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9 小白。
大公子?
好罷,原本大公子不在柳鶯鶯的考慮範圍之內,她有這個自知之明,從未考慮過要一口氣吃成個死胖子。
然而眼下,沈家的兒郎們不知何故,竟隱隱像是在有意避著她似的,這是自十二歲起,自她日漸長開后,幾乎從來不曾遇到過的狀況。
分明,三月初一那日,在老夫人院子里初遇到那幾位前來參拜的公子們時,大家看到她的表現和目光,對於柳鶯鶯來說才算是常態才是。
後面不知為何,竟畫風突變。
柳鶯鶯甚至想過,莫不是她近來頻頻尋沈家公子們探路的緣故,在那些公子堆里傳開了,繼而傳出了些對她不好的影響,從而導致大家對她退避三舍?
畢竟,沈家的郎君們都在沈家設辦的書院念書,日日扎堆廝混在一塊,倘若互通有無,也不是沒這個可能。
可是,她初來乍到,除了那日與沈六公子尋簪一事,從來不算行徑出格。
何況,在她問路的頭一遭起,遇到沈家五公子和七公子那日,便隱隱有這些苗頭了,那可是她頭一遭問路了,又從何互通有無起?
於是,去往月湖採摘桑葉的路上,柳鶯鶯旁敲側擊,隱隱朝著十歲的沈月靈打探了一遭,隱晦道:「方才咱們來的路上遇到的那位是六房的那位小公子罷,緣何見了咱們便跟老鼠見了貓似的,躲得飛快。」
頓了頓,又隱隱打趣般的苦惱笑著道:「說起來,來了沈家這大半個月,與沈家幾位姑娘們倒是相交甚歡,就是不知為何,總覺得每回遇到府中的幾位郎君們,一個個奇怪的緊,只覺得隱隱像是在躲著我走似的,這事兒我與旁人都不敢提及,只以為是自己多想了,是自己的錯覺,又隱隱有些擔心著莫不是我哪兒做錯了不曾,惹了大家的嫌棄,就是一時憂心不知錯在了何處,想要改正都一時無從改起——」
柳鶯鶯嘆了口氣,神色與方才沈月靈看到死了的那幾個蠶寶寶那般一模一樣,一樣的苦惱。
沈月靈聽了,清亮的眼珠子轉了轉,良久良久,方一鳴驚人道:「鶯兒姐姐,不是你的錯覺,府中的哥哥們確實是在避著你——」
沈月靈冷不丁吐出一番豪言。
卻聽得柳鶯鶯神色一愣。
只見柳鶯鶯一臉錯愕地看著沈月靈,正要開口,卻還沒來及說話之際,只見沈月靈立馬又道:「不過不是鶯兒姐姐你的緣故,定是祖母告戒了幾位哥哥們,要以學業為重,當然,也並非祖母爭對鶯兒姐姐,就連表姐在府中常住時,祖母亦是這般叮囑告誡幾位哥哥們的,從不允許幾位哥哥們靠近表姐太多——」
沈月靈如說說來。
卻聽得柳鶯鶯心頭一跳,道:「靈兒可知,這是何故?」又道:「表姐指的是西涼那位表姑娘么?」
沈月靈小雞啄米般的直點頭道:「正是。」
頓了頓,只盈盈笑道:「一來定是鶯兒姐姐同表姐都生得太美的緣故,祖母怕哥哥們分了心,祖母嚴苛,對低下幾位哥哥們管束得極為嚴厲!」
「這二來么,沈家重文,極為看重幾位兄長們的學業,如今沈家的祠堂裡頭共掛著一百多枚匾額了,只有中了秀才的沈家兒郎才有資格進入沈家的宗祠祠堂,只有中了舉子的兒郎,才會享有鐫刻一份自己名諱的匾額的權利,名諱才有資格擺在祠堂門前的牌匾上,得以流芳百世,而中了進士以及狀元榜眼探花的,更是享有由沈家出資鐫刻建造的石像,每年由沈家數千兒郎子嗣參拜和祭拜,永生永世受沈家香火供奉,故而沈家重文的程度已是到了舉世震驚的地步,偏沈家門閥龐大,其下子嗣繁茂,哥哥們之間的競爭尤為激烈,若要想在沈家數十乃至數百個兒郎中出頭絕非易事,故而即便祖母不曾叮囑,如今哥哥們也定是會一心都撲在了學業上的,不過這樣的情況並非年年月月如此,想來到四月府試過後,方能松上一口氣——」
沈月靈夸夸其談著。
不過十歲的小娘子,竟對整個沈家的基業如數家珍。
卻也聽得柳鶯鶯心頭微震。
她在元陵城待過五年,旁的不知,對這書生卻是甚為了解的,元陵城民風開放,文人墨客眾多,乃天下學子之重地,卻也不見重視到這個地步,可見沈家能光耀數百年,成為四大家族之首,是有一定道理的。
也是聽了沈月靈這番話后,這才悄然醒悟過來,怪道這些日子所有人對她避之不及,原來竟還有著這麼深刻的緣故在裡頭,原來竟是自己日日虔誠拜佛,卻不想竟是拜錯佛了,怪道所求從不靈驗。
也看來定是她那日走後,老夫人在諸位公子郎君們「告誡」過一遭了罷。
這該怎麼辦呢?
原來府中的公子們要考試,得要等到四月府試過了,沈家的兒郎們興許才能抽出空閑來,而四月一過馬上便要到五月了,三月之期也快要到了,柳鶯鶯卻壓根等不到那個時候了。
該怎麼辦呢?
這時,一個名諱毫無徵兆的跳進了柳鶯鶯的腦海。
放眼整個沈家,適齡的,如今彷彿唯有那位剛剛遊學回來不久的沈家大公子沈琅呢?
一個從未曾進入過柳鶯鶯視野中的人。
只是,雖還未見過其人,卻從今日沈月靈這副戰戰兢兢、鬼鬼祟祟的姿態中,以及那日沈家那混世小魔王的表現中窺探出幾分關於那位大公子的內情了。
似乎,並非……個善茬。
整個沈家所有人對那位沈家大公子全都諱莫如深,整個沈家所有小輩對他戰戰兢兢,甚至直言,比鬼都可怕?
拋開一切身份和地位,這是她能招惹得了的嗎?
還有,那日「捉姦」她與沈家六公子的人,會不會有是這位大公子的可能?
柳鶯鶯一時心猿意馬,百抓撓心,卻又有些……不敢造次,然而月圓之夜的痛苦和煎熬依然還歷歷在目。
就在柳鶯鶯思緒煩雜之際,這時,月湖到了。
繞過月湖畔,繞過桃花林,沈月靈竟一路鬼鬼祟祟領著柳鶯鶯來到了那日她崴腳后恰好歇息的假山處,再從嶙峋假山上七繞八繞了去,便見又來到了一處桃花林,二人鬼鬼祟祟的穿過桃花林,不久,便見遠處出現了一方院落,於一片竹林之中,幽靜又雅緻。
竹林的西側,依稀可見一小片桑樹林和殷桃林,與這片清雅的院子極為不搭。
正當柳鶯鶯詫異之際,只見沈月靈這時壓低了聲音道:「大哥原先養了一些鳥類禽類,愛吃野果,便種了這片桑樹林,他不喜歡外人打擾,故而我每回來都沒敢帶婢女過來,每回來,就跟做賊似的,膽戰心驚的緊——」
沈月靈捂著胸口壓低了聲音小聲說著。
說著,偷偷摸摸熟門熟路的領著柳鶯鶯繞到了竹林后便如何都不走了,一時可憐兮兮眼巴巴的看向柳鶯鶯道:「鶯兒姐姐,你瞧,我的兩個腿肚子一直在哆嗦,怕是……怕是如何都走不動路了。」
又苦兮兮道:「原先大哥不在府里時,我來了都害怕,如今他回來了,一想到他可能就在這院子里,我……我怕——」
沈月靈一臉十分沒骨氣的看著柳鶯鶯。
柳鶯鶯自然一目了然的看清楚了她的意圖。
頓時一臉懵然。
感情這位沈家十四姑娘不是帶她來採桑葉的,竟是慫恿她來偷桑葉的?
而且,還慫恿她一人去偷?
柳鶯鶯眼前瞬間三條黑線劃過。
這樣好么?
她是來沈家做客的?可不是來偷東西的?
柳鶯鶯便是昔日淪落到妓院那等地步,都不曾偷拿過任何東西,不曾想,竟被這麼個十歲的小丫頭片子連哄帶騙的給哄了來?
柳鶯鶯一時無語凝噎,又一時啼笑皆非,然而一抬眼,見沈月靈可憐巴巴的扯著她的衣袖搖啊搖,搖啊搖,頓時是又好氣又好笑了起來。
一時,抬眼朝著那片寂靜的桑樹林看了去,半晌,抬手用力的點了點沈月靈的額頭,道:「看一會兒回去怎麼收拾你。」
沈月靈聽出了她話中的鬆懈,立馬高興的搖晃著柳鶯鶯的袖子道:「鶯姐姐,你真好,你是除了娘親外對我最好的人了,往後你便是我親姐姐。」
說罷,便飛快將手中的小籃子悉數奉上。
看著溜須拍馬一臉臭屁的沈月靈,柳鶯鶯瞬間翻了個白眼,最終將人惡狠狠地瞪上了一眼,這才接過籃子朝著那片桑樹林走了去。
來都來了,還能怎麼著?
難道空手而歸?
柳鶯鶯淡定入林,舉起剪子將桑葉一片一片剪下放入挎在臂彎上的小籃子里。
不就是剪幾片桑樹葉么?被發現了又如何?
便是被發現了,她倒要看看,那個沈家大公子究竟是長了三頭六臂,還是生了張血盆大口?
究竟是怎麼個比鬼還要可怕法的?
話說柳鶯鶯挎著籃子,輕盈的在樹林間穿行,一口氣剪了大半籃子,整個玉清院靜悄悄的,沒有一絲聲響,像是無人居住的荒廢院子似的,竟比她們住的那沁芳院還要寂靜些。
起先,柳鶯鶯還沒有發現任何異樣,直到不多時,忽而發現這院子里竟靜得有些詭異,奇奇怪怪的,連個風聲都沒有,許是天色尚早,猛地一抬眼看去,遠處竹林間,太陽被擋,彷彿瀰漫著一團淡淡的霧氣。
就在這片詭異又死寂的樹林間,柳鶯鶯莫名覺得後背一涼,彷彿一雙眼睛在遠處幽幽地盯著她看著。
她心頭驟然一緊,不多時,只提著籃子緩緩轉身,赫然只見淡淡的薄霧林中,一隻雪白的狼狗正悄無聲息的站在那兒,定定地盯著她看著。
看到遠處林間竟突如其來冒出來的一隻狼狗,柳鶯鶯先是立馬捂住胸口嚇了一大跳。
這玉清院竟還養了狗?
方才沒聽到沈月靈提及啊!
柳鶯鶯倒是不怎麼怕狗,大抵是狗也是懂得美醜的,柳鶯鶯並不曾被狗咬過,可是護院的惡犬最是兇惡,柳鶯鶯自然有些惶恐害怕,心一瞬間都提到了嗓子眼了,不過許是遠處那隻狗生得實在太過漂亮,倒是一時令人忽略了它的兇惡和狠厲。
只見它生了一身銀白色的毛髮,毛髮濃密肥沃又順滑,細密而柔美,柳鶯鶯從未見過那樣雪白漂亮的皮毛,有種見一眼便下意思的想要抬手撫摸一把的衝動。
又見它渾身上下都是雪白的,唯有鼻子和一雙眼是黑色的,漆黑犀利,透著股子狼狗特有的凶性和兇猛。
這是只狼狗,定也是狼狗中最漂亮的那隻。
許是美的太過高貴高雅,美得太過惺惺相惜,以至於讓柳鶯鶯不過緊張了片刻功夫,便見她很快放鬆了下來,一時蹲下身子,朝著那隻狼狗輕聲的招呼淺笑道:「小白,來,過來,讓我摸摸,不許咬我哦——」
柳鶯鶯認為人類釋放的善意它定能懂得接受的。
狗,是最聰明的動物。
然而,就在柳鶯鶯一邊溫柔逗弄,一邊要糊弄了它后試圖偷偷挪步繞走之際,這時,忽而聽到遠處傳來一聲急促的男子聲音,透著股子難得一見的緊張慌張道:「快,公子的雪狼掙脫籠子了,快去搜捕,莫要讓他入府傷人——」
而聽到遠處這道喧嘩聲的那一瞬間,猛地看向對面小白的那一刻,柳鶯鶯雙眼驟然一縮,渾身的汗毛全部直直立了起來。
什麼?
狼?
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