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三個賺錢(三更合一)
他與她僅有的見面和交談中,她未曾透露出有另一半的信息。
顧律師向來喜歡單槍直入,卻在此刻為難停頓,他為自己的這種顧慮感到驚詫,落在薑茶眼裡便成了思慮走神的樣子。
「師兄?」薑茶問:「你還好嗎?」
她拆開一旁的濕巾擦手,又疊成小方塊塞進包裝袋。她的身體微向前傾,透露出要離開的想法。
剎那間,顧方池的思緒千迴百轉,最後無事人一般收回虛放的視線。
「沒事。」他鮮少解釋,今天卻找了個笨拙的理由,說:「在想一些工作上面的事情。」
顧方池看出她想要離開的想法,主動說:「你吃好了,我們就走了。」
「嗯。」薑茶鬆了口氣,上午的所見所聞對她而言,衝擊還是有些大的。
再加上吃過飯後,大腦的血液往胃部涌,導致她的腦袋昏昏沉沉的,薑茶現在只想躺到床上,通過睡眠的方式補一下她被消耗掉的血條。
當然還有一個隱而未查的原因,薑茶覺得,她應該回去冷靜一下,和顧方池這樣的人獨處,實在太過危險。
雖然顧方池說要請客,但薑茶並不好意思站著看他付錢。
身為一個合格的寡王,薑茶主動掏出手機,對收銀台說:「掃我吧。」
收銀台的小姐姐抬起頭來,視線在這對年輕男女身上快速轉了一圈。
身為收銀台的工作人員,她對於這種搶著付錢的現象屢見不鮮。
只是搶著付錢的人變成異性男女,收銀員心中又多了幾份猜測:是相親還是男女朋友?
嘖嘖,現在的男方真是越來越摳門了。
「可以刷卡嗎?」因為角度問題,收銀員未見其人,先聞其聲,她下意識地收回了準備掃碼的儀器,回道:「可以的。」
「師兄?」薑茶其實有點不太習慣這樣的場面,在她的人生經驗中,她多和自己的小姐妹出來逛街吃飯,從不會為誰付錢這樣的問題糾結。
讓顧方池請她吃飯,多少有些奇怪,顧方池也不是她的飯搭子小姐妹,那麼……還不如她請顧方池吃飯,在薑茶的世界里達成兩不相欠,這樣會使事情更簡單一些。
可是顧方池伸出手,食指與中指之間捏著一張黑色卡片,卡片的右上角印著一朵薑茶熟悉的黑金色玫瑰花。
這是一張全球限量發行的黑金信用卡,薑茶的小舅舅有一張一模一樣的,後來當做生日禮物送給了薑茶,不過已經被她媽沒收了。
因為短暫的失神,薑茶錯失了付錢的先機。
「要開□□嗎?先生。」
「不用。」
顧方池從收銀員手裡接回卡片,隨手往口袋裡一塞,回身看向薑茶:「我送你回去。」
在去往地下停車場的路上,兩個人一前一後的走著,寂靜無聲。
忽而顧方池的手機震動了一聲,他打開來瞧了一眼,既不是有關於案件的公事,也不是某戀愛腦朋友又被分手的哭訴,而是薑茶發給他的轉賬紅包。
他的眸光深了幾分,不動聲色地又把手機放了回去。
薑茶看見他打開了手機,卻沒有收自己的轉賬。
於是她坐上車后,又說了一句:「師兄,要不然這頓飯我們AA吧。」
「作為師兄,沒有讓你花錢的道理。」顧方池從後視鏡里觀她神色,轉口提出另一個建議:「或者下次吃飯,你來請,這次的錢我不收。」
薑茶鬆了口氣,一口答應。
隨著汽車開動,車內的溫度上來之後,薑茶暈暈乎乎地又犯了跟上次一樣的錯誤,她不小心在顧方池的車內打了盹。
當她意識到這一點后,一隻手伸進另一隻手的袖子裡面,揪了自己一把。
薑茶立刻清醒了過來,她把手放在膝上,規規矩矩地端正坐著,企圖掩蓋剛才自己出糗的事實。
她並不知道,車內的一切都被分心的顧方池收於眼底。
在顧方池眼裡,小姑娘就像偷吃果實的松鼠,毛茸茸大尾巴往腦袋上一蓋,裝作無事發生。
薑茶渾然不覺,並試圖找些話題打破車內沉悶的氣氛。
說來說去,薑茶和顧方池唯一的聯繫就是張盼的事情。
薑茶便問了:「師兄,等屍檢報告出來之後,如果報告上明確死因是羊水栓塞,家屬是不是就沒有理由鬧了?」
其實之前根據臨床診斷就能確認,不過是家屬不願承認,他們說不懂什麼是羊水栓塞,說這全都是醫院為了推卸責任而找出來的說辭,並拒絕做屍檢,才一直拖到現在。
薑茶問:「這事情是不是可以有個結果了?」她雖然不懂法律上的事情,但也知道是顧方池的到來,按住了原本要發酵鬧大的事情。
「如果鬧得不到好處,他們就不會鬧。」顧方池按住方向盤,反手打轉,明明是一個極簡單的動作,但他做出來卻無比利落,充滿力量感。
又或者說顧方池這個人看著斯文,實則身體的每個部位都蘊藏噴薄的力量,他與歹徒動手的時候,讓人想起文明與野蠻的結合體。
他的手放在黑色的方向盤上,猶如藝術品置於黑色絲絨上,那本該是一把拿刀的手,有人曾說過,顧方池這雙手天生適合拿刀。
薑茶凝視他的側臉,顧方池有很明顯的下顎線,恰到好處的轉折點增加了他面孔的硬朗感,中和了他眉眼的秀麗。
事實上,顧方池年近三十,引人注目的不再是他的臉,而是他身上的氣質,他看上去冷淡疏離,有種不易接近的高傲感,但了解過他的履歷,又使人覺得理所當然。
他做醫生的時候,是難得一見的天才;轉行做了律師后,同樣很快成了行業中的佼佼者。
天才總是有資本驕傲的,薑茶想。
可是她與顧方池接觸下來,卻覺得他這個人並不如傳聞中冷漠,反而覺得他是個熱心腸的人。
顧方池說:「這些人知道自己再鬧下去,也不會得到他們想要的,也就消停了。」至於如何讓他們消停的手段,顧方池不欲細說。
他用的都是符合法律法規的辦法,最多是以彼之道,還施彼身,對方想用輿論施壓,他反讓這些人自食其果。
要錢的是兩家人,一家是張盼的娘家,一家是張盼的婆家;張盼的哥哥等著妹妹的撫恤金作彩禮錢,張盼的丈夫等著妻子的撫恤金娶小三進門,兩家各有心思,自然心不齊。
恰巧張盼的哥哥在某ktv大放厥詞,說自己很快就要有錢了,被某熱心過路人拍下視頻傳到網上;張盼丈夫養小三的事情也被某熱心居民爆出……於是在網友聲討這沒良心的兩家人之前,這兩家人自己先撕起來了。
等兩家人吵完架回過神來后發現,自己已經成了過街老鼠人人討打,他們失去了輿論的支持,知道局勢已經無力回天,終於一改之前獅子大開口的態度,願意坐下來好好談。
可惜顧方池從不是個心軟的人,連哄帶嚇,不僅嚇得他們答應做屍檢,還讓他們惶恐不安,害怕顧方池真送他們去坐牢。
現在這些家屬看到顧方池就跟看到吃人不吐骨頭的惡魔一樣。
對此,顧方池只想說:人還是要多讀書,他又不是閻王能定人生死,自然也不能把他們送進大牢。不過他們自己嚇自己,他也沒那麼好心去解釋。
顧方池從不覺得自己的這些手段有什麼,他自認為自己已經是很有良心的律師了,在他們這一行,他們站在哪一方,就會全力完成委託人的訴求。
律師從來都不是維護個人或者某一群體的正義,他們捍衛的是法律尊嚴。只是在法律允許的範圍內,仍有上限和下限,所以很多人說不想和律師談對象,怕就怕他在合法範圍內把人算計得連骨頭都不剩。
可他卻突然怕和薑茶說這些,擔心她會覺得自己心思過多,手段過多。
於是顧方池言簡意賅道:「最後會賠償他們一些錢,但不會太多。」
薑茶不知道顧方池想了這麼多,她聽說家屬不能靠鬧拿錢,很是開心:「師兄,你好厲害!」
顧方池猝不及防地收到誇獎,險些把油門當剎車踩,明明心跳加速,卻還要雲淡風輕地說:「是嗎?我還以為你也會覺得不當醫生很可惜。」
「沒有啊。」薑茶想也不想地說:「有什麼可不可惜的,六千塊錢一個月還要006的規培工資嗎?」
海都市的規培工資是普遍遠高於其他城市的,每個城市的規培工資標準參差不齊,一個月發八百塊的奇葩也不是沒有。
雖說6000塊錢聽上去很多,但是眾所周知海都市租房價格奇高,一個與他人合租的十多平米小房間就要三千塊錢一個月。
最要命的是這6000塊錢一個月的工資,是薑茶幾乎一周無休,從第一天0點干到第二天0點換來的,折下來一天200塊,一小時10塊,是資本家都要聞之落淚的程度。
薑茶道:「我去火鍋店端盤子,一個小時應該也有20塊錢吧?」
薑茶似乎是真沒把顧方池學了這麼多年醫最後卻轉行當律師的事情當回事,她道:「如果不是我知道自己的本事,我一定去投奔師兄!」
薑茶是開玩笑說的話:「師兄,要是我兩年後去投奔你,你們那兒能收我嗎?」
顧方池移開了視線,專註地看著前面的路況,他認真地思考了一下這個問題,說:「一般是不招的,但如果師妹你來的話,我給你留個位置。」
薑茶一下子不知如何接話了,比她打結的舌頭更有存在感的是她狂跳的心,她不自主撫上心口,卻被顧方池注意到她的異樣。
顧方池點踩剎車,問:「怎麼了?心臟不舒服嗎?」好像只要薑茶說不舒服,他就會立刻掉頭送她去醫院。
「沒事。」薑茶急忙回道:「是最近沒睡好,沒什麼事。」
顧方池提起的語氣慢慢回落,雖然這其中區別甚微,除了他自己誰也不能察覺:「那多休息。」
薑茶不敢再說話了,最後下車的時候也拘束起來,和顧方池說了「再見」就跑上樓了。
她回到家后又有些懊惱,拿出手機給顧方池發了消息:[師兄,下次請你吃飯,吃什麼你定。]
大約過了十幾二十分鐘,對方才回了一個[好],看上去平平無奇,並無特殊。薑茶鬆了口氣,又覺得有些失落,她把被子往頭上一蓋,乾脆一睡解千愁。
不過薑茶並不知道,顧方池在送完她后就去醫院了,他還有一堆事情需要處理,並不是和家屬一起去完司法鑒定中心就完事的。
他收到消息的時候,正在院長辦公室。
副院長對如今的事件進展很滿意,本來以為要賠個百八十萬,現在看來賠個七八萬就行,他道:「那就早點把這事解決了。」
顧方池一開口就道:「我覺得出於人道主義,賠個五千塊差不多了。」
副院長都有被他嚇到,說:「不好吧?那家屬不會同意的。」家屬鬧得這麼大就是想要錢,五千塊錢甚至都不夠他們請無良媒體造勢的錢。
顧方池道:「醫院成立了專案小組,也多次對此事件進行了完整的調查,結果就是醫院不存在過錯,這不屬於醫療事故。既然無錯,為何賠錢?出於人道主義給五千塊錢,他們應該知足了。」
顧方池的語氣稍嚴肅:「再多的話,只會助長不正之風。」之前不就是因為醫院賠了一大筆錢,後來只要出了事就有人鬧,還不是有人嘗到了甜處?
「見好就收吧。」副院長見他如此自信,也不知道該不該信他。
顧方池卻說:「一周內必然有結果,而且他們不會再鬧了。」
副院長看他說得篤定,暫時壓下疑慮,從目前的進度來看,顧方池確實有真材實料,於是副院長心念一動,說起另一件事來:「不知道顧律師有沒有興趣做我們醫院的法律顧問?」
醫院的法律顧問一般算是律師的兼職,律師不需要每天呆在醫院跟醫生一樣上班,只需要在醫院需要他的時候處理一下法律事務,大部分材料都是線上進行。
不過醫院也不是和某個律師簽訂合同,而是和相應的律師事務所簽合同,由律師事務所派律師過來。
所以顧方池道:「這個事情,您可以和長盛說。」
中途顧方池的手機響了一次,鎖屏上跳出薑茶的消息,他想到她剛才不舒服的事情,猶豫了一下,抬頭和副院長說了聲抱歉。
副院長以為他有什麼重要的事情,讓他先行處理消息。
顧方池回完消息后,副院長一時忘了剛才的話題,便問起其他的事情:「顧律師的醫學知識還蠻牢靠的,從前是在哪家醫院?」
顧方池笑了一下:「就在貴醫院。」
三年的時間,足夠使很多的事情被人們淡忘了。
副院長略尷尬,不過他是人精,打了個哈哈糊弄過去:「對,我想起來了,我看過你簡歷,剛才一下子忘記了。」
顧方池是別人推薦給副院長的,所以副院長在他來之前看過他的簡歷,只是當時副院長也沒想起來顧方池當年和骨科的恩怨。
「挺好,也是緣分。」副院長哪壺不開提哪壺,道:「要是三年前你來處理那件事,也不用搞成那樣了。」
是啊。其實顧方池想過,如果當年醫院的法律顧問沒有那麼拉垮,但凡找一個靠譜的醫療律師,說不定輝哥也不會心灰意冷地離開臨床。
顧方池收回思緒,又和副院長說了幾句場面話,便不冷不熱地打招呼離開了。
也真是冤家路窄,顧方池在電梯里遇到當年落井下石的小人,他瞧了一眼小人胸牌,已經順利升主治了,看來是大腿抱得不錯。
顧方池和這種人向來沒什麼話說,三年前把他按在監控死角打了一頓也算恩怨了結。
偏偏這人見顧方池一直不說話,反倒主動來問候他:「真想不到,你搖身一變,變成醫院的律師了。」
「我記得你那時候就愛看法律相關的書籍,還幫你那個同學解決了規培違約的事情,真沒想到你不聲不響地就考了證,看樣子是早就打算轉行了。」
顧方池瞥了他一眼,抬手,按下開門鍵,他對於和這種人共處一室實在覺得噁心。
不過顧方池也在最後送了他一句話:「希望你不會有求上門的時候。」
醫鬧本就可惡,若醫生內部還要勾心鬥角,更加可恨。明明大家是同一個戰壕的戰友,卻要落井下石。
長盛律師事務所的主任其實算作顧方池學長,不過比他大了將近二十屆,醫療領域是他們事務所的一大特色。
主任知道顧方池與醫院的舊怨,在得知醫院聘請醫療顧問的意願后,也來私下問他,願不願意做海都市大學附屬醫院的醫療顧問。
主任的意思是,也可以派別人去,畢竟醫院沒有直接指定某位律師的權利,但一般來說醫院表達出傾向於誰的意願,律所都會滿足的。
可顧方池沒糾結就答應了,淡淡道:「有錢為什麼不賺?」
主任默然,哦,他突然忘了,這小子是著名的無情賺錢機器了。
……
薑茶一覺睡到下午,沒人吵她,等到她醒來后,才發現自己開了飛行模式。
薑茶關掉飛行模式后,立刻被蘇眠的消息轟炸:
[茶茶,黃姝最近找你了沒?]
在一堆的消息中,薑茶迅速抓到了關鍵詞眼:
[黃姝要自殺!]
薑茶直接嚇清醒過來了,黃姝是薑茶的高中同學,也是蘇眠的大學同學,薑茶認識蘇眠還是因為黃姝這個中間人。
她們三個念的都是醫學院,只不過薑茶念的八年制,蘇眠和黃姝念的是另一個學校的五年制。
五年制結束后,蘇眠沒有規培直接轉行了,而黃姝考了個專碩,今年已經工作了。
薑茶迅速打電話過去:「蘇眠,怎麼回事?黃姝怎麼了?」
蘇眠也急瘋了:「她一個小時前在朋友圈發了一封遺書!我報警了已經,不知道她有沒有聯繫你……」
薑茶迅速查了一遍信息,「沒有,她沒聯繫我。算了,電話里說不清楚,我去找你吧!」
薑茶和蘇眠約在黃姝就職的那家醫院門口見面,一見面,蘇眠就罵起來了:「什麼破醫院不做人!把人逼成這個樣子!」
可現在當務之急是要找到黃姝,海都市這麼大,她到底在哪兒?還是說已經離開了海都市?
蘇眠已經報了警,她們現在也沒有其他辦法,只能一個地方一個地方地開始找人,最後她們在靠海岸的礁石上找到了她。
黃姝坐在礁石上看海,就像是一個正常的看風景的人,可是正常的人不會在轉頭看了她們一眼之後,就毫不猶豫地跳了下去。
「黃姝!」薑茶撲過去,蘇眠打電話給警察的手頓住,以至於電話那頭問了好幾遍:
「蘇小姐?你們現在在哪兒?」
剛才報警后,警察第一時間趕到,並問了醫院最後一個見到黃姝的人,開始排查黃姝可能自殺的地方。
蘇眠和薑茶也兵分兩路,從其他地方找起,最後找到了這裡。
對於路過的群眾而言,他們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只看到有個人跳了下去,當即喊了起來:「有人跳海了!」
被潮水扑打的礁石異常打滑,薑茶情急之下衝過去,腳底一打滑,落進了水裡,海水冰冷漫過她的頭頂,凍得她打了個寒戰。
薑茶通一些水性,可是在潮水的漲落里,她僅能自保,無法再去救援黃姝。
黃姝離她僅有一米的距離,薑茶咬了咬牙,伸手拽住她的胳膊。這並非她愚蠢,只是生死關頭,薑茶顧不得想那麼多了。
只有一米的距離,她會遺憾終生的。
在身體里的力氣消失之前,薑茶也想破口大罵一句:[什麼破醫院,下輩子不學醫了!]
意識恍惚之中,有一個人影明明晃晃地向她游來,他伸手把她拉出水面,也把她帶回人間。
他身上的衣服浸濕了,貼在身上,露出力量磅礴的肌肉曲線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