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第18章 我叫寸寸
衛時玉的手骨節修長,或許因為皮膚太過冷白,能清楚看到下面青色的經絡,此時虛握成拳,形狀完美的手指就這麼往下指著。
彷彿梨秋不看清楚,他就不把手拿開一般。
梨秋只快速瞥了一眼就已經挪開目光了,她別開視線,寒聲道:「你自己去解決!」
衛時玉一聽這話就委屈得不行了,他往梨秋的桌案上一靠,就這麼大咧咧得任由自己的衣擺翹著,完全不知羞恥,道:「阿秋,我這沒法自己解決,它在想你。」
梨秋冷著臉,可衛時玉一低頭,看到了她瞬間紅了的耳尖。
儘管她的皮保持著鎮定與冷靜,甚至是面無表情與冷漠,並且還說道:「你從前是怎麼解決的,你現在就怎麼解決,這種事有什麼好想的。」
他們之間的夫妻敦倫,只一年一次,因為她的需求是一年一次,每次靈力耗盡,便需要衛時玉喂靈一次。
也幸好只有靈力徹底耗盡時才可喂靈,否則……
衛時玉可不敢戳破此時梨秋耳朵發紅一事,繼續委屈巴巴道,「阿秋,一年太難熬了,我每天都數著日子過的,每每閏年還要多等一天,等得我疼死了,但即便我要疼死了,我也要都給阿秋的。」
梨秋在這方面很單純,聽了衛時玉這話第一反應想到的是他餵給自己的精純又源源不絕的靈力。
或許也是因為長年累月的積累,才能這般厲害。
這麼想著每年的十二月初十,梨秋拒絕衛時玉更乾脆果斷了,她皺眉道:「若不是你每每隱忍,十二月初十怎能直接喂靈至滿?」
言外之意,你忍就是對的,不然從前怎麼能夠一下子給我這麼多喂靈至滿?
明年的十二月初十她雖大概率用不上衛時玉,但這個道理要和他講明白——難受你就照常忍著。
衛時玉:「………………」
衛時玉回憶自己這近千年的日子,一時竟不知自己這近千年是如何度過的,他更不知梨秋是這麼理解的。
他想了想,竟是啞口無言,若說他隱忍,她就讓她照舊忍著,若說他有其他方法排解,她必定就回那你這次就一樣用其他辦法排解。
道理是講不明白了,衛時玉義正言辭沉吟道:「我疼是小事,可阿秋,你的身體恐怕忍不了,到時忍出事就不好了。」
梨秋的耳朵已經逐漸冷靜下來,她說道:「我的護衛會制出解藥。」
到時她和妹妹都吃過解藥便能恢復如常。
衛時玉直指問題所在:「她中毒這麼久至今未解,必定解藥難制,這是其一,其二,酉時就會天黑,阿秋,你的護衛能夠在酉時之前制出解藥嗎?」
「我妹妹的毒八成是南榮枯所下,他既下毒,又怎會給她解毒?我的護衛中不少擅醫,羲和醫書又眾多,他們自然可以製得出。」
梨秋握緊了丹書卷,有理有據回答衛時玉,儘管在他看來,這是逞強。
若是這毒這麼容易解,為什麼幾百年前就被禁掉了?
衛時玉看著她板著的小臉,玉雪白潤,纖長的睫毛鴉羽一般在眼瞼下投下一排小扇子般的陰影,或許是因為惱怒,她的臉都有些鼓鼓的,杏仁眼裡盛著火焰。
衛時玉一下就心軟了,自己伸手按了按衣擺那兒,開口的聲音輕了一些,但依舊委屈,「阿秋,不止是十二月初十,我每天想與你做。」
梨秋再也忍不住了,她開口問詢的聲音甚至是疑惑的,「夫妻敦倫並沒有什麼可留戀的,你有何可想的?」
雖然的確有不一般的快感與舒爽,可一年一次還不夠嗎?
衛時玉深呼一口氣,再吸一口氣,心裡不斷告訴自己,這是阿秋,他最愛的阿秋,冷靜。
他如實坦白,真誠以告:「……我喜歡與阿秋密不可分。」
梨秋第一次與衛時玉說這個話題,她聽到衛時玉這麼說,再聯想一下十二月初十的場景,頓時身體一僵。
梨秋的耳朵尖又悄悄發紅,她竭力將那些畫面從腦海中祛除,板著臉道:「我不喜歡。」
衛時玉望著梨秋的眼神瞬間幽怨起來,俊美的臉此刻看起來就像個怨夫,他張嘴就想問「你是不是不愛我?」
但想到可能的答案,衛時玉覺得自己難以承受,脫口而出的話便成了:「阿秋就你對我沒有**么?」
說著這話,衛時玉摸了摸自己的臉。
梨秋不看衛時玉,淡聲道:「沒有。」
衛時玉一點不信,每年的那天,阿秋雖然嘴上不說,但身體也是熱情的。
瞧瞧,她現在耳朵就是紅的。
梨秋卻不給他繼續說話的機會,她餘光再瞥了一眼他的衣服下擺,從乾坤袋裡取出了一本書丟給衛時玉,「去讀書。」
說完,她就不理會他了,閉了閉眼,靜下心來,往丹書卷里輸靈力。
衛時玉接過書,只見封皮上寫著幾個大字——《金剛般若波羅蜜經》。
衛時玉:「……」
他往外看了一眼天色,行吧,先看書。
梨秋餘光看到衛時玉在房間里的榻上躺下,安靜地開始看書,竟然覺得鬆了口氣。
她皺了皺眉,直覺自己應該將他趕出去讓他去隔壁,但轉念一想到他有多纏人,她沒工夫與他糾纏下去了,便只當看不見他。
丹書卷被靈力很快充盈。
梨秋這會兒已經是竭力維持身體了,但她等不及恢復靈力,只蒼白著臉看過去。
丹書卷上,慢慢浮現了一行字——「梨霜,下一任羲和王女。」
梨秋怔住了,她的指尖還觸著丹書卷,這會兒緩緩收緊。
怎麼會呢,妹妹應當只有四種天賦,怎麼會是下一任羲和王女?
若妹妹是羲和王女,那她呢?
梨秋一時之間迷茫了,但她很快便反應過來一樁事,在預示夢中,她死了。
對,她死了。
梨秋冷靜下來,是不是因為這個,後來妹妹回到羲和靈族,接任她成為了王女?
那妹妹有沒有被丹書卷接受?
若她沒有被丹書卷接受,丹書卷無主,羲和就無法利用它對南麓書閣、北煌仙府與萬海東島談條件,那三方如何隱忍得住不對羲和掠奪?
梨秋的眼前儘是迷霧,什麼都看不清,恨不得再做一場夢去看清未來會發生的事。
但她能把握的只有當下,比如,大地靈脈,她是一定要挖走的。
原本她是打算自行挖走,但東西確定在巨鹿島這個禁地,那此事就真的跳不過南榮枯了。
關於大地靈脈,她還想問一問阿霜,畢竟羲和靈族是能感應得到的。
梨秋收起丹書卷,起身來到床邊坐下,去看妹妹。
阿霜生得和她不像,如果一定要說相似的地方,大概是她們的眉毛,都像父親一樣,像一彎柳葉,眉峰卻微微揚起,透著股傲氣。
此刻梨秋就在身邊不遠處,衛時玉哪有什麼心思看什麼經書,他偏頭看到梨秋垂眼看阿霜時溫柔的樣子,頓時心就像被泡在萬年老檸檬裡面。
酸!
酸死了!
衛時玉一下從榻上坐起來,手裡還拿著經書,忍不住就摸著胸口酸溜溜道:「阿秋,我也受著傷呢!」
梨秋才不管衛時玉的哼哼,她抬手替阿霜掖了掖被子。
衛時玉起身就走到她身邊,對於阿霜奪走了梨秋的所有注意力很是不滿,鳳眸瞥向床榻上躺著的阿霜時,眼神是冷漠的,他說道:「不過是同父異母的妹妹罷了,不知道藏著什麼心眼,何必對她這麼好?」
這阿霜初見梨秋時複雜的眼神,他看得一清二楚。
衛時玉的心對旁人總是很冷的,這麼一個不知來路,不知品性的妹妹,對梨秋對羲和不知懷著什麼心思,實在不配梨秋如此溫柔以待。
即便是白天,秋明殿里也是點著珍珠明燈的。
衛時玉低頭,便看到梨秋身上鍍上的一層柔和的光,他看到她眉頭一攏,含煙似霧般的眼睛朝他一瞥,便要將他魂魄都勾走了。
自然是她說什麼就是什麼了。
梨秋的聲音清冷又傲氣,她說道:「不論如何,她是我羲和族人,我不會不管她,其次,即便同父異母,依舊是我妹妹,若是她有什麼小心思也尋常,畢竟一人孤身在外,若沒有小心思怎麼長大?我是王女,還是姐姐,我願意先給與善意,有何不可?」
衛時玉從善如流:「可,太可了,阿秋說什麼都是對的!」
他握住梨秋的手,本想輸入靈力替她舒緩一下經絡,結果被她一手拍開。
梨秋:「你自己的身體都和破洞一樣,我不用你。」
說完她站起來又往書案邊走,見衛時玉跟著,皺眉回頭看他一眼,想到若不是萬劍一斬,她沒辦法這麼快找到妹妹,抬手之間,扶桑靈葉落了他滿懷。
「自己去療傷,不要打擾我。」
順帶著,衛時玉又被扶桑藤蔓捆著馬上就要被丟了出去。
衛時玉立刻道:「阿秋我閉嘴,你讓我留在這兒,你和她……你和你妹妹單獨留在這裡我不放心。」
梨秋下意識就皺眉。
衛時玉低沉如呢喃的聲音已經傳過來:「阿秋,我不放心。」
梨秋的唇角壓得緊緊的,好半響,才似不耐煩一般,道:「不要打攪我。」
說完,她在書案前坐了下來,再不管衛時玉。
衛時玉鬆了松身體,身上的扶桑藤蔓便化作小葉子落在她掌心。
溫柔又貼心,才不像梨秋,是個冰涼涼的玉糰子。
他又想起了南榮枯所說的那句話——「今日等我去烏海城接了南麓書閣和北煌仙府的人來后就會向你提親,你與衛時玉情變一事他們已經知曉。」
想到那兩人的樣貌,衛時玉摸了摸自己的臉,氣勢凜然回了榻。
先養傷。
養好傷再對付歪瓜裂棗。
以及,晚上可能有一場大戰,天欲香的唯一害處,他記得深刻。
……
天將晚,整片萬海都被餘霞染上了薄紅色,海面上的波濤像是質地柔軟的錦緞,隨風飄動。
阿霜還沒有醒來,但南麓書閣和北煌仙府已經被接到了東島上的殿宇之中,南榮枯派了人過來,請她一同上去宴飲商談這一次出世的神兵寶物歸屬問題。
既然南麓書閣和北煌仙府已到,南榮枯也沒有提前獲得圓環形島下的寶物,那麼按照慣例,是要一同商討。
「蒼驟,你帶著十人留下保護阿霜。」
梨秋由著青鳥替自己換好端莊的王女冠服,囑咐應聲進來的蒼驟。
對於王女的任何命令,蒼驟及護衛隊都是無條件遵從的,但這一次,蒼驟卻不想遵從,他的聲音沉穩有力:「殿下,屬下要跟隨殿下。」
如今萬海東島這種情況,衛時玉又受了傷,蒼驟無論如何都不會離開王女半步。
「我認同他的話。」
衛時玉的聲音從屏風后遙遙傳來。
梨秋並不是不擔心自己的處境而濫發好心要讓蒼驟留下來保護阿霜,而是因為丹書卷的預言。
若是她以後死了,妹妹真的就是下一任王女,安全自然要保護好。
「不論如何,羲和王女是你,蒼驟該守護的人是你。」衛時玉的聲音斬釘截鐵。
梨秋偏頭朝他看過去,眼眸微動。
今日她是代表著羲和聖地與朝越還有宗厭一起參加宴飲,商談諸事,自然是穿著上沒有往日隨意。
但是,她從沒見過衛時玉見那兩人時穿得這麼隆重過。
黑底為邊的織錦玄袍,上面綉著代表羲和的古老圖騰,如龍騰翻躍的金色火焰,袖口上鑲嵌著頂級紅色寶石,腰間是一條白玉鑲金的玉腰帶。
這腰帶對身形要求極高,腰稍微粗一點就會顯得勒,沒有那麼瀟洒飄逸。
除此之外,袍子外面還有一件薄紗外衫,一下將肅穆的氣勢變得更……
梨秋皺眉想了想,想不出形容詞,反正是更好看了。
這是當初他們大婚後,羲和最好的織娘做的婚服。
羲和禮服以玄黑為底,上面綉著羲和圖騰,配以一些吉祥紋飾。
梨秋無語極了,再看衛時玉的發冠,同樣是大婚那一日的金色鑲紅寶石的那一頂冠。
這一套下來,襯得他儂麗俊美至極的臉多了一份威儀,讓人感嘆,好一個羲和衛主君!
他今日,整個人都像是一隻開了屏的孔雀。
衛時玉見梨秋的目光流連在自己身上,便大大方方展開雙手,輕聲一笑,道:「怎麼,阿秋,好看嗎?」
梨秋面無表情收回視線,精緻的杏仁眼裡全是無語。
衛時玉也不在意梨秋的神色,反正,他今日這麼打扮也不全是為了梨秋。
他摸了摸腰間的玉帶,目光朝著還束著那根金色腰帶的蒼驟看去,輕描淡寫道:「其實好看倒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這是我們大婚時我穿的禮服。」
衛時玉的音在「大婚時」三個字上重了一下。
梨秋這樣冷心冷清的人都快要翻白眼了,她不理會他,看著蒼驟低著頭站在他面前的樣子,想了想丹書卷那樣預言的話,阿霜多半是不會出什麼事的,便對他說道:「那你擇十人留下護她。」
「是!」
蒼驟鬆了口氣,點頭應下,抬頭時,看到了衛時玉朝自己看來的似笑非笑的目光。
他抿了抿唇,艷麗的臉上沒多少情緒變化,只伸手也按在自己的腰帶上。
梨秋完全不管兩人的暗潮湧動,偏頭摸了摸肩頭上的青鳥,就往外走。
外面車架已是備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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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島宮殿。
天將將晚,四周已是掛上珍珠明燈,到處一片瑩亮。
梨秋到的時候,其他人已經在殿內了,她一眼望過去,看到了作為萬海東島主人居於上座的南榮枯,他依舊是陰沉沉的模樣,甚至臉色比昨日更要臭一些。
下方右側依次坐的,便是南麓書閣和北煌仙府的人。
是閣主朝越,和定昆劍宗宗主宗厭。
雖然南榮枯早就說過這次來的人是朝越,但梨秋還是有些訝異的。
不為什麼,就為朝越神秘莫測。哪怕是從前她預測天下寶物出世之時,他也只偶爾幾次親自到場,連她都沒見過朝越幾次,上一次見還是一百多年前。
傳聞他是萬年書妖成聖,連身邊跟著的小書童都是被他點化的書卷幻化而成。而書閣的修士都是被書選中后才能入書閣,具有通古之力,推演算卦,一卦定乾坤。
這次朝越竟然也會急急趕往萬海東島。
朝越像是察覺到梨秋的目光,臉上露出暖如春陽的笑容,對她輕輕點了點頭,聲音清朗,「許久不見,王女,衛劍君。」
他生得也是極好的,面容如春雪般乾淨俊秀,身形青竹一般挺拔,笑起來令人如沐春風。
梨秋客氣地點了點頭,「許久不見,朝閣主。」
但衛時玉卻是沒什麼表情了,對朝越打量過來的眼神不過是臉色清冷回以一視,連一個點頭都懶得給。
她在左側自己的位置坐下,衛時玉在她身旁同樣落座。
兩人穿著同色系的羲和禮服,如同剛剛從婚宴上下來。
宗厭的聲音便在此時響起:「我聽說王女與衛劍君早已情斷和離了,這事是真的么?」
定昆劍宗強者為尊,宗厭修的是殺戮道,除卻隱世大能,他如今在同輩中的境界少有人可比,據說快突破化神境到洞虛。
他生得劍眉星目,山脊般的鼻子挺拔俊秀,薄唇輕輕一勾,就一個字,狂。
他年少成名,出身人族修仙大族,如今被讚譽一聲道天劍尊,還是定昆劍宗宗主,出門在外代表北煌仙府說話,自有狂傲的資本。
但,梨秋可不相信他只有狂,否則,他也不會坐穩宗主之位。
宗厭這話一出,原本要竭力營造出的四海昇平的氛圍瞬間凝滯住。
衛時玉眉骨沉壓,分明是儂麗漂亮到容易讓人忽略他兇惡本性的樣貌,卻是帶著沉壓壓的氣勢,是那種漠視萬物的冷與肅。
他朝著宗厭看過去。
梨秋從未被他這樣看過,自然不知道宗厭被這麼看時,竟是渾身肌肉猛地一緊,瞬間釋放劍意。
大殿內的擺件被劍氣晃動著,發出震響聲。
但宗厭沒有退卻,身上殺戮氣極濃,卻是索性不遮遮掩掩,抖了抖身上的白色衣袍,在劍意環繞下站起身來,對著梨秋低頭行了一禮。
是一種人族男修求愛時所行之禮,代表著對女方的尊重。
他全然不管衛時玉的臉色有多難看,抬頭看向梨秋時,目光是帶著些許情意與真誠的,「宗厭願以定昆劍宗為聘,迎娶王女為妻,此後願長住羲和聖地,替王女護住羲和。」
宗厭知曉梨秋心中最想要的是什麼,直白地給出了出來。
他的眼中是毫不掩飾對梨秋的愛慕,畢竟,不論別的,羲和王女美貌天下第一,冰清玉潔的容顏,仙姿玉貌不過如此,性子雖冷,可也不真的冷酷無情,平時往來說話極好相處。
「……自六百七十五年前宗某第一次見王女時,便已是傾心,奈何當時羅敷有夫。」宗厭全然不管在場其他人,更像是擔心有誰要搶在他面前一般,微微彎著腰就對梨秋訴情。
梨秋都呆住了。
梨秋的心性,呆住的機會很少,最近的一次就是第一次做預言夢,更近的就是現在了。
她年少時就和衛時玉成婚了,這些年來,衛時玉確實嘴沒個把門的,在她身邊膩膩歪歪,可在外人面前不會對她這樣。
冷不丁一個不太熟的人和她說這樣的情話,梨秋不是被嚇到了,是有些無言。
但她迅速反應過來,並冷下臉來,她十分清楚,以宗厭在山海界的地位,想要什麼樣的人都能有,來向她求親,不過是因為她是羲和王女。
身後有無數財寶。
梨秋正要說話,便感覺自己放在膝蓋上的手被人用手指頭勾住,一下一下纏磨著。
她餘光朝衛時玉掃了一眼,就見他神色依然冷漠沉肅,看那樣子,是怎麼都想不到私底下在做什麼。
「此次我南麓書閣也帶了足夠的聘禮,願以南麓書閣所有藏書為聘,願王女給朝某一個機會。」
朝越撫平了神色青色的長衫,站起來后氣質越發如青竹挺拔,沖梨秋行了個斯斯文文的書生禮,清朗的聲音簡單說道。
全被南榮枯說中了。
梨秋沒推開衛時玉的手,抬頭對著對面的朝越與宗厭道:「你們如何知曉我與阿玉的事?」
她的語氣了不乏親昵,態度已是清晰。
衛時玉一聽梨秋這話,低頭端起茶抿了一口,唇角勾著,偏頭還對梨秋道:「阿秋,這茶真不錯。」
梨秋聽了瞥他一眼,她倒是不知道這廝什麼時候愛喝茶了,竟然還能品出好壞了。
朝越斯斯文文的,道:「這消息,是有人告訴朝某的,朝某一時激動過頭,倒是沒辨真偽。」
宗厭眉頭皺了一下,劍眉微揚起,說:「自是有人告知。」
「是誰?」
「不知,來人送的是信。」說話的是宗厭。
朝越也沒隱瞞,他的氣質乾淨清冽,唇角總是掛著溫和笑容,聽到這話點點頭,「朝某也是如此。」
梨秋不知這兩人說的話是真是假,但自然不願意因為自己和衛時玉和離一事就被南麓書閣和北煌仙府盯上。
她不願意做這塊餵飽人的肥肉,好像誰都能吃掉。
她若是真有一天重新與人成婚,對方自然不可能是任何一方勢力身份煊赫之人。
梨秋垂下眼輕笑一聲,偏頭看衛時玉。
她的眉眼一彎,便有楚楚柔意,只聽她說道:「我與阿玉,感情甚篤。」
衛時玉早就忍不住看她了,最近一段時間,他幾時見過她對自己這樣柔軟溫情的模樣,儘管他知道是做戲,也忍不住笑,臉上的漠然早就如春水一般化開。
他想說話,但實在只想笑,渾身舒暢,點頭,道:「正是。」
等再轉頭看向朝越和宗厭時,眸光里的笑都沒能完全消掉,鳳眼沉壓壓看過去,道:「我們夫妻之間的事就不多二位關心了。」
宗厭眉頭皺緊了,帶有殺氣的眼撇開衛時玉,只看梨秋,渾身繃緊了。
空氣凝滯一瞬,還是朝越先舉起手中酒盞,打破此刻僵局,斯文得體道:「那就祝二位永結同心了。」
他彷彿剛才什麼事都沒發生一般,像是求親這樣的事可隨時收回一般。
到了此時,一直看戲的南榮枯才拍拍手,命侍女上宴,並談起此次丹書卷所測到的寶物一事。
除了向梨秋求親外,顯然寶物一事是朝越和宗厭來此最重要的目的,至少,目前來看是這樣。
梨秋垂下眼,恢復了冷淡淡的模樣,將手從衛時玉手中抽了回來,
衛時玉心情大好,看她一眼,又低頭喝茶。
忽又想起一件事,往外看了一眼天色。
離酉時還差不到半個時辰了。
馬上天黑了。
衛時玉心情更好了,坐在殿內,壓根不想聽南榮枯幾人就寶物一事拉扯,只想回秋明殿中。
梨秋其實也不想留在這的,她既然交易一般提前將神兵寶物在萬海東島出世的消息,那後面這些事就與她沒關了。
羲和寶物眾多,不差這麼一件。
於是她也懶得聽三人撕扯,打算再坐會兒就回秋明殿看阿霜如何了。
上宴的侍從都是鮫人,有男有女,梨秋安靜坐著,喝了一口方才衛時玉說好喝的茶。
一入口,滿嘴苦澀味,難喝至極。
她偏頭看到衛時玉好像渴極了一般連喝了幾杯,頓時覺得他大約是味覺出了問題。
正想著,耳旁傳來一道聲音,是她從未聽過的沙啞,「王女是要喝哪一種酒?」
是一道男聲,沙沙的,像是撓在人心上一樣。
梨秋因為好奇,很自然地看了一眼,入眼的便是一雙深藍色的眼睛,眼眸深處似乎還帶著一種血色。
眼型形狀完美,眼白少,直勾勾看著人時,像是山野里的狼,充滿野性與侵佔欲。
再看他的臉,古銅的肌膚,十分艷麗深邃的五官,鼻樑雖然挺,可鼻樑中間的鼻骨微微隆起一些,十分不常見,蒼驟也是這樣的艷美型,可蒼驟是她的護衛長,十分沉穩,沒有這樣張揚野性的模樣。
梨秋視線掠過他的脖子,喉結也比尋常人要突出一些,十分異域。
身形高大健壯,即便是跪坐在一旁,依然如一座山一般。
鮫人族確實有這樣高大的鮫人,但一般貌丑,如鎮守巨鹿島的鮫人守衛一般,梨秋沒想到還有這樣貌美的,忍不住多看了兩眼。
衛時玉唇角翹著,剛放下茶杯,就看到梨秋直勾勾打量著那侍酒鮫人,眉頭立刻一皺,瞥了一眼那鮫人。
不過是個黑蛋,有什麼值得多看的!
「阿秋。」衛時玉靠了過去。
梨秋偏頭看衛時玉。
也不知道是她動作大了點還是什麼,侍酒鮫人手裡端著的酒瞬間傾倒在梨秋的裙擺上。
那酒液深紅,染上去就像血一樣。
侍酒鮫人立刻低下頭彎腰,沙啞粗糲的聲音說著與他身形不相符的話:「請王女恕奴。」
梨秋雖然面容疏冷,可她對人卻是再寬和不過的,她只不過是聲音清冷,道:「無礙。」
那侍酒鮫人低著頭道:「王女是否需要奴引路去偏殿換衣?」
距離離得近,衛時玉聽得一清二楚,他真是冷笑出聲。
梨秋是羲和王女,去換衣用得到一個低賤的侍酒鮫人?!
「退下。」衛時玉眉骨一壓,已是不耐煩。
梨秋瞥他一眼,見他如此拉著個臉的樣子,盯著看了他一會兒,又看到他穿著婚服開屏的模樣,不知怎麼的,心裡就生出一些笑意。
不知原因,也不想問原因。
她垂著眼睛笑了一下,冷清的臉立刻如夜曇盛開,清艷至極,她偏頭讓將酒杯朝侍酒鮫人遞過去。
侍酒鮫人抬起狼崽子一般的眼睛,快速又貪婪地在梨秋的臉上掃過,才垂頭給她倒酒。
他看起來根本不在意衛時玉。
衛時玉眉心都在隱隱作痛,臉色實在難看。
沒想到梨秋將酒杯遞了過來,湊到他唇邊,微微抬著下巴,問:「喝不喝?」
衛時玉一怔,萬萬沒想到梨秋這杯酒是給他的,他幽邃的鳳眼緊緊盯著她散去春霧有些發亮的眼睛。
大約是最近被她嫌棄得多了,此時此刻,衛時玉心中想的竟是——莫非是天欲香開始發作了?
衛時玉遲疑著,沒有伸手去接酒杯,而是低下頭,就著梨秋的手抿酒。
他低垂著頭,冷白的肌膚,濃黑的睫毛像是蝶翼一般,輕輕顫動著,在眼瞼下投下惑人的陰影。
「王女。」那侍酒鮫人又在梨秋身邊出聲,「還要嗎?」
梨秋偏頭看過去,她實在沒想到,一個小小鮫人膽子竟這般大,便問了一句:「你叫什麼名字?」
侍酒鮫人仰起頭,又是那雙充滿野性的幽藍色眼睛,粗糲的聲音一個字一個字道:「寸寸。」
「奴叫、寸寸。」
寸寸。
梨秋實在沒想到這麼一個野性的鮫人竟然叫這麼個名字,疏冷的臉都差點沒崩住。
衛時玉握住梨秋的手,喝完她手裡的酒,再看她時,果然見她眉眼清亮,臉色有些紅,雖然神智清醒,但顯然與往常不太一樣。
八成是天欲香的原因。
衛時玉將酒杯放下來,道:「阿秋,我們回去。」
梨秋聽了一嘴南榮枯三人的撕扯,全然不感興趣,每每尋寶,她不過是帶著丹書卷坐鎮的,這次過來,多了兩個目的,一個是妹妹,一個則是大地靈脈。
如今妹妹找到了,大地靈脈也確定了位置,宴飲她也來過了,自然不必要再待下去,點頭。
梨秋起身,對幾人點頭道別,便帶著衛時玉離開。
等她一走,方才撕扯得厲害的三人卻是安靜了下來。
像是全然對寶物失去了大半興趣。
斯文如書生的朝越低頭晃了晃杯中酒,不再作聲。
剛才激昂求愛的宗厭身體往後一靠,眯著眼睛也不再說話。
南榮枯見了這兩人這模樣,也是無言,往常也是一直打交道的,關係雖算不上好,但也是互相了解對方的。
到了此刻還有什麼不明白的。
「你們這次,不為神兵寶物而來,只為梨秋來的?」
朝越斯斯文文的,語氣溫和,一改之前撕扯的態度,道:「既是你萬海東島所出的東西,自然該歸你所有。」
宗厭屈起手指,敲了敲桌子,眼尾挑著,天生的狂傲,卻沒有那麼外放了,他只問南榮枯,「你對梨秋?」
南榮枯總透著陰冷的臉色沉沉的,不答反問,「究竟是誰給你們傳的消息,說梨秋與衛時玉和離了?」
兩人俱都不說話,全然是藏著秘密的模樣。
南榮枯皺了皺眉,他們不奪寶,自然是最好的,等明日,他便去找梨秋商議如何進那島下秘境一事。
是的,他從未想過,那無人在意的無名小島下竟是有一個秘境,且他無從下手。
三人各有心思,誰都沒注意到,角落裡,有個高大健碩的侍酒鮫人悄悄從殿中離開。
他抬起眼,望著梨秋離開的方向透著勢在必得的狂性與野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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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秋明殿,青鳥等人都在外面,只衛時玉跟著進去。
梨秋先去看了阿霜,見她依舊昏睡著,雖然聽護衛說過,但還是難免擔心,便坐在床邊低頭看她。
衛時玉有些心不在焉的,一直在算著時間,時不時看一眼梨秋。
他清晰地看到梨秋白玉似光潔的臉染上了桃花粉的顏色,就連露出的那截纖細白皙的脖子都是春日暖紅,透出一種驚心動魄的美,但顯然她自己不知道。
再一刻鐘。
衛時玉喉結滾動了一下,無意識吞咽著,倚靠在博物架上,整理了一下衣擺。
又開始疼了。
腦子裡全是不堪的畫面,彷彿中了天欲香的人是他自己。
「阿秋……」
「姐姐……」
衛時玉的聲音是和阿霜是同一時間響起的。
梨秋自然忽略了衛時玉的聲音,杏仁眼裡立刻露出驚喜,看著床上的阿霜睜開了那雙楚楚可憐的小鹿眼,她十分關切地問:「感覺如何?」
阿霜沒有立刻說話,剛醒來,眼底還有一些迷濛,但很快,她的目光卻是掃了一眼這間房間,一下看到了不遠處靠著博物架站著的衛時玉,頓了頓,微微眯了眯眼。
但很快,她看向梨秋時,眼睛里便是單純的親昵了,她的手撐著床,坐起來。
「姐姐,你一直守著我么?」阿霜的聲音綿軟甜粘,說著話,手臂也伸了過來,環住了梨秋的腰,將臉靠在她脖頸里。
就像是在巨鹿島時一樣,牢牢抱住,像是終於找到一根可以攀附的藤蔓。
妹妹如此信任與粘人,梨秋自然不會甩開她不管。
她雖然對妹妹還保持著一些警惕,可愛護她一些,也沒什麼,她聲音很柔和,「剛才離開了一會兒,我給你餵了丹藥,感覺有沒有好點?」
阿霜挽唇一笑,不答反問,只問道:「姐姐,你帶我離開巨鹿島,以後我可以一直跟著姐姐嗎?我以後有一個家了么?」
梨秋:「是。」
阿霜的聲音輕輕的,「姐姐,你不會騙我吧?」
「我不騙你。」
阿霜便又看了一眼衛時玉,稍稍直起身,在梨秋耳旁說道,「那姐姐給我找一個男人吧。」
梨秋本想著如何開口問她與南榮枯的事,結果聽到她這麼一句。
阿霜的聲音又粘又甜:「姐姐,我中了天欲香,每晚都要玩弄男人的,你給我找一個來吧,要能力好一點的,肚裡沒貨的,我不要。」
梨秋何曾聽過這樣的話,又呆住了。
阿霜笑了一下,聞著梨秋身上好聞的香味。
像是夢裡夢到的那種溫暖,好奇怪,她好喜歡,是她沒有的東西。
阿霜沒聽到梨秋說話,又在她耳旁問道:「姐姐,我看那個男人就不錯,可以么?」
衛時玉?
梨秋朝著滿臉不爽快要殺過來的衛時玉看過去,她的臉此刻如春日粉桃般,還帶著些迷茫。
腦子裡一時是預示夢,一時是丹書卷……一時又是衛時玉。
阿霜早就注意到梨秋的不對勁了,猜了一下,道:「姐姐也被傳染了天欲香?」
梨秋沒吭聲,心裡疑惑,這天欲香真的這樣厲害嗎?她為何沒感覺到?
阿霜像是能知道她在想什麼,道:「姐姐不喜歡那個男人?還是不能喜歡那個男人?」
梨秋依舊沒吭聲,只皺眉。
阿霜卻附在梨秋耳旁,呢喃道:「姐姐,你有何顧忌的?有何束縛?你是羲和王女,玩弄一個男人又算什麼?以後不想要了,丟了就是,他若背叛你,殺了就是。」
梨秋無意識摩挲著手腕上的戮心鐲。
背叛了她,殺了就是。
背叛了她……殺了就是。
阿霜臉色還蒼白著,或許是天欲香的毒,臉上此刻也染上了點桃粉,她說道:「這男人是姐姐的,那姐姐享用,阿霜去另外尋個人。」
說完這話,阿霜又蹭了蹭梨秋,才鬆開她下了床。
梨秋一直坐在床上,沒有動,低垂著頭,不知在想什麼。
阿霜知天欲香的厲害,只抬起眉峰朝衛時玉看了一眼,唇角似笑非笑,走了出去。
門被阿霜打開,又關上。
一下子,房間里只剩下梨秋與衛時玉。
衛時玉根本不想搭理什麼阿霜,方才聽到阿霜問梨秋要自己,差點將她丟出去。
偏又好奇梨秋的回答,便一直等著。
等到阿霜走了,再也忍不住,幾步走過來,「阿秋……」
梨秋一下仰頭看他,她睜大了杏仁眼,裡面是濕漉漉的水意,眼色是一種清冷與溫軟的交融。
衛時玉再也忍不住,俯下身捧著她的臉親了上去,精準地吻住她的唇,輕輕舔了一下。
試探著,等待著她的反應。
他的心跳極快,冷白的皮膚迅速染上紅。
梨秋沒有拒絕,她的頭腦有些亂,但卻像是在做出一個對她來說艱難的決定。
她仰起了頭。
衛時玉下一瞬便加深了吻。
梨秋呼吸急促了幾分,掙扎在這瞬間漸漸放下,她的手指無意識摸了摸手腕上垂下來的戮心鐲。
她任由著衛時玉的吻從她嘴唇到耳側,再從耳側順著脖頸往下,一路至鎖骨。
然後,他停了停,灼熱的呼吸噴洒在皮膚上,激起一片紅。
梨秋關於十二月初十的記憶在腦海里一點點復甦,衛時玉說話時潮熱的呼吸令她微微攥緊了手,身體里有古怪的陌生的反應。
她想,是天欲香的原因。
衛時玉:「這床被你妹妹躺過,我不想在這裡,我們換個地方,好不好?」
他試探著,問詢著。
梨秋睜眼看他一眼,冷冷道:「都是因為天欲香。」
「是,是,阿秋,都是因為天欲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