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 113
次日,陳懷義就得到了鄔川南下的消息。
陛下既派了心腹太監前去南越,便是鐵了心要將太子殿下帶回來。
這事雖突然了點,但也是遲早的事。
陳懷義權衡了許久,覺得這並未是壞事,陛下身體一日不如一日,太子總呆在南越也不是個辦法。
雖說有他,吳志和柯建元暗中替殿下謀划,可他們都是文官,並沒有掌握兵權,萬一哪日陛下突然駕崩,殿下在數千里之外,短期內沒法趕回來就糟糕了。
因為在京城,殿下沒有很深的根基,禁軍也未必買他的賬,稍有不慎便會被別的皇子捷足先登,到時候即便殿下是太子又如何?等他趕回來,一切都晚了。
所以現在這種情況,太子殿下也該回來了。
只是回歸回,這事還得從長計議,提前做好準備。
鄔川的船隊速度比較慢,他可先派人給殿下通個信,也好跟公孫夏等人商議商議,不至於毫無防備,被鄔川打了個措手不及。
陳懷義叫來心腹,交給他一封信:「派人小心送出京城,不要被傅康年發現了。」
「是,大人。」心腹退下。
陳懷義又叫來管家問話:「最近傅康年的人還在盯著我嗎?」
管家說:「回老爺,已經撤得差不多了,許是相信了老爺吧。」
那可未必,只怕是現在傅康年忙著晉王的事,顧不上他。
要說現在誰最愁,那也是晉王。太子殿下回京,暫時還無事情,但晉王一回京,陛下恐怕是會跟他一筆一筆地算這些賬,依陳懷義的判斷,晉王應該不會乖乖束手就範,就是不知道晉王到底什麼打算。
可惜,現在傅康年有什麼事也不跟他商量了,也沒法從他口裡打探到什麼有用的消息。
傅康年能盯著他,他也可以反其道而行之,派人盯著他,尤其是晉王府的家眷。現在晉王這態度隱隱有脫離朝廷的趨勢,他府中的妻兒便是最好的人質。
但現在陳懷義被人盯得緊,不便出面,他想到了吳志。吳志在吏部任職,交好滿天下,而且是朝中出了名的老好人,誰也不會懷疑到他頭上,由他來做這個事最合適不過。
陳懷義從書架上取了一本字帖,做了幾個標記,然後交給管家:「這是上次吳大人問我借的字帖,忘了放在哪兒,現在才找到,你派個人送給吳大人。」
***
晉王同一時間收到了兩個消息,一個好消息,一個壞消息。
好消息是如他所願,延平帝果然對老七也起了疑心,.52ggd.派了鄔川去急召老七回京。壞消息是他也必須得回京,為此延平帝甚至不惜將范天瑞給派了過來。
上次范天瑞奉命去襄州接管那八萬人,結果被晉王耍了一道,白跑這一趟,心裡頭自是不爽,見到晉王面上也沒什麼好臉色。
「臣范天瑞參見晉王殿下。」
晉王笑眯眯地說:「范將軍免禮,辛苦了,勞煩將軍這麼遠特意來接我。」
范天瑞完全不領情:「殿下客氣了,臣是奉陛下旨意行事,沒什麼辛苦不辛苦的。」
這天沒法聊下去了,晉王也不再拿熱臉去貼范天瑞的冷屁股。
還是毛詠志站出來打圓場:「范將軍盡忠職守,兢兢業業為陛下辦事,實在令人佩服。我家殿下的身體還沒好全,需得給殿下準備一輛舒適的馬車,還要收拾東西,可能需要幾日,還得勞煩范將軍稍等幾日。」
范天瑞直白地問道:「不知道晉王殿下需要幾日才能準備好?」
當然是多多益善,最好無限期拖延,可看范天瑞的樣子,顯然行不通,毛詠志只得硬著頭皮說出一個大概的數字:「少則三五天,最遲七天,肯定收拾好,范將軍放心。」
對方到底是親王,哪怕陛下不待見,可也是皇子,范天瑞也不好逼得太過,勉強答應下來:「好,那就勞煩殿下和毛長史早些收拾好,陛下在京城可是惦記著殿下,日日盼著殿下回去,切莫讓陛下等太久了。」
毛詠志連忙笑道:「這是自然,范將軍放心,我會催促下人抓緊的。」
「好,那臣就不打擾殿下了。」范天瑞起身告辭。
毛詠志親自將人送出去。
回來后,他擔憂地望著晉王:「殿下,這次陛下恐怕是鐵了心要讓咱們回去,您說這可如何是好?」
回顯然是不能回,一回京那就成了延平帝手心的魚,任憑其處置了。
晉王眯起眼說:「再想辦法拖延一陣子,怎麼也要拖到老七那邊有什麼動靜再說。這事咱們急,老七必然也急,拖了這麼久,他也明白父皇是什麼樣的性子,也是不想回京的,先派人打探打探,他準備怎麼做。至於范天瑞那邊,想想辦法收買他,權力、金錢、美色,只要他能答應,通通滿足他。」
毛詠志明白了晉王的意思,點頭道:「是,殿下,臣這就去安排。」
***
范天瑞這次帶了兩千人過來,因為人數較多,便將他們安置在了原松州的駐軍營地中。
次日,毛詠志帶了兩個極為漂亮的姑娘前去拜訪范天瑞。
進門他就說:「范將軍,您這次過來也沒帶個伺候的人,多有不便。殿下擔心這些奴僕笨手笨腳的,怠慢了將軍,因此特命我給將軍送了兩個婢女過來伺候將軍,凝霜、白露,還不快拜見將軍。」
兩女連忙福身,吳儂軟語:「奴婢凝霜/白露見過將軍。」
范天瑞的目光落到二人身上。
兩女一端莊秀麗,一艷麗嫵媚,顏色極好,疊放在腰側的一雙玉手宛如削蔥根,又白又嫩。這樣的嬌滴滴的美人哪是伺候人的婢女,怕是養在深宅內苑的美嬌娘。
范天瑞瞬間明白了毛詠志的意圖,笑了笑:「多謝殿下和毛長史。」
毛詠志心底鬆了口氣,笑道:「應該的,范將軍若是有什麼不習慣的,儘管提。還有,上次讓將軍白跑一趟,我家殿下心裡實在過意不去,區區薄禮,還請將軍笑納。」
說著給外面的隨從使了一記眼色。
隨從連忙將一口半人高的箱子抬了進來。
箱子落地,發出沉重的聲音,顯然這裡面裝的東西不輕。
毛詠志讓人打開,裡面是一箱子擺得整整齊齊的銀錠,粗略估計怎麼也有個幾千上萬兩白銀。
又是送美人,又是送銀子,范天瑞大概明白毛詠志的意圖。
但美人都收了,沒道理將銀子拒之門外,至於事嘛,大不了就再寬限幾天,左右陛下也沒強制要求他一定要在多少日內趕回京城,兩邊都能糊弄過去。
到底是沒經受住誘惑,范天瑞笑道:「晉王殿下真是太客氣了,那范某就卻之不恭了,替我謝謝殿下,改日再登門拜訪殿下。」
「好,一定掃榻相迎將軍。」毛詠志大笑道。
禮物既已送出,毛詠志也沒再多留,說了兩句場面話就提出告辭了。
回到府中,他將這事告知了晉王:「殿下,銀子和美人他都收了。」
晉王譏誚一笑:「收了就好,我父皇這些忠臣的忠心顯然也有限嘛。」見了銀子和美人一樣走不動路。
毛詠志笑道:「這是人嘛,就有弱點,酒色財氣權力,總有一樣逃不開。只是,咱們能穩一段時間,也不可能一直穩住范天瑞,即便范天瑞不催,只怕京城過陣子也會催,這終究只是個權宜之計。」
晉王抬頭望向大海的方向,他還沒放棄南越:「等太子那邊的決斷,他若是回來,船隻必定會在江南一帶停留補給,這可是送上門的好機會。」
從廣州到京城太遠了,肉食、蔬菜在船上不方便保存,吃不了幾日。因此沿途,只要不趕時間,很多船隻都會停下來補給一些食物再繼續上路。
劉子岳身份尊貴,還有一個延平帝的心腹太監鄔川,有這二人在,船在途中肯定要補充幾次新鮮食物的。
毛詠志怔了怔:「還是殿下想得遠,只是,陛下恐怕會等不及。」
晉王笑眯眯地說:「無妨,過幾日我寫封奏摺過去,請父皇派了個人來接手江南駐軍,等交接完成後再回京,如此就可拖延一陣子。」
這一來一回,「交接」的時候再拖拖,幾個月不就過去了嗎?還愁等不到劉子岳回來嗎?上次讓劉子岳逃脫了,這次他親自動手,必要將其永遠留在江南。
他只要在江南解決了劉子岳,南越那邊必亂,他可藉機帶兵南下,佔據南越,再逐步往北蠶食。比起父皇他還年輕許多,身體也要好許多,有的是時間慢慢耗。
***
廣州,劉子岳收到消息時比晉王晚了許多。
他看完陳懷義的信,遞給了黎丞。
這一天還是來了。
黎丞看完后愣了愣,擔憂地看著劉子岳:「那……殿下要回京嗎?」
劉子岳說:「這是聖旨,陛下面前的紅人鄔川都親自來了,你說我能不走嗎?只要有一口氣我就得回去,否則便是抗旨,陛下原本三分的懷疑都要變成七八分。」
「可是……」黎丞看著信上的內容,雖然陳懷義說殿下該回京了,可京城那地方他到底還是不放心,「陛下多疑,前太子自縊,晉王滯留江南不回,這可是陛下曾經最疼愛的兩個兒子,都沒落得什麼好結局,殿下您這一回去,臣實在是有些擔憂殿下的安危。」
他家殿下可遠不如那兩位受寵,這個太子之位都是陰差陽錯得來。
劉子岳也知道這點,但他更清楚:「只要我還想爭那個位置,就必須得回去。立即派人送信,讓公孫大人、於大人、郭大人和冉長史他們都來一趟,商量一下回京的安排。」
黎丞見他心意已決,便沒再勸,當即派了人送信。
過了三日,郭富、冉文清便先到了,又等了一天,公孫夏和於子林也來了。
劉子岳將他們召集起來議事,鮑全和黃思嚴也都到了。
他將陳懷義的信給了大家:「你們看看,看完后咱們再商討。」
鮑全看完就說:「這肯定是晉王他們使的陰謀詭計。陛下強召晉王回京,他們就將咱們家殿下也拖下水,真是不厚道。」
公孫夏撫了撫袖口,淡淡地說:「陳大人所言沒錯,殿下在南越滯留太久,是該回去了。即便陛下不派鄔公公來請,殿下也應該回去。」
郭富也點頭:「沒錯,陛下已經五十多了,這兩年身體也大不如前,太子殿下一直留在廣州也不是個長久之計。」
小心算來算去被別人摘了桃子。
見他們都贊同劉子岳回去,鮑全看向冉文清。
冉文清站起來,拱手道:「殿下,臣是王府長史,請讓臣陪您一同進京。」
公孫夏卻說:「我回去更合適。」
於子林也贊同,因為公孫夏在京城的人脈更廣:「相爺回去比較好,只是這如何回去卻成了個問題。您跟著殿下回去,只怕依陛下現在的脾氣和秉性,怕是不能重用相爺了,而且還會對殿下忌憚幾分。」
這反倒是廢了一顆好棋。
若是上奏請求回京也不大妥。陛下等了那麼幾年,你都不回去,太子一回去,你就屁顛顛上奏要回去,延平帝能高興才有鬼了。
公孫夏顯然是做好了準備:「我接到殿下的信便已經寫了一封奏摺讓人快速送入京中,就說我在南越風濕越來越嚴重,身體不好,請求辭官,歸家安養天年。我寫這封奏摺時,鄔川可還沒到南越。」
皇帝若是同意了他辭官,他可以回京,暗中幫太子殿下聯絡人手,出謀劃策。
皇帝若是不同意他辭官,那很可能會將他調回京城,一樣能達成目的。
劉子岳見他已安排好,便道:「冉長史陪我回京,相爺稍後回來,咱們分開走,以減少父皇的疑心。南越的日常事務便交由於大人、郭大人、黎大人負責,若你們三人出現分歧,誰也無法說服誰時,由於大人先定奪。」
對這個安排,黎丞和郭富都沒意見。
郭富是管財政的,政務方面,他確實不及於子林,而且他來得晚,威望也不如於子林。至於黎丞,他年紀雖比於子林長了不少,可比起腦袋姦猾和跟京城那邊的聯繫,他自覺不如於子林。
見他們都不反對,劉子岳看向黃思嚴和鮑全道:「黃思嚴隨我回京,挑選兩萬忠心的精兵一同入京,鮑全留守南越。」
鮑全不答應:「殿下,臣是您王府的典軍,負責您的安全,臣要跟您一塊兒回京。」
劉子岳不答應:「南越得留人看守。」
公孫夏聽了,問道:「殿下準備以什麼名義讓黃參將帶兵入京?」
劉子岳笑道:「黃參將帶兵入京請罪啊,況且這兩萬兵馬本就不是咱們南越的,原屬於江南駐軍,現在歸於陛下,自當回京。」
大家都贊同這個法子。這樣一來,兩萬精兵可名正言順入京,萬一陛下心意改變,又或是遇到其他危險,殿下也不至於毫無辦法。有了這兩萬人他們放心多了。
公孫夏點頭,讚許地說:「殿下妙計,只是這次黃參將回去,要對陛下盡忠職守,不到萬不得已,不能站出來替殿下做事。因此殿下確實應該帶上鮑典軍,一來可保殿下日常安全,二來也能替黃參將轉移一部分注意力。」
劉子岳也明白這個道理,但他不讓鮑全回去還有個用意:「我不帶人,父皇會對我更放心。」
晉王懂延平帝的心理,劉子岳又如何不懂。
現在這關頭,在延平帝面前示弱是最好的辦法。誰弱,延平帝就放心誰,就會幫著誰。他無依無靠,身邊連親衛都沒幾個,延平帝肯定會更加放心的。
「殿下這打算是沒錯,但殿下的安危更要緊。況且鮑典軍只是帶幾百人負責殿下的安全而已,這點人陛下也不會忌憚。」於子林也勸道。
聽他們都這麼說,劉子岳總算鬆了口:「那就依你們的,鮑典軍也跟我入京,只是水師這邊怎麼安排?」
黃思嚴道:「殿下,北邊有趙將軍守著,不必擔心。廣州這邊,臣推薦由軍師代您統領南越水師,軍師足智多謀,且與軍中將領甚為熟悉,是極合適的人選。」
劉子岳點頭:「可,南越水師就交給軍師代為管理,其他人各司其位,守好南越。」
談完了事,用了一頓飯後,劉子岳沒有挽留他們,讓他們各自回了自己的地盤,因為說不準什麼時候鄔川就要來了,被他碰到總不大好。
將人送走後,劉子岳又叫來了池正業:「京城很快就要來聖旨,讓我回京,劉記和山嶽商行的事就全權交給你了,賬目這塊,你跟郭大人對接,但兩家商行內部交易和管理的事務,全權由你負責。」
池正業很錯愕,他知道劉子岳遲早要回京的,但沒想到這一天竟來得這麼快,有些措手不及。
愣了片刻,他點頭:「是。殿下,需要小人做些什麼嗎?殿下回京后,咱們劉記和山嶽商行要不要在京中開幾個鋪子?也好方便聯繫殿下,殿下若有需要銀錢的地方,也能及時支取。」
方便是方便,但現在劉記的財富不少人惦記,哪怕晉王已經猜到劉記是他的,可也沒有切實的證據。這讓池正業進京開店,不等於將把柄送上去嗎?
劉子岳拒絕:「不用,劉記的名聲太響了,樹大招風,去了京城就是肥羊。這事劉記不適合露面,但山嶽鏢局倒是可以去京城開一家分行,以送鏢的名義,即可四處搜集信息,若有朝一日,我需要人手了也可隨時調集鏢局的鏢師為我所用,還不會輕易引起旁人的懷疑。」
池正業聽完后興奮不已:「殿下說得沒錯,山嶽鏢局幾乎沒怎麼在北邊露過面,沒幾個人知道,更不會想到殿下身上,將他們派去京城再合適不過。」
而且山嶽鏢局裡的幾千名鏢師都是經過嚴格訓練的,隨便拎一個出來都是打鬥的好手。
劉子岳也是這麼想的:「這事就由你去安排,做隱蔽點,咱們鏢局到了京城可是要開門做買賣的。」
「是,殿下,那派誰去京城主持鏢局的大局?」池正業倒是想自個兒去,可劉子岳剛才已經將兩家商行的買賣都交給了他。
劉子岳想了想說:「你問問李洪深,他願不願意接下這個重擔,他若是願意,此事就交給他。」
池正業立即笑道:「他肯定願意,這可是獨當一面的好機會。況且,到了京城說不定還能與他父親見面。」
「好,就定他,但你要告訴他,不得私底下跟李安和見面,否則害了李安和的性命我唯他是問。」劉子岳嚴肅地說。
池正業點頭:「殿下放心,小人會與他說清楚。而且李洪深也是個聰明人,他不會私底下去見李安和的。」
這父子倆都挺精明的,劉子岳點點頭,沒再說什麼。
安排好一切后,京城的船隻也到了。
碼頭那邊的人接到消息,連忙通知了黎丞。
黎丞當即派人去告訴劉子岳,然後自己親自去碼頭迎接鄔川一行人。
「廣州知府黎丞見過鄔公公。」黎丞見到鄔川下來,連忙上前行禮。
鄔川站在碼頭上,望著眼前被清空的道路,鋪在路中間的地毯,還有嚴陣以待的衙役,心裡對黎丞做事有幾分滿意,臉上卻笑呵呵地推辭:「黎大人真是太客氣了,雜家不過是奉了陛下的旨意來接太子殿下罷了,無須如此興師動眾。」
黎丞上前奉承道:「鄔公公可是代表聖上,您能來咱們廣州,是廣州的福分,再熱情都不過分。公公一路奔波,辛苦了,請上馬車,先去府衙休息休息,用了膳再去見太子殿下吧?」
鄔川被人攙扶著上了豪華的馬車,輕輕搖頭:「不了,陛下的事要緊,不宜耽擱,太子殿下在哪裡?勞煩黎大人直接送雜家去見太子殿下吧。」
黎丞說道:「太子殿下身子骨不大好,一直在廣州的宅子里養傷,距碼頭不是很遠,公公喝杯茶,嘗嘗我們廣州的點心,很快就到了。」
「好,有勞黎大人了。」鄔川讓伺候的小太監放下了帘子。
馬車出發,很快就進入了廣州城,不多時便停在了一所宅子面前。
黎丞先下車,過來對鄔川說:「鄔公公,殿下的宅子到了,公公請。」
鄔川下了車,面前是一座看起來很普通的民居,唯一不同的是門口站著兩排威嚴的侍衛。
侍衛的頭領顯然認識黎丞,見到連忙上前見禮:「小人見過兩位大人。」
黎丞說:「通報一聲,我要去見太子殿下。」
侍衛一邊派人進去通知,一邊將兩人請了進去。
鄔川進門后發現,這座宅子裡面跟外面一樣簡陋,柱子刷著黑色的漆,房頂上蓋的也是黑瓦。見慣了皇宮的富麗堂皇,再看太子竟住在這種地方,他頗有些不習慣。
而且這座院子竟然只有兩進,還不及宮裡某個宮殿大,真的是太寒磣了。
跨過月亮拱門,便到了劉子岳的居室。這是一排三間屋的瓦房,正中間是劉子岳的卧房,左側是書房,右側待客的小廳,牆上掛著各種兵器。
鄔川走到卧房門口便聞到了濃重的藥味。
陶余看到他,連忙上前見禮:「小人見過鄔公公。」
鄔川見他有些面熟,可又叫不出他的名字,只得笑道:「免禮,殿下可在裡面?老奴奉皇上的命令,來看殿下了。」
屋裡傳來劉子岳有些虛弱的聲音:「鄔公公稍候,我換件衣服便出來。」
陶余將其引到隔壁,叫來奴僕伺候。
等了一會兒,劉子岳穿著一身白衣過來。白色的衣服襯得他的臉更加的蒼白無血色,神情也有些憔悴。
劉子岳咳了一聲,邁著有些慢吞吞的步伐,笑道:「讓公公久等了。」
鄔川連忙起身見禮:「老奴見過太子殿下。」
劉子岳坐到上首的椅子上,笑道:「鄔公公免禮,多年不見,公公還是跟以前一樣。」
這都是十一年沒見了,誇他跟以前一樣,這不就是誇他年輕嗎?
鄔川笑著說:「殿下卻是變了不少,更加風神俊朗了。陛下這些年可是惦記殿下得很,時常念叨著殿下,聽說殿下失蹤,陛下十分傷心,一直派人尋找殿下的蹤跡,幸虧殿下福大,平安歸來,陛下這才放心了。這不,一聽說殿下的身體好了些,陛下就派老奴來接殿下回京。」
瞧瞧,這話說得多動聽,劉子岳要不是當事人,都要為這份父子情感動了。
劉子岳抬起袖子擦了擦眼睛,激動地說:「我也很想念父皇。父皇他可還好?」
「好,好,殿下有這份孝心,皇上肯定很感動。如今皇上就等著您回去呢,殿下,請接旨吧!」說著,鄔川伸手,旁邊伺候的小太監連忙將一個精美的長匣子遞到他手上。
劉子岳趕緊起身跪下接旨。
聖旨的內容跟鄔川說得大同小異,都是想兒子了,擔心劉子岳在南越這等偏僻的地方不能得到很好的治療,特意派鄔川來接他回京,然後又說國不可一日無儲君,他年紀大了,精力不濟,需要太子回京幫他分擔一些政務云云。
說得真像是那麼回事。
劉子岳接過聖旨,掩下心底的不屑,有些迫切地對鄔川說:「公公,既然父皇有詔,我理當儘快回京,替父皇分擔一些事務,免得累著了父皇。公公,你看什麼時候出發合適?」
鄔川來的路上還擔心劉子岳會像晉王那樣推脫,遲遲不肯走呢,哪曉得對方這麼積極。愣了愣,他問劉子岳:「殿下不需要收拾東西嗎?」
劉子岳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沒什麼好收拾的。再說,缺什麼,回了京城,父皇都會給我準備好的,何必大老遠地帶那麼多東西呢。」
「這倒是。」鄔川無話可說。
劉子岳又說:「我這邊很快,明天就可以出發。不過……黃參將鄔公公你知道吧?」
鄔川不知道他為何提起黃思嚴,還是點頭:「知道,怎麼啦?」
劉子岳訴苦:「鄔公公,南越地廣人稀,哪養得起這額外的兩萬多人啊。既然咱們這次要走,就讓黃參將他們也一塊兒回京吧,回了京城怎麼處置那也是父皇的事,你說是不是?」
陛下不是有些擔心太子殿下跟晉王一樣嗎?將這兩萬帶回去,陛下應該會放心很多。
鄔川琢磨少許:「這事老奴聽殿下的,殿下拿主意吧。」
劉子岳立即對陶余說:「你派個人去通知黃參將,讓他準備一下,後天出發,他那些人跟咱們一道回京。」
陶余連忙派了個人去辦這事。
接著劉子岳又留鄔川在府中住下。
鄔川本想拒絕,因為劉子岳的府邸真的不大,但奈何劉子岳極為熱情,堅持要留他,晚上還要給他接風洗塵,請了王府里的屬官和黎丞、黃思嚴作陪。
盛情難卻,鄔川也不好拂了劉子岳的面子,只得答應。
當天晚上,府里擺了一桌豐盛的宴席。酒桌上,大家都敬鄔川,一輪接一輪,有拍他這位皇帝面前大紅人馬屁的,也有要盡地主之誼的,還有討好他,希望他多在皇帝面前替太子美言幾句的王府屬官,一個比一個熱情,都沖著鄔川去,話里話外也全是追捧之意。
哪怕鄔川已經身居高位多年,素來被人尊敬,但也抵擋不了糖衣炮彈的襲擊,很快就淪陷了在各種追捧和讚美中,一杯接一杯,等他意識到不大對時,腦子已經昏昏沉沉,不知喝了多少酒,直接醉趴在了桌子上。
劉子岳連忙讓僕人將他送回了卧房,陶余安排人送了醒酒湯。
他走後,劉子岳幾人聊了幾句也散了。
回房后,劉子岳交代陶余:「明天看著點,若是鄔川要出去逛,那安排幾個人陪著他,私底下再派人跟著,別被他發現了什麼。」
不過想必鄔川明天也沒什麼精神。坐了兩個月的船,人本來就疲憊不堪,今晚這一醉酒,明天估計得睡到中午,起來也沒什麼精神,一晃就能晃到後天出發的時候了。
這也是今晚劉子岳讓人灌鄔川酒的目的,免得他精神太好,琢磨南越的事。若是這招不行,明天再想其他的法子轉移鄔川的注意力,還能順帶賣賣慘。
果然,第二天鄔川睡到中午才起,精神也不好,劉子岳又招待他吃了一頓海鮮,請了一個戲班子進府給鄔川表演,理由都不用想,直接拿他前陣子遇刺的事為借口。
「殿下還遇到了刺殺?」鄔川大為吃驚,「怎麼沒跟陛下說?」
劉子岳嘆道:「這不是怕父皇擔心嗎?現在府衙的牢房裡都還有幾個活口呢,無論如何用刑都不肯招,還一個不小心就自殺,已經有三個人在獄中自殺了。鄔公公可是想去看看?」
鄔川自然想去瞅瞅:「老奴得去看看誰這麼大膽,竟敢對殿下動手。」
劉子岳摁了摁額頭,有些疲憊的樣子,說:「我精神不大好,讓陳院判陪公公去如何?」
鄔川很好說話:「殿下好生休息,陳院判陪老奴即可。」
戲都沒看完,兩人就帶著護衛出發去了府衙。
路上,鄔川問陳墨:「太子殿下的身體如何了?」
陳墨斟酌了一下,自是不敢說實話,不然他都要扣上一頂欺君的帽子,便說:「殿下的身體比前陣子好多了,再修養一段時間應該就沒有大礙了。」
「那就好。殿下遇刺的事你可知道?」鄔川又問。
陳墨點了點頭,想了一下,他現在已經上了太子的賊船,都幫太子做了假,何不多表現表現,就又補充了一句:「被抓住的那個頭領叫曹正卿,聽說以前是京城人。太子殿下他們好像認識他,還說其前幾年被流放到賀州擔任過司馬!」
提曹正卿的名字鄔川還沒想起是誰,但流放到賀州這信息一出,他就想起來,這不是原晉王府的曹主薄嗎?
抓到這樣的把柄,太子竟沒告晉王一狀,真是稀奇。
他直接說:「我想看看曹正卿。」
陳墨搖頭:「鄔公公,恐怕不能,被抓到的當天,曹正卿就在牢中撞牆自盡了,黎大人都沒來得及審問。」
鄔川怔愣了下,總算明白太子為何沒借題發揮了,人都死了,什麼都沒招,而且南越距京城這麼遠,前陣子氣溫又高,屍體沒法保存運送回京城。
什麼都沒有,拿什麼去指證晉王?
鄔川去了牢房,見到了幾個刺客,都已經被折磨得不成樣子了,可一個個的嘴巴跟石頭一樣硬,硬是不肯開口。鄔川在大牢里呆了一個多時辰,親自看到獄卒用了各種法子拷問這幾個刺客,但他們就是不開口,而且一尋到機會就想自殺。
這明顯是刻意培養的死士嘛。
鄔川現在有七八分確認是晉王做的。畢竟太子也不可能猜到他會來,提前幾個月布局。
出了府衙,天已經黑了,黎丞又邀請鄔川去家裡做客,等鄔川回去已是月上柳梢頭的時候了,他的全副心力都被劉子岳遇刺一事給吸引了,完全沒功夫想其他的。
等第二天一大早,府邸門口就準備好了馬車,劉子岳邀請宿醉未醒,頭還有些痛的鄔川出發。
鄔川腦袋還有痛,上了馬車就補眠,連廣州城裡的風土人情都沒來得及看,更別提打探消息了,就這麼稀里糊塗地結束了南越之行,上船出發回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