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宵歡樂短,翻作別離長[下]
老猴子掌中托著一個通體瑩白的玉環,「這個璇璣環是件儲物法寶,裡面雖不象須彌境一樣可容天地之大,但裝下這些東西卻是綽綽有餘的。」
「這個是要怎麼用的呢?」
「戴在手上便好了。」阿金拉起花笑的左手,將環套在她腕間,那環的圈口有三寸大小,小姑娘一抬手,便滴溜溜滑到肘上……
不是鐲子,難道是臂釧?花笑看著把璇璣環拿到手中仔細打量,現這它並非整塊玉石雕琢而成,而是由十幾塊一指來寬、半寸來長的玉牌相連串起,相連處緊密細緻,幾乎渾然一體。每塊玉牌中又隱約有花紋,好象是字……
那些花紋頗為繁複,形似小篆,但小姑娘認得的字不少,只覺得眼熟:「時辰?」
顧名思義的話,儲物法寶是用來儲存東西的吧?這裡面的字莫非是代表什麼機關不成?
小姑娘瞅著老猴子,期待它解說。
阿金點頭:「正是時辰,這環共有十二個玉牌連成,表示十二個格箱,分別按四季時辰分了陰陽五行,寅卯辰春木,巳午未為夏火,申酉戌為秋金,亥子丑為冬水,各有寒暑變化。姑娘東西要是多了不記得,只需看看上面所刻的咒印,就可以知道哪一格中放進過些什麼了。」
聽了這話,小姑娘卻有些臉紅,真是的,幹嘛特別做這種說明呀?由於從小到大都被人照顧得無微不至的。花笑在收拾打理方面非常無能……那女兒村大樹上地木屋中,書本衣物丟得亂七八糟的,想來猴子們常常爬樹,對她的習性清楚得很。
嘟了嘟嘴,阿金雖然是善意的。可她也覺得不好意思……低頭再去看璇璣環。這回經過了老猴子的提點,那些代表時辰地文字就很明了地映入了眼中:子丑寅卯……
按老猴的示意。花笑又把手指扎了下,擠了滴血抹在環上以做銘記。說也奇怪,血一沾上去,璇璣環馬上縮小,不松不緊地貼在了左腕上。
「如此一來,這件法寶就完全屬於姑娘了。除非是主人要將它脫下,否則誰也不能拿走。」
然後老猴子又教了使用之法,花笑很快記住,教導完后左手往桌上一拂,大堆禮物轉眼消失一空!
好厲害!這麼多東西,這麼快……根本不用自己去分類,那些丹藥寶物自己便依著五行變化被納入了鐲中。
「什麼都可以裝進來嗎?」
又是那種星眸閃閃的俏模樣……菲魯茲身子急忙朝一邊歪去,「不要拿那東西對著我!」
這丫頭,居然想將他收入璇璣環中!真是不知道說她什麼好。這好奇心未免太……又好氣又好笑地敲了花笑腦門一記:「儲物法寶都是為了將[非活物]長久收藏保存而制。裡面時間溫度變化都與常世不同,我一個大活人進去。你是想要我地命么?」
花笑被打得縮起來:「對不起嘛……我不知道的。我只是想試試,故事中說的仙人一揮袖,將人攝入袖中然後遠遁千里……對了,你看我們進那暴風迴廊不也沒有事嗎?這個環與魔瓶還有須彌境難道不是一樣的嗎?」
無知害死人,聰明過頭也一樣……菲魯茲神情有些扭曲:這孩子到底算聰明還是算無知?她也太相信書上說的東西了,什麼可以信,什麼不可以信,難道她就沒有什麼分辨力嗎?便算那神仙有種種法術,她一個小女孩子,沒有半點道基在身上,偏還喜歡模仿?這、這……小花她沒有這麼呆吧?明明一臉聰明相地。
「當然不一樣。我們現在應當是身在一個由術法所造出的幻境中吧?」才蘇醒不久的菲魯茲憑神識感覺到四周與常世的不同,「小花,你戴的璇璣環本身便是以[物]的形式存在於世,是固定而雋久不變的,這件法寶並不要求佩帶的道行修為,只要能對它施加禁制或是破除禁制,誰都能用。而幻境卻是必須要求陣眼掌控存在,再不濟,也要某種神識維持,一旦陣眼或神識消失,幻境也隨之消散。」
儲物法寶,那是接近仙家的修真才能夠練制地法寶,小姑娘所想並沒有錯,她只是弄錯了一點,瓶中世界與眼前地世界不同,前是因為本來便存於世的魔域,所以無限廣闊,森羅萬象;而眾妖所造出地須彌幻境,卻是從虛無中創造出來的。
所謂的開天闢地之能並不是人人都可以做到的。
花笑對這番話似懂非懂,見菲魯茲停下來,又問道:「總是說神識的?神識到底是什麼呢?還有,你說這裡是幻境,幻是虛假的意思嗎?但我現在所看所碰觸到的,都是真的呀?」
「這個……」小姑娘一臉好學的模樣,看來真是有很多東西要教的,要讓她明白這其中的因果正法,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菲魯茲想著怎麼用最簡單的方法來跟小姑娘說明,忽然一個念頭跳了出來。
嗯?慢著,為什麼要用最簡單的方法去說呢?教導她的話,意思就是
小軒窗,紙墨書香,娉婷佳人,環佩叮鐺。
執筆畫眉,不訴離殤……
又或是
金烏沉起黃昏月,曉星隱去朝霞開。
不記幾迴流年易,我與卿卿遍樓台。
「菲魯茲?菲魯茲?菲魯茲哥哥?」花笑寒毛豎起,少年臉上的神氣怪怪的,看得她心裡一陣不安,推了推他:「你怎麼了?」
一句哥哥把菲魯茲砸回神了,方才他正在幻想自己牽著小姑娘的手。一筆一畫的教她臨字,正如前世地那對兄妹年少時一般。
曾經,於深宮中,兩人在一座座樓台高宇里看著月升日落……少年面上不由得露出溫柔之色,思及過往。又有幾分傷感。
「哥哥……」少年慢慢念著這個稱呼。神情似笑非笑,看著面前小姑娘。忽然用力揉揉她的頭:「不是說了別叫我哥哥嗎?算了……這下小花不用煩惱拿不走禮物了吧?這麼好的運氣,我都要嫉妒了。」
小姑娘腕上光華暗生。一掌之間自有璇璣,無窮無盡……猴妖以此為名,那環應該是個上品法寶了。
「關於這個為什麼,說來就話長了,要知道……」
菲魯茲先拐了話題。想要再拐回來卻不行,花笑的注意力已經放在了別處。她忘了那些許的不安,重重一擊掌,指間鈴鐺亂響:「對了,全是給我地禮物,菲魯茲怎麼沒有地嗎?」
小姑娘大眼忽閃忽閃地瞅著猴子。
「誒?當然有當然有。」阿金在一邊陪笑:「菲魯茲公子也是猴兒們的貴客,怎麼會冷落了。公子乃是男兒大丈夫,所以我們準備了寶劍兵刃相贈,只是這個時候。刀兵凶氣總不好拿出來沖煞了喜慶。還請等到宴畢再觀。」
猴子說完拍了拍爪子,邊上白猴便奉上一枚指環:「這璇璣指與小花姑娘地璇璣環出自同一塊母玉。雖然小了很多,但放下張石桌、塞張床鋪什麼的不在話下。還請笑納。」
此語又令不少妖怪們跌倒在地。
一妖用頭撞著大樹:「用丹火燒菜也就算了,居然將儲物法寶裝起居之物……我千辛萬苦尋來無數良材美質,選吉時看風水,悉心煉製了個腰帶,不過兩尺見方空間,只用來裝那丹藥靈石……同樣是妖,怎麼差別就這麼大呢?」
磐石望天,那月色柔美無比,映得男子周身一輪清輝,面容尤其俊雅脫俗----惟有清溪魚與烽山君聽見他地低語:「其實,我那原身殼中,也是別有天地,不然幾十年幾百年的沉在水底,悶也悶死了。」
二妖面面相覷,怪不得磐石先生喜歡以獸形原身在岸上爬來爬去的,原來那個殼便是他自己造的儲物法寶啊……聽這口氣,裡面不止有床有桌子,說不定鍋碗爐灶精舍花園也一應俱全。
對了,方才先生隨手便掏出一大堆書冊……
清溪魚白皙的面色有些黑,烽山君黝黑地面色有些青。
算了,不要想那麼多,不想才是對的。
磐石仍是定定地望著天,沒去管自己的形象已然在他人眼中崩壞,雖是幻境,這花草山水卻於常世無異,天空飛星如墮……
「開始了。」
清溪魚禁不住好奇心,探了探身子:「先生?開始了什麼?」
「天殺機,移星易宿。地殺機,龍蛇起陸。」
「什麼?」清溪魚面色驟變,仰頭看天:「已經開始了么!」
天空飛星如墮,如雨如注!
一道道閃亮的光柱從天而落,須彌境中頓時大亂,無數小妖驚慌慘叫,他們四處奔逃,原形畢露!
尖利的叫聲湮沒於巨雷聲響里,聽不到自己的聲音,也聽不到其他人的聲音,只看到彼此扭曲驚怖的面孔。
這是怎麼回事,一夜之間,東勝神洲的氣機突然變化,眾妖們感覺身心前所未有地輕鬆愉悅,一心抒獲得解放后地歡娛。但為何喜樂不久,竟有劫雷隨後便至?
大地在顫抖,山嶽在傾塌,河水掀起了數丈高的浪,樹木熊熊燃燒。
花笑獃獃看著這一片亂象。菲魯茲撲過來將她摟在懷中,但小姑娘地腦袋卻從他臂間掙出,烏黑的大眼中,映著那雷光火光,透露出幾分狂熱。
「他會來帶我走的。」花笑低語,菲魯茲全身一震,手上力氣幾乎用盡,死死扣住她的肩。
「不會的,這次我會捉住你的。」他附在她耳邊道:「這次我不會放手,所以…你不要走!」
猴妖們全神貫注,操控陣法,阿金身上的奇怪裝飾盡被迸出的氣勁炸開,反正它有厚毛蔽體,不虞失禮……老猴子長眉飄起,一對眼睛精光四射。
小金猴嗖地躥到菲魯茲的肩上,尾巴緊緊卷著少年的脖子不放,一對火鳥也飛了回來。
「難道這就是天劫?」
「到底是誰的劫!」
東海龍宮。
蜃氣一片濁亂,滄海幾乎要敲碎了那恪忠職守的蜃妖,他憤怒地問傲光:「這是怎麼回事?為什麼會有天劫來襲?」
而且是九天雷劫,是哪個傢伙渡劫渡到他守護的女孩身邊,找出來殺了算了!
「有點難。」東海之主說話還是那副不緊不慢的神氣,「這是整個東勝神洲的劫數,如此多的妖物在一夕間蘇醒,功力大增,天道有所感應,自然降下殺機……剛才那些傢伙,居然不知好歹的聚在一處煉丹煉器,存心找死么。」
這副涼涼的口氣!
「你早就知道!」
「你不知道?」傲光反問,「放心,那些妖早有準備,不然你以為他們為何要將自己的魂魄抽出一縷來煉進法寶中?就是存了個心眼,他們知道蘇醒之後必有大劫將至,若是過了,修為自然精進千里,過不了的話,至少還留得魂識一點可以轉生……本君現在就是擔心,小花她帶了那樣多的魂識在身上,會不會引得雷去劈她?」
「你!」龍形一閃,水精宮一隅被強大的氣流掀掉了琉璃瓦,珍珠亂糝,玳瑁成粉,滄海人已不見。
傲光嘆了口氣:「越來越沒禮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