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第二十三章 溶溶真是瘋了,居然說她喜……
昭霽元收到信的時候,正在宮中的千佛寺。
千佛寺是前朝就建立的寺廟,今朝重新粉刷,細數有幾百年風光。正殿的牌匾是大昭高祖皇帝所寫,「大雄寶殿」四字勁骨豐肌。
昭霽元出現在千佛寺,是為聖上抄寫佛經祈福。
正殿里擺上他的筆墨紙硯,毛筆沾上金粉,他垂眸靜寫,身邊伺候的太監總管王久走進來,將信封遞上。
「主子爺,是那邊傳來的消息。」王久說得謹慎。
昭霽元為抄寫佛經,今日少見地穿了一身素白,從裡到外皆是,束髮的更是白玉冠,寸瑕未有。
他瞧見遞過來的信件,將手裡的毛筆擱下。
王久不知道信里寫了什麼,但看到自家主子慢慢把信件捲起,又放到火燭上方。信件須臾燒出一個大洞,他家主子眼眸烏沉,「把高雙、茅正誠、士廣君……叫來。」
第一個是太醫院的,其餘幾人皆是昭霽元的幕僚。
王久聽令立刻著手去辦,太醫院近,高雙是第一個到的。他還沒進去請安,先聽到裡面王久的磕頭疾呼聲。
王久怎麼能不磕頭,他是親眼看著——
昭霽元自從在雙湘殿遇襲后,身邊一直留著一把匕首,那匕首削鐵如泥,此時卻被昭霽元自己一手捅進自己腹部。
白衣瞬間染紅一大片。
「殿下,主子爺!您這是……」
王久連連磕頭,一幅要駭死過去的樣子。
昭霽元唇色變白,修長的手指握緊匕首,猛然一把抽出,帶著血珠濺到金粉佛經上。他視若無睹,隨意將血淋淋的刀丟到地上,「叫什麼,你爺還沒死,把高雙帶進來。」
王久忙爬起來,連忙去把外面守著的高太醫拽進來。
高太醫看到裡面的場景,心下也是一驚,但他知道什麼該說,什麼不該說,他現在住的宅子是二殿下置辦的,一家老小都捏在二殿下的手裡。
他低眉順眼提著藥箱去包紮,過後,幕僚們到了。
幕僚們深夜進宮,少不得喬裝打扮一般,扮成侍衛被帶到千佛寺。
此時,昭霽元依舊穿著白衣,只是不是先前那件被血染紅的那套。他端坐在抄寫佛經的位置上,像是很平常很隨意地說道:「我要離開上京一段時日。」
幕僚們一聽,沒一個人支持。
皇上如今身體不好,朝中大小事宜現在都差不多由昭霽元主持,然而畢竟昭霽元沒有被封為太子,雖有實卻無名,在這個緊要關頭離開上京,如若出了變故,怕是多年心血,要一朝盡費。
幕僚們你一嘴,我一嘴,據理力爭,苦口婆心。
然,昭霽元卻說:「照你們這意思,我不能離開上京?」
他剛飲了葯,那葯色苦,卻將他的唇燙得通紅。佛祖怒目下,香燭輝映,竟透出媚色。尤其是他因為受傷失血,臉色極白。白與紅,那張臉在此刻古怪的美。
只是這媚色美色沒人可看可賞,畢竟他現在跟前不是閹人,就是兒孫繞膝的中年儒生。
幕僚們中有人急切道:「如此關頭,殿下實在不能離京。公主身為殿下胞妹,如今遠嫁和親,安兩國邦交,保百姓賓士,殿下又親自為陛下抄寫佛經,上感天恩,下澤百姓。時下前朝不少大臣們對二殿下有投誠歸附之意,殿下何不趁熱打鐵?」
聖上病重,幾個皇子就沒有想法?
雖說皇帝膝下兒子不多,但還是有幾個。民間尋常府邸的兒孫都會為了三瓜兩棗鬧得不可開交,更何況帝王之家呢?
昭霽元沒有被封為太子,終究名不正言不順,就算是太子,其他幾位皇子也未必會老實坐得住。他們所知,現在幾位皇子私底下都有小動作,譬如五皇子,近日同威武大將軍的侄子走得很近。
天色朝夕變,他們實在怕出變故,因此一致認為昭霽元萬萬不可在此刻離京。
昭霽元把他們的話一一聽了,點點頭,穩靜道:「如此說來,我養你們這幫人竟毫無用處,我離開上京,你們就都廢了,守不住了。若事事如湯沃雪,我倒沒理由還留著你們。」
幕僚們聞言慄慄危懼,連忙跪地。
昭霽元看著那一個個低著頭的人,緩慢站起身。因牽扯到腹部傷口,他額頭滲出密密冷汗,但他還是親手彎腰扶起其中一位幕僚,溫和道:「彥之,我一向信你敬你,我只是在這個時候離開上京,我相信你能把京中的事料理好。對嗎?」
那位被稱為彥之的幕僚臉色沉重,可他知道自家主子是鐵了心要離開,自然只有點頭。
昭霽元又一個個扶起其他幕僚,眼神溫和,言語溫良。
「諸位先生皆是五湖四海而來,只因緣分聚集在我門下。守澄待先生們之心一片至誠,只盼先生們也待我一秉虔誠,為我分憂。」
這一夜,二皇子手下的幕僚徹夜未眠。
幕僚們離開后,宮中傳出二殿下放血抄寫佛經,只為求上天保佑陛下的消息。
據說二殿下心誠,放了整整一碗血,還割肉為陛下做藥引。這事傳得沸沸揚揚,皇上怎麼能不被驚動,太醫院的院首趕到雙湘殿,到聖上面前回話是,「二皇子失血過大,傷勢較重,必須靜養。」
皇上訓斥了昭霽元,說他胡鬧,但看到送上來的血經書,不得不說的確心中一暖,又傳話讓人這段時間好好休息,不必當值。
雙湘殿就此閉門閉客,其他幾位皇子都登門看望過昭霽元一次,心想這貨夠狡詐,竟使出這樣的招數。
唯獨有一人不同,哪怕雙湘殿擺明了不見客,他依舊日日往雙湘殿跑。
這人是四皇子。
也不知道他怎麼弄到皇上口諭,竟得令親自照顧自己皇兄。
話說四皇子為什麼盯著昭霽元不放,還不是因為昭懿。
他自從從昭懿口中得知她愛慕昭霽元,就一直防著,很怕深宮裡鬧出一場不可收拾的醜聞。
昭懿已經遠嫁和親,按道理他應該鬆口氣,可是他覺得昭霽元的反應太奇怪。
昭懿和親前,昭懿的碧純宮摸進賊人,後來碧純宮的侍衛多了一倍不止,連他這個當四皇兄的,都只能在父皇那裡偶爾看到昭懿。
雖然昭霽元調查的結果是菩薩蠻奴隸所為,可四皇子不信,他不認為菩薩蠻奴隸有這麼大的能耐。
他覺得這是昭霽元上演的一出賊喊捉賊,現在昭霽元受傷的事更是坐實他的想法。
昭懿離開沒多久,昭霽元便聲稱受傷,要好好休養。
這不是明顯有問題?
四皇子一心裝傻充愣,每日點卯一般到雙湘殿,昭霽元殺他的心都有,可還是不得不陪他虛與委蛇。
「老四,你都快大婚了,天天往我這跑,好嗎?」
四皇子裝傻,「哪裡不好?二皇兄你身體有恙,當弟弟的自然不能坐視不理。老五他們也是,都不來多多陪陪二皇兄。」
他裝了傻,還要給昭霽元添堵,頂著橘貓一般的臉到處轉,「二皇兄,上次那個模樣不錯的宮女呢?這幾日怎麼都沒看到她。」他溜了昭霽元一眼,語氣促狹,「二皇兄這麼快就生厭了?」
昭霽元聽了這話,神色不變,他不是同人輕易玩笑的性子,聞言直接拍手,「叫嘉月來。」
如果嘉月本人在此,一定會很驚訝,因為進來的女子跟她長得一模一樣。
「奴婢拜見二殿下、四殿下。」女子行禮,聲音也極像。
四皇子盯著看了一會,「雙生子?」
昭霽元眼皮微抬,心裡的不耐煩達到巔峰。他甚而能感到自己的怒意在血管里流淌。
他這個弟弟旁的大出息沒有,唯獨眼尖鼻靈,僅見過一面的人,他能記得牢牢的,就算兩張一模一樣的臉,他也能分出區別。
昭霽元一直養著一個同自己七八分像的替身,再稍微易容,怕是王久都未必能分出區別。他本想等他離開,替身替他待在雙湘殿,閉門不出,也不會讓人看出什麼問題。
可偏生能分出真偽的老四每日都來他這。
昭霽元不答那個問題,彷彿默認,「喜歡嗎?喜歡給你。」
四皇兄笑著搖搖頭,「不了,二皇兄也說我最近大婚,修身養性為妙。話說二皇兄比我還年長,也該請父皇賜下一門婚事,我看皇兄你這空落落的,身邊儘是些老奴閹人,不好,實在不好。」
他一邊說一邊死盯著昭霽元,想找出蛛絲馬跡,神女有意,襄王無心是最好,若襄王也動了心思,這真真出了大事。
但昭霽元若輕易被人看出情緒,這些年都白混了。他每每跟四皇子對坐,手裡都捧著一本閑書,是不願意多談的意思,此時也是,他信手翻過一頁,倦怠道:「婚姻大事,我自是聽父皇安排。」
四皇子見沒探出什麼,也不沮喪,端起清茶抿一口,「還是二皇兄這裡的茶水好喝,上次的吉祥果好吃,今日怎麼沒上?」
昭霽元面無表情斜他一眼,翌日老四再過來,糕點依舊沒有,茶水也沒得喝,只能幹巴巴坐著了。
而他還不知道自己這回是真真正正惹到了昭霽元。
昭霽元決定動手收拾四皇子,這個時候要命不行,會惹父皇傷心,那就落個半身不遂罷。
另一邊。
一盒糕點遞到昭懿面前。
這是玉山帶她返回山洞前在城中買的。
昭懿定定地看著眼前的糕點,想起先前看到的一幕。官驛雖燒毀,但當地官府調動人力,不過短短几日,就重建大半。
嘉月坐在大堂,戴著面紗,露出一雙眼眸,身邊是昭懿的宮女香薇和香眉,她們低著頭在給嘉月布膳。
她似乎不喜歡其中一些菜,伸出手指點了點,很快就有人將那幾盤菜撤了下去。
—
昭懿拆掉圍住臉頭的布巾,塗著厚厚葯糊的半張臉也隨之露了出來。她拿起眼前的糕點,放到唇邊,咬了一口。民間尋常的糕點,放了不少糖,吃一口就覺得膩,但她把手裡的糕點吃完了。
吃了一塊又拿下一塊,一口氣吃了五六塊后,她不再吃,而是看向玉山,無聲地說:「我要洗手。」
她聲音被封了,玉山還沒給她解開。
這一日出去,昭懿的態度似乎軟化不少,她不再總是拒絕和玉山說話,有時還會教玉山認字。
但玉山在讀書識字這一塊,可以說能氣死幾個老夫子。
他認真,聽昭懿說話時,綠眼珠子一眨不眨,可是就是記不住,老寫錯字。
昭懿雖說耐心,但真的能被玉山氣哭。
她不習慣罵人,罵不出口,只能把手裡用來教字的木棍一丟,躲回被子里。
玉山看了看地上的字,再看看生他氣的人,他想了想,起身走出山洞,過了一會拿了個編織花環回來。
「溶溶。」他很小聲地叫昭懿。
其實這幾日他還是學會了一些字,至少昭懿的小名他學會怎麼寫了。昭懿教的時候,握著玉山的手寫的。
玉山的手大,昭懿的手小,她握著他的手,像雲團覆在巨石上。玉山當時明顯一僵,耳根也發燙起來,一個字都沒寫完,猛然轉頭壓住昭懿。
昭懿只來得及唔了一聲,舌尖都被人吞了去。
這是她第一次跟人親吻,過於親密的行為幾乎讓她雪白的臉一下子紅透,她捶打玉山,可她的力氣太小了,最後不得不猛咬了對方一下。
玉山總算退開,他的唇被昭懿咬破,血將唇瓣染得俗紅,他的臉也紅,只是膚色不白,完全沒有昭懿明顯。他顧不上自己流血的唇,先小心翼翼把昭懿抱起來,又像撒嬌的寵物一樣,情不自禁地把臉埋進昭懿的脖頸。
他喘息著,綠眼珠子的長睫扇動。
發.情的畜牲。
這個親吻,彷彿打開了一個開關。
玉山不再那麼規矩,時常都忍不住親吻昭懿。昭懿每每都會掙扎,再逐漸脫力順服。
再說回玉山把編好的花環拿到昭懿旁邊,他放好后,看到昭懿瑩白的側臉,又想黏黏糊糊親上去,卻聽到她極痛苦地嘶了一聲。
昭懿手指捂住腹部,臉色越來越白,這把玉山嚇壞了,他立刻把人抱起來,手卻感覺到一陣濕濡。
昭懿自從吃了涼葯后,每次來癸水都特別凶,短短瞬間,玉山一隻手全紅了。她好像也顧不上羞惱,只閉著眼,「我沒事,只是來癸水,你幫我燒盆水,我要洗洗換身衣服。」頓了下,「我還要月經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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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皇子愛酒,但這人輕易不會醉。
他聽聞春滿樓有一壇頂好的西鳳酒,便有些意動,瞞了身份到春滿樓。
花了重金買下這壺酒,四皇子難得喝醉了,而他不知道一牆之外有人盯著他。
昭霽元不喜酒,他隨意嘗了一口,就丟到一旁。
按道理他不該出現在春滿樓。
今夜老四就會因為醉酒墜河,雖得救,但摔到河裡的時候不幸,后腰重重砸到河旁石磚,導致下半身癱瘓。
昭霽元想親眼看著。
眼看那頭的人越來越醉,昭霽元的心也越來越平靜。他甚而隔著一牆,捻著佛珠,抄寫佛經。
若有人看,會發現他寫的是《往生咒》。
哐當一聲。
是那邊有東西掉到地上了。
繼而,是四皇子發酒瘋的聲音。
他不知道他這個包廂牆體被做薄了,他知道自己喝酒會說胡話,所以每次知道自己會喝高,都是獨自一人。
他的隨從會等他徹底睡著,才會進來扶他回去。
「老二那傢伙以為我喜歡去他那啊,看他那張死人臉,還不是因為溶溶。溶溶真是瘋了,居然說她喜歡老二……」
作者有話要說:本章也發紅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