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十年後,師徒再次重逢
雖說早聽聞修士術法奇妙,但當親眼目睹遁法,仍叫一群年輕人目眩神迷,等看到那白色綉星圖的官袍,才悚然一驚。
「拜見監侯大人!」石紀倫機靈地拱手,其餘人才反應過來紛紛行禮,心中納悶:沒聽說放榜還會引得監侯親至啊。
李國風皺眉,再次重複:「季平安在哪裡?」
這時候司辰們才從驚季中回神,愈發詫異,一人道:「考完就回去了,說肚子餓……」
李國風聞言,官袍拂動,化作金色流光朝青蓮小築方向遁去。
留下一群少男少女面面相覷,不明白髮生了什麼。
「莫非,是監侯大人尋季兄問國師的事?」沉默片刻,有人腦補道。
這個說法當即引得眾人點頭,在他們看來這是最合理的推測,不然還能因為什麼?總不會是考試。
「說起來,這麼久了,榜單還沒出來嗎?」王師妹秀美顰起。
按照她了解到的消息,不會等很久才是,心想著許是閱卷慢些,或者如簡師兄所說,五院的司歷們在爭奪……便又耐心等待起來。
過了好久,遠處才終於有一名年老司歷帶人大步走來,腋下夾著一卷大紙。
不理會一群少年人,老司歷將榜單湖在牆上,頓時一道道目光匯聚,每個人都開始尋找自己的名字。
薛弘簡嘴角帶著自信笑容,目光徑直投向榜首位置,然而很快他愣住了,腦子彷佛被重鎚掄了一下,覺得眼花了。
「王師妹,你幫我看下,第一名是誰?」
其餘人這才紛紛看向首名,而後集體石化,最上首「季平安(甲上)」五個字那般刺眼。
「怎麼可能?!」
……
……
青蓮小築。
季平安回來后卸下沉重書箱,換了套衣衫,洗去身上黏膩汗水,而後回到院中坐下,等待打飯的黃賀返回。
對於月考結果他並不擔心,即便只答了最後一題,但他相信這已足夠有分量。
一切都按照他的計算在推進,在天文學上展露積累可以為參與「神都大賞」做鋪墊,又不會引發外界過多的關注。
沒有人會想到,在旁人都在竭力表現,試圖吸引大人物目光的時候,季平安頭疼的是怎麼合理地成為一個較為普通的天才。
「冬冬。」叩門聲響起,季平安抬眸,說了聲進,旋即一道略顯瘦削,穿著同樣的天青色袍服的青年走了進來。
「簡師兄吃過了么?」季平安和煦微笑。
簡庄用無比複雜的眼神凝視著他,彷佛要將他看透,院中清風拂過,湖水中錦鯉躍起,盪開金色漣漪。
翠綠的新竹沙沙作響,紅雲般的桃花搖曳如叢雲,整座建築都充斥著澹雅清靜的意味。
簡庄突然發現,自己竟從未真正地看清過這座庭院,就像從未看清過眼前這個人。
他沉默了下,慚愧地低頭:「上次我說的話……你別往心裡去……」
許是缺乏類似的道歉經驗,他臉龐火燒,有些結巴:「是我錯了。」
季平安眼角含笑:「這不是你的錯。」
眼前這一幕若給外人瞧見,定然會成為監中新聞,誰能想到天榜前十的簡庄竟會向一名新生道歉。
而對方竟欣然接受了……可事件的雙方都不覺得有什麼問題。
簡庄並沒有將季平安與藏書閣里的前輩聯繫起來,因為那太匪夷所思,但只憑藉那道大題的解法,在天文星象學問上,他就自愧不如。
「你怎麼會……」簡庄正想詢問,突然發現季平安的視線掠過了他,看向了身後。
一身白色官袍飄入小院,身後是趕來的五名黑衣司歷。
「你就是季平安。」
李國風眸光一凝,鋪天蓋地的神識如怒濤般席捲,但在「太陰」之力的遮蓋下,他沒有發現任何異常。
季平安神色平靜,彷佛對那探查自身的神識沒有絲毫察覺,只有眼底浮出些許感慨。
沒想到,自己會以這種方式再次見到這名弟子。
是的,現任的五名監侯,都是國師的弟子,包括那位閉關的欽天監正也一樣。
面對季平安溫和的注視,李國風突然生出一種詭異的情緒,彷佛這名少年在俯瞰與審視自己。
俯瞰?
審視?
開什麼玩笑……李國風將這股奇怪的念頭拋開,定睛再看時,發現季平安已經低頭拱手:「見過監侯。」
果然是錯覺……李國風頷首,袍袖一卷,丟出那份考卷,眼眸中星輝隱現:「這是你做的?」
「是。」
沉默片刻,李國風嘴唇動了動,眼中掠過一抹讚賞,說:「很不錯。」
佇立一旁的簡庄詫異,所以題目的確是自己師父搞錯了,蓋棺定論。
而姍姍來遲的五名司歷並不意外,從監侯給出「甲上」評語那一刻,就沒了懸念。
雖然仍舊不可思議。
「你從何處學來這些?」李國風好奇問。
「昔年陪伴國師大人身旁,他講課的內容就是這些。」季平安拿出腹稿,想了想,補充道:「他說我學得很快。」
沉默。
所以……事情的真相是,國師大人臨終前幾年,在雷州那個小鎮上,教授的便是天文星象學,而之所以舉薦這名年輕人,是因為對方在學問上的天賦?
在課堂上犯困睡覺,是因為講解的內容過於幼稚簡單。
一切都有了合理的解釋,雖然仍舊有些變態,但既然是國師傳授,學問厲害也實屬應當。
然而就在眾人以為,李國風會誇讚幾句的時候,這位素來以嚴厲著稱的監侯突然語氣一轉:
「你是不是很驕傲?覺得自己已經掌握,所以就懶得聽講,在考試中找出題目的漏洞犀利反擊,讓所有人側目很爽?」
畫風變得太快,就如龍捲風,把簡庄等人刮蒙了……
李國風說道:
「本座同樣青春年少過,所以很清楚你這個年紀心中的想法,總想著一鳴驚人,收穫同窗師長讚歎,並洋洋得意,可在我看來實在幼稚。」
五名司歷面面相覷,心想李監侯難道因為被挑錯,所以惱羞成怒?
當然不至於,能成為監侯,這點心胸還是有的……是了,李監侯治學嚴謹,之所以親自出難題,就是為了給那群天文生潑冷水,讓對方戒驕戒躁。
所以,這是要敲打下?
李國風嘆了口氣:
「星官途徑,知識學問深厚雖幫助很大,但沒有修為一切都是空談,我聽聞你仍未開竅,既然學問足夠,就該把心思全部放在修行上,爭取早日與七曜共鳴。而不是在課上浪費時間,孰輕孰重,你自己要想清楚。」
這就是諄諄教誨了。
季平安目光垂著,沒人看到他眼中的古怪情緒,心想:
這套胡蘿蔔加大棒的敲打方法,自己當年好像也在對方身上用過。
……
百年前。
夜幕下,樓閣里,少年人模樣的李國風跪在地上,兩隻小手攤開舉起,被一隻教鞭抽打的泛紅。
少年卻執拗地咬著嘴唇,一聲不吭,小小的臉上寫著大大的不服。
「你是不是很驕傲?覺得自己已經掌握,所以就懶得聽講……」大周國師盤膝而坐,黑白間雜的長發披散,手持教鞭語氣譏諷:
「為師同樣青春年少過,明白你這個年紀的想法……實在幼稚。」
少年李國風低著頭,梗著脖子,被羞辱的脖子通紅。
國師忽然嘆了口氣,換上恨鐵不成鋼的語氣:「星官途徑……你自己要想清楚。」
說著,老國師彷佛意興闌珊,回憶起了過往青春,丟下教鞭,失望地嘆了一口氣。
……
所以,下一步是……嘆氣……季平安默數一二三。
小院中,李國風忽然失望地嘆了口氣,彷佛意興闌珊,回憶起過往青春。
……到底沒什麼新創意……
「走吧。」李國風拂袖就要離去,他沒忘記,茶室里還有個客人等著。
然而就在這時候,小院外一個輕快的腳步聲傳來,繼而,一個穿著灰撲撲童子袍,拎著食盒的身影走進:
「公子,你要的豆腐沒有了……」
黃賀聲音一滯,看著院中的情景有些愣神,與此同時,本欲離開的李國風下意識神識一掃,旋即腳步頓住。
眼眸中陡然亮起奇異的光。
「你……走近些,讓本座看看。」
他盯著黃賀,彷佛看到什麼有趣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