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墓碑
冷月懸空。
靜謐的夜色之中,漫山遍野的屍骸盡數伏地朝拜,不再發出半點聲響,而顧千秋則是站在屍骸朝拜方向的中心。
這場景詭異而震撼。
「還真有用……」
顧千秋緩緩呼出一口氣,頓時有種劫後餘生的感覺,隨著夜風吹拂,這才發現後背的衣服早已濕透。
「前世的我,還真是那個黃泉教教主,林晚濃?」
他借著陰陽眼仔細看了看,發現就算是極遠處亂葬崗上的屍骸,此時也已經伏倒在地了。
按理說,他剛才那一嗓子也傳不到那麼遠的距離。
而且,這些屍骸有些腦袋都癟下去了,血肉萎縮到這種地步,眼珠子、耳朵都沒用了,根本不是依靠聽覺視覺找人。
能不能聽到都是兩說。
他這一嗓子應該是引發了其他變化,類似於語音識別的情況,才導致整個亂葬崗的殭屍都倒在地上。
顧千秋也懶得想那麼多,先在指路石碑上坐了下來,好好休息,恢復著體力。
正好也可以等一下許休盼。
畢竟,只要許休盼不是瞎子,就能看到這滿山遍野的屍骸都已經趴下了,確認安全之後,自然會回來找他。
果然,沒過多久,就聽到一陣腳步聲傳來。
轉頭一看,只見許休盼一邊打量著周圍趴在地上的屍骸,一邊朝著這裡飛奔而來。
「呼……呼……」
許休盼一路跑到了顧千秋的面前,雙手扶著膝蓋,彎著腰不停地喘著氣,一句話也說不出來,額頭的髮絲已經被汗水打濕,還有一滴汗珠從下巴尖滴落,多了幾分凌亂美。
——剛才屍潮洶湧而來,她跑得太猛了。
過了幾秒,她略微調整好了呼吸,就急不可耐地問道:「這是怎麼回事?這些殭屍怎麼全都倒地上了,你剛才做了什麼?」
她剛才已經跑到快兩百米外了,自然沒聽清顧千秋那一嗓子。
顧千秋看了她的領口處一眼,沒回答她,而是又看了一眼,就很紳士地挪開了視線,提醒道:「你要被我看光了,兄弟。」
許休盼先是一怔,隨即低頭看了一眼,這才發現自己彎著腰喘氣時,本來就把領口扯開了不少,又是這個微妙的角度,簡直就是在給顧千秋送福利。
關鍵是……她用來扣肉的bra還因為時間額度不夠,進入禁區時被排斥在外了。
「呀!」
許休盼愣了一秒,立刻驚呼一聲直起了上身,雙手抱著胸口,又有些尷尬地低下頭。
「放心,天這麼黑,我什麼都沒看到。」顧千秋此地無銀三百兩地補充了一句。
別以為我不知道你能夜視……許休盼眼角微微抽搐了一下。
不過,這倒也緩解了一下氣氛,她裝作不知道這一點,故作不拘小節的豪爽狀:「不怪你,是我自己不小心。」
隨即,她就立刻轉移了話題:「剛才怎麼回事?」
「阿朝問答考驗的時候,我猜到了一個秘密。」顧千秋半真半假地解釋道:「之前我也不確定,沒想到真的有效果。」
「行吧。」
許休盼也很有自知之明的沒有追問,只是說道:「不管怎麼說,這次多虧你了,不然我還真沒把握躲過一天呢。」
她雖然才第二次進入禁區,不比新人好到哪去,但也明白這種涉及到一個禁區的秘密,必然是很珍貴的情報,是不可能無償告訴別人的,將來完全可以拿出去販賣情報。
「你也救了我一次,甭客氣。」顧千秋不在意地擺擺手。
許休盼立刻搖頭道:「那可不一樣,你搞成這樣,也讓我的考驗更有希望了。」
顧千秋笑了:「你實在想謝我,出去之後就請我擼串吧,兄弟。」
「……行吧,到時候我們吃完去唱K,我給你表演一下什麼叫美女擼串。」許休盼又想起這傢伙說自己唱歌的表情像擼串了,但她忽然不怎麼生氣了,甚至還自黑了起來。
說著,她忽然後知后覺地反應過來,黑著臉盯著他,咬牙切齒地問道:「等等,你為什麼一直稱呼我兄弟?」
她總覺得兄弟這個稱呼里充斥著滿滿的惡意。
沒叫小胸弟已經很優雅了……顧千秋故作茫然地說道:「你這麼豪爽,下意識就叫了,怎麼了?」
「……哦。」
許休盼不想糾結這個讓人心痛的問題了:「你休息得怎麼樣了?休息好了我們就繼續出發。」
顧千秋從包里拿出一個塑料瓶,喝了一口水:「差不多了。」
「你時間額度真多啊,居然還帶了瓶水進來?」許休盼有些眼饞地看著顧千秋喝水,剛才沒覺得,現在她才感覺嗓子快冒煙了。
「喏。」
顧千秋隨手把水遞給她:「嫌棄我喝過的話那就算了。」
「沒事。」許休盼故作自然地接過水,仰頭喝了兩口,就還給他了。
顧千秋很想提醒她一句,你可以仰起頭隔空倒進嘴裡,不用嘴對嘴的……
許休盼擦了擦嘴角的水漬,問道:「現在怎麼走?」
「我們把亂葬崗繞了差不多大半圈,也沒發現什麼特殊的,只剩下這片林子還沒探索了。」
顧千秋站起身,轉頭看著指路碑后的密林,說道:「我感覺這片林子里有可能找到不一樣的,我們進去吧。」
他隱約感覺這片林子有一種莫名的熟悉感,或許是因為前世記憶的緣故,潛意識或者本能的第六感?
許休盼點了點頭。
當即,兩人便往密林中走去。
借著星星點點的稀薄月光,兩人頓時發現這片林子里隨處可見匍匐在地面上的屍骸,隨著逐漸深入,兩人也是愈發心驚膽戰,也逐漸感到了后怕。
這林子里的屍骸,竟然比亂葬崗上更加密集,根據之前遠眺時估測這片密林的面積,這麼算下來,說不定林中的屍骸比亂葬崗還要多!
若非顧千秋讓這些屍骸都安靜了下來,恐怕真的是在劫難逃了。
「這林子里也太黑了,可見度這麼低,危險性也變大了太多,如果是我一個人來的話,恐怕得到處躲藏,直到天亮的時候,才有可能穿過林子……」
穿林打葉時窸窸窣窣的聲響中,許休盼一邊小聲說著,一邊拉著顧千秋的背包帶子,由顧千秋這個夜視人帶路。
「你第一次去的禁區,沒這麼危險嗎?」顧千秋好奇道。
「怎麼可能?」
許休盼立刻搖頭道:「我第一次接受的考驗,雖然也是民國時期的禁區,但那也只是一家比較神秘的武館而已,我的考驗也只需要挑戰幾個武人就夠了,即使有危險性,但也沒法和這個禁區相比。」
她又說道:「不過,我第一次接受的考驗,那位禁區幽靈要比阿朝的級別低很多,考驗難度不同也正常。」
「哦?武館也會變成禁區?」顧千秋有些驚訝。
許休盼遲疑了一下,說道:「我也不太清楚禁區形成的規律,不過好像是和禁區內的人有關吧。」
顧千秋若有所思。
那自己呢?
空塔行走又是怎麼回事?
他現在擔憂的就是,如果這次化解了黃金水罐的危機,這兩天過去之後,一旦官方戰略局那邊發現他沒有死,肯定會來找他。
萬一發現他不是現代陣營的行走,又會怎麼處理他呢?
還是說……想辦法躲起來,或者乾脆假死,避免和官方接觸?
但,這些都不是顧千秋想要的結果。
「我有點好奇。」
顧千秋開始旁敲側擊:「如果像這樣民國時代的禁區里,有本地人被選中成了行走,離開禁區去了現代,那算是什麼陣營的行走呢?」
他現在明白了。
這種迷霧遮掩的禁區,其實就是一片區域內,還連接著其他的時代,比如青藤中學時光倒流百年,就是這片亂葬崗。
而其他時代的行走,想必也是被選中之後,從禁區出來的人。
許休盼卻是很肯定地給了他一個出乎意料的答案:
「民國時代的人一旦被選中,成為行走,那必然是現代陣營的行走。」
「哦?現代?」
顧千秋不由得疑惑道:「可是,我聽說不同時代的人被選中成了行走之後,一旦去了現代,就是不同陣營吧?」
「這……深層次原因我也不清楚。」
許休盼遲疑了一下,說道:「但我聽說,以前是有『近代』這個陣營的,但這幾年不知怎麼就沒了,所有從近代這段時期的禁區里出來的人,無一例外都是現代陣營。」
顧千秋若有所思。
看來,這之間一定發生了大事,只是許休盼的層次還無法了解而已。
「據說陣營不同,就是敵對,以前那些近代陣營的行走呢?現代陣營是怎麼對待的?難道全殺了?」
顧千秋裝作閑聊一般,漫不經心地問道。
「那不可能。」
許休盼說道:「『陣營不同就是敵對』這句話是沒錯,但也分強弱,近代的行走對現代大多都沒什麼威脅,所以現代陣營也不在意,我聽說只是會監管比較嚴格而已。」
顧千秋微微挑眉。
他隱隱有些明白這些陣營的關係了。
就算是敵對,也沒有到必須你死我活的地步,如果沒有威脅,還是可以容納的。
甚至,這幾年近代陣營變成了現代陣營,就是以前被容納的原因?
那……空塔呢?
顧千秋很想知道,這所謂的『空塔』,與現代到底是什麼樣的關係?
他悄然將這疑惑壓在心裡,裝作不在意地繼續聊起其他的事情,避免被許休盼察覺到他對這個問題的在意。
在密林中穿行了不知多久,終於走到了這片樹林的中央地帶。
沒有了枝葉的遮掩,月色照耀下來,也明亮了許多。
而這片密林中心,卻是一片較為空曠的草地,可見一座小木屋,以及……九座墳墓。
比起林外的亂葬崗,這九座墳墓看上去就要氣派多了。
不僅一個個都裝飾得頗為精緻,而且明顯是經常有人清掃,碑頂和碑蓋都堪稱纖塵不染,周圍也沒有半點雜草,極為乾淨整潔,明顯是埋葬著很重要的人。
兩人對視一眼,當即走到了那座小屋前。
顧千秋站在門口,試著輕輕敲了敲,開口道:「請問有人嗎?」
一片寂靜,無人回應。
又敲了幾下之後,顧千秋試著推了下虛掩著的木門,發現很輕鬆就推開了這道門。
而屋內的面積很小,只有一張床,一個梳妝台,一張桌子,一把椅子,以及茶壺之類的一些用具,牆上掛著一幅畫,床尾則是擺放著一些似乎是民國時代女性的衣物。
顧千秋走進屋內,看了一眼茶壺以及茶杯內的水,茶水已涼,但還能看到漂浮的茶葉。
「嗯?」
許休盼走到茶壺前仔細看了看,確定地說道:「這茶是白毫銀針,白茶比較適合睡前安神助眠,我母親生前也經常喝,這壺茶看樣子應該沒泡多久,最多三四個小時,從時間上看,應該是睡前才泡的。」
顧千秋微微挑眉:「看來這屋子的主人就在這禁區里,難道是被我們的動靜弄醒了,所以出去了?」
「應該是個女的。」
許休盼打量了一下那些衣物,以及梳妝台前的胭脂水粉,「這些胭脂水粉都是民國時期闊太太用的,看來還挺有錢。」
這裡有可能是黃泉教的發源地,自然不可能沒錢了,顧千秋則是在想,住在這屋子裡的女人,跟前世的自己,是什麼關係呢?
他思忖了半晌,微微搖頭道:「雖然時間還很多,但我們還是先去完成考驗吧。」
兩人當即來到了屋外的九座墳墓前。
顧千秋首先看向了其中佔地最大,也即是左數第一座墳墓的墓碑,仔細看著上面的碑文。
碑陽上刻著『先考林公諱深秀府君、先妣嚴氏諱玉夕孺人之墓』的字樣。
左側是『先考於南慶八年六月初七吉時生;旭光十九年二月初五吉時壽終,得年三十歲』。
右側則是『先妣於南慶十一年二月初七吉時生;旭光十九年二月初五吉時壽終,得年二十七歲』。
而下方的奉祀男則是『晚濃』二字。
「原來這是林晚濃的父母……」
顧千秋怔怔地看著這塊墓碑,在感覺到一種莫名的熟悉之餘,心中也隱隱泛起了一絲悲傷,不由得喃喃一聲。
不過,這畢竟只是他的前世。
即便他覺醒了全部的記憶,也只是用第一人稱視角,觀看了一遍別人的人生罷了,或許會感同身受,還會共情,但……
終究不是他本人,而是林晚濃的人生。
顧千秋深吸一口氣,又逐個看了其他的墓碑,果然都是林晚濃的親人朋友,其中妻子『許映月』的墓碑上,還貼有一張黑白照片,照片中則是一個氣質溫婉賢淑的美麗女子。
這就是阿朝所說的故事中,承萍鎮許家的小姐,前世的他入贅之後的妻子。
「這不可能!」
忽然,顧千秋聽到一聲難以置信的驚呼響起。
他聞聲看去,只見原本略顯散漫地打量著這些墓碑的許休盼,正獃獃地站在其中一座墓碑前,似乎不敢相信的樣子。
顧千秋走過去看了一眼,這座墓碑上的碑文很簡單,上面只刻著『許蘇以沫之墓』六個字。
而最奇怪的是則是下方的立碑人——許破曉之妻,蘇以沫。
「蘇以沫?」
顧千秋感覺這個名字有些熟悉,但卻不知道這是誰。
不過,這墓碑明顯是自己給自己立的,而且自稱是『許蘇以沫』,下方立碑人還寫了許破曉之妻,明顯把自己當成許破曉的妻子了。
前世的自己,林晚濃明顯是真名。
而這個叫蘇以沫的女子,居然不是自稱林晚濃的妻子,而是入贅后改名的許破曉之妻?
他不禁覺得有些奇怪。
而許休盼則是怔怔地看著墓碑上的碑文,喃喃道:「怎麼可能……這裡怎麼會有我母親的墳墓……」
「什麼?」顧千秋頓時一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