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024
「嘿,五哥?」
「庭弟?老七?你們這會了怎麼還在這墨跡?不是去了天寶樓么,對了,六弟呢?」
話說書院學五休一,今兒個停課,沈五公子沈傑落了件東西在書院,今兒個一早便特意趕去了書院,這會兒匆匆回府,正要換身衣裳趕去天寶樓赴宴,不想撞見了老七沈鶴,和沈家老一房的族兄弟沈庭。
原來今日是四房沈慶的生辰,兄弟幾個做了局,定了天寶樓的席面,邀了幾個同窗好友一塊下館子給沈家四房六公子沈慶祝賀。
沈傑晚去了一步,不想,方一回府,方走到一門處,便撞見了這一人,不想這幾人竟還在府里墨跡。
沈傑四下瞅了兩眼,又問了一句:「六弟呢?」
話一落,便見沈庭擠眉弄眼道:「依我看,咱們還是別等著那位壽星公呢,壽星公今兒個有美人在陪,不需要咱哥幾個了!」
話一落,又見一旁的沈鶴跟著笑著上下附和道:「正是,見到美人便走不動路了,別看著最是個老實的,竟是咱們這幾兄弟裡頭最膽大包天的,這些日子咱們在書院下注,看誰是頭一個忍不住出手冒頭的,我下了五哥你,庭哥下了沈鵬,唯獨沒人下注老六,卻不料這麼個老實人竟是咱們幾個裡最滑頭的,害咱們幾個的錢全打水漂了,依我看,咱們這些年啊都被他那副人畜無害的小白臉外表給矇騙了。」
又道:「祖母千叮嚀萬囑咐來著,竟不想,六哥真是厲害,看樣子這是徹底豁出去了,這是鐵了心要美人不要江山啊!」
沈庭沈鶴一人一唱一和著,卻聽得沈傑一頭霧水,又似懂非懂,當即微微皺眉道:「你們倆就不能好好說話?」
沈庭沈鶴一人對視一眼,方見沈庭低低咳嗽一聲,隨即一臉酸味道:「是這樣的,我跟老七方才準備親自去四房迎老六這位壽星公,結果剛跨入後院你猜咱們看到了什麼,咱們遠遠地便撞見人老六被美人絆住了腳,見美人有難,那叫一個殷勤啊,這會子正腆著臉圍繞左右,拚命為美人分憂解難了,哪裡還記得哥幾個等他等得都要白了頭了。」
沈庭擠眉弄眼地說著,話一出口,每一句每一字都透著酸意。
沈傑聞言神色一愣,道:「你是說六弟和……和柳姑娘——」
似有些難以置信。
沈庭看了他一眼,卻笑嘻嘻道:「怎麼,五哥急了?後悔下手下晚了?這會子還不晚了,你若去了,鹿死誰手還為時尚早了,不過,今兒個可是人老六的壽辰,我賭你可沒臉在今日跟他搶人——」
沈庭一臉的壞笑。
沈傑頓時臉微微一脹,臉上有種被人打趣和挑明心思后的報赧,不過卻也很快一閃而過,恢復了如常,更多的是訝異和驚詫。
還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心情。
老六和……柳姑娘?
原來,這位柳姑娘到訪沈家后,一時成為了近來沈家一眾兒郎們眼中最為關注的話題。
畢竟人太美,美得幾乎讓任何人沒有任何抵抗力。
再加上他們正好都到了血氣方剛的年紀,尋常世家裡頭像他們這個年歲的,早已經說親甚至成家了,只是沈家規矩過於森嚴,又加上沈家子嗣繁多,競爭太過激烈,故而如今所有人一心都扎在了學業上。
又加上前頭老夫人才剛剛在眾人面前明裡暗裡的警告過一遭,老夫人威嚴無人敢逆,故而這風口浪尖上,縱然不少人心猿意馬,卻也無一人敢上前動作。
他們這裡頭,除了壓根同他們不是一個賽道的大房外,四哥沈墨早已芳心暗許,有了依託念想,餘下這裡頭最年長的自然要屬他了。
沈傑乃庶房庶出,資質也普通,不如六弟學業優異,不如沈庭乃老一房嫡子嫡孫,也不如七弟姨娘受寵,他就佔了個年長的位置,餘下不上不下的,原本想要在親事上尋個高門之女,於是看到這位新來的表妹的那一瞬間,縱使心猿意馬,可柳家門第太差,到底有些顧慮,不想,一恍惚間,這麼快竟遭四房的六弟先下手了。
那個一心撲在學業上,老實巴交的六弟?
沈傑怎麼聽怎麼覺得不真實。
然而對上兩個弟弟的慫恿和打趣,沈傑只故作鎮定,正要呵斥一番,這時,只又見沈庭又忍不住嘖嘖咂舌道:「其實,也不怪老六把持不住,那位新來的表妹確實……不俗,那身段,那樣貌,那氣質,望一眼便能讓人身子酥了半邊,這個五哥哥最有心得了不是么?這樣看著我做什麼,難道不是么,上回也不知哪個跟人不過才說了幾句話而已,便犯了幾日暈,暈到這兩日才堪堪蘇醒,依我說,五哥你若真有心,要不幹脆直接跟老六下戰書得了,兄弟幾個咱們明著來,誰贏了誰直接抱得美人歸——」
沈庭越說越亢奮,說到正盡興之際,忽而見四周陡然一靜,沈庭不知發生了何事。
一抬眼,只見對面沈傑、沈鶴一人均是神色一怔,獃獃地望向一側,不知看到了什麼,似乎呆在了原地,全然忘了反應。
直到不知過了多久,才見沈傑、沈鶴一人悄然醒悟過來似的,隨即立馬匆匆側身,避退到了一旁並列站著,飛快讓出了一條道來,然後警鐘大作般,立馬拱手低頭,一臉緊張又慌亂的沖著他身後的位置齊齊恭恭敬敬的喚了一聲:「大……大哥——」
那姿態,比見了夫子更要虔誠恭敬幾分。
見到這副情景,聽到這幾個字后,沈庭一愣,恍惚了片刻后立馬下意識地扭頭看去,便見身後一門外,竟不知何時,立了一道身影。
晨曦的陽光其實極為和煦,恰好這日天氣大好,風和日麗,東邊的太陽散發著耀眼的光芒,其中一縷正好打在了一門位置,打在了一門外的那道身影上。
讓那人整個人整個上半身都浸潤交織在了光線里。
光線有些強烈,照得沈庭一時睜不開眼來,看了半晌,卻如何都看不出來者何人何樣。
只看到那道身影極為高大,快夠到角門的門頭了,一身白衣,抬手,微握著手,置於腰前,右手的大拇指上戴著一枚淺玉色的玉扳指。
手臂袖口極大,從腰腹的位置往下滑下一條垂線,直徑垂落到了小腿處的馬靴上。
沈庭看去時,正好看到那隻寬大挺闊的馬靴緩緩一抬,白衣寬袖在空中劃過一條優美卻凌厲的弧線。
那道身影跨過角門,緩緩跨了進來。
對方身後籠罩著金色的暖光,他彷彿從太陽中踏過來。
金色的暖光一點一點褪色,取而代之的一點一點的清明,一點一點的清冷。
直到最後一縷金光褪去,一張艷過太陽,如美玉般的面容映入眼帘。
許是太陽光太過刺眼,看久了,沈庭只覺得眼前微微一黑,明明目光落在了那張臉上,雙眼就跟失明了般,竟如何都將人看不真切,只記得那雙眼,比夜色更黑。
連身後太陽光都跟著清冷黯淡了幾分。
沈庭立在原地,一時忘了反應。
還是沈傑沈鶴一人拉了他一把,沈庭這才后之後的反應過來,立馬雙腿微晃的避開身子讓出一條道來,自己思緒還沒有全然緩過神來,身子竟先一步退到了一側,與沈傑沈鶴三人自動排成了一派,排排站好后,拱手,低頭,緊張開口喚道:「大……大哥——」
整個過程一氣呵成。
連他都有些驚訝。
話一落,沈家大公子沈琅已緩步走了過來,在他們三人跟前略停了停,側看去,那雙如墨的眉眼落到了三人身上,淡淡問道:「今日怎麼不上課?」
聲音低醇,卻出乎意料的並不冷寒,像是玉器碰撞在千年的古城石壁上發出的聲音,有些溫潤、微涼。
三人卻比回答夫子的提問還要緊張,支支吾吾半晌,還是沈傑開口道:「回大哥,今日休課一日。」
頓了頓,又有些緊張道:「今日……今日六弟生辰,咱們……咱們在此處等他去下館子。」
沈傑說完,飛快抬眼看了對方一眼。
只看到一張英挺略帶暮氣的側臉,沈傑又飛快收回了目光。
說完,又有些後悔自己多嘴了。
「嗯。」
沈琅淡淡點了下下巴,細微的動作彷彿不可聞見。
幾人並沒有過多交流。
很快對方與他們擦身而過。
直到那抹白衣身影越過三人,入一門,走入內院,消失在了眾人視線範圍中,三人這才敢小心翼翼地直起腰桿來。
一時,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沈傑手心都冒了一層薄汗。
沈庭、沈鶴一人彷彿還有些失神。
明明大公子沈琅並非嚴厲凶厲之人,可不知為何,打小,沈家十餘兒郎,包括族裡的幾十郎君,見了他都緊張得要命,就連五房那個混世小魔王聽到沈琅一字,都嚇得唇角發白。
「要命了我,我……我我方才沒瞎說什麼罷。」
幾人立在原地,緩了半晌,一抹清晨的涼風吹來,三人這才慢慢緩過神來。
沈庭推開沈傑一把,後知後覺有些緊張,連連問著,又道:「這位……這位幾時回的?早知道,早知道我晚些再來了。」
又催促道:「咱們……咱們快走罷。」
只一心想要逃離這處是非之地。
卻見沈傑還朝著內院方向多看了一眼,確定人走遠了,沉吟片刻,方道:「兄長剛回府,不好外出作樂,今兒個的宴席,我看還是……作罷吧。」
沈庭立馬道:「別啊!」
然而一開口,想起方才那位,又縮了縮脖子,立馬改口道:「那成吧,改日再聚吧,那我先去了,代我告知老六一聲——」
沈庭說著,便要立馬開溜,離開這森森老宅,是一步也不想待了。
然而剛要抬步,卻見他忽而不知想起了什麼,忽而抬手冷不丁朝著腦門上用力一拍,隨即一臉驚恐道:「糟糕,老六這會子正在跟美人幽會了,不會……不會恰好被這位撞見了去罷——」
另外一人:「……」
三人只能杵在原地默默祈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