不顧災區危險,第一天就入了城,親自安置災民,調撥糧食,幫助災民們安定下來。太子殿下愛民如子,所做的一切,微臣當時都看在眼裡,利州百姓的讚譽雖有所誇張,但絕大部分都是事實。微臣當時就沒想那麼多,直到回了京,連京城百姓都搞出了那麼大的聲勢迎接太子殿下,微臣這才感覺有些不大對勁兒。」

「尤其是後面傳出這些事都是太子殿下自導自演的,微臣更覺不信。但微臣人微言輕,手上沒幾個人,也無證據,沒法替太子殿下澄清,但微臣有感於太子殿下的辛勞,便暗中探查此事,方才知道,不光是京城,就是江南乃至西北、南越、西南都在傳唱太子殿下救災的事迹。江南也就罷了,乃是商旅聚集之地,能快速傳過去不意外,但西北、西南、南越偏遠,交通不便,如何能傳得人盡皆知。」

「故而,微臣深覺此事有異,便暗暗派人去追查,只是微臣手裡沒幾個人,探查的速度很慢,都沒來得及還太子殿下一個清白,他……他便走了!如今人證物證俱在,求陛下一定要還太子殿下一個清白,讓他在九泉之下也可安息。」

說到最後,姚方已經癱軟在地,哭成了一個淚人。

大家看他哭得如此傷心,不禁有幾分同情,對他說的事又信了幾分。

只有傅康年的心在不斷地往下沉。

完了,殿下料得不錯,錢家果然還有后招,而且是致命的一招。

平王在海上失蹤一事,他們還可以推脫,但前太子利州救災這事,他們確實是動了手腳的,而且還被人抓住了證據,依陛下對前太子的愧疚和疼愛之心,這次絕不會放過晉王。

錢家真是好算計,本來對平王失蹤這事還存疑的,如今有了前太子這個鐵證在,只怕皇上和文武百官都不會相信他家殿下的清白了,會覺得前後兩名太子都是被他家殿下謀害的。

別說延平帝並沒有特別偏愛他家殿下,即便有,這等不忠不義,謀害兄弟的人即便不被處死恐怕也要革爵圈禁致死。

果然,延平帝這次連召都沒召見晉王,直接下令:「來人,將晉王打入天牢!」

傅康年差點昏過去。

庸郡王和楚王都興奮不已,這次牽涉到父皇最疼愛的二哥,這下晉王是別想再逃脫了。庸郡王瞥了一眼興奮不已的楚王,眼底閃過一抹陰沉,下一個就輪到他了。

延平帝極為震怒,連朝都不上了,當即宣布退朝,只留下了大理寺卿、刑部尚書和姚方三人。

***

傅康年垂頭喪氣地出了宮,晉王一系的官員立馬擁了上來:「傅大人,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是啊,殿下有做過嗎?」

「傅大人,殿下現在入了天牢,這該怎麼辦?您發個話啊!」

……

七嘴八舌,無不焦急地望著他。

傅康年只能壓下心底的焦慮,擠出個笑容安撫大家:「沒事的,殿下自是從未做過這種傷害兄弟的事,都是別人的誣告,想必等陛下查清楚了就會還殿下一個清白,大家回去等消息吧。」

這話並不能安大家的心,畢竟晉王的安危可是關係著大家的前途甚至是小命。

「傅大人,您有什麼法子能救殿下出來嗎?」

「傅大人,不若咱們聯名上奏,為殿下鳴冤?」

……

就見這些人越說越離譜,陳懷義連忙站出來阻止了他們:「大家聽我一言,晉王殿下平日的為人大家都看在眼裡。殿下仗義心善,有擔當,我相信他絕不可能會做這種事。這裡面定然有誤會,陛下留下兩位大人應就是想查清楚此事,還殿下一個公道,諸位大人都先回去吧,有消息我們會通知大家的。」

這才將那些投效晉王不久的大臣們給打發了,只留下了晉王一派的嫡系。

傅康年鬆了口氣,苦笑道:「今日真是多虧了陳大人!」

這些牆頭草,只怕今日之後就會與殿下劃清界線了。果然,患難時刻見真情,這話真是一點不假。

陳懷義看著短短几日就老了近十歲模樣的傅康年,勸道:「傅大人莫急,我相信殿下不會做出如此大逆不道的事,咱們先到大人府上再說。」

這確實不是個說話的地方,傅康年點點頭,招呼大家去他府上。

到了傅府,傅康年將人都領進了書房,關上門,鄭重其事地行了一禮道:「如今殿下有難,還要勞煩諸位大人想辦法,等救出殿下,此大恩我與殿下沒齒難忘。」

「傅大人,你言重了,咱們都是自己人,殿下的事就是咱們的事,義不容辭。」

「是啊,咱們能為殿下做什麼,傅大人您儘管吩咐。」

……

傅康年聽到這些話,稍感安慰,拱手笑道:「多謝諸位,大家可有什麼好法子?說出來大家一起商量。」

其實並沒有特別好的辦法,因為今天姚方出來控告晉王,但那所謂的證據,到底寫了什麼,大家都不清楚,也不能針對這些證據做出反擊或是澄清。

「傅大人,不若先查姚方的底細,從他身上找線索。」胥元德提議。

傅康年記下:「這確實是個法子。陳大人,你怎麼想?」

陳懷義卻問了個毫不相干的事:「傅大人,殿下讓你查錢家,最近這幾日可有查到什麼?」

傅康年苦笑著搖頭:「沒有,時間太短,沒發現什麼有用的線索。」

而且錢茂是個謹慎的人,做事手法乾淨,並沒有留下什麼把柄。倒是楚王那裡查到了一些他仗勢欺人的事,可對皇室子弟來說,這點瑕疵算不得什麼大毛病,即便弄到陛下面前,也沒太大用,反而可能惹皇帝不高興。

陳懷義笑了笑:「傅大人沒有,我這裡倒是收到了個東西,請傅大人過目!」

說著從懷裡掏出一本冊子,遞給了傅康年:「本來是想下了朝後找大人商議的,誰知道又出事了,現在應該也不晚,就是不知道有沒有用。」

傅康年連忙接過,快速翻看起來,越往後翻,他的眼睛越亮:「好,好,有這個東西,錢茂別想跑了。這麼重要的東西,陳大人是如何弄來的?」

他手裡是錢茂利用鑄幣的機會中飽私囊,貪污受賄的證據。

去年,錢茂提出了餿主意,重新鑄幣,將銅錢一分為二,當時以柯建元為首的戶部官員堅決反對,因此最後延平帝就將這個差事交給了錢茂。

自此鑄幣一事,完全由錢茂說了算,他直接向延平帝彙報,都不經過戶部,戶部只能拿錢撥款做賬。

沒了監督,還不是他想怎麼樣就怎麼樣。

錢茂也是個不客氣的,近一年的時間,他竟從鑄幣這事中撈了差不多八十萬貫錢。

雖說現在物價上漲,銅錢的購買力嚴重下滑,但這麼大筆錢也抵得上去年的四十萬貫了,若按以往的兌換比例,幾乎可以兌換四十萬兩銀子。

十個月就貪污這麼多錢,這事要告到延平帝那,錢家絕對討不了好。

只是錢茂犯的事雖大,但到底只是貪污銀子,跟晉王現在身上背著的兩樁謀害儲君案,那可不能同日而語。若沒今天這事,估計拋出這個證據,還能轉移視線,讓錢家自亂陣腳,暫時解除晉王的困境。

但出了今天這檔子事,涉及到延平帝最寵愛的兒子,甚至這事還是造成前太子自盡的原因之一,光憑一個錢茂貪污恐怕沒法解救晉王。

但這個證據也極為有用和關鍵。

傅康年將證據收了起來,目光灼灼地望著陳懷義:「陳大人,你這邊可還有其他證據?」

陳懷義苦笑著搖頭:「就這了。這還是我通過一個戶部的朋友拿到的,他們不滿錢茂的跋扈已久,故而將這個給了我。」

「這樣啊。」傅康年打起精神說,「謝謝陳大人,你給的這個非常有用。」

然後又問其他人查到了什麼有用信息沒有,但都沒什麼特別有用的。

傅康年無奈地搖了搖頭,只能死馬當活馬醫了。這事到底是能對錢家造成重大的打擊。

他決定明日將這個證據交上去,陛下肯定會極為震怒,必然會先處置錢茂。那樣殿下那邊也可拖延一段時間,他們再利用這段時間解救殿下。

只是傅康年萬萬沒想到,這次老天爺都站晉王這邊,助他一臂之力。只過了一個晚上,他手裡這個證據就變得極為重要,幾乎可以致錢家於死地的那種。

***

次日清晨,城門剛一開,一封八百里急報送入了京中。

蜀州以東的襄州發生了暴動,當地百姓拿著農具殺入了官府,將襄州知府殺了,佔了府衙。當地的駐軍前去平亂,但卻被百姓給殺了,武器鎧甲等也全部落入了這些反民的手中。

而且事態還進一步擴展到了襄州旁邊的金州。

金州駐軍惶恐不已,連忙派人送了急報進京請求支援。

今日不用大朝,延平帝用過早膳,正要召見幾個大臣,繼續討論晉王謀害兩位太子一事,卻突然收到了這封急報,也顧不上晉王了,趕緊召重要的大臣進宮討論這事。

兵部自是在其中。

陳懷義和傅康年等也趕緊進了宮。

對於襄州之亂,延平帝和大臣們都一個意思,必須得儘快平息。

但派誰出去平息這場□□成了問題,京城禁軍是拱衛京師安全的,不能輕易動。

現在已經七月中旬了,很快就要到冬日了,為避免拓拓兒人的侵擾,西北駐軍也不能動,那就只剩江南駐軍了,江南駐軍也是離襄州最近的,只有四五百里遠。

晉王卸職后,延平帝安排了一名叫崔進鵬的將領去接管江南駐軍,擔任統領。

延平帝立即給崔進鵬下了命令,讓其派兵去平息襄州之亂。

但平亂不僅沒有成功,相反,叛軍的領地從襄州擴大到了金州、隨州,短短半個月時間,朝廷就失了三州。

延平帝雷霆震怒,在朝堂上大罵了一通崔進鵬,連一群農民都鎮壓不了,要他何用。

罵人解決不了問題,罵完之後,為免反民的勢力繼續擴大,危及大景的江山社稷,還得安排人去平亂。

這時候不少大臣都想起了晉王,江南駐軍本也是晉王的大本營。因此不少大臣提議,讓晉王去平亂。

延平帝有些猶豫,因為襄州的動亂,這段時間,他沒顧得上晉王,晉王的案子就這麼一直拖著了。

現在讓他將這個兒子放出來,送去西南打仗?那他謀害兩任太子的事怎麼算?難道就這麼算了?

延平帝顯然不樂意,如此大逆不道滅絕人倫的事,若是縱容,只怕哪一日晉王的刀都要架到他的脖子上。

他不願意重用晉王,給其東山再起的機會,便以要考慮為由沒答應大臣們的提議。

對這事,錢茂也很著急,好不容易將晉王弄進去,這時候讓晉王出來,豈不是前功盡棄了?

他自然不願看到這种放虎歸山的事發生。

所以錢茂趕緊物色合適的將領,企圖推薦給延平帝,以阻止晉王出獄。

傅康年這邊則相反,他一直在想著怎樣才能讓晉王出來,這就是個好機會。他跟陳懷義商量:「陳大人,明日咱們聯合其他朝臣,全力舉薦殿下如何?」

陳懷義輕輕搖了搖頭:「咱們越是如此,只怕陛下越是有芥蒂,越不肯答應。」

「你說的沒錯,但這是殿下最好的機會了。」傅康年也知道這麼做會招來延平帝的忌憚,但他現在顧不上那麼多了。

陳懷義笑著問:「傅大人,上次我給你的那本賬目,你還忘了給陛下吧?」

傅康年一拍腦門:「確實忘了,但現在交給陛下,怕也是無用。」

大敵當頭,陛下哪還顧得上錢茂貪污這事。

做過地方官的陳懷義卻不這麼認為。他招呼傅康年坐下,慢慢道:「傅大人沒去過地方,不知道咱們這百姓啊,絕大部分若不是沒了活路可言,是不會走上這種絕路的。」

其實這在史書上也可見一斑,歷朝歷代,百姓都是活不下去了才會豁出性命去造反。

傅康年有些心不在焉地點頭:「沒錯。」

陳懷義一看他就沒將自己的話聽進去,索性直接道:「事發距今已過去半個多月,我託人查了襄州的情況。襄州本就是比較貧瘠的地方,這幾年又連年遇到災荒,去年蝗災,糧食歉收,百姓的田賦並沒有減少,估計家家戶戶都沒什麼餘糧。等到春天,又遇到糧食、種子、農具等價格暴漲,百姓只能變賣一切家產,甚至是兒女妻子來維生。可今年襄州那一代天氣乾旱,從六月以來一個多月沒下雨,田都裂開了縫,糧食再次歉收已成定局。他們辛勞一年,家裡能賣的都賣了,連田賦都交不上,這是誰的過錯?」

傅康年這下聽明白了,激動得拍手:「陳大人,你可真是殿下的福星。」

天災固然是一方面,但人禍也免不了。

罪魁禍首嘛,自然就是錢茂。

錢茂提出的銅錢一分為二,從中貪污大筆銅錢,他是肥了,但苦了百姓。

現在襄州百姓造反,他有不可推卸的責任。

***

翌日,延平帝又召集重臣在延福殿議事。

還是關於襄州的戰事。

這次錢茂站了出來:「陛下,微臣推薦天武將軍龐天德。他身形高大威猛,武藝高強,又熟讀兵書……」

等他一連串的溢美之詞說完,傅康年才慢慢地開了口:「陛下,微臣有一事要奏,請陛下過目。」

他直接將錢茂貪污的賬冊拿了出來。

延平帝狐疑地看了一眼賬冊,讓人拿上來,翻開看,看到最後那個數字,他忍不住眼皮子調了調,銳利的目光陡然瞥向了錢茂。

錢茂一對上延平帝厭惡的視線便知道那冊子肯定是針對他的,但又不知道是什麼內容,他只能假裝鎮定。

可延平帝是一刻都忍不了,直接將冊子砸到錢茂臉上:「好你個信國公,朕待你不薄,你倒好,想方設法挖空國庫!」

錢茂看著冊子上那一行行的數字,驚懼不已,趕緊跪下磕頭認罪:「陛下,陛下,冤枉啊,冤枉,微臣沒做這種事……」

「是嗎?那現在朕就讓人去你府上搜查,再將鑄幣司的人全抓進天牢中審訊!」延平帝怒道。

這下錢茂不敢爭辯了,八十萬貫銅錢可不是小數目,根本沒法瞞過鑄幣司的人的眼睛。這些人雖說也得了好處,肯定不會輕易開口,但他們都沒經過培訓,哪受得了天牢的嚴刑拷打,只怕要不了一天就有人會鬆口。

見錢茂這副心虛的樣子,延平帝就知道冊子上所說的都是實情,震怒不已。

就在這時候,傅康年又添了一把火:「陛下,微臣還有一事要奏!」

「說!」延平帝緊抿著唇,目光森冷。

傅康年拱手恭敬地說:「陛下,襄州動亂一事,跟信國公也脫不了干係。」

「傅康年,你血口噴人!陛下,微臣冤枉,微臣都不曾去過襄州。」錢茂氣死了,這個傅康年真是抓住機會什麼都往他腦袋上扣。

延平帝沒理會錢茂,眯眼看著傅康年:「繼續。」

傅康年將陳懷義昨日講的那番話稍做了改動:「……陛下,正是因為物價暴漲,襄州反民變賣家產,甚至是賣兒賣女生活都無以為繼,才會□□,攻擊府衙,跟朝廷官兵對抗。這事,皆是因信國公提出中鑄幣一分為二所致。」

錢茂當然不肯認:「陛下,微臣冤枉,傅大人這話好沒道理,若是因新銅錢而起,那別的州府怎麼不亂,獨獨從襄州開始亂起來?」

傅康年冷笑道:「因為襄州連年災荒,再加上物價暴漲,生活困難。若是物價沒漲,他們的生活尚能持續,就不會出現今日之動蕩!」

延平帝現在是看他們誰都不順眼,怒道:「都閉嘴,來人,將錢茂拖下去,打入天牢,交由大理寺審查他貪污一事。」

傅康年見好就收,趕緊閉了嘴。

錢茂喊冤,但他貪污是板上釘釘子的事。

現在這種多事之秋,還要處理貪污這事,延平帝心情差到了極點。又下令,讓大理寺將鑄幣司的人全拉去審問,凡是涉嫌貪污的蛀蟲一個都不放過。

然後下旨,將鑄幣司交由工部和戶部共同管理,相互監督。

這事都是內部問題,還好解決。

但襄州之亂,平息迫在眉睫。

錢茂做出這等事,甚至天下亂都跟其脫不了干係,延平帝顯然是不願意用他推薦的人。

除了他,最合適的非晉王莫屬。

其實延平帝心裡也隱約清楚,江南駐軍高達十萬餘人,怎麼可能拿區區襄州百姓沒辦法,只不過是給他施壓,希望他能放了晉王罷了。

崔進鵬這廢物,讓他接管江南駐軍,結果都兩三年了,還未將實權掌握在手中,這些將領仍舊聽晉王的。

想起來,延平帝心中就有氣,也不願妥協。

但四日後,又一州淪陷,眼看這些反民聲勢越來越大,唯恐他們會成為第二個紅蓮教,最後無法控制,危及到他們老劉家的江山。

延平帝終於打算妥協了。

這時候陳懷義給他進了一言。

「陛下,晉王殿下曾帶江南駐軍剿滅紅蓮教,作戰經驗豐富,對麾下的將士也極為了解。只是晉王殿下舊傷複發,恐是無法親臨戰場,不若派晉王殿下去距襄州幾百里之隔的江南指揮平亂!」

傅康年事先跟他商量好了,也道:「陛下,晉王的身體還沒養好,需得太醫和侍衛隨行,呆在後方即可隨時指揮戰局,又能保重身體,再合適不過。」

這是讓延平帝派人去監視晉王,相當於是各退了一步。

延平帝總算是鬆了口:「那帶兵平亂的人,你們想好了嗎?」

陳懷義和傅康年對視一眼,由傅康年開了口:「參將黃思嚴就很合適,他一直駐守江南和西南交界處,對當地極為熟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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