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099
對於大臣們的上奏,延平帝表情平淡,只說要考慮,便岔開了話題,明顯不想多提這事。
下朝後,數位大臣上前向晉王道喜,言談之間,彷彿儲君已是晉王的囊中之物一般。
晉王笑著拱手應對了兩句就以府中還有要事為由,先行告退,並不過多的理會這些人。
傅康年跟在晉王的身後,上了馬車之後便看到了晉王變臉,當即關切地問道:「殿下可是覺得今日之事不大妥?」
「豈止是不大妥,簡直是糟糕透頂。一群蠢貨,要壞我事。」晉王氣得暴跳如雷,心情糟糕到了極點,「太子剛死月余,屍骨未寒,父皇還在傷心中,他們這時候提起立儲,豈不是往父皇傷口上撒鹽?況且,經過太子逼宮一事,父皇只怕對太子警惕得很,現在肯定是不願意立儲的!」
別看現在延平帝這麼傷心,也就是太子死了,對他構不成任何的威脅了,否則只怕延平帝提起太子就得咬牙切齒,一口一個「逆子」。
說到底,是死人不會對他構成任何威脅,他可以任意地朝對方施展父愛和心疼,還能彰顯他的仁德和慈愛。
但換個活生生的太子試試?更何況,以前延平帝就對晉王有些忌憚,這會兒只怕更不願立他為儲,現在大臣們貿然提出立儲,簡直是將他架在火上烤。
「也是,現在確實不是立儲的好時機。」傅康年點頭,忽地皺眉道,「殿下,如今您在朝堂上的呼聲最高,陛下會不會懷疑這事是您在背後謀划的?」
想到這點,他倒吸了一口涼氣。
晉王眉宇間儘是陰鷙,語氣肯定:「不是懷疑,而且一定會這麼認為!」
真立太子,十有八九是他,而且他以前還一直與太子針鋒相對,對太子之位虎視眈眈,現在他站出來說不是他,都沒人信。
傅康年擔憂地說:「那這怎麼辦?會不會有人想陷害殿下您?」
不怪他多想,既然晉王能在背後給太子使絆子,別人又為何不能從背後給晉王插刀?
晉王顯然也想到了這點,低聲交代:「你派人去查查今日在朝堂上要求立儲最積極的幾個大臣,查仔細了,將他們祖宗幾代都查清楚,看看他們都是誰的人。」
「是,殿下。」傅康年點頭,又寬慰晉王,「就像大臣們所言,國不可一日無主,陛下年事已高,立儲是遲早的事,總會有大臣們提出這事。」
晉王臉色依舊陰沉:「但也不是現在這時候。」
傅康年知道他心情不好,沒再多勸,等馬車停下后,便快速出去辦事了。
翌日,便有消息傳回來。
傅康年將查到的卷宗遞給了晉王:「殿下,目前來看,昨日在朝堂上最積極的七名大人,除了太常寺的蔣旭跟錢家有些親戚關係外,其他六名大人都沒有任何發現,而且為首的梁國公還是三朝元老,從不站隊,如今幾乎怎麼不問事,應該沒有人能收買得了他。這些人應該是自發的,認為該立儲了。」
晉王沒作聲,仔細將這七人的卷宗翻了一遍,除了一個蔣旭可疑外,其他幾人確實找不出什麼疑點。
但他總覺得這事沒那麼簡單。這種奇怪的直覺在打仗的時候救過他,晉王深信不疑。
最關鍵的是,現在提出立儲對他不是什麼好事。
他不是太子,耐不住性子,他可以慢慢等,過去十幾年他都等了,也不在乎再等幾年,父皇的身體在走下坡路了,想必他也等不了太長時間的。
「殿下,您數次立功,又佔了長,如今儲君之位唾手可得,您又何必想太多呢?咱們殫精竭慮謀划這麼多年,不就是為了這麼一天嗎?」傅康年輕聲勸道。
依他看,殿下實在是太謹慎,太小心了。太子之位既然掉了
下來,那接住就是,除了他們家殿下,其他哪位殿下堪當此大任?
立儲這事雖提得不合時宜,但也並非完全是壞事,他家殿下遲早要上位的。
晉王捏著卷宗,眉宇間還是沒有一絲舒展的樣子。
半晌,他道:「這儲不能立!」
傅康年錯愕地看著他:「殿下的意思是,咱們要阻止陛下立儲嗎?這……陛下會不會認為咱們是在以退為進?」
別說皇帝了,只怕很多大臣都會認為晉王只是在「謙讓」而已。
晉王揉了揉眉心:「將陳懷義他們叫來,我有事要跟他們商議。」
傅康年連忙讓人去將晉王一系的重要官員都召了過來。
陳懷義來的時候就猜到晉王召他們過來應是為了立儲,但他怎麼都沒想到,晉王的意思竟是讓他們反對立儲。
別說是他,就是晉王的老丈人平寧侯夏騰也是萬分不解,詫異地問出了大家的心聲:「殿下,這是為何?」
「是啊,殿下,這可是個千載難逢的好機會。」
……
其他幾人也紛紛附和,他們追隨晉王,不遺餘力地支持晉王,是為了什麼?不就為了這一天嗎?一旦登上儲君的寶座,晉王離那個位置又更近一步了。
他們等了這麼久,總算是等到了太子這位子,但卻要在最後關頭功虧一簣,如何能忍?
陳懷義沒有開口。
他相當驚訝,晉王不愧是諸王中城府最深,心思最深的,這克制力也非同尋常。晉王對那個位置的嚮往,他們都很清楚,但現在臨門一腳了,他竟然能喊停,這份定力和清醒的頭腦,太子輸得一點都不冤。
「陳公,你怎麼看?」晉王見所有人都反對,就陳懷義沒有開口,便點了他的名。
陳懷義站起來,拱手道:「臣也認為,此時不是殿下上去的好時機。中秋之亂不過才月余,陛下還處於痛失愛子的悲痛中,這時候提立儲不合時宜。」
他說得很委婉,但該表達的意思也表達了。
太子才死這麼點時間,皇帝都沒從傷痛中走出來,這時候去搶太子之位不是往槍口上撞嗎?
晉王滿意地點頭:「沒錯,陳公所言便是我的顧慮。不知情的還以為昨日梁國公他們奏稟立儲一事是我在背後指使,未免父皇也誤會我,這儲絕不能立。」
聽了這番話,平寧侯等人也點頭表示贊同。
確實,他們是知情人,倒是不會誤會晉王,可外面的人怎麼想就不好說了,要是陛下也誤解了殿下就不妙了。
陳懷義有點遺憾,晉王太謹慎了,竟然不上鉤。
他今日若是積極謀划,讓下面的人四處奔走,下次朝會全力舉薦他,只怕延平帝都容不了他。
可惜晉王多疑謹慎,不上這個當,只能想另外一個法子,將這潭水攪得更渾了。
陳懷義拱手道:「殿下,只怕立儲這事咱們反對沒用。只要一日不立儲,有部分大人恐怕就會不斷提及此事。」
傅康年點頭:「沒錯,別人可能會因為陛下的冷遇或是反對就罷了,但梁國公肯定會堅持。」
這確實是個問題,別人不提,梁國公,晉王都拿他沒辦法。
晉王有些發愁,詢問道:「陳公,你可有什麼好的法子?」
陳懷義拱手道:「殿下,事到如今,只能兵行險招了,臣提議,我等站出來支持立楚王為儲!」
「陳大人,你還知道你姓什麼嗎?」這話一出,兵部左侍郎胥元德便嘲諷地說道。
傅康年也有些不解,但他不覺得陳懷義會懷什麼壞心思,連忙說道:「胥大人息怒,咱們聽聽陳大人怎麼說!」
陳懷義不搭理胥元德的暴躁,不急不徐地道:「立儲是遲早
的事,但現在陛下因太子一事,對殿下有些微詞,這時候不若退一步海闊天空。況且,胥大人覺得現在太子之位是那麼好坐的?」
最後一句,陳懷義問得格外有深意。
胥元德有沒有聽懂不知道,但晉王一下子就明白了陳懷義的意思。
是啊,現在誰當上太子,那就是父皇的眼中釘,最戒備的對象。
這時候順勢推舉楚王上去,父皇應該會消除一部分對他的芥蒂,同時最防備的對象也會轉變為楚王。
楚王性格又那麼暴躁,做事毛毛躁躁的,性子陰沉狠辣,表面功夫還不及太子,能坐這個位置多久都不好說。他能搞下來一個太子,就能搞下來第二個,到時候還有誰能與他爭?
不過這事也有個風險,那就是父皇若是突然像宣王那樣,說走就走,那就麻煩了。
要實施這個計劃,最好是延平帝能多活幾年,到時候楚王肯定會犯不少錯,父皇想不廢他都難。也不用他出手了,輕輕鬆鬆就再除掉一個最有力的競爭對手。
楚王一掛,這兄弟之中還有誰能與他爭?
晉王點頭:「陳公這話有一定的道理,容我再想想。」
等遣退了這些臣子們后,晉王就讓人悄悄去太醫院找相熟的太醫打聽延平帝的身體情況。
結果很令人歡喜,延平帝身體還算康健,沒什麼大毛病。只要不出什麼突發事故,再活幾年沒有問題。晉王放心了,立即給自己人下令,讓他們全力推薦楚王。
***
於是,隔了幾日,大朝會上出現了驚人的一幕。
梁國公果然舊事重提,又提立儲的事,這次晉王一系的人一改先前的沉默,由陳懷義開始,紛紛發言,就一個意思,大景確實需要一位儲君,懇請陛下立儲。
他們說得委婉,梁國公更直白:「陛下,國不可一日無主,如今殿下們都大了,早日確立君臣,也免生亂象,懇請陛下立儲。」
延平帝的臉色極為難看。
這殿內最不想立儲的非他莫屬。
才遭遇了心愛的嫡子的背叛,延平帝是真不想又立個太子威脅他的權力。尤其是晉王,手段和人心都比太子要高不少,立這樣一個兒子,對他的威脅太大了。
但不光晉王的人湊熱鬧,緊接著其他官員也紛紛上奏,不過須臾的功夫,朝堂上已有半數的官員要求立儲。
延平帝目光陰沉,掃了眾臣一圈,冷冷地問:「那依你們看,當立誰為儲君?」
這還用問嗎?當然是晉王。
不少大臣悄悄看向晉王,然後便看到晉王一系的陳懷義站了出來,上奏道:「陛下,微臣認為,根據祖宗家法,當立嫡長,嫡次次之,因此微臣認為應立楚王為太子!」
什麼?
不少大臣震驚地看著他,若不是怕殿前失儀就要掏耳朵了。
延平帝也錯愕地看著他,目光冷凝,帶著疑惑,重複問道:「陳愛卿說的是……楚王?」
「沒錯,陛下,楚王乃嫡子,有嫡當立嫡!」陳懷義一臉嚴肅地說道。
這下連信國公錢茂都傻眼了,他是萬分不信陳懷義會真心支持立楚王的。
他蹙著眉頭,深思了幾息,正要開口,卻又聽傅康年站了出來道:「陛下,微臣也認為,當立嫡,楚王風姿卓越,素來有美名,他是最合適的人選。」
為了推楚王上去,他真是連臉都不要了,睜眼說瞎話的功夫一流。
繼他之後,胥元德也站出來支持楚王。
很快,一溜的晉王黨都跳了出來,無不是支持楚王。
讓群臣大跌眼球,這是什麼情況?晉王難道不肖想儲君的位置嗎?
不可能啊,晉王若真是絲毫沒野心,又怎麼會有這
么多大臣支持他。
但他今天鬧的又是哪一出啊?
純臣們本來是比較偏向晉王的,畢竟晉王威望給更高,年紀最長,又有戰功。但晉王自己的人都跳出來「反水」了,他們也不好再支持晉王。
至於楚王,雖說不及晉王,但也沒鬧出過太出格的事,又是中宮所出,立他也成啊。
至於那些趨炎附勢的小人,眼看楚王要得志了,哪還有不黏上去的道理。
於是朝堂上出現了一個奇景,竟然大部分的官員都站出來支持楚王。
這在歷朝歷代,皇子成年後,立儲還如此「和諧」的,簡直是鳳毛麟角,聞所未聞。
連延平帝都沒想到事情竟往這個方向發展。他瞥了一眼晉王,目光帶著濃濃的疑惑,猶豫片刻道:「此事容朕再想想。」
朝後,不少大臣就將楚王圍攏了,倒是晉王跟個沒事人一樣,神色自若地出了宮。
錢皇后在後宮聽到這事,暗叫壞了,晉王有軍功,在軍中人脈甚廣,不將他除了,哪怕她的子安登上了太子的寶座,這位置也坐得不安穩,稍微不注意就要步上太子的後塵。
前幾日挑唆大臣們奏請立儲,實際上是她跟信國公錢茂在背後策劃的。
為的就是將晉王推上去,然後再在讓人爆出晉王設計誣陷前太子的事。屆時延平帝必然暴怒,對晉王又恨又惱,對前太子愧疚萬分,必定會重罰晉王,都不用他們出手,晉王就要落個輕則削爵,重則圈禁淪為庶人,再無翻身的餘地。
就連梁國公也是他們找了梁國公的舊友去勸說他站出來懇請陛下立儲,陳述了立儲的重重好處和必要性。梁國公這人仗著資歷老,有些喜歡倚老賣老,被這一吹捧,就興沖沖地跳了出來打衝鋒,被人利用了都不知道。
計劃得很好,前面也很順利,但萬萬沒想到,這火最終卻燒到了他們自個兒身上。
錢皇后焦急地在寢宮裡轉了無數圈,覺得現在還是不宜讓太子之位落到楚王頭上。她立即派人給錢茂送了一封信,讓他想辦法阻止這事。
錢茂收到信也很無奈。
事發突然,他還沒來得及反應過來,晉王一系的官員都跳了出來,其他大臣也跟隨其後,現在大家都屬意楚王,他跳出來阻止,再推晉王,支持者不多不說,到時候鬧起了紛爭,只怕會引得延平帝不悅,進而各打五十大板,誰都不立,順理成章地將立儲這事往後推。
這樣對他們並沒有好處。
萬一延平帝哪天去了,沒留下任何旨意,晉王擁有軍功,軍中又有人,又是長子,聲勢很可能會壓過楚王。他們反而被動了,而且也拿不出兵權跟晉王爭。
思來想去,錢茂覺得立楚王為儲也未必是壞事,至少楚王以後是名正言順的儲君了。
他將自己的想法告知了錢皇后。
但錢皇后卻極不贊同。
她能在後宮坐穩皇后的位置二十多年,就是因為最擅長於揣摩延平帝的心思。現在誰當儲君,延平帝都會對其心存芥蒂。
要是楚王現在上去了,只怕延平帝以後都要疏遠她了。
這不是得不償失嗎?
她堅決反對這事。
錢茂難辦了,思來想去,琢磨了許久,他給錢皇后寫通道,現在支持晉王肯定不行。因為他們在朝中的勢力不如晉王大,聲音肯定也不如晉王高。
而且陛下恐怕也是不想立晉王的,真要二選一,只怕這儲君一位還是會落在楚王頭上。
所以,只能另擇他人,錢茂向錢皇后推薦了一個人選:平王。
平王身份卑微,本人在皇子中又不出挑,朝中更是沒有任何勢力。這樣一個王爺回京擔任儲君,威脅不到他們任何一方勢力,皇帝放心,晉王想必也不會反對,
而他們也完全不用擔心,甚至他們還可以向平王示好,拉攏對方,在背後支持對方跟晉王斗,最後漁翁得利。
而且,若是大臣們不喜歡平王,非要推晉王,那豈不是最終反而達成了他們的目的。
錢皇后雖然不大滿意,但這個提議確實是目前最優的選擇。
於是等下一次大朝會的時候,大臣們再次見證了一次奇觀。
楚王站出來表示自己才疏學淺又貪玩擔不起這大任。
剛開始大臣們都以為他是在自謙,但緊接著楚王表示:「父皇,兒臣觀七弟不錯,在南越表現良好,能文能武,乃是人中龍鳳,是再適合不過的人選!」
誰?七皇子是誰來著?
好些大臣都忘記七皇子長什麼模樣了,對於楚王這所謂人中龍鳳的言論更是覺得可笑,一個十幾歲就發配去了南越,完全沒什麼聲名的皇子,哪裡能壓過得過晉王?
還人中龍鳳,楚王在說什麼笑話!
但錢茂緊隨其後,跳出來支持平王,接著又有幾名官員表示支持平王。
支持平王的聲音雖然小,但到底有人了。也有幾個大臣提出反對,表示還是晉王更合適。
延平帝還是不置可否,只說要考慮,但陳懷義發現,延平帝的心情已經明顯轉好了,接下來好幾個大臣上奏,他都和風細雨的。
陳懷義心不斷地下沉,意識到,只怕延平帝也是「屬意」平王的,因為對比晉王、楚王,平王是最沒有根基,也是最適合做傀儡的。
經太子一事,延平帝挑儲君的人選已經從嫡長賢能轉變為了對他最沒威脅,而從表面來看,沒有人比平王更符合延平帝的心意。京中這些皇子,母族多少都有些勢力,而且也在京中經營數年,有不少人脈,哪及得上平王。
吳志顯然也想到了這一點。
下朝就找了個借口去陳懷義府上。
「陳大人,這事該如何是好?咱們得速速通知相爺。」吳志捶打著手,焦慮地嘆氣,「即便現在通知,這一來一回再快也得兩三個月,怕是來不及了。庸郡王那邊,你看能不能使一些法子。」
陳懷義老神在在地說:「急什麼?遠也有遠的好處,半路上發生個什麼意外,拖延一段時日,那不是再正常不過的事?」
吳志焦慮地抿了抿唇:「話是這樣說,可拖得了一時,拖不了一世啊。」
「吳大人稍安勿躁,還有相爺在,事情沒那麼糟糕,況且陛下還沒下旨呢。我這就寫信給相爺和殿下,至於你我,該幹什麼就幹什麼,不要亂了陣腳。」陳懷義鎮定地說。
他的鎮定感染了吳志。
吳志點頭:「對,咱們先看看吧,朝堂上還有不少人反對呢,興許這事成不了呢。」
陳懷義卻沒有那麼樂觀,晉王一派現在也很清楚,儲君是塊燙手山芋,並不想接,一旦他們也轉過來支持平王,那這事恐怕就成定局了。
但現如今想這些也沒用,還是儘快通知殿下要緊。
送走吳志后,陳懷義就回府寫了一封信,讓人秘密快速送往南越。
***
但劉子岳收到信還是在一個多月後了,這時候南越的銀杏葉也已經變黃了。
讀完信后,他也是大為詫異,怎麼都沒想到事情最終竟發展成這個樣子,這麼下去,只怕太子之位就要落到他這個小透明身上了。
真是荒謬!
晉王不愧是男主,這份忍耐力太子拍馬都不及,難怪能在這麼多兄弟中笑到最後。
劉子岳折起了信,叫來鮑全:「派幾個信得過,去接公孫大人來一趟,我有重要的事要跟他談。」
過了四日,不光公孫夏來了,甚至連於子林、郭富也一併到了廣州,齊聚廣州府衙。
黎丞倒是樂天,還有些高興:「京城有陳大人他們,殿下去也無妨,這可是殿下名正言順上位的機會。」
於子林輕輕搖頭:「不妥,殿下去了,恩師他們也不能正大光明站出來幫助殿下,否則咱們瞞了這麼久的事就前功盡棄了,而且陛下恐怕也會對殿下心生戒備。」
他們的大本營還是在南越,兵力也在南越。若是再失去皇帝的寵信,殿下那就等於案板上的肉,任人宰割。
而皇帝的寵信是最不可琢磨,也是最不持久的東西。
沒看前太子,元后所生,做了近三十年太子,還不是說廢就差點廢了,即便沒廢除,皇帝對他也戒備得很,最後只能狗急跳牆。
郭富也說:「殿下不可回京。」
他來得最晚,對平王在京中的勢力不清楚,但肯定是不如晉王深厚的。這一去京城,平王所有的優勢都沒了。
黎丞苦笑道:「可萬一聖旨來了,殿下總不能違抗聖旨吧?」
當然,平王也可以這麼做,但這就等於跟朝廷撕破臉,晉王他們正在找借口收回南越的兵權,這不是等於給他們借口嗎?
大家都沒出聲,顯然對眼前這個局面有些頭痛。
良久,公孫夏道:「殿下不能輕易回京,實在不行就託病吧,天高地遠,總能拖延一陣子。」
這麼遠的地方,拖延個半年一載都是常有的事,到時候京城還不知是什麼光景呢。
黎丞積極贊同:「沒錯,臣這就找大夫,提前做好準備。」
其他人想想,短時間內也想不出更好的辦法,只能暫時這樣矇混一陣子了。
見他們愁眉苦臉的樣子,劉子岳先笑了:「大家也不用太擔心,說不定這聖旨不會落到我頭上呢。晉王與楚王現在不想跟太子之位沾邊,可不代表京中其他勢力不想。」
他們倆是因為看透了延平帝的想法,知道太子現在是就是燙手山芋,都想將對方推上去弄死。可其他皇子未必這麼想,像庸郡王,若能登上太子之位,他一定不會放過。
畢竟這可是他唯一的機會。
就是不知道延平帝願不願意給他這個機會。
公孫夏頷首贊道:「沒錯,殿下說的是,聖旨都還沒來,大家也不用驚慌,該幹什麼幹什麼,這事未必沒有轉機。」
但等送走眾人後,獨自面對劉子岳時,公孫夏又看了一遍陳懷義的信,嘆道:「殿下,這聖旨恐怕有八成的幾率會到南越,咱們得做好準備。」
劉子岳眯起眼:「相爺,這聖旨未必是壞事。我非嫡非長,拿什麼跟他們爭?有了這道聖旨,我就有了名正言順的機會。」
有時候借口也是很重要的,沒看那些造反的很多都打著什麼「清君側」的口號,又或是護駕的旗號嗎?還有挾天子以令諸侯的,就是有時候「正統」這面大旗好用。
因為這天底下的文人能士從小受的便是忠君思想的教育,有一部分人腦子一根筋,就堅持要認可正統,忠於朝廷,肝腦塗地在所不惜,哪怕忠誠的皇帝是個搞得天底下民不聊生的昏君,他們還是一樣的效忠於皇帝,效忠於朝廷。
說好聽點,這叫忠義,說難聽點就叫迂腐,被洗了腦。但這種人也是最好用的,一旦你佔據了正統,哪怕從未見過你,他們也會義無反顧地支持你。
「殿下莫非是打算以身涉險,去京城?」公孫夏還是有些不贊同,京城的水太深了,他們在京城毫無優勢可言。但在南越就不一樣了,自給自足,可攻可守。
劉子岳輕輕一笑道:「當然不。這道聖旨我要,但去京城當那等傀儡太子,做他們角力的背鍋俠,我肯定不做。」
公孫夏見劉子岳的表情篤定,心下有了猜測:「殿下莫非是有了主意?」
劉子岳
只有四個字:「金蟬脫殼!」
***
京城,自錢茂提起平王之後,朝堂上支持晉王的聲音便多了不少。
比起履歷平平,毫無建樹的平王,顯然晉王在大臣們心目中的聲望更高,就連中立的大臣,還有些純臣也下場支持晉王。
這可不是晉王樂意看到的。
要是以前這些人支持他,他肯定高興,但現在這種風口浪尖,越多的人支持他,父皇恐怕就越忌憚他,怕他是第二個前太子,要是他真的被這些大臣們強推了上去,只怕父皇要寢食難安。
因此一看風向不對,晉王便讓底下的人也轉而支持平王。
陳懷義心裡自是萬分不願的,但他若是不表態,不順著晉王的意思辦事,只怕他的身份就瞞不住了。所以他面上非常贊同,朝堂上也第一個跳出來轉而支持平王,妥妥的晉王黨第二人。
有了晉王的人馬支持,又有錢茂等人高呼,朝中支持平王的人開始佔據了多數。
平王這個名不見經傳,十來年沒回過京城,都被大家忘到九霄雲外的皇子竟難得的成為了京中的大紅人。
甚至這時候還有人想起了平王未曾婚配這事。
對於這種情況,延平帝當然樂見。
立京城這幾個年齡大的兒子他都不放心,立還未成年的,也完全無法與晉王等抗衡,還是平王最合他的心意,平王即便做了太子,那在京城也沒什麼勢力人脈,只能聽他這個父皇的。他讓打那,他讓做什麼,平王都得乖乖配合,還能堵住大臣們天天喋喋不休的那張嘴。
皇后看出了延平帝的心意,也趕緊表態。
「陛下,臣妾聽聞老七這些年可是越髮長進了,臣妾覺得他就不錯。傅康年和陳懷義這兩個老東西,非要推薦子安,子安是什麼性子您還不知道嗎?只知道吃喝玩樂,哪是那塊料,還是交給老大、老七更讓人放心。」錢皇后故意提了晉王。
延平帝的眉頭皺了皺,想起陳懷義和傅康年的上躥下跳,心裡就有些不高興。
他倒沒懷疑皇后,畢竟錢皇后一直表現得善解人意、與世無爭,對所有的庶子都很好。哪怕是對太子,也從未落井下石過,當初還勸他從輕發落太子。
「皇后你就是過謙了,子安有孝心,雖然做事衝動了點,但為人仗義,比他幾個哥哥好多了。」延平帝誇道。
這種話錢皇后可不會當真,她柔柔一笑:「那是陛下您偏疼他,他就跟個小孩子一樣,想一出是一出,沒個定性。倒是老七,都差不多十年沒見他了,也不知道他長成什麼樣了。臣妾還記得,去南越之前,他可憐巴巴地跑到臣妾宮中說沒銀錢的樣子,這時間過得可真快啊,一晃十年就過去了。」
說到這裡,她嘆了口氣:「也是臣妾失職,老七都這麼大了,還沒說親,也不知道他喜歡什麼樣的。回頭臣妾將京中的貴女名冊都拿過來,好好挑,回頭再問問老七的意思,看他喜歡什麼樣的,一定要娶個合他心意的王妃,這樣兩個人才能過到一塊兒去,和和美美的。」
錢皇后以前是不想沾這事的。但現在延平帝有了立劉子岳的意思,也就由不得她漠視此事了。否則就是她不提,等劉子岳回京,延平帝也會提這事,朝中大臣們也會提這事。
她主動提起還可以彰顯她的賢惠和慈愛,等延平帝提起那便是她這個嫡母失職了。
果然,延平帝並未計較她這麼多年的不作為,反而笑道:「你啊,就是太慣他們了,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這事皇后你做主,給他選個清貴人家才貌雙全的嫡女即可。」
錢皇后聽出了重點,清貴,這種大多是迂腐耿直的大臣,在朝中不怎麼拉幫結派,自然沒多少助力,有這樣的岳家,平王可得不到什麼助力。
陛下這
是將方方面面都想到了。既要冊封平王,又不想給平王任何的支持。平王即便坐上那個位置也不必擔心。
正好這想法也合她的心意,她也不想看到平王在京中弄個強有力的岳家。錢皇后笑道:「是,臣妾這就開始挑人,回頭陛下也幫臣妾把把關,免得臣妾挑的人老七不滿意。」
延平帝頷首:「他能有什麼不滿意的。這事就有勞皇后了。」
兩日後,延平帝正式下旨,冊封平王為太子,授予冊書寶冊,並派禮部郎中費敏前去南越,迎太子進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