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上躥下跳的楚明秋
楚明秋急急忙忙趕回家,到家便徑直去找甘河,可甘河不在家,小趙總管說他下午出去了,應該是去醫院了,楚明秋拿起電話便給醫院打電話,常欣嵐正在醫院,她說甘河沒有來。
楚明秋頓時著急起來,六爺有些納悶,楚明秋便把自己在美院聽到的話告訴了他,六爺禁不住也皺起眉頭。
「這麼說你不看好運動的結果?」
楚明秋楞了下才明白,原來六爺並非為甘河著急,而是他自己的態度轉變了。
他深吸口氣穩定下情緒,清理下思路才慢慢說道:「是,老爸,別看現在報上說得熱鬧,可很多意見很過分,就說為胡風平反吧,胡風才打倒幾年?現在就平反,豈不是要下罪己詔?上面能接受?
其次,新中國成立還不到十年,史書上記載,歷朝歷代在建立后都有個鞏固過程,這個過程一般要持續一代開國之君,現在這些言論居然到了要否定***領導的邊緣,這是絕不可能被接受的。
最後,人民日報評論上不是說,要和風細雨,要開小會,座談會,現在呢?大鳴大放大字報,快成群眾運動了,這會動搖國家的統治基礎。
基於這三點,我絕不看好最後結果,不但甘河不能涉及,老媽也不能涉及,否則將來指不定啥時候出事。」
六爺沉默了,就在楚明秋回來前不久,政協來人通知他參加明天舉行的座談會,來人就是上次來家的那位曲樂恆,曲樂恆的態度很誠懇,告訴他明天參加座談會都是原燕京藥行的老人,市領導也要參加,主要是請大家為這些年醫藥戰線的問題提意見,幫助黨整風。
六爺的確是心動了,好多年沒參加政協會議了,而且他也有些話想說,雖然在家,可合營后,楚家藥房出了不少事,他覺著應該提出來。
可經楚明秋這樣一分析,六爺猶豫了,他拿不定主意,開始他還覺著楚明秋是不是有些大驚小怪,說幾句話有什麼,總不能拉上法場開刀問斬吧。
可轉念一想,三反五反那架勢又浮現在腦海中,那次幾乎是把他和楚家股東當犯人一樣審,自己幹嘛要再來一次。
「六爺,我看小秋說得不錯,小心駛得萬年船。」小趙總管在旁邊小心的看著六爺,他也被街道拉去參加過兩次整風學習會,本來還要繼續深入,後來聽說中央有指示,工人農民不參加整風,街道領導才算鬆口氣,畢竟誰也不願被提意見。
「嗯,你們下去吧,我再琢磨琢磨。」六爺有些煩躁的舉起煙桿,楚明秋給他點上煙,才和小趙總管一塊出來。
出來之後,小趙總管猶豫下才問:「小秋,你說的這有譜嗎?」
楚明秋同樣心煩意亂,甘河不知道去那了,老媽在政協不知道說了些什麼,將來會怎樣,還有眉子,她在學校怎樣。想到這裡,他快步回到房間,抓起電話給楚眉的學校打了個電話。
「眉子,馬上回來,什麼事,你爺爺叫你呢!回不來?必須回來,你小叔要死了!」吼完后,楚明秋將電話重重扣在座機上,鼻孔里直冒粗氣。
稍稍平靜會,抬頭看見六爺和小趙總管都奇怪的看著他,楚明秋卻不管那麼多,想了想又抓起電話給政協打去。
「老媽,你現在回來吧,老爸在發脾氣呢,吵吵著要找你,我和趙叔,沒辦法,您還不知道老爸那脾氣,對,對,就那樣,您趕緊回來,要晚了,他能把房子點了。」
「你就那麼確定你的判斷是對的?」
待他把電話放下,六爺便問道,楚明秋轉身坐到他旁邊,老氣橫秋的嘆口氣:「唉,老爸,我有八成把握,現在這言論越來越過分。」
「可說幾句能怎樣,不是說了言者無罪嗎。」
「老爸,幹嘛非要去冒這個險呢,」楚明秋有些無奈,他拿不出證據,只是根據那點記憶倒推出的判斷:「咱們家的出身本就不好,屬於資產階級,不屬於無產階級,本來就是要改造的對象,稍不留意就可能被扣上對抗的帽子,別人是訓斥,咱們可能就是打板子發配充軍。」
六爺不再開口低著頭吧噠吧噠的抽煙,小趙總管有些不明所以,他從不關心這些,兩次學習會也就是坐在那聽街道幹部念文件,一大群和他差不多的家庭婦女在下面低聲嘮叨,要不然便打毛線,幾個小孩在會場上鬧來鬧去。
楚明秋將最近十多天的報紙全翻出來,一一細細翻看,邊看邊思索,報上全是各黨派民主人士的發言,各行各業都在整風,上海,蘇州,武漢,廣州,全國各地好消息不斷,民主黨派人士,無黨派人士,紛紛建言,各種意見都層出不窮。
難怪老爸都動心了,楚明秋嘆口氣,他要沒那點記憶,也絕不會懷疑有任何問題。房間裡面靜悄悄的,狗子從外面進來,看到楚明秋便高興的跑過去拉他出去玩。
楚明秋心裡正煩呢,實在沒興趣陪他玩,便讓他出去扎馬步,狗子嘟嘟囔囔的很是不滿,楚明秋也不管,任他在外面抱怨。
六爺見狀微微皺眉,開口責備道:「你慌什麼,這麼多年了,養氣的功夫還不到家。」
小趙總管忍不住搖搖頭,小少爺才多大,八歲少年,能有幾年,養氣,哪能象您,幾十年都成精了。
可六爺卻不這樣認為,他沉著臉下令:「到院子去,面壁一個時辰。」
「老爸!」楚明秋有些不滿的叫起來,可看著六爺陰沉的臉,他只得到院子里,就在狗子對面,面對牆壁盤膝坐下,狗子一下樂了,到楚家沒多久便知道,這種面壁是楚家的懲罰之一,而且是很重的懲罰,最重的是跪祖先堂。
看著牆壁上的紋路,有些慌亂的心情漸漸平靜下來,思路開始漸漸清晰起來,楚明秋斷定自己沒有錯,目前的情況晦暗不明,最好的辦法是以靜制動,什麼都不作,看運動的發展。
現在的問題是怎麼勸說老媽和阻止甘河,楚明秋判斷甘河很可能去原單位,要不然便是跑到燕大去看大字報去了。
這個混蛋,老婆還在醫院躺著,孩子馬上就要出生了,這個時候居然還有閑心去干這些事,家裡不知道準備好沒有,尿布雞蛋奶粉衣服,這麼多事不作,跑出去幹什麼。
「這是怎麼啦?」
身後傳來甘河的聲音,楚明秋心情一松,卻沒有回頭,他現在是在靜坐面壁,狗子也沒開口,依舊努力的站穩,他才習武不久,一小時馬步已經是極限了。
「沒事,姑爺,您去哪了?」小趙總管問道。
「我去王府井了,買了些奶粉和紅糖,唉,現在奶粉也要票了。」甘河嘆口氣,好像很是鬱結,物質現在更加緊張,奶粉這些東西也要憑票供應,普通人要買還必須有醫院的證明。
「家裡還有些阿膠,你也拿去,等生了后,給芸子補補。」六爺的聲音也傳來了。
「爺爺,小叔這是……」
「沒你的事,你先進去吧,待會我有事和你說。」
「是。」甘河提著東西進去了,六爺慢慢走到楚明秋的身後:「想清楚沒有?」
「清楚了。」
「給你說過多少次了,每臨大事有靜氣,我們也教了你這麼多年,還是這樣毛躁,這樣下去,有什麼出息,起來吧。」六爺說著瞟了眼狗子:「你也收了,看你那馬步扎得,兩腿直晃蕩。」
一句收了,狗子身子一晃便坐到地上,楚明秋連忙過去在他腿上搓揉,幫他活血,六爺低著頭翕然道:「這就不行了,才多少時候。」
「他才練多久,早中晚三次,每次一小時,有這個成績已經很不錯了。」楚明秋替狗子分辨,狗子現在全力練功,早晨和楚明秋一樣出去跑步,晚上楚明秋不跑了,他還繼續跑。
早飯後,狗子開始習字,六爺教他一小時,剩下的時間讓他自己玩;下午,他又要扎一小時馬步,然後便到沙包間練習,晚上,依舊在百草園中練武。
就在剛才,他才扎完馬步,楚明秋又讓他扎,這相當於兩小時,他自然有些支撐不住。
在腿上揉了十多分鐘,楚明秋才停手,告訴狗子晚上不要再扎馬步了,練下其他的就行了,正說著楚眉風風火火的推著自行車和岳秀秀一塊進來了,倆人是在衚衕口遇上的。
「小叔,出啥事了,爺爺是不是有事要交代?」
楚眉將車停穩便問,岳秀秀則沉著臉看著他,楚明秋拍拍狗子的頭,讓他自己去玩,然後才揚頭說道:「老媽,眉子,先進去吧,趙叔,把甘河叫過來。」
「你這孩子打什麼啞謎呢,你爸呢?」
岳秀秀沿途都在想,家裡出什麼事了,這樣急沖沖叫她回家,這還是從未有過的事。她正在參加政協組織的學習,不得不趕緊請假回來。
三人邊說邊往院里走,到了客廳,六爺正拿著長長的煙桿發愣,岳秀秀見煙桿沒有冒煙,連忙過去,拿起火柴給他點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