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095

第95章 095

郭富不愧是戶部出身,算賬的速度極快,算盤在他手底下打得飛快,一個又一個的數字不斷地從他口中冒出,搞得下面的人也趕緊提速。

原本以往總是要差不多一個時辰才能完成入庫,這次硬是縮短了近一半的時間,只用了半個時辰多一點就將所有的銀錢清點登記完畢併入了庫。

帳房先生對此真是佩服得五體投地,連忙讓人端來溫熱的茶水,雙手奉上,恭敬地說:「先生,你這算術實在太強了,令人欽佩,可是有什麼訣竅?」

劉記門口的夥計們也都用星星眼望著郭富,都在等郭富傳授經驗。

這一手實在是震得大家不輕,算盤珠子在他手底下翻飛,速度快得只留下一道道殘影,有時候人的眼睛都跟不上。若能習得,怎麼也能混個管事噹噹。

郭富面對一雙雙求知若渴的眼睛,心下有些得意。他這可不是憑權力,憑金錢人脈讓人佩服的,他這完全是靠自身的本事令人刮目相看的。

喝了一口茶潤潤嗓子,郭富淡淡地笑道:「這也沒什麼訣竅,唯熟能生巧而已,我以前也是替人管賬的。」

他這話沒騙人,他剛去戶部的時候,那對賬目不說一竅不通吧,那也是一知半解,算盤也撥得不利索。但他是個好強的人,不願落後於人,於是偷偷在家練了三個月的算盤珠子,到最後,只要上峰一開口,他立馬撥珠子,上峰報完,他的賬目也出來了,速度之快,讓人側目。

算賬又快又準確,做事還認真細緻,能為上面分憂解難,所以他才能得上峰的喜愛,一步一步往上爬。不然像他這等并州出來的,朝中同鄉同窗都甚少,沒什麼扶持,如何能在而立之年就登上戶部尚書的位置。

聽說他也是管賬的,帳房先生真是汗顏得很,同樣是管賬的,怎麼差這麼遠。

他慚愧的同時,又起了招攬的心思,算賬這樣的厲害的,當然要拉攏到他們劉記了。這先生說以前替人管賬,那現在應該不幹這個了。

於是帳房先生笑得更燦爛了,對郭富說:「這位先生,還不知道尊姓大名?」

郭富笑著說:「郭富。」

「這名字好,一看就天生是管錢的。」帳房先生先誇讚了一番郭富的名字,然後指著劉記的招牌說,「郭先生,別的我不敢說,但咱們劉記在這附近一帶,那招工待遇是最優厚的,不少人搶破頭就想進劉記,主家寬厚,待遇也很好,做得好,還能升職以後去廣州,在池管事身邊做事。池管事你知道吧?咱們劉記的大總管,每日手上流經的銀錢成千上萬,若能在他手底下謀個管事噹噹,那這輩子前途無量!」

郭富直接愣住了,不是,你們南越的人都這麼喜歡到處挖人的嗎?從上到下,怎麼都一個調調。

這時候,他也才想起自己來南越的目的,也想起了被他拋到一邊的公孫夏,連忙抬頭張望。

賬房先生見他似乎沒將自己的話聽進去,很是著急,一把抓住郭富的袖子極力勸說:「郭先生,真的,我不騙你,你可以在鎮子上打聽打聽,咱們劉記的待遇是數一數二的,你有這等算賬的才能,到了咱們劉記一定能夠……」

「不用了,這位是殿下的客人。」還是公孫夏出來解救了郭富。

那賬房先生一聽這話便明白郭富身份不一般,連忙鬆開手,訕訕地笑了笑:「不好意思,是小人搞錯了……」

公孫夏抬手制止了他:「無妨,去忙吧。」

賬房先生這才走了,到了門口時,還忍不住回頭,遺憾又不舍地看了郭富一眼。

看得郭富又是得意又有點不好意思,尤其是看到旁邊含笑望著他的公孫夏,更覺尷尬。自己明明剛開始還在考慮的,怎麼最後忍不住就上手了?哎,只能怪財帛迷人眼。

公孫夏彷彿沒看到郭富的尷尬,笑眯眯地說:「連一賬房先生都能看得出來,郭大人這才能不用實在是浪費了,郭大人還要推辭嗎?」

郭富服氣:「你們這兒的人都這麼會招攬人嗎?」

不但公孫夏,連個賬房先生都是招攬人手的好手,又會纏又會磨,不達目的誓不罷休。

公孫夏恭維他:「這還不是郭大人之才太讓人欣賞了,大人回歸鄉野,實在是太可惜了。郭大人可以嘗試嘗試,若是做得不開心,你想請辭,我絕不攔著。」

郭富翻了個白眼。

公孫夏這老狐狸忽悠誰呢,這一旦加入了,就知道了南越的機密,哪還能輕易退出。

但話已挑明,他也確實閑不下來,尤其是看到大堆大堆的銀子糧食,這些人都沒個很好的規劃利用,他著急啊。

「公孫大人好口才,我可算是中了你們師徒的奸計!」郭富認命地嘟囔道。

聽到這話,公孫夏就知道他是鬆口了,高興不已,也不計較這話了,拉著他就往前走:「殿下在府中設宴給郭大人接風洗塵,咱們快快去。」

看看,早就挖好了坑在等他吧!

郭富嘴上抱怨了兩句,腳上卻一點都不慢。從劉記拐個彎,往前走幾百米就到了平王府。

陶余已經在門口候著了,看到公孫夏拉著郭富過來,甚是高興,連忙行禮:「這就是郭大人吧,裡面請,殿下本是要親迎郭大人的,只是剛才廣州那邊送了一封信過來,故而派小人前來!」

「這位是平王府的陶管家。」公孫夏向郭富介紹。

郭富打了個招呼。

陶余將幾人領到了膳廳,桌上已擺滿了美酒佳肴,熱騰騰的,應是剛準備沒多久。

三人還沒落座,就見劉子岳急匆匆地從外面進來。

三人連忙行禮。

劉子岳上前扶著他們:「相爺、郭大人、穆大人免禮,請坐,舟車勞頓,辛苦了,先用膳,填飽肚子咱們再好好聊!」

郭富落座,不動聲色地打量著劉子岳。

在京城時,他見過平王兩三回,但印象都不深,而且好些年,也忘得差不多了。印象中,平王是個長相白皙有些文弱天真的少年,跟在太子、晉王等人的身後,極其沒存在感。

快十年不見,平王幾乎是大變樣,再也不是印象中那個文弱的皇子了。他身量高挑,露出的一節小臂結實有力,皮膚稍微黑了一些,多了幾分以前不曾有的威儀,更像一個皇家人了。

用過膳,大家移駕到書房議事。

劉子岳先向郭富表達了歡迎:「郭大人能來,實乃我們南越之福。實不相瞞,南越的賬目越來越紛繁複雜,我也力有不逮,如今有了大人,我們也可安心了。」

郭富連忙說道:「殿下過譽了,實不敢當,臣也就是算盤珠子撥得比較利索一點而已。」

劉子岳可不信這話,朝廷這些年各種狀況頻出,打了那麼幾年的賬,哪裡都需要銀子,國庫還沒出大問題,郭富功不可沒。

他笑道:「郭大人過謙了。我們南越的賬目以後就交給郭大人了,只是要委屈郭大人一段時日,現在還不能授予郭大人相應的官職。但郭大人放心,俸祿這塊絕不會虧待郭大人,按咱們南越的標準算。」

他這也是有一說一。哪怕是王府屬官,他有任命的權力,那也是要上報朝廷的,郭富這名字一旦在朝廷亮相,那誰還不知道南越有貓膩啊。

郭富答應之前就想到這點了,他也不是奔著平王府的屬官來的。

「無妨,殿下信得過臣,臣定當竭盡全力。」郭富一口答道。

劉子岳含笑點頭,招了招手,陶余連忙讓人呈上來一個托盤,裡面有一張紙,還有兩把鑰匙。

子岳全交給了郭富:「郭大人,紙上有你一年的俸祿,這兩把鑰匙,一把是賬房賬冊的鑰匙,還有一把是庫房的入門鑰匙。庫房共設有兩道門,還有一把鑰匙在冉長史手中。明日再介紹他們跟郭大人認識。」

這是將南越歷年的賬目,還有家底都完全向他敞開了。

平王果然是個痛快人,用人不疑。

郭富心裡舒服了許多,等他看到紙上的俸祿后,更驚訝了。他的俸祿,祿米八十石,銀錢一百二十兩,棉布絲綢各十匹,年底多發一個月的俸祿。

算下來,他一個月的俸祿在兩百兩以上,比他在戶部任職時還高,這俸祿跟正一品的也差不了多少了。

平王果然是財大氣粗,出手就是闊綽。

俗話說,士為知己者死,郭富看到劉子岳如此重視他,信任他,再加上閑了好一段時間也手癢,時間太早睡不著,便讓人將賬冊搬了一部分過來翻開。

這一看他傻眼了,這賬本上歪歪扭扭的,記的都是什麼?

他還以為是人唬弄他,有些不高興,但等他翻看了所有的賬目,發現這些賬目都是用這種符號記錄的,而且有些紙張都泛黃了,顯然有些年頭了。他們又不知道他會來,不可能好幾年前就布局。

郭富派人去請了個賬房先生過來,問詢了一番,經對方說明,他才將這些符號跟數字對上了。

別說,對上之後賬目還真的變得清楚明了許多,看賬本的速度都快了不少。很快,郭富就看習慣了,速度也變得越來越快。

這一看,他就上了癮,停不下來,不知不覺就熬到了大半夜,第二天起來,兩隻眼睛下面都掛著大大的黑眼圈。

劉子岳見了很是詫異:「郭大人,可是要認床,不習慣?」

郭富擺手,拿出昨晚自己邊看賬目邊做的筆記:「沒有,看賬本一時上了頭,睡得晚了些。殿下,臣有幾個提議,還請殿下參考。」

劉子岳肅然起敬,郭富難怪能在三十來歲的年紀就掌管大景的錢袋子。他對工作是真熱愛,不像自己,完全是趕鴨子上架,不得不幹。要不是撂挑子,跟著他的人都要倒霉,他下半輩子也要仰人鼻息,活得跟條狗沒什麼兩樣,他還真想不幹了。

「郭大人請講。」

郭富先提了糧食的問題:「殿下,從賬上來看,用劉記的名義已經囤了十二個倉庫的糧食。這些糧食太多了,尤其是前年的糧食,若再放下去,味道變差不說,若是保管不當,這批糧食恐怕也不能吃了。依南越目前的兵力,囤積一年的糧食足夠了。」

浪費糧食,而且儲存成本也很高。糧食放進倉庫中並不是就一勞永逸了,還要翻出來曬一曬,保證通風,防止鼠害等,不然時間長了,下面的糧食會結塊,壞掉。

劉子岳頷首:「郭大人說得有理,但若是兵員增加一倍呢?」

郭富愣了下,在腦子裡算了一下,肯定地說:「也夠了,南越地廣人稀,而且夏日漫長,光照充足,一年能熟三季,只要不遇上百年一遇的天災人禍,並不會出現糧食短缺的問題,囤一年的糧食足矣。」

而且南越人少,通往北邊的門戶就是封州、并州、袁州,只要守住了這三地,再關閉廣州和高州的碼頭,朝廷也拿南越沒辦法。

南越有人有礦有鹽有糧,完全可以自給自足,糧食這塊囤個一兩年的就完全夠了,沒必要無限囤積。

「沒錯,確實不宜囤太多的糧,那郭大人覺得該如何安排這批糧食?」劉子岳詢問道。

郭富指了指北邊說:「賣了,江南的生產還沒完全恢復過來,去年利州等地發生大地震,波及三州十幾縣,朝廷調派了一部分糧食過去,但那點糧食肯定是不夠的。而且現在正值青黃不接之時,前一年家中收穫不豐的百姓,也多有缺糧。這個

時候糧食的價格是一年中最高的時段,現在將糧運去江南,賣給小商人們,雖不能大賺一筆,但也幾乎不會虧多少銀錢進去。臣知道,南越相對富足,殿下許是不缺這點錢,但若是下面的人養成了大手大腳、浪費的習慣,積少成多,時日一長,這些本不必浪費的錢糧加起來也不是個小數目。」

最後這番話,真是如醍醐灌頂。

劉子岳汗顏地說:「多虧郭大人提醒我,你這番話很有道理。我媽……我娘也從小就教導我,不要浪費糧食,一粥一飯,當思來處不易;半絲半縷,恆念物力維艱。實不相瞞,這次請大人來,便是存了讓大人幫忙整頓統籌南越財政的想法,以減少不必要的浪費。這事就按郭大人所說的辦,將前年的囤糧賣了,具體的事宜,還得勞煩郭大人。」

郭富點頭:「殿下放心,此事就交由臣。對了,臣看過了,南越這邊的食鹽產量頗高,劉記商行雖向南洋販賣,但到底路途遙遠,一年也頂多去兩趟,而普通商人拿不到鹽引,也不能貿然插手這筆買賣,因此鹽場只能控制生產,未免太可惜了。據臣所知,江南、西北等地,食鹽比較短缺,尤其是江南,幾大鹽場因戰亂遭到破壞,還沒恢復過來,距南越距離較近,又能夠走水運,相對方便快捷,運輸成本也比較低廉,若能將南越的食鹽銷到江南,一年獲利上百萬兩銀子也不是問題。」

什麼叫錢簍子?

這就是了。

劉子岳覺得郭富簡直就是為錢生的,這不才到一天,就想出了這麼多增收的法子。難怪朝堂打了那麼多年的仗,打得江南人手減少了近三分之一,朝廷這些年的稅收不但沒降低,還在增加。

郭富真是功不可沒。

怪不得他辭官辭了近一年,三番兩次上奏摺才成功。想來,延平帝也是很不想放這麼個人才走的。

「郭大人所言甚是,只是要將食鹽銷去江南,必須得有鹽引,大人可有好法子?」劉子岳詢問道。

郭富笑了笑說:「殿下,臣雖離開了戶部,但還有些人脈在。戶部左侍郎柯建元與臣交好,關係甚篤,前陣子,他給臣寫了一封信告訴臣國庫如今有些緊張,這可是好時機。殿下只需讓劉記上表,言南越的食鹽產量翻倍,愁銷路,肯請朝廷允許南越將食鹽外賣,屆時柯建元自會言國庫之艱難,此事就成了。」

朝廷沒錢了,只能想方設法籌錢,這賣鹽引就是個好法子。

別的商人買了鹽引可能需要去鹽場排隊,遲遲等不到食鹽,但劉記自己就掌握著兩個鹽場,完全不存在這個問題。

只要拿到了鹽引,便可名正言順地發財,將食鹽大批大批地銷往江南,甚至更北更西的地區。

這事要成,就得用上郭富的人脈。劉子岳琢磨了片刻,笑道:「郭大人此計再好不過,只是此事要勞煩柯大人了,他那邊勞煩郭大人打點,記在賬上即可。鹽引這東西,不怕多,即便劉記消化不了,也可轉讓給廣州商會的商人,此事郭大人儘管放手去做。」

郭富到底是才來,總不能白白用人家的人脈,畢竟人情這種東西總是要還的。

郭富笑了笑說:「殿下,都是自己人,打點就不必了,殿下既允了,臣這就去做準備。」

劉子岳仔細回味了這番話,品出了點意思,郭富應是想將柯建元也一塊兒拉過來。由此可見,兩人的關係非常不一般,這柯建元只怕就是當年在戶部時郭富的心腹。

這等人才,能過來是南越之福,他當然不會拒絕。

劉子岳哈哈大笑道:「郭大人說得是,都是自己人,那我就不見外了。至於上奏這事,我現在就吩咐池正業去做。」

隨後,劉子岳又帶領郭富認識平王府的屬官和各自負責的事務。

見到郭富,冉文清是最高興的,以後政務與財務分

離,他只需專註政務,守好興泰即可,再也不用兼職管賬了。

現在劉子岳在軍營掛了名,不能離開太久,此間事了,他就要回廣州。

臨行前,他與公孫夏單獨談了一回。

「前幾日我收到京城的來信,郭富辭官后,去年遇到利州地震,又額外支出了一筆銀子,還少收了三州的田賦,國庫又緊張了起來。崔元慶這戶部尚書的位置恐怕坐不穩。」

公孫夏點頭:「沒錯,自從經歷廢儲風波后,太子的狀態一直不大好,現在陛下重新啟用晉王,他的壓力非常大,完全也顧不上崔元慶這邊。崔元慶手段本不及郭富,如今接手戶部這個爛攤子,又有晉王等人在背後暗戳戳地扯他的後腿,這麼下去,不是他堅持不住辭官,便是陛下厭棄他,撤了他的職。」

劉子岳將柯建元的事告訴了公孫夏:「相爺,這個柯建元是何許人也,你可了解?」

公孫夏印象不深:「臣離開京城時,其還沒爬上戶部左侍郎一職,但好像那時候就跟在郭大人身邊了,應是郭大人的嫡系親信。郭大人既有此一說,那此事十拿九穩,殿下儘管放心去辦就是。」

劉子岳笑了:「相爺,我不是不相信郭大人,而是想著,咱們能夠找機會將柯建元推上去?郭大人的人,不就等於半個咱們的人嗎?」

最後一句話成功把公孫夏逗笑了,他欣慰地看著劉子岳:「殿下這提議甚好。」

最好的是,殿下都知道主動出擊,想方設法地往自己碗里扒拉人手了。想當年,他跟徐雲川送上門,殿下都不大理睬,照舊釣魚。

劉子岳說:「此事還得勞煩相爺了。」

他在京中是沒什麼人脈的,這個事陳懷義肯定不方便出頭,所以只能讓公孫夏出手了。

公孫夏一口答應:「殿下放心,此事交給臣便是,等時機成熟了,就讓柯建元上去。只是,國庫這個爛攤子不好收拾,柯建元未必能勝任。」

沒看郭富這個人精都跑了嗎?

劉子岳說:「無妨,能做一天是一天,等不能做了,正好來給郭大人當副手,郭大人也不用整日熬夜了。」

郭富對南越庫房裡的銀子非常滿意,但對這些賬房、管事相當不滿意,這幾日正在計劃好好重新磨練一番這些人。他打算將國庫的那套賬目管理方式簡化后,挪用到南越,細分管事們的權責,重新建構南越的財務機構。

但南越這些管賬的人大部分都是商賈出身,完全跟不上郭富的思維,這讓郭富很是頭痛。

公孫夏想到昨天郭富見了他就抱怨的樣子,也撫須大笑:「殿下說得是,柯建元能來,郭大人要輕鬆不少。」

兩人談完柯建元,轉到了太子身上。劉子岳有些發愁地說:「我擔心崔元慶是壓垮太子的最後一根稻草。」

公孫夏無奈地說:「這也是沒法子的事,崔元慶遲早得下,只是希望時間稍微晚一些,多給咱們一些時間。」

***

京城戶部,崔元慶確實焦頭爛額。

這才三月,國庫就沒多少銀子了,因為過年期間花得多,年後又要給利州三地百姓撥一筆銀子購□□種和農具,幫其恢復生產。雖說這筆錢是借給百姓的,但到底是從賬上實實在在拿了這麼多銀錢出去,最早也得秋收后才能收回來。

而且年後還發生了兩件喜事。

一是九公主出嫁一事,九公主頗得聖寵,所以這次嫁女兒,陛下也是極為大方,不但賜了一座公主府,還賜了大筆的嫁妝,說是紅妝十里也不為過。

二是十四皇子出宮建府封王一事,親王府邸,王府的各種配置,還有俸祿,零零總總加起來,又是一筆不小的開支。

除了這些,還有各種常規的開銷,官員衙役們的俸祿,禁軍、西北駐軍

、江南駐軍的軍餉,這些總是少不了的,戶部每個月都要固定支出一筆銀子。

這才三月,很多地方莊稼剛播種下去,距收田賦還有至少半年的光景。國庫就這麼點銀子,他能不頭痛嗎?

崔元慶翻了戶部過去每年的卷宗,發現都是寅吃卯糧的法子。郭富真是個能人,什麼借錢,分批撥款,賣鹽引的法子都用盡了,甚至還給一批商人免了十年的稅,就為了換一筆銀子應急。

這搞得他現在完全沒增收的法子,因為郭富真是把能想到的搜刮銀子的方式都用盡了。

但五月是代王大婚的日子。

代王在諸王中排行十二,母妃在宮中也算得寵,所以他這次大婚也比較隆重,陛下已經交由了禮部來主持。

現在禮部那邊已經將預算的單子送到了戶部。

看到那上面羅列出來的各種開銷,崔元慶簡直要昏厥了,這又要花一大筆銀子。倒不說戶部現在拿不出這筆銀子,只是將這筆撥下去了,下個月的日常開支怎麼辦?這距秋天可是還有幾個月,這中間可沒太多的進項。

而且這種事,一年還得來好幾遭,畢竟陛下還有幾位年歲不小的公主皇子沒成親。這麼一想,他就想到了平王,平王也老大不小了,弟弟們都成婚了,他還沒成婚,萬一哪日陛下想起,他這婚事恐怕立馬就得提上日程。

得,又是一大筆銀子。

崔元慶現在只求陛下這會兒千萬別想起還有個兒子老大年紀了還沒成婚這事,不然戶部真的吃不消。

因為銀子的事,他愁得頭髮都多白了好幾根。

崔元慶也去找過太子想辦法,但太子精神很不好,只說委屈他了,會想辦法的,然後就沒下文了。

估計太子那邊暫時也是指望不上了。

不過很快崔元慶便見到了轉機。

三月底,劉記商行突然通過黎丞遞了一封摺子上來。摺子上說近幾年,南越氣候炎熱,鹽場的產出有所增加,如今聽聞南越兩個鹽場都有所結餘,因此劉記商行想向朝廷購買一批鹽引,希望朝廷能夠支持。

延平帝詢問大臣們的意思。

鹽業巨利,有部分大臣也牽涉其中,因此並不支持這事:「陛下,鹽引已經發得夠多了,現在江南等地缺一部分鹽,不若讓商人前去南越採購,豈不兩相得宜。」

「南越路途遙遠,這事小商人恐不好辦,陛下,微臣認為劉記這提議可,劉記擁有船隊,可降低採購成本與運輸成本,早日滿足江南百姓用鹽的缺口。」有官員不贊同。

……

大臣們分成兩派,各不相讓。還有一部分只是在一旁看熱鬧。

崔元慶還在愁銀子的事,有些心不在焉的,沒發話。

等下了朝,柯建元找到他,低聲道:「崔大人,屬下認為劉記需要鹽引一事是咱們的機會。」

崔元慶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怎麼說?」

柯建元笑道:「大人,一張鹽引一萬兩,這完全可暫解國庫之困,也可解大人之憂!」

「區區十萬兩而已,能起多大作用。」崔元慶無奈地苦笑道。

這次劉記上的摺子是想購十張鹽引。

柯建元搖頭:「大人此言差矣,聽聞這劉記富得流油,讓其出一百萬兩也是不難的。咱們可私底下與其溝通,讓他們一次性拿一百張鹽引,豈不是就有上百萬兩銀子了?」

十萬兩柯建元不怎麼看得上,是因為這筆銀子解不了他目前的困局。但一百萬兩就不一樣了,這筆銀子完全可以將最近三個皇子公主的婚事和冊封辦好,如此一來,戶部的銀錢又能多撐一段時間。

他立即坐直了身子,問道:「一次拿這麼多銀子出來,劉記能答應嗎?」

柯建元輕蔑地說:「

他們不答應也得答應,要麼一百張,要麼沒有,這事大人願意出面替他們爭取說情就已經是給他們臉了。他們若不答應,那大人完全可袖手旁觀,左右也沒什麼損失。」

「有道理,我這就讓人去通知劉記。」崔元慶連忙安排了心腹走一趟客棧,去見劉記的人。

下午,心腹便回來了:「大人,劉記的人聽說要一口氣拿一百張鹽引,有些勉強。但經過小人的勸說和解釋,他們已經明白了大人的難處,因此答應了下來,還送了一件禮物給大人,請大人多多關照。」

說著掏出一個精緻的木盒。

崔元慶打開一看,是一方上好的端硯,而且有些年頭了,估計得值個幾百兩銀子。這些商人果然是有錢,他天天為了銀子發愁睡不著,人家一出手就是他幾個月的薪俸。

蓋上盒子,崔元慶說:「既然他們已經答應,那我進一趟宮,儘快將此事敲定了,省得陛下否決了這事。」

現在不同意此事的大臣居多,站出來支持的寥寥無幾。

這事對延平帝來說也不是什麼大事,若不是他前陣子才誇了劉記,估計這會兒就已經駁回此事了。

但崔元慶有信心讓陛下答應這事。

***

延平帝正在延福殿處理政務,聽說崔元慶求見,就讓他進來。

「微臣參見陛下!」崔元慶進殿先行禮。

等了一會兒,延平帝放下了筆,抬頭道:「免禮,崔尚書,代王的婚事籌備得怎麼樣了?」

崔元慶心裡咯噔了一下,知道禮部那邊打了小報告,延平帝心裡不高興了。代王大婚這事,本是由禮部籌備,關戶部何事?陛下這麼問,分明是在問銀子為何還沒撥過去。

崔元慶無比慶幸自己走了這一趟,不然面對皇帝的責難,他還真是沒辦法,撐得過今天也熬不過明天。

「陛下,微臣正是為此事而來。」崔元慶據實以告,「陛下,郭大人在任上時為平息紅蓮教作亂,花了不少銀錢,將戶部的結餘都花光不提,還借了一筆銀子。如今微臣上任不久,又遇利州地震,所費頗多,導致國庫緊張……」

延平帝可沒耐心去聽這一筆一筆的細賬,他皺眉打斷了崔元慶:「你就說吧,國庫到底還有多少銀子?」

崔元慶直說:「還有一百五十萬兩!」

「那不得了,這麼多錢,抽一筆出來辦代王的婚事還不夠嗎?」延平帝不悅地說。

以前郭富在,這些事總是辦得穩穩妥妥的,哪有這麼多的事。

崔元慶垂首道:「回陛下,馬上到四月,各衙要發薪俸,禁軍那邊也要撥一筆軍餉過去,還有天氣轉熱,禁軍換衣的時節到了,下個月的銀錢會比往常多一些……」

聽到這些個數字延平帝就頭大,按住額頭道:「還有嗎?」

哎,要是郭愛卿還在該多好。

平心而論,崔元慶幹得並不是太差,無奈他有個幹得極好的前任。這麼一對比,就襯得他特別無能了。

崔元慶聽出了延平帝心裡的不爽,連忙說道:「陛下,微臣這裡有一計,可解國庫空虛之困。」

「說吧。」延平帝冷著一張臉。

崔元慶趕緊說:「陛下,今日朝堂上,劉記上奏想購買鹽引這事給了微臣啟發。微臣聽聞,劉記商行生意做得極大,富可敵國,十萬兩對他們應是輕而易舉,百萬兩應該也不難。因此一下朝,微臣就讓人前去找了劉記的人,跟他們商量,讓他們一次性購買一百張鹽引。這樣既可讓南越多餘的食鹽有路可銷,又能讓戶部多一份收入,豈不是兩全其美?」

延平帝聽了這話,一口就答應,緊繃的臉色都緩和了許多:「好,崔愛卿,這事做得不錯。」

至於鹽引會不會泛濫,商賈會排多久

的隊才能拿到鹽,甚至可能永遠都拿不到鹽,延平帝完全不在意。

崔元慶心底大大鬆了口氣,這事總算是成了。

他連忙道:「是,陛下。」

當天,延平帝就下了旨,批了一百張鹽引給劉記商行。

國庫也順利入賬一百萬兩銀子,崔元慶大大地鬆了口氣,皺了許久的眉心總算展開了。

他拍著柯建元的肩膀,有意示好:「此事多虧了柯大人的妙計,不然還有得頭痛。今天天氣好,又有喜事,咱們去喝一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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