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隻背後靈
堆滿了雜物的高牆上,一道瘦削的人影孤零零地坐在最頂端——那是從百老匯逃出來后就近躲進了唐人街的安室透。
也只有安室透本人能看見,在他身邊還坐著一個孩子氣地晃蕩雙腿的少年,而他們會出現在這裡,也是這個少年之前沒頭沒尾地提議的。
「這種唐人街背後的勢力一向強硬且獨成一派,具有極強的排外性,外來的任何組織都不能在這裡討到好處,算是中立地帶。」
高牆上,把自己掛在一旁的少年在他們暫時安定下來后,總算語氣輕快地給出了理由:「對於腹背受敵的你而言,是目前為止最安全也最容易渾水摸魚,成功脫逃的地方哦。」
「FBI想要進入搜查的話,應該不會被阻攔得太厲害吧。」安室透也不是什麼笨蛋,憑藉對於情報的敏感度,他一點就通,立刻明白了赤江那月的未竟之意,於是挑眉反問,「所以,現在在追殺我的不止FBI?」
「在我關於貝爾摩德的那部分記憶里,有不少相關信息。」
對於這個問題,赤江那月隨意地點點頭,圍巾的下擺在空氣中飄蕩兩下,他半真半假地說:「組織的勢力雖然遍布全球,但在大部分有本土勢力的地方還是不夠看的,比如你現在站著的曼哈頓。」
說話的同時,赤江那月有在隱晦地關注安室透的神情,他稍加停頓,假裝自己剛結束回憶。
其實剛才告訴安室透的這些來自於他曾經在主世界的親身經歷,只是對這個未知的平行世界而言,他所知的部分信息僅能作為參考,無法確定是否在這裡還是一樣的。
赤江那月摸了摸下巴,在心底琢磨了一會兒:不過按現在的情況推測,應該是八九不離十。
他個人的能力的確是超規格的,但目前被困住的是安室透,所以得更謹慎呢。
畢竟,安室透沒辦法和他一樣死去活來也活蹦亂跳,要是一不小心死掉了,他就只能讀檔撈回來了……不行!那樣就玷污了他行動百分百成功的戰績!
在某些方面執念很深的救世主嘴角上揚起一抹詭異的弧度。
這樣看來,目前唯一有點麻煩、沒被他安排進計劃里的變數,就只有他口中同樣追著安室透走的那個本土組織了。
「歡迎來到『熱情好客』的美國,偵探。」於不知情的安室透視角中,那個黑髮少年依舊笑眯眯地仰頭看向了自己,還在某些字眼上咬了重音。
安室透默默加深了心中總結的『赤江那月行為表』上的記仇評價。
赤江那月倒是說得毫不客氣:「作為落單的組織成員,還是朗姆的得力幹將,情報組王牌,你在他們眼中可是一個手無寸鐵的香餑餑哦。」
……嘛,雖說從也想到了這一茬的安室透有點扭曲的表情看起來,他一點也不想當這個香餑餑就對了。
不久前,他們剛從百老匯出來的時候,本來是打算直接先想辦法離開紐約,再想辦法聯繫分基地的,在誰也不知道分基地那裡現在有沒有被FBI包圍的前提下,不管是安室透還是赤江那月,都沒有送貨上門的興趣。
但事實是,他們現在卻連曼哈頓都出不去。
要不是多虧安室透自己的情報人員本能救了他,在發現街上可疑的危險分子越來越多,還明顯是在找人後,他也不會來得及跟著赤江那月這個人肉導航逃進唐人街。
「這還真是無妄之災。」
安室透按壓著額角,緩慢地舒了一口氣,再抬頭時表情已經恢復了正常,條理清晰地分析道。
「FBI不會對另一股勢力無動於衷,他們如果一直沒有我的蹤影,就不可避免地會發生衝突,所以我要離開的最佳時機就是FBI與另一股勢力互相牽制住的時候。」
「前提是那個勢力背後沒有更強硬的後台。」情報人員停住幾秒,然後熟練到令人心疼地問道,「沒有,對吧?」
中立地帶唐人街能從兩個勢力中保護他多久,就看那些都想抓住他的人是否非完成這個任務不可了。
「據我所知,沒有。」赤江那月攤手,無辜地看過去,「但你要知道,我的記憶基本是八年前的局勢了,現在會不會有變化,和他們正式碰面之前我也無法推斷。」
「我只是擅長推理,不是搜索引擎。」少年順嘴吐槽。
安室透拒絕評價那個『只是』有多麼謙虛過頭。
主要是赤江那月這一路上的表現太過驚艷,又生動鮮活得不像只鬼,弄得他總是會下意識忘記對方實際上死了八年,而且真的只有十八歲。
哪怕知道這隻與自己立場似乎不同的背後靈在組織里有『卡路亞』這樣的稱號,他也始終無法真正警惕起來。
只能說,安室透意識到兩人之間存在著不小的實力差距是一部分,另一部分……如果赤江那月真的要對他不利,以對方的天賦和能力,根本用不著告訴自己那些驚人的情報,更用不著幫自己逃跑。
對於這個忽然出現身份還不明的不科學生物,他始終是藏著不少的不信任的,只不過不信任的對象只是對方的身份,對於赤江那月的能力,顯然這一路上下來,安室透已經徹底信服。
「這還真是一場過於驚心動魄的旅程。」公安精英閉了閉眼,略有點頭疼,「我早該想到的,和赤井秀一扯上關係的事情都沒那麼簡單。」
赤江那月假裝自己沒聽見赤井秀一再次背鍋的事情,乾脆給自己換了個姿勢,唰地從原地消失,再次出現時則保持著倒掛的姿勢,晃悠悠地懸浮在安室透的面前。
輕鬆做到這一套操作的背後靈少年躍躍欲試地提議:「我有個新計劃……」
安室透感覺自己頭頂要是有根危險感應天線,這個時候應該立馬豎起來了。
他沉默片刻,凝重地說:「潛入另一個勢力后從內部消滅他們,讓他們從根本上失去抓我的心思這種提議駁回。」
幾乎話音剛落,安室透就在赤江那月的臉上看見了濃濃的失望之情。
「……你居然還真想讓我那麼做啊。」
他重新閉上了眼,感覺自己要從小惡魔的奇思妙想中升華了。
想要不被抓捕,就把那個組織端掉——安室透也只有在這種時候才會產生『不愧是組織代號成員』的想法。
「不行的話就換一個嘛。」其實只是在逗好友玩的赤江那月笑得更歡了,從倒掛的姿勢恢復回來,他事不關己地聳了聳肩,「反正不管怎麼樣,你最好快點離開這裡,然後換一套打扮了。」
少年指了指自己紅色的外套,意有所指:「那個人接手這個行動后,想擺脫他們就會變得更麻煩哦。」
安室透依言認真了起來,側過身撐了下牆頭,輕巧無聲地落在了地面上,連揚起的灰塵都沒有多少。
「走吧。」安室透說話的同時,飛快地把自己的神情換回了這副模樣該有的麻木狀態,背也重新縮了回去。
「去大鬧一場?」
他身側無人可見的黑髮少年隨著他呼吸的頻率在空氣中微微起伏,聽見這話后把雙手背在身後,側著腦袋狡黠地問道。
此刻已經走進街道中的『流浪漢』嘴角隱隱抽了抽,用不贊同的眼神再次駁回了少年看熱鬧不嫌事大的提議。
「不。」安室透嘆氣,隨之低聲說道,「我們回家。」
他只是挑了個符合他們現狀的詞,卻沒想到身側的少年聽見后直愣愣地就停在了原地,一路上基本沒怎麼變過的表情管理頓時喪失,那張仍顯稚嫩的臉上一片空白。
「回家?」少年睜著水紅色的雙瞳,一眨不眨地看向安室透的眼睛,重複道,「我們?」
不待他再說什麼,少年一下又恢復了正常,好像剛剛是錯覺一樣,笑眯眯地肯定道:「好呀,我們回家。」
「說起來,我還沒去過遊樂園呢,之後也去玩一次怎麼樣?就當做是我這次幫忙的報酬啦。」赤江那月神態自若地換了個話題,保持正對著安室透的姿勢,在路中央倒著走,「我還免費提供了好多情報,你們該不會賴賬吧?」
眼看著背後靈從好幾個路人身上穿了過去,安室透顧不及去深思對方之前的異狀,注意力被成功轉移。
他雖然還有些覺得奇怪,但還是欣然同意了:「當然可以去,我記得橫濱新開了一家海上遊樂園,或者你也可以挑別的想去的地方。」
「確實應該正式地謝謝你。」安室透坦然地說。
「那太好啦!」赤江那月高興地合掌拍了一下,下一秒,他的眼神忽然銳利冰冷了起來,「等等,不要回頭。」
他制止了發覺不對的安室透下意識動作的衝動,少年感十足的臉上綻開一個沒什麼溫度的笑容:「沒想到他們的定力比我預想中還要差勁……現在就有老鼠跟在你身後了。」
安室透的眼神也一下降溫,掩去了原本真實的笑意,此刻的他看上去終於露出了波本的模樣。
「那就讓我們『做掉』他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