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我要找工作
經過一夜的攀談,李若芒發現原來一個乞丐也是可以有文化的,這個名為馬邀友的少年乞丐有著和外表完全不相稱的談吐,大大出乎李若芒的意料。
「李兄,小弟剛剛漱口的時候突發靈感,作了首小詩,還請品評品評。」
沒有早飯的清晨多少令李若芒有些沮喪,可是聽了馬邀友一系列的即興作品后,已經開始有些『反芻』現象的李若芒還是很慶幸自己沒有吃早餐。
「賢弟,愚兄我實在是不得不佩服你的才思敏捷啊,從起床到現在你已經靈感無數次爆發了,照這個進度不到正午你就能出詩集啦,早就聽得人言,說…說這天朝上國婦孺皆能吟詩作對,今日看來所言不虛啊(其實李若芒真正想說的是:連個要飯的都這麼能瞎扯淡),不過…不過我現在有點正經事兒要做,不得空兒,來日方長,咱們下次再切磋。」李若芒急於抽身,卻給馬邀友拉住。
「李兄,不就是找工作嗎,何必急於一時呢?你我難得忙裡偷閒,就該賞賞花,飲飲酒,聆聽這清新宜人的鳥鳴聲,好好行樂一番才對。」
「我也算忙裡偷閒?照你這麼說我都偷了兩天了,是該進城干點正經事了。」
「李兄啊,你怎麼知道此去杭州城就會有工作,依我看前途未卜啊。」馬邀友感慨道。
「未不未卜我現在顧不了了,我只知道要是不去就真的沒希望啦。」
「李兄啊,其實有條明路就在你眼前,你又何苦捨近求遠呢。」馬邀友一幅神秘的樣子。
「但求賜教。」李若芒彷彿看到了希望。
「我給你介紹的,絕對是未來幾年內最熱門的工作。」看到李若芒逐漸熱血沸騰的表情,馬邀友略帶稚氣的臉上泛起笑容,言道:「你就加入我們丐幫得啦。」
「要飯也算工作。」李若芒愕然。
「當然算了,李兄,正所謂竊鉤者誅,竊國者為諸侯。一個、兩個人去討飯當然不成氣候拉,可你想想,如果是幾百上千號人浩浩蕩蕩,成群結隊,有組織,有紀律的去進行大規模殺傷性討飯,那也算是開創了一番事業了。」馬邀友說的神采飛揚。
「可我怎麼覺得這不像要飯的,倒像是要造反的樣子。」
「當然啦,這也只是我對未來美好生活的一種構思和憧憬,不過我們丐幫現在也已經是頗具規模啦。」
「行啦,賢弟。」李若芒打斷了他的話:「你有這樣的鴻鵠之志,將來一定可以成為一位繼往開來的偉大乞丐的。愚兄我就此告辭,咱們有緣再見。」說罷,李若芒走出了山神廟,身後傳來馬邀友的聲音:「如有不如意,今晚我們還在此相見。」
被李若芒和馬邀友改造成客站的山神廟位於杭州城的東郊,坐落在一處幽然僻靜的角落,廟的兩旁是一片梅林,一粒粒青梅掛在枝頭,惹人喜愛。廟前是一條曲曲折折的小道,一頭通往杭州城的慶春門,慶春門原名東青門、太平門,明初時,大將常遇春率軍由此門進入杭州,故而得名,門外有郊區農民的菜地。李若芒走在進城的路上,兩旁綠油油且生機盎然的菜地令他又無條件的樂觀了起來,放眼望去,路上過往的全是送菜進城的菜農:挎著籃子、扛著扁擔或者是趕著牲口的,男女老少、形形色色、各式各樣,可是從每個人的目光中,都能感受到一種夾雜著堅毅忍耐和對未來美好生活熱烈期盼的心情。這種心情是中國勞動人民優良品質的一種最樸素也是最直接的體現,雖然在歷朝歷代的農民身上都可以發現這種痕迹,可在李若芒眼中,這種精神卻是彌足珍貴的,也是他自小到大在流洲國里從來不曾體會到的,雖然貴為流洲國的皇室成員,可李若芒似乎天生有一種對宮廷生活的抵抗心理,在他看來,那些冗長繁瑣、道貌岸然的宮廷禮儀還不如市井村夫之間的寒暄問候顯得的真誠,而一場場外表光鮮、盛況空前的宮廷典禮所帶給他的感動,還比不上一個人獨自坐在海邊,聆聽大海拍打礁石的聲音,感嘆潮起潮落的無奈。在流洲國的生活很單調,每天都只是機械化的讀書、習武和背誦陰陽教的教義,他始終覺得,如果早逝的母親、被流放的大哥或是出嫁的姐姐這三個人中只要有一個人還留在島上,他就會很快樂,就會很依戀島上的生活,但不幸的是,這三個條件居然同時不成立。所以這次的留學之旅雖然開始於一種最荒唐的方式,可對他來說卻是一種莫大的解脫,最起碼時間、空間都由自己支配。儘管少了一份來自父輩的關懷,少了一份來自下人的恭敬,可對他來說,或許做一個自力更生的普通百姓才真正符合自己的性格。
不知不覺地,他已經置身杭州城內了。
很多年以後,每當別人問起他在杭州城的經歷時,他會自豪而坦然地侃侃而談,儼然一幅百鍊成鋼的英雄模樣,可當時身陷杭州的他,卻沒有這份洒脫。
儘管昨天已經有了一次成功的經驗,可再一次身處聚仙樓門前時,他又一次躊躇了。回想剛才的兩次怯場經歷,著實令他信心大減。
經歷一
地點:東門(清泰門,水網交錯,多產螺螄。)
工種:采螄工
放棄原因:采螄人個個面目可憎,貌似活的還慘過自己,放棄。
經歷二
地點:東北門(艮山門,杭紡盛行,作坊遍布。)
工種:紡織工
放棄原因:貌似很有技術含量,放棄。
身處聚仙樓外,李若芒在進行著激烈的心理鬥爭:他很羨慕店裡忙碌的店員們,辛苦,但很充實。可對於他本人而言,難得不是工作本身,而是尋找工作的過程,開口詢問工作似乎是一件令他顏面盡失的事,這種關乎精神而非**的打擊才是他最為忌諱的,他很期待成功,但他更懼怕失敗。
又一次步入聚仙樓,心情卻比昨天還要沉重,一位店小二迎面而來,李若芒很尷尬的沖他笑了笑,徑直向櫃檯走去。時辰還早,店裡的客人不多,但每個客人卻彷彿都將目光聚焦到了自己身上,這種目光從店裡的每個角落投射過來,灼熱、犀利、既能望穿秋水,也能看穿他的心事,李若芒很緊張,紅著臉,在這條好像漫長了許多的路上走了下去。
「打擾了。」
已經到了可以知天命這個年歲的聚仙樓老闆曹聚仙,倒是個性格很和藹的人,心底也不壞(否則昨天也不會給李若芒得手)。他始終堅信一個不奸的商人也是可以成功的,但這一信念也從根本上決定了他的悲劇。儘管生意不太景氣,但能有一家自己的小店,足以養活全家的現狀也還是令他感到滿意,這種毫不浮躁的心態令他很善於跟顧客交往,正是因此,他的聚仙樓在店面裝潢、菜式種類都不佔優勢的情況下依然可以培養一些老客戶,所以對於每一個客人,哪怕是李若芒這一類的特殊客人,他都會給予儘可能的客氣。
「哦,你又來了,昨天不是告訴過你不要再來了嗎,再說了,你也來得太早了吧,今天的生意都沒做幾回,哪裡有剩飯給你呀。」
老闆並不太惡略的態度給了李若芒不少信心:「您可能是誤會了,我今天來,其實是想看看能否有幸在您手底下干點雜活,盡點微薄之力,不知您能否接納。」
李若芒文鄒鄒的語氣跟以前應徵雜役的人截然不同,曹聚仙暗暗覺得好笑,問道:「喔,找工作的,聽你這口音不像杭州人啊。」
「在下流洲國人士。」
「我記起來了,你昨天有提過,可話說回來,你們流洲國的打工仔在這可不多見啊。說說吧,你是怎麼回事。」
「這個…這個可是說來話長啊,總之是…怎麼說呢,一言難盡啊。」李若芒現在最為頭痛的事莫過於把自己的留學遭遇將給別人聽。
「這樣子啊,看得出來,有難言之隱啊,話說回來,人不如意常**,別說是你,就連我也是天天苦大仇深啊,這生意不好做。」曹聚仙擺出一幅訴苦的姿態。
「那我的事…」
「怎麼講呢,雜役我們是經常缺,可偏巧現在不缺。」看著李若芒沮喪的表情,他接著說:「不過,看著你這麼有上進心,我也打心裡想幫你個忙,你聽我跟你說,這杭州城裡,做生意的人不計其數,但真正做得好的…小劉,愣著幹什麼,招呼客人呀。張老闆,給您再添壺酒。」曹聚仙一邊給李若芒分析形勢一邊進行宏觀調控。
「我剛才說到哪啦?」
「您說這杭州城裡經商的人不在少數。」
「對,不錯,可真正算得上經營有方的,就得數城南的閆家和城東的王家啦,其實私底下大家都簡稱他們『閻王』,這其中,閆家是開藥鋪的,稱得上是壟斷全杭州啊,至於這王家…林老闆,您吃好啦,您走好,您走好,有時間您常來。」
「我剛才…」
「您說城東王家。」
「你小子反應夠快啊,對,這王家可了不起啊,不敢說富可敵國,但至少在江南也是有名的富戶,他們家除了不開藥鋪,其他生意可是一樣都不肯放過,這其中尤其以酒樓和漕運為主,而這兩樣又恰恰最缺人手,你如果真的有心,不如前去試試運氣。」
「我該怎麼謝您呢…我。」李若芒很感動。
「不必啦,怎麼說呢,你也大可不必記得我這個人,特別是當你沒飯吃的時候。」
李若芒無語,但還是要客氣幾句:「我儘力,大恩不言謝,後會有期。」
「王家最火的一家酒樓叫『聚聖樓』,很容易打聽得到,說起來就有氣,幹嗎起個名字也得壓過我們。」
真正近距離得接觸到聚聖樓時,李若芒覺得聚仙樓的老闆其實大可不必為了名字上被人壓倒而感到苦惱。因為這名字上的差距已經是兩者諸多差別之中程度最少的一部分了,看著這座似乎還要華麗光鮮過流洲國皇宮的建築,李若芒不經感慨萬千:
「看著吧,將來有朝一日,等老子我飛黃騰達了,一定要給父王修建一座跟這個一樣,不對,是比這座還要漂亮的宮殿,給他在裡面加冕國王,不過話說回來,就以目前這種進度,要想等到我飛黃騰達,恐怕父王他老人家還真的多等個幾年。慚愧啊。」這幾天的經歷使李若芒對自己的未來開始不自信起來。
「不過我們流洲國里比這個華麗的多的宮殿還是有的,雨石彌三那個老烏龜自己住的地方我覺得就不錯,只可惜給他糟蹋了,妖氣重得很。」在對故鄉的回憶中沉浸了一會兒,李若芒把自己拉回到現實中,眼前的這座聚聖樓里已經是人頭攢動,川流不息。
剛才的經歷令他沉著了不少,在不甚狼狽地擠到櫃檯前並表明來意后,那個忙得連頭都懶得抬的掌柜直接撂下一句話:「現在忙,明早來試工,別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