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五章求教之上
看得出來,六爺也挺高興,和楚寬遠說了好一陣話,這是以前從未有過的,楚寬遠都有些受寵若驚。岳秀秀倒沒在意,拉著金蘭在旁邊說話,問了些他們生活上的事,告訴他們有啥難處便到府里來。
楚明秋則問了下,進入高中后,楚寬遠就要住校,雖然第一附中距離他家並不是很遠,坐車也就三四站路的樣子,可學校要求住校。
暑假快結束時,小趙總管的小兒子回來過一趟,楚明秋這次算是正式見到這個年青人,這年青人也沒當初那樣沖了,六爺陪他坐了一會。
小趙總管的兩個兒子在這次陽謀中也有損失,大兒子在上海僥倖過關,小兒子在唐山的煤礦上卻被打成中右,小兒子也結婚了,兒子快兩歲了,放在唐山嶽母家中。
開學后,除四害運動便淡了,上學時,再也不用在校門**什麼戰利品了,按照習慣,楚明秋在開學后的第一周都在學校。每天老老實實的背著書包到學校來,坐滿六節課,然後背著書包回家,全班同學都要作作業,唯獨他可以不作。
讓楚明秋高興的是,新學期里,趙貞珍回來了,繼續擔任他們的語文課老師,唐伯虎調去教一年級了。趙貞珍的回來,讓全班同學都感到高興,尤其是楚明秋。
可楚明秋不知道,趙貞珍能回來一半的功勞要記在他身上。上學期,他強硬的讓強子掃了一個月廁所,學校方面居然毫無辦法,這讓校領導非常擔心,祝正義考慮再三,決定提前解除趙貞珍的監督勞動,畢竟她的問題不算嚴重,最大的問題便是她開了第一炮。
不過趙貞珍回來后沒有再擔任班主任,依舊是林老師擔任班主任,讓趙貞珍協助林老師管理全班。
「,人有多大膽,地有多大產,全縣範圍的畝產萬斤糧的高額豐產運動。他們學習徐水經驗,用狗肉湯澆地;給玉米注射葡萄糖,一畝地要產5萬斤、10萬斤以至幾十萬斤紅薯,一畝地要產一兩萬斤玉米、穀子,這樣高的指標,當地幹部和群眾,講起來像很平常,一點也不神秘,」
聽著林老師在講台上念報,楚明秋在後面越聽越不是滋味,進入三年級后,班上的學習時間倒是越來越多,特別是統一學習時間,楚明秋只決定上一周課,這第一周便開了三次班會,學習人民日報,學習中央文件。
楚明秋現在也懂得了,每個時代的節奏是不同的,每個時代的社會特色是不同的。
前世經濟挂帥,就算小學生都知道微薄,都知道拆遷,都知道房價,都知道打工,都知道賺錢。
這個時代,政治挂帥,就算小學生的兒歌都隨著人民日報變動,孩子們的遊戲從斗右派轉變為除四害,現在又開始歌唱大躍進。
趙貞珍坐在楚明秋的身邊,全班就楚明秋單獨一張課桌,趙貞珍邊聽邊注意楚明秋,上次楚明秋和她說了強子之事後,她又找強子了解下情況,心中禁不住嘆氣,在當時那種情況下,難怪楚明秋要下狠手。
「注意聽講。」趙貞珍見楚明秋又神遊物外,便低聲提醒道,趙貞珍認為楚明秋其他方面都沒問題,就是在要求進步上不主動,全班同學幾乎都寫了入隊申請,就只有他不為所動。
「有什麼意思,假的。」楚明秋同樣低聲答道。
楚明秋語氣的肯定讓趙貞珍嚇了一跳,老實說,她對報上的消息也存懷疑態度,她家不是農村的,可老家也有不少親戚在農村,知道農村的情況,至少知道畝產多少。
從六月開始,報上報道的畝產數字越來越大,從幾千斤到現在畝產十幾萬斤,手段也越來越真實,甚至連好些名滿天下的科學家也從科學原理上證實,糧食高產不是不可能,她的懷疑便漸漸淡了。
「反常為妖怪,老師,你想呀,全縣有多少土地,需要多少條狗熬成的湯,那玉米又不是人,注射葡萄糖,玉皇大帝面前吹牛,神話。」
趙貞珍又蒙了,這個道理很簡單,全縣全市全省,有多少耕地,需要多少狗肉來熬湯,注射葡萄糖更是笑話,玉米吸收的是葡萄糖嗎?
沒等趙貞珍想出怎麼回答,楚明秋又問:「老師,你說這報上這樣吹牛,有啥後果嗎?」
趙貞珍搖頭表示不知道,楚明秋嘆口氣不在作聲。關於大躍進,他腦子裡沒有記憶,在最初提出十年趕上英國,十五年趕上美國的口號時,他也只是嗤之以鼻。
別說現在了,就算五十年後,國家那樣繁榮,國民生產總值依舊沒有美國的一半,十年就想趕上美國,這口氣忒大了。
可儘管如此,他依舊沒往心裡去,覺著這不過是政治口號,可最近這段時間,報上的消息越來越離譜了,特別是糧食畝產,從六月的幾千斤迅速膨脹到十幾萬斤,什麼密植,深挖,澆狗肉湯,注射葡萄糖都出來,什麼花招都出來了,這不由得他不擔心了。
「唉,無知者無畏,這樣皇帝的新裝總有一天要揭開的。」楚明秋嘆口氣,趙貞珍要搖搖頭,現在人們也只能在私底下說說,誰也不敢公開懷疑,去年那場觸目驚心的運動,讓所有人都開始玩慎獨了。
「你最近怎麼啦?」虎子對楚明秋的憂心也很是不解,報上吹牛,就算把牛吹死了,關他們什麼事,犯得著擔心嗎?
「他是世上本無事,庸人自憂之。」陳少勇嘲笑的說道,黑皮在旁邊也笑道:「公公,我聽說那邊有幫小子經常在放學路上哄你媳婦兒,要不要咱們去教訓他們一下。」
「去,去,要去自己去,你一天不打架就渾身發癢是不,要不要我們倆練練。」楚明秋冷冷的掃了他一眼,黑皮禁不住打個寒戰。黑皮過來后,很快便和他們熟悉起來,楚明秋髮現這傢伙其實並不壞,就是愛逞強。
黑皮的家境不是很好,父親在解放前夕便逃出國了,母親在肅反時自殺了,他是和爺爺一塊長大的,他能活到現在,全靠爺爺有門修自行車的手藝,爺孫倆相依為命,日子過得很是艱難。
陳少勇告訴過楚明秋,黑皮和衚衕里的佛爺有聯繫,經常和佛爺一塊出沒,他懷疑這黑皮已經出過貨了。
對黑皮是不是幹上佛爺,楚明秋倒不是很在意,就算幹上了,楚明秋也不覺著有什麼,什麼道都是道,只要不出他的貨,出誰的貨與他有什麼關係。
林晚和他現在也就同學關係,她家的事情他也管不了。要說也怪,三年級了,男女同學之間的界限更分明了,班上那個男同學與女同學多說幾句話,便會被男生嘲笑,可楚明秋卻偏偏不會,誰也不會笑話他,好像天生便該這樣。
楚明秋悶悶不樂的到了前門,這前門便是楚府原來的大門,平常他都走後門,今天也準備朝後門去,忽然他改了主意,招呼虎子一聲便徑直進了前門。
牛黃沒在門房,看來他還沒有下班,前院也同樣靜悄悄的,院子里沒有人,左家已經搬走了,王家的房門緊閉著。
可古家的門開著,楚明秋心裡一喜,將書包扔給虎子讓他替自己帶回去,然後跑到古家門口,探頭向裡面張望。虎子有些不解的看著他,不知道他要做什麼。沒等楚明秋看清楚,身後便傳來古震的聲音。
「古高還沒回來,現在不在家。」
楚明秋轉身看見古震端著個裝滿衣服的盆,顯然他剛洗好衣服,準備晾在旁邊的繩上。古家在耳房的牆上和旁邊的樹之間拉了根繩子,這根繩子便是他們的晾衣繩。
楚明秋走到古震身邊,幫起忙來了,古震邊晾衣邊說:「他還有好一會才回來,就算回來,也要先作作業,做完作業才能玩。」
楚明秋想好用詞后對古震說:「古叔叔,我今天是來找你的。」
古震一愣手上的動作慢下來,低頭看著楚明秋,正好與楚明秋的目光相遇,那雙眼睛有迷惑也有期待。可沒等他開口問什麼事,楚明秋已經開口問起來。
「古叔叔,您是學經濟的吧?對我們國家的經濟很精通,是這樣嗎?」
古震忍不住笑了,要說其他的,古震不敢打包票,說起經濟,他古震還是有信心的,從小他便被視為神童,不到二十歲便寫下被奉為經典的《會計學》一書,成為申城經濟第一人,曾經執掌中國最大經濟中心的財政大權,參與制定國家政策。
「怎麼,你有經濟方面的問題?」古震的語氣帶上了調侃的味道。
楚明秋卻認真的點點頭:「老師給我們念報,說糧食畝產十幾萬公斤,您說這可能嗎?」
古震的神情一下便嚴肅起來了,他的眉頭皺起來,自從開始提出大躍進,古震便憂心忡忡,畝產一天比一天高,他實在忍不住便給中央寫了封信,可信剛寫完便給畢婉給撕了,倆人再度爆發一場激烈的爭吵,畢婉流著淚哀求他,讓他看在孩子們的面上不要再管外面的事了。
看著畢婉和孩子們驚恐的面容,古震的那顆心也只能安靜下來,可今天,楚明秋僅一個問題便將它攪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