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煉妖鼎
「這是什麼玩意兒……」
顧言看著舔他手背的小方鼎那條長舌,拖著粘稠的唾液甩來甩去,噁心、反胃變得更加難受了,胃裡一陣翻湧,顧言捂著嘴轉去後面吐了出來。
『嘔……』
就沒見過這麼噁心的東西,但憑鼎的外形倒也精緻,可伸出的那條舌頭,著實不敢恭維。不過看得出,這東西似乎與洞穴時那種兇惡有些不一樣,反倒像小狗般在他身邊親昵。
『怎麼會變成這樣。』
顧言捲起袖子擦了擦手背上的液體,看著甩著舌頭原地蹦躂,似乎想要顧言抱抱的小方鼎,試探的小聲問道:「你認識我?」
小方鼎朝前傾了兩下,像是在點頭。
「不吃我了?」
方鼎連忙橫擺鼎身,隨後耷拉舌頭,四足在地上蹦躂,發出『嘭嘭』的聲響,頗為興奮的繞著顧言轉起圈圈。
顧言似乎也覺得這小東西確實沒有威脅,不再傷害他后,試著垂下手攤開掌心。轉了一圈跑回來的小方鼎唰的蹦到他手上,然後……轉過一個方向,正面陡然露出一張青面獠牙的面孔,張開嘴一口將顧言的大拇指咬住。
「你娘的!」饒是飽讀書典的顧言忍不住暴了粗口,疼的使勁甩了幾下手,小方鼎踢蹬兩下,啪的落在地上,翻滾幾圈,隨後爬起來又要衝來時,樹下酣睡的小婢女被吵醒過來。
地上奔跑的方鼎頓時剎住腳,耷拉在外面的舌頭唰的收回鼎內,便立在原地一動不動。
「公子,奴婢好像聽到你在罵……咦!這是什麼東西?」
小鈴鐺搓著眼眶,看到地上小巧玲瓏的四足銘文方鼎,精神一振將它拿了起來,還沒來得及細看,就被旁邊伸來的大手奪了過去。
顧言拿著它起身就往石橋那邊大步過去,想要把它扔到下方深澗,方鼎正面,那張青面獠牙的鬼臉露出『嗚嗚』的低鳴,像是在向這位書生求饒。
這東西也是難得的東西……就這麼扔了怪可惜的。
反正我也修不了道,留一個凡間從未有過的東西,就當是彌補自己的遺憾吧。
顧言看著這個有著委屈表情的鬼臉,伸去橋外的手慢慢收了回來,將這鼎妖系回到腰間,平復了下心情后,看去站在橋頭一臉迷糊的小鈴鐺,彷彿又回到往日的風采,朝她招招手,笑起來:「把書簍和燈籠尋來,我們離開這裡回家。」
小婢女聽到這話,高興的原地蹦起來拍響巴掌,一出來不是嚇人的鬼故事,就是遇上妖怪,走到哪兒都是戰戰兢兢的,還不如回到顧家大宅院舒服。
顧言過去幫她,順道用白天還剩下的墨汁,給谷良留了一封辭別的書信,大抵就是自己確實無修道的天賦,再留下來,就讓對方難做云云。
他將紙條放在老松下,用一塊小石頭壓著,便背上書簍,叫上提著燈籠的小婢女,兩人一前一後走過石橋,返回來時的方向。
木門還是那扇,推開一的瞬,黑暗轉瞬即逝,從門內出來,兩人已經站在神虎寺的大殿里,還是之前的陳設,這樣的地方,又處深山之中,基本是不會有人進來的。
果然,那邊是黑夜,這邊就是白天。
顧言沒有打算繼續停留,或在這寺里閑逛,畢竟腰間還掛著那門派鎮壓之物,要是他們察覺東西失竊,說不得會懷疑到他頭上,追過來盤問。
『我這麼做是不是不厚道啊,也不對,這東西明顯有靈性,它要跟我的……』
出了神虎寺,聽著山林中一陣一陣的蟬鳴,小婢女比之前歡快了許多,一蹦一跳的走在前面,不時哼起小曲兒。
陽光穿過繁密的枝葉,照在顧言臉上,呼吸著林間清新的空氣,心情也不似那麼沉悶了,還將那小方鼎拿在手裡把玩,與伸出來的舌頭做起鬥爭。
腦中卻是猜測這東西是怎麼出現在他身上的,那晚的白光,雲霧狀的妖魔和這個鼎妖又如何廝鬥。
『難不成是打了個兩敗俱傷,便宜了我?』
『可那雲霧妖魔為何跟著我……一路上也沒害我,反而跟鼎妖打起來了?』
『真是怪哉,莫不是我天生福星相?』
顧言不相信自己當真是什麼福星,其中定然是有其他原由,『就是不知,那霧狀妖魔還在不在我身上……』
「啊!公子!!」
小鈴鐺一聲尖叫打斷顧言的思緒,抬起視線,就見小姑娘臉色驚慌望來,戰戰兢兢站在原地不敢動彈,她腳下石階前面不遠,一條灰黑尖頭的長蟲盤成團,暴露在樹蔭光斑里,仰起腦袋飛快的吞吐分叉的信子,冰冷的眸子正盯著面前的人類。
「別動,這蛇有毒的,你別亂動。」
看到三角的蛇頭,顧言很確信是山裡的毒蛇,至於是什麼名字,他哪裡有時間去想,小心翼翼的靠近小婢女,「它應該是出來曬斑的……你千萬別慌,別亂動。」
小婢女咬著小嘴憋住哭聲,身子發抖的看著公子慢慢走近,將手裡的那個小鼎掛去腰間,反手勾去書簍懸著的那柄鐵劍。
「公子,你要小心。」
顧言大氣也不敢出,他被父親和兄長強逼著練過武,可一次都沒用上,甚至連雞都沒殺過,面對毒蛇,心裡還是有些發憷。
握住劍柄時,左手上的小鼎還沒掛上腰帶,就被青面獠牙的鬼面『含』了一口,本就神經緊繃的顧言本能的鬆開手,鼎妖啪的摔去地上,順著石階翻滾下去。
那盤著的毒蛇也被聲響激的『嘶』了一聲,躍躍欲試的想要朝小婢女發起攻擊。
翻滾過小姑娘腳面的小鼎落下的一瞬,像是看到獵物一般,興奮的伸出舌頭,快的猶如一道紅芒,一下將毒蛇纏住,鼎妖邁開四足,踩著『噹噹』的金屬碰撞聲,飛撲過去,長舌猛地收回,拉著那條毒蛇塞進了鼎口。
小鈴鐺瞪大眼睛,嚇得愣在原地。
顧言連忙上去將她拉開,畢竟這鼎妖妖性未改,萬一沾了血腥,一發不可收拾,他倆說不得都要遭殃。
不知道顧言的嘴是不是開了光。
就在鼎妖將瘋狂扭動的蛇身飛快拉進鼎口,小方鼎像是頑童開了葷腥,舌頭舔來舔去,正反兩面的鬼面呲牙咧嘴,眼珠子到處亂瞅在尋找獵物。
嘰嘰嘰……
幾隻鳥兒飛來這邊枝頭,停在樹梢梳理羽毛,下方擺動的長舌忽然伸的極長,唰的射向樹梢。
頃刻。
四隻鳥兒,只剩三隻,它們還沒反應過來,身旁的同伴位置,就剩兩片羽毛在空氣里搖搖晃晃漂浮落下。
嘰嘰!
反應過來的鳥雀驚慌飛走,搖晃的樹梢下,小婢女躲在顧言身後驚駭的看著那小鼎將一隻掙扎的小鳥拖進了鼎口。
鼎身的鬼面像是得到了極大的滿足,露出愜意的表情,隨後方方正正的身軀搖晃兩下,一團黑影被吐了出來。
顧言以為是毒蛇和鳥雀被吃剩下的殘骸,正要過去小心將那鼎妖撿起來,地上那團東西忽然動了一動,壓著石磚上的青苔往前爬。
借著搖晃的斑駁,他才看清吐出來的東西,竟是一個從未見過的古怪東西,有著鳥雀的羽翅,蛇的身子,遍體長毛,一陣一陣的收縮,艱難的呼吸。
那東西在地上扭動長身,轉過頭,是剛才被吞的那隻鳥的腦袋,看到顧言發出一聲微弱的啼鳴,蛇身背後的羽翅頓時展開、扇動,長身搖搖晃晃升離了地面。
然後,又啪的摔落回去,在地上掙扎幾下,便不動了,羽毛覆蓋的身子肉眼可見的坍塌縮小,滲出綠色的液體,沒多久就只剩薄薄的一層皮。
林間的風吹來,如同灰燼一般隨風飄散,連最後一層皮都未曾留下。
「這是剛才的毒蛇,和那隻鳥變得?」
顧言不是瞎子,從那怪異的東西身上,自然看出門道來,他下意識的看去鼎妖,不知是不是吃飽了,就像一尊普普通通的青銅銘文鼎立在地上。
「難道這東西……能把吃進去的東西揉在一起……」
「會不會它把那霧狀妖魔也都給吃了?」
到的此時,顧言可顧不上旁邊的小婢女的心情了,放下書簍蹲在鼎妖旁邊仔細端詳思考,他也不清楚是不是這樣的猜測,不過若是跟猜測的一樣,那就有趣多了,就是揉出的怪異東西能多活一點時間就更好了。
顧言惋惜的回頭看了一眼,還有液體殘留的地方,他將方鼎拿在手中,臉上露出笑容來:『看來還是有些作用的,嗯……雖然模樣怪異,但看起來還是丑帥丑帥的。』
他將吃飽了的鼎妖裝進書簍,正要起身叫上還在發愣的小婢女離開,起身回頭,前方林蔭下,一道身影正直勾勾的看來。
「顧公子留書一封就不辭而別,還好在下追上了。」
人影走出林蔭,陽光落在他臉上,映出了衣袍和相貌,正是谷良。
「谷師……谷兄弟這是追來相送?」顧言不知道對方在那邊待了多久,還是剛剛才到,便出言試探一句。
後者似乎也沒什麼反應,只是笑著走過來。
「可不是來送你的,而是請你回去。」
顧言心裡有鬼,聽到這番話,心裡頓時咯噔猛跳了一下,難道是發現我把那鼎妖帶走了?正要拱手告罪,過來的谷良卻是笑起來,「顧公子切莫氣餒,我追上來是給你帶一個好消息和一個壞消息,你想聽哪個?」
「好消息。」顧言伸手拉過小婢女,順勢在她嘴上輕敲一下,這是主僕兩人常用的一個暗示,就是讓小鈴鐺別多話。
「師父今日一早將我叫去,說有一個地方能讓你修道。」
顧言笑容僵住,愣愣的看著笑呵呵的谷良,好半晌,他才開口:「我能修道?那……那懷消息呢?」
「壞消息是,不在我師父這裡,而是要到宗門那裡。如何?顧公子可還有修行之念?」
剛熄滅的修行之念,眼下重新點燃了,顧言怎麼可能不去,重重點了下頭。
「如何沒有,我這就跟谷師兄回去。跟你們一起去那宗門。」
「顧公子別急。」谷良笑著先讓這位書生不用那麼心急,「宗門與這邊不同,規矩森嚴,非本門弟子不得入內,你這婢女怕是不能跟著一起了。」
「公子……」
小鈴鐺怕顧言將她丟在這荒山野嶺,兩眼頓時泛起水光,可憐巴巴的牽著顧言的衣角輕搖。
這邊,顧言皺起眉頭,鈴鐺跟他日久,何況還是在外面,不可能將她一個人丟下的,對面的谷良看出他顧慮,笑道:「這有何難,在下送你這位婢女回家,你隨門中的師兄弟一起去就是。」
顧言看著眼角掛起淚珠的婢女,沉吟片刻,點頭:「如此也好,那就勞煩谷師兄將她送回酒郎縣,順帶替在下向我父親和兄長報一聲平安。」
將小鈴鐺送回酒郎,是最好的辦法。
顧言將不情不願的小婢女拉過來,推到谷良身邊,叮囑她要聽話,路上不要給谷良惹麻煩,隨後,重新背上書簍,走去神虎寺。
「我們也走吧。」
谷良拍拍小姑娘的肩頭,轉身往山下走去,他下山也有其他事要做,去接應幾個宗門的師兄,聽說去了幾日,還未見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