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103

第103章 103

出宮后,傅康年和陳懷義等就迫不及待地去天牢接晉王。

等待的間隙,傅康年沖陳懷義抱了抱拳:「殿下今日能脫困,多虧了陳大人,大人請受下官一禮。」

陳懷義被他這鄭重其事的樣子給弄懵了,趕緊上前扶起他:「傅大人言重了,殿下的事就是咱們自己的事,你何須如此見外。」

實則不然,即便今日他不提議,但只要襄州之亂沒有平息,要不了多久,陛下還是會將晉王給放出來的。

既然結果都是這樣,還不如他來做這個好人。

兩人剛說了幾句,就見刑部侍郎帶著晉王出來了。

晉王在裡面已經更過了衣,換上了一件鑲金邊的天青色錦袍,腰系玉帶,頭戴玉冠,端是一副貴公子的派頭。

一看到他,傅康年連忙止住了話頭,三步並兩步迎了上去,躬身行禮:「臣見過殿下,殿下這段時日受苦了。」

陳懷義等也連忙過去給晉王行禮。

晉王感激地看著他們:「我今日能出來,多虧了諸位大人,如此大恩,子元必銘記於心!」

「殿下,先回去吧。」傅康年趕緊將其迎上了馬車。

到了晉王府,管家已經在門口布置了火盆,火盆里燃燒著桃木、柳木,寓意著祛除晦氣、霉氣。

晉王按規矩跨過了火盆,又將身上的外袍脫了下來,交給丫鬟,重新換了件紫袍,這才帶著傅康年等大跨步去了外書房。

關上門,都是自己人,晉王直接開口:「陛下為何會突然放了我?」

延平帝的性格,他清楚。

他犯了延平帝的大忌諱,算計兄弟。前太子的死,雖不是他直接所為,但也跟他有一定的關係,依延平帝的性格,必然會將這一切都全部推到他的身上。

所以關到天牢中這麼久,延平帝都沒召見過他一次,也不許傅康年等進天牢見他。

提起這事,傅康年看了一眼陳懷義,笑道:「多虧了陳大人,是他先找到了錢茂貪污的證據,又碰巧遇到襄州賊子造反,缺個人主持大局,陛下才終於同意您出來了……」

聽完事情的原委,晉王便明白了,延平帝放他出來,實屬無奈之舉。

這事並沒有過去,父皇心裡對他的芥蒂沒有消除,他若是真的順利平亂,等得回京之日,便是父皇徹底革除他勢力的時候。

掩下心底的思慮,晉王拱手道:「多謝陳公。去江南一事,父皇可定了日期和隨行的人員?」

「定了,安排了安公公和彭校尉護送殿下去江南,因為行程比較趕,因此陛下讓殿下不要帶太多隨從,後日便上路。」傅康年道。

其實這都是名義上的說辭,實則是延平帝不希望晉王帶太多的人。隨從都不能帶,那就更別提家眷了,必定也是不能帶的。

晉王心裡有數了,他笑道:「好,那我明日再去拜別父皇。今日諸位辛苦了,一會兒大家喝兩杯,就當是替我接風洗塵,也算是為我送行。」

大臣們自是答應。

晉王府的宴雖是臨時辦的,但也極為隆重,各種珍饈佳肴都擺上了桌,還有一壇壇的好酒。在宴席上,晉王再度謝過他們,在場的都是他的嫡系,也是在危急關頭不離不棄的親信,當得起他這聲謝。

宴后,陳懷義他們都走了,獨獨留下了傅康年。

有些話,晉王要單獨囑咐傅康年:「舅舅,父皇這次雖放了我出來,但心裡必然對我存有不少意見,只怕他願意立十八他們那等孩童,怕是也不會立我。」

傅康年也深知這點,他湊到晉王面前,低語道:「殿下,去了江南,您看形勢,若不好就別回來了。」

「可……你們怎麼辦?」晉王低頭望著他。

延平帝讓他少帶點人,分明是讓他連妻兒親信都不帶。這些人都要留在京中作為人質,一旦他有半點異心,恐怕這些人的性命都要不保。

而且,君為臣綱,父為子綱,皇帝既是他的君也是他的父親,他若是跟著謀反,那就是不忠不義不孝,會為天下人所唾棄和不恥。

當然,晉王並不在乎這些虛名。

但謀反也要扯一面正義能堵住天下悠悠之口的大旗才行,這樣才會有人投奔他,支持他。

傅康年給了他一個放心的眼神:「殿下安心,臣會見機行事,若事態不妙,臣會想辦法將世子先送出去。」

晉王點點頭,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舅舅,你在京城也多保重。不到萬不得已,我不會與朝廷與父皇作對的。」

但他也不打算輕易回京了。到時候延平帝若是召他回京,他可以找各種理由搪塞拖延。只是,此後晉王一系的官員日子恐怕都要不好過了,其中尤要以傅康年為最。

次日,晉王早晨便進了宮,先去延福殿求見延平帝。

但延平帝沒見他,而是讓鄔川出來帶話:「晉王殿下,陛下現在有要事,讓您先去陪陪貴妃娘娘。」

晉王只得又去了成貴妃那裡。

母子相見,自是相擁而泣。

這段時日,成貴妃在後宮裡的日子也不好過。既要擔心兒子的處境,又要應付各種小人。皇宮是個見風使舵的地方,晉王出了事,成貴妃不受陛下待見,宮人們便懈怠了起來。

但這些都是小事,成貴妃最挂念的還是兒子:「子元,你此去一定要小心,別挂念母妃,只要你好,母妃便一切都安好。」

母子倆聊了半天,晉王離開前再次去拜見了延平帝。

延平帝臉上沒什麼好臉色,淡淡地說:「起來吧,襄州之亂便交給你了,希望你別讓朕失望。」

「是,父皇。」晉王跪下道。

父子倆沒什麼說的,只聊了幾句,延平帝便以有事要忙為由,將其打發了。

翌日一大早,晉王便帶著一千人出發,前往了江南。這裡面有九百人是彭校尉帶來保護監視他的侍衛,還有一百人是晉王身邊伺候的人和親衛。

***

劉子岳得到襄州動亂的消息,比京城要稍微晚一些。

并州離西南相對較近,消息便是最早傳入并州的。

穆慶和趙世昌知道這個消息后,馬上意識到了事情不妙。兩人商議之後,趙世昌當即派了一隊斥候扮作商旅,分開前往襄州等地打探消息,同時派人將此事快馬加鞭送到興泰。

詐死後,劉子岳的生活滋潤了許多,幾乎快恢復到前幾年的狀態了,每天不是去釣魚便是跟鎮上的孩子們,或者找冉文清下棋,閑暇無聊,看看書,騎馬打獵,一晃一天就過去了,安閑自在,真的比當皇帝輕鬆愉快多了。

不過興泰的娛樂還是單調了許多,遠不及廣州發達。

玩了一陣子,劉子岳就有些無聊了,開始懷念廣州的茶樓酒肆,還有他最愛吃的廣安樓。自打擔任了水師統領,開始以平王的身份在廣州露面后,他就再也親自去過廣安樓了,實在嘴饞了,也只能讓身邊的侍衛去買一份回來。

如今回了興泰大半年,再讓侍衛去買也不現實,只能忍著了。

郭富眼睜睜地看著劉子岳變得突然這麼沒鬥志,甚是無語,擔憂得很,生怕太子這一躺就不肯爬起來幹活了,連忙讓人抱著大堆小堆的賬本去找劉子岳彙報工作。

第一天劉子岳還有耐心聽他講。

但到第二天劉子岳就回味過來了,郭富要是報總賬就算了,或者有問題的賬目讓他看看也行,那些陳年舊賬,哪年劉記收入了多少,總共做了多少筆買賣,開支花到了哪兒去,一筆一筆的,詳詳細細的向他彙報,完全沒這必要啊。

郭富這老奸巨猾的,怕是天天自己忙成狗,就要拖他下水。

劉子岳不幹了,第三天一大早就跑出去釣魚了,以躲開郭富。

郭富撲了個空,逮著陶余問:「陶公公,殿下去哪兒了,什麼時候回來?」

陶余也拿這位執拗的郭大人沒轍,笑了笑,替劉子岳說情:「郭大人,殿下這好不容易清閑一陣子,您就讓他歇歇吧。」

都歇多久了?自打過完年回來,都整整半年了,殿下就沒幹過什麼正事,這還要怎麼歇?

依他說啊,殿下就是被這些人給慣的。

郭富板起臉:「陶公公,賬目一事事關重大,必須得殿下親自過目。他什麼時候回來,我晚點再來!」

陶余不知道該怎麼回答,殿下明顯是躲著郭大人才跑出去的,他這一說,豈不是出賣了殿下,而且殿下知道后,恐怕要在外頭躲到天黑。

還是冉文清出現解救了他。

冉文清讓陶余退下,對郭富道:「郭大人,您擔心什麼,我們都知道,您放心吧,殿下不是那等不知輕重的人,這不是最近沒什麼事嗎?就讓殿下自己玩玩,以後再想有如此長時間的閑余怕是難了,殿下前幾年那麼辛苦,就當給他放個長假嘛。對了,咱們興泰這邊擴建房屋的事我要跟你討論……」

這才將郭富給忽悠走了。

郭富見劉子岳不干事,天也沒塌下來,而且興泰這些官員侍衛都護著劉子岳,他實在沒轍,只得算了。

不過也有讓他高興的事,那就是殿下的愛好玩樂都特別省錢,半年下來,都不及京城陛下半個月的開銷,比起京城其他親王,殿下的生活也可稱得上節儉,但明明殿下是眾皇子中最富有的。

有了這些優點的襯托,殿下懶散了一些似乎也不是什麼大毛病。

郭富暗戳戳地想,希望殿下能夠長期保持這樣的好習慣。

可惜,還是被冉文清一語成讖說中了,劉子岳這悠閑的生活沒維持多久。

八月,并州的急報打斷了劉子岳在興泰悠閑寧靜的生活。

看完趙世昌的報告后,他立即召集興泰的官員議事,並派人送了幾封急信,分別給公孫夏,黎丞和鮑全。

郭富看完信,冷笑了一下,轉手將信遞給了旁邊的冉文清。

冉文清看完后遞給下一人,震驚地看著劉子岳:「殿下,襄州亂了起來,若是蔓延到荊南,怕是會影響到并州。」

并州離荊南並不遠了,即便戰火不蔓延到并州,但流民土匪之類的,總是少不了的。

劉子岳點頭:「好在趙將軍帶了一萬大軍駐守在并州,暫時不用擔心,現在怕的是戰火蔓延持續。」

這近十年,大景就沒太平過,天災人禍一茬接一茬的,頗有點王朝走向末年的不祥徵兆。

若是襄州之亂不能儘快平息,這場起義恐怕會波及到更多的州府,朝廷屆時即便能將這場起義鎮壓下去,也要元氣大傷。

打仗從來不是什麼好事,勞民傷財,既花銀子又要死不少人。

國庫好不容易才通過搜刮民脂民膏的方式填補上了窟窿,這一仗打下去,若是拖個兩三年,前面使的功夫都白費了,恐怕還會欠更多的銀子。

到時候,延平帝是進行大改革,從上到下,節衣縮食,度過難關,還是繼續加征賦稅或用印錢的方式來將債負轉移到老百姓的身上呢?

很難說,古代的皇帝若真的能愛民如子,有點仁德之心,能見到民間疾苦,體恤民生多艱,就不會有那麼多橫徵暴斂的事了,也不會有一場又一場的農民起義。

經過前些年的戰亂,百姓的稅負一直在增加,去年朝廷又搞了個債務轉移的法子,導致今年通貨膨脹,百姓的日子更加艱難,忍耐已達極限,因此才會出現這樣的襄州之亂。

劉子岳對朝廷這種鎮壓的法子並不是特別看好。

哪裡有鎮壓,哪裡就有反抗,現在百姓的負擔太重了,又時常遇到天災人禍,根本活不下去。

不從根本上解決問題,給百姓一點生路,襄州之亂,還會持續不斷地發生。

劉子岳長長嘆了口氣道:「我要去并州一趟,興泰這邊就交給你們了,廣州、高州交由鮑全和公孫大人、黎大人。」

看到劉子岳要忙起來,郭富倒情願他還是像以前那麼悠閑散漫。

等眾人陸續退下后,郭富刻意留在了最後,問道:「殿下,現在打算怎麼做?」

劉子岳也沒想好,他們知道的情報太少了,只知道襄州出了事,具體是什麼情況,朝廷是什麼安排,現在還不得而知。

他輕輕搖頭:「先去并州看看再說。」

「殿下,不若臣與殿下一同前去。」郭富提議。

劉子岳想到他老家就在并州,許是擔心家裡人,也許還有旁的目的,但終歸不是什麼大事,便道:「好,我明日就出發,郭大人準備一下,咱們這次趕時間,路上可能會比較辛苦。」

郭富點頭應下。

第二日,劉子岳便帶了郭富,還有三十多名侍衛,騎馬從興泰出發,先是去連州住了一晚,見了於子林,向其說明了情況,並讓於子林盯著鐵礦那邊,增加兵器的產量,以防萬一有戰事發生。

隨後,他們又繼續啟程,過了兩日抵達封州,在封州休息了一晚,換馬繼續往北。

總共花了六天時間,總算是抵達了并州。

穆慶和趙世昌見到劉子岳親自來,都鬆了口氣,連忙將其迎進府衙,說明了目前的情況。

趙世昌派往襄州的人還沒有回來,但去附近幾個州府的探子已經傳回來了一部分消息:「殿下,戰事蔓延得非常快,如今已從襄州蔓延到了附近的金州等兩個州府。」

劉子岳和郭富臉色俱是一沉。

太快了,事發不過才半月之久,就擴散得如此之快,事態比他們想象的還要嚴重。

「還有其他的嗎?」劉子岳問道。

趙世昌點頭:「并州以北以西的辰州、歸州等地流入了一部分逃難的百姓,如果朝廷不能儘快平息這場動蕩,流民遲早會到并州。」

現在逃出來的其實大部分不算是難民,很多是消息比較靈通,家裡又有些財產的鄉紳或是富商等,怕戰事波及到自己家,趕緊攜帶了銀錢逃到不遠的地方觀望。

戰事如果持續蔓延,肯定會有不少百姓往南往北逃。

劉子岳點頭,讓人將劉記在并州的管事叫來問話,先弄清楚劉記在并州有多少物資,尤其是糧食和鹽。

將軍隊的半年以上的口糧扣除后,還有兩個倉庫,幾十萬斤餘糧。

有這筆糧食,很多事便好辦了。

劉子岳對穆慶說:「若是有逃難來的百姓,都接收了,但要查驗身份,檢查其隨身攜帶的物品,不允許帶鐵器入城。難民入城后,可供兩頓飯,將其送到南越開荒,並為其提供農具和種子,明年有收成之後再還。」

左右他們南越缺人,北邊、西邊能送多少,他們就要多少。南越這地方,在唐宋時還是流放之地,到明清已經很發達了,這便是有賴於這幾百年間持續不斷的人口流入和人口增長。

如果能大規模遷徙人口進入南越,可縮短這個過程,因此有招攬人的機會絕不能放過。

穆慶明白了劉子岳的意圖,道:「殿下,需要派人在附近幾個州府宣揚南越嗎?」

「也可以,不過不要做得太明顯。」劉子岳點頭同意。

一直沒說話的郭富忽然開口道:「殿下仁慈,不過南下的不光是百姓,還有許多逃難的有錢人。這些人怕是不想去南越,估計更想留在并州。不若在并州城內給他們劃一塊地,可以專供給他們,凡是購買了土地的,并州府衙可將其登記在冊,使其成為并州城的居民,獲得官府的庇護。當然,這塊地自是要比百姓的房屋貴一些。如此一來,府衙多一筆收入,而且將他們集中在一處,也便於管理。」

劉子岳瞠目結舌地看著他。

這不就是買房送戶口的翻版,買地送戶口嗎?

郭富可真是搞錢的好角色。

劉子岳還沒發話,穆慶激動得一拍手:「郭大人好主意。」

錢這種東西誰嫌多呢,尤其是他家殿下準備要做大事的,以後不知要花多少銀子。有這麼正大光明、你情我願的弄錢方式,可不能錯過了。

劉子岳只得笑道:「此事就依郭大人的。回頭,咱們給袁州、封州、連州等地也去一封信,可以將這種方式推廣出去。」

郭富看了劉子岳一眼,論狠還是殿下狠,他只想宰幾隻肥羊,殿下是想宰一群肥羊。

戰事暫時還沒波及到并州,并州城內一片安寧,老百姓照舊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但府衙的氣氛卻一日比一日緊張。

很快,探子們就陸陸續續遞迴來了消息,先是朝廷派崔進鵬平亂,崔進鵬敗北,反民又攻下一城,佔據了四州,反賊勢力往東擴張,朝廷震怒,派了晉王南下平亂。

劉子岳早聽說晉王吃了掛落的事。

如今聽到這個消息,不由搖頭,晉王真不愧是男主,身邊的人得力,又掌握兵權不說,還天時地利都給他了。

若不是出了襄州這事,依延平帝越發多疑的性格,絕對不可能這麼輕易放他出天牢。

晉王復出,很可能會派黃思嚴去平亂。

真是想到什麼就來什麼,當天傍晚,信便來了。

信是黃思嚴身邊的軍師郭遷寫的,詳細說了晉王的如意算盤。

晉王明面上給黃思嚴和喻百盛下了旨令,命他們想辦法,全力拿下襄州、金州四府,儘快平息這場動亂,但暗中,晉王又給二人下了一道命令,先收復三州,到襄州時打拉鋸戰,必要時將襄州以西的山民拉進來。

皇權不下縣,佔山自為王,襄州附近多山,山上有不少山民,居住耕種在幾百甚至上千米高的大山中,以打獵和耕種為生。

這些百姓多是為了逃避沉重的徭役和賦稅進山定居的。

朝廷與山民之間時有爭端,朝廷肯定是希望這麼多百姓都能下山種地幹活的,既多了人服勞役,又增加了國庫收入。

但山上雖清苦,生存環境也不及平原地區,可少了壓迫,不用繳稅和服勞役,自由自在許多,山民們大多不願意下山。

為此朝廷時常與山民發生矛盾,甚至是戰爭。

晉王明顯是想用襄州和山民做借口,拖延戰事,這樣他就不用回京了,還能借打仗的機會,源源不斷地向朝廷要銀子。

真是好算盤。

劉子岳將信遞給趙世昌:「你看看。」

趙世昌看完后,蹙眉,很是不贊同。

這麼打下去,受苦受難的是百姓和將士。

可不遵照晉王的命令行事,黃思嚴的身份肯定會曝光,於他們不利。

這真是個兩難的問題,趙世昌琢磨了一會兒道:「殿下,能夠將此事上奏朝廷!」

朝廷肯定不願看到戰事持續。

劉子岳輕輕搖頭:「怕是不行,咱們沒有強有力的證據能證明此事,一旦上奏,晉王知道了,必然會懷疑黃思嚴。而且他已經離開了京城,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他不承認,不聽朝廷的旨意,朝廷恐怕一時也拿他沒辦法。」

琢磨許久,他提筆給郭遷寫了一封信。

晉王雖然希望看到戰事膠著,但他肯定不願意看到江南駐軍大規模犧牲。所以能減少士兵的損失,他肯定也樂見其成。

黃思嚴只需從這點出發,便可說服晉王了。

***

黃思嚴接到信時,剛攻下金州,鎧甲上還沾了不少血跡,渾身煞氣。

他大步進了營帳。

郭遷起身行禮,又趕緊讓人上了熱水和吃食。

黃思嚴沖了個澡,換了身衣服,端起比他臉還大一圈的盆子大口大口地吃東西。這一仗從黎明打到傍晚,他已經有五六個時辰沒進食了,體力消耗又大。

吃過飯,他抬起手背擦了一下嘴:「金州拿下了,下一站便是襄州!」

提起襄州,他就皺眉。

晉王讓他們打拉鋸戰,將士必然身心疲憊,而且圍城久了,城中恐怕也會出現慘絕人寰的事。明明他們的勢力佔據優勢,晉王卻不讓他們一鼓作氣,真是憋屈。

想到這裡,黃思嚴抓過旁邊的茶壺,仰頭往嘴裡咕嚕咕嚕地灌了半壺水,然後看向郭遷:「殿下那邊可有消息?」

這個殿下自不是晉王。

郭遷將信遞給了黃思嚴:「今日剛收到的,小人正準備告訴將軍。」

黃思嚴利落地翻開信,一目十行,幾下就掃過了。

看完后,他拍著大腿,哈哈大笑起來:「妙,殿下這招實在是妙。我這就寫信給晉王。」

郭遷攔住了他的手:「再等等,咱們還沒打就表現出了不耐煩,不好。況且喻百勝一直跟將軍不大對付,您要做的事,他必定會阻攔,不若等圍個襄州幾日再提出來。喻百勝這人沒什麼耐性,到時候他肯定也厭了,不但不會阻止,反而還會幫將軍說話,如此成功的概率更大。」

黃思嚴讚許地看了郭遷一眼:「還是軍師有辦法,就依軍師的。」

說著他站起身,重新套上了鎧甲:「我出去看看兄弟們都收拾得怎麼樣了。」

在金州呆了兩日,大軍繼續往西,到達襄州。

這次圍攻襄州的大軍足有八萬人之多,其中黃思嚴和喻百勝各自領兵四萬人。喻百勝手裡本來只有兩萬人,要少黃思嚴一倍,他心裡不服氣,想將黃思嚴的人拉過去,可又始終不得其法,便向晉王哭訴。

到底是跟自己從小一塊兒長大的親信,晉王對喻百勝肯定要信任得多,這次就又派了兩萬人給他。

襄州之亂,很多是烏合之眾,見風使舵,一看到朝廷大軍便潰散了。

真正受不了揭竿而起,現在還在堅持的反民,估計只有兩三萬人。而且這些人使用的都是都是搶來的四州駐軍的兵器,比較破舊,有些還生鏽了。

無論是在兵力還是武器上,他們都不佔優勢。

八萬朝廷大軍,想要拿下叛軍,易如反掌。

可礙於晉王的命令,他們只能憋屈地圍了襄州,在城外露營紮寨,偶爾做做樣子,派出一隊人佯裝攻擊,很快又退回來。

如此反覆,造成一直在打仗,但襄州太難攻打的假象。

沒幾天,軍營內大家都有些心浮氣躁了。

因為襄州城裡的反民也不是吃素的,他們逐漸覺察到朝廷的軍隊不知什麼原因,目前並沒有認真要對付他們的意思。

這對他們來說可是個機會。

城裡的反民開始試圖逃跑,只要逃出城,逃到大山中,朝廷就拿他們沒辦法了。為了避開朝廷大軍,他們經常利用熟悉地形的優勢,半夜活動。

於是,黃思嚴和喻百勝的大軍也不能好好睡覺了,每天晚上都要安排士兵盯緊了四個城門並巡邏。

現在天氣還不算冷,等到十冬臘月,天氣嚴寒,晚上還要苦逼地守夜,只怕時間長了,將士們都會出現惰性。

黃思嚴故意當著喻百勝的面抱怨了幾回。

喻百勝雖然喜歡跟黃思嚴對著干,但這事他也討不到好,他心裡其實也不樂意,所以一開始,他還嘲諷黃思嚴吃不得苦,到後面,他也不吱聲了。

見他不開口,黃思嚴就知道時機到了,立即給晉王寫了一封信。

大意是,長時間圍而不攻,士兵懈怠,城中的反民卻日益壯大,許多原本忠於朝廷的百姓恐怕都會被他們說動。因此,黃思嚴懇請晉王給個機會,放平民百姓出城,若擔心其中混雜了反民,可將其分批送往南越墾荒種地,為大景增加糧食產量。

同時,也能避免戰爭給八萬大軍帶來的傷亡。

他沒挑明,但晉王又不是傻子,看完就明白了他這封信背後的含義。

黃思嚴這是提議將這些反民或是牽涉其中的族親都送去南越墾荒種地,為江南駐軍屯糧,等將襄州城掏空之後,襄州也可不費一兵一卒就不攻自破。

這個點子真是戳到了晉王的心坎上。晉王現在隱隱有脫離朝廷,自立為王的傾向,但要跟朝廷對著干,他欠缺名正言順的借口,也缺銀子和糧食,前者還可以尋找時機,後者卻不可能憑空跳出來。

這次襄州之亂持續的時間雖算不上很長,但波及四個州府,涉及造反的便有七八萬人之多,雖然其中有一部分是混混,趁亂牟利的,但真實的反民數量也不小。

而且這些人都有親戚朋友,若是要株連,只怕要牽扯出幾十萬人。

這些人可都是勞動力,都殺了未免太可惜了,他們每年可是要為朝廷繳納數十萬甚至上百萬兩銀子的賦稅。

不殺吧,又不能殺雞儆猴,震懾這些刁民。萬一其他州府的刁民見狀有樣學樣怎麼辦?

黃思嚴這個提議,很好地解決了這個難題,若實施得好,還能為晉王提供不少後勤支援。

而且於子林就在南越,直接將人送到他那兒。

按照官府規定,開荒前三年不用繳田賦,這些人開墾種出來的糧食,都是他的。甚至他還可以聯合於子林,隱下這批人的存在,以後都不用向官府繳納一文錢。

晉王當即提筆,給黃思嚴、喻百勝和於子林各去了一封信,著令他們處理此事。

當然,對朝廷也不能瞞著。

這麼多人,要去南越,途中必定會經過不少州府,肯定是瞞不住朝廷的。

所以晉王又寫了一封奏摺,言明這些人的身份和處置方案,最後還在奏摺中加了一句:命其南下發配至南越,修路築橋,開墾荒地,再造魚米之鄉,以充國庫。

這回打仗的時間雖不如上次紅蓮教那麼持久,可一打仗總是要花數以十萬計的銀子,再持續一段時間,百萬兩也要花。

所以若能找補一點回來,尋找到新的開源方式,朝廷必定也樂意。

晉王寫好四封信,立即讓人送去了各處。

黃思嚴接到信,嘴巴都塊咧到耳根了,他彈了彈信紙,樂呵呵地對郭遷說:「還是殿下有辦法,這就成了。」

此次南下至少十萬人,而且大多都是青壯年勞動力,真是太划算了。

郭遷也笑了起來:「晉王應該給喻百勝也來了信吧?」

黃思嚴點頭。

郭遷說:「喻百勝不是喜歡跟你搶功勞嗎?這事他肯定搶著干,你假意搶搶,最後讓給他,讓他給咱們辦事。萬一事情哪天暴露了,咱們完全可以推脫都是喻百勝辦的,跟咱們可沒關係。」

黃思嚴豎起大拇指:「軍師你這心眼可真多,難怪殿下當初讓我拿不定主意的時候就聽你的。」

說完,他興沖沖地舉著信跑出去找喻百勝:「喻將軍,殿下的旨意,這事交給我吧,我保證完成得漂漂亮亮的,讓殿下滿意。」

喻百勝翻了個白眼,揚了揚手裡的信紙:「殿下也交代我了,這事我來。你不是前幾天抱怨個不停嗎?現在讓你歇歇,怎麼還不滿意?」

「你行不行啊?別弄得一團糟。」黃思嚴挑眉道。

喻百勝冷哼一聲:「不用你操心。」

唯恐黃思嚴搶了這個表現的機會,他回了軍營,立即派人去各大城門口宣傳這事,又設立了關卡,嚴查出來的人的身份。

看到這一幕,黃思嚴樂壞了,假裝沒搶過,不服氣地派了幾個士兵去盯著,這事若是喻百勝辦得不好,他馬上搶過來,然後才故作悶悶不樂地回了營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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