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第25章

岐川荒漠。

蒼驟一晚上沒睡,翻來覆去閉上眼就是珍珠明燈下王女玉白的臉，望過來的眼。

以及自己不爭氣的樣子，若是他解開腰帶的速度能快一些,若是他能更鎮定自若一些……

他就這麼睜著眼睛,等著外面的明月落下，天色逐漸泛起青色。終於熬到寅時,他立刻穿戴整齊，出了帳子。

蒼驟掃了一圈外面,又朝著梨秋和衛時玉離開的方向看了一眼,熬紅了的桃花眼垂下來,很快便召齊護衛隊。

青鳥繞著蒼驟飛了兩圈，在他寬闊的肩頭落下，問道：「蒼驟大人，我們要去找主人了嗎？」她歪著頭,憨憨獃獃的眼珠子漫著一股委屈,「我想主人了。」

蒼驟點點頭，聲音沉穩有力：「等卯時到,殿下不回來，我們就去。」

「殿下和我主人在一起不會有什麼事的。」棘九在旁邊插了一句。

蒼驟聽到棘九開口,整個人的氣勢便沉了沉,他瞥去一眼,入鬢的濃眉一挑，不用說話,他的神色間便是對衛時玉的不滿。

他轉過身，安靜等著卯時到來。

棘九在背後輕哼一聲,心道這蒼驟拽什麼啊,再怎麼樣,他家主人看比他好看得多，王女殿下和主人眼看著就和好了，哪裡還有他什麼事？

阿霜聽到賬外的動靜也睜開了眼，她起身瞥了一眼床側，早已沒了人。

她嗤笑一聲。

穿好衣服，阿霜走了出來，便見到羲和靈族的護衛隊嚴陣以待，再看向萬海東島、南麓書閣和北煌仙府的方向，也有點動靜。

她一邊束髮，一邊朝著蒼驟走過去，到了他身邊就問：「是我姐姐傳來什麼消息了嗎？」

阿霜聲音清脆，此時天色未明，到處都靜寂，顯得極為響亮。

明明是隔了一段距離，但南榮枯立刻就聽到了，遙遙朝著她的方向看了一眼。

阿霜沒有注意到，但蒼驟敏銳察覺到了，往鮫人族休息的方向掃了一眼，隨後才回復道：「殿下未曾傳回消息，若卯時她不歸，護衛隊便出發尋人。」

阿霜點頭，伸手捉住蒼驟肩膀上的青鳥，不管青鳥的抗拒摸了摸，神色之間並未對梨秋有太多擔心，那更像是一種篤定。

但隨即，她的小鹿眼流轉著，忽然好奇道：「我姐姐在羲和時有什麼消遣嗎？」

荒漠上的風吹來，總是夾雜著風沙的，吹得蒼驟越發心浮氣躁，聽了阿霜的話卻是一怔。

殿下有什麼消遣？

蒼驟的腦中是空白的，就和他日復一日年復一年地修鍊只為護衛王女一樣，王女日復一日年復一年也只為羲和。

羲和是山海界一塊人人都想要叼走的肥肉，擁有五種靈力，有她鎮守在羲和，便有最強的大地之力結成的結界，有她鎮守在羲和，便能以丹書卷制衡住其他勢力。

像是這一次這樣需要丹書卷打開的秘境這些年來，不計其數。

她還要處理羲和的各種事務，要防禦陰鬼族……

「羲和那樣傳說中的地方，不會連個消遣都沒有吧？」阿霜等了半天沒等到回答，再次開口時，聲音里有些難以言喻的滋味，「這王女做得真沒意思，我姐姐有沒有什麼歡喜的事情？她什麼時候會笑呢？」

她言語里都是嫌棄，彷彿是在嫌棄羲和是什麼累贅。

蒼驟忽然心裡悶悶的，他想起來一些事，一晚上都睜著的桃花眼忽然有些澀意。

他向來寡言，可此時卻說道：「有。」

阿霜便問：「是何事？」

回答的人不是蒼驟，是青鳥：「有啊有啊，衛大人最會逗主人開心了！」

提到衛時玉，阿霜

似乎來了一點興趣，揪了揪青鳥的毛，問道：「哦？」

青鳥根本不用多想，便回憶起來。

「主人性子淡，平時就愛待在昭華殿里，衛大人忙完王軍的事就會給主人帶許多好玩的東西回來。有時是去一趟人間，帶回一些人間新鮮的小玩意，有時給主人買首飾衣裳，還有一回帶回來一隻小犬，就是棘九，可惜主人不喜歡小犬，主人最喜歡我。」

「每每這個時候，主人心情就會很好。」

「人間的煙火盛行時，衛大人晚上特地帶著主人從傳送陣離開，去了最近的凡界城，那時正好是凡界年節時，河岸邊炸開的煙火好看極了。」

「衛大人還會帶主人去凡界聽戲，有一回還偷溜進了皇城裡。那龍氣厲害著，把衛大人弄傷了，主人還斥責了衛大人，但衛大人額頭上貼著扶桑靈葉，還是非要去，主人雖然不高興，但還是隨著衛大人去了。」

「我還記得有一次，衛大人帶主人偷偷去了萬海東島釣魚，釣走了萬海里千年才長成一條的靈魚，一條吃下去長百年修為，衛大人釣了十條，全烤了給主人吃了，只給主人吃魚服上的肉。南榮島主知道后，連夜追殺衛大人，衛大人抱著主人東逃西竄，但主人在風中的臉色好像沒那麼冷。」

「還有許多許多事，但是衛大人大多都不許我跟著。」

青鳥說到這，就有一種身為王女愛寵卻總是被丟下的委屈。

阿霜聽得津津有味，最後瞥了一眼一臉澀意的蒼驟，「我總算明白為什麼我姐姐會選衛時玉成婚了。」

蒼驟抿了抿唇，渾身肌肉緊繃著，沒說話。

卻在這個時候，他的通訊玉符亮了，他立刻低頭按下，梨秋的聲音傳來——

「蒼驟，帶人去傳送陣，到了帝城的傳送陣后，一路往北去冰原，此事與南榮枯提一下。」

「是！」

蒼驟回復得簡短而有力。

玉符的光很快黯淡，顯然，對面沒有什麼多餘的話要說。

蒼驟垂著頭摸了摸玉符，雖然身為護衛隊長早就習慣了殿下這樣的相處，可這一次心底的失落卻是前所未有的。

他忍不住回想起從聖地出來前，漆昀之跑來跟他說「竟被他真的等到了這一天」，他如今覺得……覺得……

蒼驟按了按額心，收拾了心情，再抬眼時，便是統籌護衛隊的沉穩護衛隊長，他前去與南榮枯道了一聲就準備帶人離開。

當然，早先派去流漱城的兩名護衛，他也同時傳了令過去。

「殿下命我等去冰原，有事玉符聯繫。」蒼驟對南榮枯道，「我只帶走護衛隊，鮫人給你南榮島主留下。」

南榮枯知道昨晚上衛時玉帶梨秋離開一事，只以為是解決天欲香的問題，卻沒想到這個，「派去流漱城的人還沒回來。」

蒼驟斬釘截鐵道：「在我們護衛隊的心裡，王女是至高無上的。」

南榮枯自然聽出來他的意思是流漱城的事與梨秋的命令比起來不值一提。

朝越和宗厭聽到這邊動靜也從帳子里過來。

兩人並不贊同羲和撇下他們自己離開去別處。

但蒼驟態度堅決，且也不是與他們商量，只是通知一聲。

宗厭在北煌仙府狂慣了，來聖州秘境要靠著梨秋，加上求娶不成，本就心情壓著，如今聽到蒼驟的話，英俊的臉一冷，劍氣就在周身環繞，道：「梨秋現在在何處？！」

蒼驟身上刀氣毫不相讓，靈族天生精純的靈力顯然不是宗厭一個人族劍修可比的。

「北域冰原。」

冰原。

宗厭眉頭顯然皺緊了，自然，關於山海界洪荒時期的古籍記載，他也是看過的，自然知道點事，更知道冰原早就大部分成為了焦

土遺迹，如今這秘境的冰原想來只是當初冰原的一截罷了。

既是那裡，是不會有什麼寶物的。

朝越說話很斯文：「想來王女是有事，是否需要我等借人？」

「無需。」

南榮枯掃了一眼人群里的阿霜，臉色陰鷙，變幻了幾息后，忽然道：「我帶人與你們同去。」

如此草率做了決定。

阿霜往南榮枯的方向瞥了一眼，眼神似笑非笑，很快就抱著青鳥轉過了身。

最後，南麓書閣與北煌仙府留下，萬海東島由南榮枯收整隊伍后，跟在羲和身後一同出發。

……

梨秋將帝城的寶貝都搜颳了一圈，和衛時玉兩人才找到傳送陣，一路往北行。

畢竟是洪荒時期的聖州遺迹了，不是每一個找到的傳送陣都有用。

衛時玉抱著梨秋一路狂奔，時不時低頭看一眼懷裡正閉眼吸收靈力的梨秋。

丹書卷一下子「吃」了太多寶物，靈力滿溢，而丹書卷又與梨秋聯結著，若不立刻煉化這部分靈力，經絡便要承受不住。

衛時玉抬頭看到前方又一個傳送陣，立刻帶著梨秋踏入。

梨秋此時並不是失去神識的狀態，所以當他們一踏入傳送陣，她的指尖便立刻流出靈力啟動傳送陣。

所幸，這座傳送陣還可用。

兩人的身影很快消失在荒廢的古城中。

待兩人一走，沒多久，封紂帶著陰鬼族很快也出現在這裡，顯然，他們的方向與梨秋兩人一致。

陰鬼族的打扮與衛時玉極像，俱時黑色斗篷裹住全身隱匿氣息，在秘境里如同來去無形的風。

傳送陣亮了又暗。

等梨秋再次醒來時，是察覺到了一陣異常的靈力風渦，她立刻睜開了眼。

此時衛時玉已經帶著她穿過了幾座城，幾座山，來到了一處名為洛雲城的小城，她記得來這裡是因為前一座山上的幾個傳送陣只有一個傳送陣還有用，傳來便是這裡。

洛雲城雖是以「雲」字取名，卻是一座湖上之城。

城周圍的湖名為鏡湖，傳說當年的洛雲城主在鏡湖裡豢養著一隻大海妖，這大海妖守護著小小的洛雲城，令城主實力大增，其他周邊即便有比他實力更強的城主也沒能將洛雲城吞下來。

梨秋從衛時玉懷裡落地，看著整片鏡湖一半血紅一半幽黑，奇詭無比。

空氣在他們被傳送過來時便是凝結住了，靈氣不再流動，像是被無形的力量攥住。

梨秋拉著衛時玉，衛時玉也同時拉住梨秋，兩人齊齊後退。

「砰——」水中拍出一條巨大的黑色觸角，整個鏡湖湖面如同鏡子被拍碎，化作無數碎片，升騰到空氣里，黑色的絲絮藏在鏡片之下，聯結著觸角。

梨秋掌心大地之力瞬間罩住自己和衛時玉，同時她轉眼看向衛時玉。

顯然，洛雲城城主留在鏡湖裡的海妖不知為何沒有消失，並且被黑色絲絮污染卻還存活著。

與衛時玉一樣。

衛時玉仰頭看著那觸角，因為帶著梨秋一路狂奔，消耗太多心力，他的臉色蒼白到近乎透明。

他幾乎沒有任何猶豫，拽住梨秋的手，在觸角纏過來的瞬間，將梨秋帶往附近的另一個傳送陣。

「你先走，我隨後跟上來。」

「這東西，我能對付，但你是羲和靈族，丹書卷還沒完全融合靈力，危險，阿秋，你先走。」

衛時玉說話間，太阿神劍上已經纏繞上他身上生出的黑色絲絮，斬向那觸角。

梨秋站在傳送陣上，沒有任何猶豫，也沒有浪費任何時間，在傳送陣上探入靈力。

傳送陣亮起的瞬間，衛時玉鬆了口氣，抬

眼恰好看到梨秋琉璃似的眼眸看過來。

霧蒙蒙的，卻又如秋水一般，清清淡淡。

她什麼話都沒留下，只望過來一眼，身影便消失了。

衛時玉說不失落是假的。

他還以為梨秋會留下一句話，比如「我等你」。

「啪！」

正當衛時玉失落時，額頭上卻冷不丁貼上一片精純的扶桑靈葉。

精純又溫涼的靈力，是梨秋的氣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