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 章

第 3 章

隔著墨鏡,江想自然不知道歲晚已經睜開眼,他陷入沉思。

他還看?

歲晚突然端坐起來。

江想連忙轉過視線。心跳加速,如坐針氈。而面上依舊波瀾不驚,還翻起來了數學習題。

很多年後,江想回憶到這一天,想起了那個下午心跳不止的感覺。年少的喜歡,悄然而至。可如果喜歡的人是她,也不會讓人意外了。

教室前排的幾個女生小聲討論著,偶爾悄悄看向後方。

「你們猜歲晚為什麼一直戴墨鏡?」

「是不是國慶去做了雙眼皮手術?我姐姐去年寒假做的,剛做完很嚇人,又紅又腫,出門都戴墨鏡。」

「我看歲晚很漂亮啊,氣質也好。」

「戴著那麼大墨鏡,能看出什麼來。」

「孫舒然,一會兒你去看看。」

孫舒然一直嘆氣,老師交代的任務讓她有些頭疼。

「去啊,再不去就要上課了。」

孫舒然只好硬著頭皮拿上英語筆記本去找歲晚。

「歲晚,這是我筆記。你有什麼不懂的可以問我。」

歲晚抬首,靜靜地看著她。這位女同學很漂亮,學習又不錯,言行間透著幾分驕傲。

「歲晚——」

「謝謝你,我不需要。」

孫舒然咬著唇,尷尬又氣惱。

前方的人都看著這一幕,大家覺得歲晚有些過分,辜負別人的好意。

氣氛僵持著。

這時候一旁沉默的江想開口道:「歲晚,班主任讓你去找他。」

歲晚皺了一下清秀的眉毛。她不想三天兩頭被老師找。「有什麼事?」

「大概是你沒寫數學作業。」

「你告訴老師的?」歲晚語氣清冷。

江想:「……」他是這樣的人嘛?他清了一下喉嚨,嘴巴動了一下,還未開口。

孫舒然卻開口:「江想不是這樣的人。你不寫作業,作為課代表肯定要告訴老師啊。你怎麼能對江想發脾氣呢!歲晚,學習是自己的事,我們又不是小孩子了,還要別人來督促。」

歲晚嘴角輕輕扯了一笑。學霸校草果然是塊寶!

見她似乎不領情,孫舒然更生氣了。「歲晚,我們都該做個善良的人。」

歲晚忍著笑意,有些人真是幼稚的可愛。「我不善良。」她回了四個字,起身往外走去。

哪有人這麼說自己的!

孫舒然氣得跺腳,「她怎麼這樣啊?江想——」

江想不會安慰人,自然不會說什麼。

歲晚去找宋歌前,英語老師剛好和宋歌談完。「你們班這個新生,不是說學習很好嗎?作業不寫,上課不回答問題!調皮的男生我見多了,女生這樣的還是頭一回見。」

英語老師今年四十多歲了,教齡20年,是個非常敬業的老師。

「唐老師,您彆氣。歲晚剛轉學來,還沒適應新環境。您放心好了。」

宋歌也愁啊。歲晚的成績單他看過,中考分數非常漂亮,全市排名前十。難道是車禍留下的陰影?

這會兒歲晚過來,他打量著小姑娘,清清瘦瘦的。他也說不出重話來。「歲晚,還適應嗎?」

「還好。」

「你坐在最後一排,上課是不是看不見前面?這樣吧,一會兒幫你換到前面去。」

歲晚眉頭一緊,「宋老師,不用麻煩了。我能看見。」

宋歌不太懂現在的孩子,其實他們也就相差十多歲。「那好,座位暫時不動。那你和老師說說,你為什麼不寫作業?」

歲晚沉默了一瞬。

「沒事,你儘管說。」

「我不想寫。」很多事不想做,只想一個人安靜的待著。

宋歌剛端起玻璃杯喝了一口茶水,差點就噴了。「那可不行。」見歲晚也不想說什麼,他只好讓她先回去上課了。

班主任真的很難做。

歲晚回到教室,一直沉默著。

江想見她悶悶不樂,她被宋老師批評了嗎?

後面幾天,歲晚將周圍一切都屏蔽了,她不想說話的意思很明顯。袁創幾次想和她說話,都無從開口。

私下裡,班上的人都在說轉學生太倨傲了,不合群。尤其是女生,已然將她排斥在外。

袁創自認為和歲晚很熟了,趁著江想不在,他和歲晚說道,「歲晚,你不要生江想的氣。江想不會和老師打小報告的。」

誰在生他的氣?

歲晚抬起眼皮,終於有了理人的跡象,她輕悠悠地問道:「你怎麼這麼肯定?」

袁創撓撓頭髮,「他是個有原則的人。時間久了你就知道了。」

「可你們也是九月剛做同學。」歲晚心細如塵,對周圍幾個同學的情況也略有所知。

「江想父親出事後,家裡欠了很多錢,原本他的房子也賣了還債。他爺爺奶奶養老錢都拿出來了,聽說他現在打工也是為了還錢。」

「多少錢?」對她而言,最不缺的就是錢。

「我不知道。」袁創臉色有些嚴肅,「一條人命錢。」

人命,那可是一輩子的債。

六年前的交通事故,江父酒後駕駛撞死了人。當時影響很大,上了新聞。電視台、報社記者都來採訪過。

那時候江想還是小學生,孤零零地出現在鏡頭前。

歲晚沉默地看著窗外,修長的指尖輕輕敲著桌面。

江想從外面進來時,手裡拿著兩支黑色簽字筆。這是他剛剛去文具店買的,周末考試用。

江想沒有和女生做同桌的經驗。可能是幼兒園時期,他還和小女生坐一起過。後來上小學,一直都是和男生同桌。由於他學習好、自律性強,老師把班上最調皮的學生安排成他的同桌,也不會影響他。

歲晚有些煩躁,從書包里翻過耳機戴上。

教室有些吵。

誰也不知道,這會兒隔壁一班安靜的沒有一丁點聲音。

郝校長從一班走到了二班,聽到教室的喧鬧聲。他往門口一站。「還是兩分鐘上課,你們班這是要上天?聽聽隔壁一班!」

他邊說邊走進教室,眼睛四下看著,那雙眼睛和裝了雷達一樣。一會兒收走了幾樣東西。

江想見歲晚趴在桌上,不知道有沒有睡著。耳朵上的耳機太醒目了。

眼見著郝校長越來越近,這時候叫起歲晚有些來不及了。他抬手快速地拿走了露在外面的耳機。

歲晚當即察覺,立馬坐起來,有些惱意。看到郝校長時,她瞬間明白了。於是不動聲色地拿出了數學書。

郝校長路過兩人桌前,目光微微停留了幾秒。「江想——」

大家的心拎了一下。

「周末競賽加油。」

話音一落,眾人一臉無語。原以為是郝校長發現什麼了。晉城一中的貼吧上有一句名言「高中時代談戀愛,到他手裡就拆散。」這就當年他做教導主任時說的話。

郝校長一走,教室又漸漸開始騷動了。

江想把耳機放到歲晚的桌上。「會被沒收。」他聲音低沉悅耳。

歲晚看著耳機,她忽而一笑,「我在聽英語。」

江想沉默片刻。

「不信?」歲晚勾了下嘴角,將手機遞到他面前,「喏。」

屏幕上顯示著是英語。

《becauseofyou》

江想的嘴角微微上揚。這確實也算聽英語。

「江想在笑。」前排回頭的女生剛好看到這一幕,她詫異地拉了拉同桌,「快看。」

可惜,江想那一笑太短暫了。

「他和歲晚同桌關係很好嘛。」

周四下午,宋歌在班上交代一下,「江想周末要去參加數學競賽,明天就不過來了。袁創你幫忙收一下作業。」

袁創一臉菜色,硬著頭皮說道:「好。」

「這個月月底要月考,我會根據成績重新調整座位。」

「不要宋老師,我們剛剛磨合好。」

「老師,我沒意見。」

「去你的!我沒嫌棄你,你竟然嫌棄我!」男生說完,被同桌掐了一下。

宋歌輕笑,「看你們表現。尤其是坐在倒數后兩排的某些同學,上課睡覺、看閑書,不要以為老師沒看見。老師雖然近視,但是觀察力是360度的。講台兩邊還可以放兩張特設座位。」

「好了,放學。路上注意安全。」

話音一落,剛剛還鴉雀無聲的教室立馬熱鬧了。

袁創回頭,凄慘慘地說道:「哎!你不在,我作業都沒法寫,還讓我去送作業,這不是羊入虎口嗎?」

江想回道:「自己寫。」

袁創嘆口氣,「江想,那你比賽加油。祝你拿到第一名!等你回來,我們給你慶祝。」說著他推推同桌張星闊。

張星闊欣然答應,「成啊,想怎麼慶祝?」

「歲晚,要不要一起?」袁創真是膽大。

張星闊心裡滿是吐槽,大膽!竟然這麼直接!

連當事人江想都覺得唐突。「奧數競賽沒那麼簡單,強者很多。」

「別怕。我信你!周日我會吃齋為你祈福。」

江想:「……」大可不必。而且也沒什麼好慶祝的。

「歲晚——」袁創期待地看著她。

歲晚輕輕扯了一抹笑,「等塵埃落定再說。我不喜歡提前許諾。首先——」她轉眼看向江想,「他得拿獎。其次,你們想慶祝時間、地點。」

「你考慮的很全面。」袁創突然覺得歲晚很有氣勢啊。「放心,我們會安排好的。」

「等你們的消息。」歲晚拎著書包,從教室後門走了出去。

江想有著無奈,袁創和張星闊面面相覷,總覺得有著說不出的感覺。

正是放學時間,校門口那條路又堵了,交通幾乎癱瘓。

歲晚正在接電話。

黃秘書和司機被堵在了路上,「晚晚,估計要等上一會兒了。」

「沒事。你們到了再打我電話。」歲晚掛了電話去了學校對面的一家炸雞店。

炸雞店每天到放學時生意爆好,大都是女生。

這會兒,店裡排了兩路隊伍。

「孫舒然說沒看清楚歲晚的眼睛。我猜就是割了雙眼皮。」

「可能之前的眼睛不太好看,才去割雙眼皮吧。一雙眼睛拯救一張臉。」

「不知道她做了什麼款式。」

「會不會歐式雙眼皮,現在很流行。」

歲晚一字不漏地聽到了。

等前面的人拿到炸雞,歡歡樂樂正要回去時,突然看到了歲晚。

三人尷尬不已,拉著手,慌亂地要走。

「等一下。」歲晚叫住她們,「想知道我為什麼戴墨鏡?」

三人抿著嘴。

歲晚扶了扶墨鏡,「如果你們好奇,我可以拿下墨鏡給你們看看。」

「不用了。歲晚,我們沒別的意思。」說完,三人連忙跑了。

等出了炸雞店,三人大喘一口氣。

等她拿到炸雞塊,車也開進來了。

她捧著炸雞上了車。

黃秘書看到炸雞塊,「晚晚,你的傷口還沒有恢復好,暫時不要吃油炸食品。」

歲晚沒說話。那麼深的傷口能恢復到和以前一樣嗎?

馬路邊的人行道上,江想和袁創站在一起,兩人注視著黑色賓士車。

袁創道:「我現在終於明白什麼叫貧富差距了。人家坐著幾百萬的賓士車上學,而我騎著幾百塊的自行車上學。」

江想目光沉靜,一言不發。

這個世界有很多不公平,我們改變不了,能做的就是改變自己,努力地更好地活著。

袁創心知剛剛自己說錯話了。江想家的條件更差呢。一時之間,他都不知道該說什麼了。

江想也不會計較這些。「走了。」

周末傍晚,歲晚與父親約好一起吃飯。

寬敞的包廂,桌上的菜都是歲晚愛吃的。

此時,她沒有戴墨鏡。歲晚原本就很漂亮,尤其是那雙眼睛,像星星一般。只是現在左眼下方多了一道五厘米長的疤痕,如此不和諧。彷彿一件藝術品被毀了一般。

周宇恆望著女兒的臉,滿心的心疼,還有惋惜。

「晚晚,最近還好嗎?」

歲晚不輕不重地應了一聲。

父女倆好久沒見面了,如今變得陌生了。這孩子以前很粘他。

「爸爸這次出差給你買了禮物。」

「什麼禮物?」

「禮物在車上,你等等我去拿。」

「周總,我去吧。」黃秘書起身。

歲晚看著父親,周宇恆今年剛剛四十歲,氣質儒雅,一派成功人士的氣場。老天不光給了他聰明的腦袋,還給了他優質的外貌。

哪怕父親家裡家徒四壁,哪怕外公外婆覺得他不適合母親,母親依然要嫁給他。大家都說她著了魔。

後來,他們終於結婚了,母親很快生下她。

外公當初應許他們結婚的條件就是,孩子姓歲。

在歲家人眼裡,周宇恆就是上門女婿的,加上周家條件實在太差,親戚們覺得他是有所圖謀,對他的態度自然不夠尊重。

可是父親對歲家所有人都很好,對母親更好。連著母親的堂妹、表妹都羨慕母親。

老公愛她,女兒漂亮聰明,妥妥的人生贏家。

歲晚也覺得自己是全世界最幸福的孩子。她的家庭是模範家庭。她是老師的寵兒,同學羨慕的對象。

她怎麼也想不明白,原本恩愛的夫妻怎麼就離婚了。

母親接受不了,她也接受不了。

愛可以偽裝的嗎?

黃秘書拿來了禮物,周宇恆親手遞給她。

一個名牌包包,很適合小女生。

「爸爸挑了很久。」

「謝謝爸爸。」歲晚禮貌地回道。「我很喜歡。」

用餐期間,周宇恆的手機響了,他接通了電話,聲音溫柔。「我大概七點多回去。」

「回去」一詞,讓歲晚有些刺耳。

回哪兒?反正不是他們的家了。

歲晚沒什麼胃口。「爸爸,晚上我要回去練琴。」

「那好。早點回去吧。下次有時間我再陪你。」周宇恆輕柔地摸摸她的頭髮。

歲晚上車,坐好后,她突然轉身探向車窗外,「爸爸——」

周宇恆一愣,往前走去,靠近女兒,「怎麼了?」他也滿是不舍。

「爸爸,我會有弟弟妹妹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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歲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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