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購物中心規則怪談（11） 「您好，我……

一樓,化妝品區低調奢華有內涵的裝潢再度撞進盧美華視線的時候，盧美華總算鬆了口氣。

這破規則之境，太搞人心態了！

直到進入衛生間的前一秒,她都在擔心那條關於單數層的規則是假的,在衛生間里時一直提心弔膽，短短几分鐘像是過了一輩子。

可就在往外走的時候，她們聞到一股茉莉花香。

這種香味出現在衛生間其實並不奇怪，很多商場的衛生間都會用空氣清新劑。

但同時，這種味道也可以出自香水。

回想張言的死狀，楊歌不敢大意,雖然已經不在化妝品區，她還是按照規則帶盧美華去了趟前台。

前台的工作人員當時背對著她們,她們開口問了聲「你好？」，對方回過頭，她們才發現對方系著藍色領結。

就這樣,她們被帶去了休息室。好在楊歌膽大心細，沒待多久就利用規則順利脫身，兩個人終於得以回到4樓餐飲區和其他人匯合。

上完扶梯，楊歌第一反應就是尋找隊友王路。然而視線剛抬起來,就看到肖冷和「顧潮」一齊向王路衝過去。

「王路,你喝湯了嗎！」葉汐殺到他面前就問,王路怔了怔,茫然地看向她：「啊？」

葉汐驀然驚退。

王路原本黑棕色的眼眸里泛出黯淡的藍光,像是蒙了一層藍色的濾鏡。

然後,他反應過來葉汐的問題，和顏悅色地朝她笑：「很好喝啊，你要不要嘗嘗？」

說完他端起那隻碗,遞向葉汐。

肖冷及時揚手，湯碗被掀翻，湯汁灑了一地。塑料空碗也從王路手裡飛出去，摔在地上，打著旋地發出響動。

這動靜太大，另外幾個在用餐的人也都看過來，神情不安。

「怎麼了！」楊歌大步上前，看見王路眼睛的瞬間，心裡一陣絕望。

她第一次進入規則之境時就見過眼睛變藍的人，當時大家都還不太明白玩法，沒有及時應對，後來……

楊歌用力避了下眼睛，不願多作回想。

「快，把這個喝了！」葉汐將還剩半瓶水的玻璃瓶塞給王路，張三卻擋住她的手。

「沒用的。」肖冷淡淡搖頭，「如果有用，分區規則里就不會強調要帶他去前台了。」

「可是……」葉汐有點不甘心，眼看吃完飯大家就能走了，她沒想到在這最後一步還能折損隊友。

肖冷沒再說什麼，從她手裡將水接過去，遞給王路：「喝了。」

王路很聽話，聽話得像一個會接收一切指令的機器人，接過水瓶將水一飲而盡，並且沒有對這種莫名其妙的指令提出任何疑問。就連剛才他們討論的至關重要的「分區規則」他都像是沒聽見，沒有一丁點好奇。

葉汐目不轉睛地盯著他，心裡蓬勃的期待隨著時間的推移一點點消散。

他眼睛的顏色沒有任何好轉，反倒變得更藍了。剛才只是蒙了一層淡淡的藍色光澤，可現在，整個眼瞳都慢慢化成了藍色。

楊歌不再耽擱，儘快理清思路，睇了眼肖冷：「我這就送他去前台。」

肖冷頷首，楊歌不假思索地拉著王路就要走，這回倒是盧美華反應很快：「我跟你一起去！」她邊說邊疾步跟上，「這樣你就不用獨自回來了！」

餐飲區分區規則3：雖然本購物中心不建議任何人單獨出行，但護送藍眼睛朋友前往前台後，您不必再堅持本條規則，請務必離開ta，不要繼續同行。放心，工作人員會帶ta前往該去的地方。

這條規則看似清晰，但遇到突髮狀況如果不仔細思量，就很容易被它迷惑，想當然地覺得在護送「藍眼睛朋友」的過程中孤身一人也沒關係。

可如果結合基礎規則看，應該至少兩人一起完成護送任務，這樣就算沒有「藍眼睛朋友」也不會落單。

至於這條規則里那句「護送藍眼睛朋友前往前台後，您不必再堅持本條規則，請務必離開ta，不要繼續同行」，其實應該結合上下文完整地理解為：在這個時候，不要過多顧慮藍眼睛朋友是否在單獨出行。

這條規則里真正在出行上不受限制的是藍眼睛，而不是正常的參與者。

這是一個文字遊戲。

楊歌很快自己也反應過來這一點，感激地望了一眼盧美華。盧美華心情好了不少，覺得自己也不是很沒用。

由於餐飲區規則里明確寫到「您不必與前台工作人員說話，工作人員看到藍眼睛就會為您解決問題」，楊歌和盧美華這次不用再和前台的藍領帶進行任何交流，正好避免再次引發「欲言又止」的危險。

兩個人在十分鐘后再度返回餐飲區，可想而知，王路回不來了。

但在歷經幾番波折、歷經隊友頻繁折損之後，大家都有些麻木，加上精神緊繃，他們已經沒有多餘的力氣用於哀傷，只能努力地讓自己活下去。

用餐期間，每個人都在心裡將開銷數額又計算了一遍，確認自己已經「達標」。

事實上為了保證自己可以順利出去，幾乎每個人都花超了一大截，好幾個人都花到了一千三四的樣子。盧美華最「嚴謹」，在買完套餐后，兜里只剩下三塊錢，一副巴不得離這種貨幣遠一些的樣子。

在她看來，這裡連錢都晦氣，好在很快就可以出去了。

雖然性格各異，但此時此刻，大家都存有如出一轍的感慨。

飯後，倖存者們乘坐扶梯一層層地下樓。副本剛開始的時候，他們分了兩組，每組6個人，一共12個。

現在，葉汐這邊還剩4個人，楊歌那邊僅剩2個，總計6個，死去一半。

可這已經是很好的結果了。

葉汐在超話里做功課的時候查到的數據是「新手副本存活率通常在20%以上」，至於新手副本之後的規則之境，大家的評價普遍只有一句「難度隨機，通常比新手副本要難得多」。

至於存活率，根本無從計算。哪怕是親手整理了大量資料的版主也只能通過很多原本活躍的網友的突然失蹤，判斷有很多副本的結局可能是團滅。

在這樣的情形下，他們這裡存活率50%，簡直稱得上優秀！

葉汐通過這種想法努力安慰自己，不去多想永遠無法離開的無辜者。

不過，她對這次規則之境也還有一點疑慮——在電梯上，她想著這點疑慮，不作聲地側首瞥了一眼胡苗苗。

自始至終，她都認定胡苗苗是有問題的，而且隨著副本推進，她發現的疑點越來越多。

可胡苗苗卻什麼都沒做？

說她受污染了，她沒有害任何人；說她是厄運者，她也並沒有嘗試搶奪葉汐的道具。

除了最初從鏡子里盯葉汐的那一眼外，葉汐甚至找不到任何一件還存在明顯惡意的事情？

難道是她想多了？難道後來她發現的那一系列所謂的「疑點」，只是因為她已經戴上了有色眼鏡，所以草木皆兵？

葉汐忍不住對自己產生了懷疑。

這份懷疑陪伴她一起從4樓一直下到1樓，大家穿過裝修奢華卻壓抑的化妝品區，走向熟悉的大門，終於有人浮現出了笑容。

到了門口，一個保安裝束的男人伸手攔了一下，但態度很客氣：「您好，我需要檢查一下您的購物小票。」

對此，所有人不慌不忙。

他們吃飯時都已經心算過了，確定自己的消費達標。而且因為基礎規則里明確提及需要「保留全部購物單據」，他們都將購物小票收得很小心。

作為身負保護群眾責任的人，肖冷和楊歌很自覺地走在了最後，以便應付可能隨時出現的變故。

走在第一個的是周迎，他淡定地摸出幾張小票，等保安接過去之後，卻油然而生一股緊張。

保安眯著眼睛認真查看，很快將小票遞還給他，還敬了個禮：「先生，歡迎下次光臨！」

周迎猛地鬆氣，喜悅之色溢於言表。他推開門走出去，走出第一道門的時候還一切都正常，但在推開第二道門的剎那，一股白光籠罩下來，周迎的身影在其中慢慢消失。

經歷過新手副本的葉汐知道，他安全地出去了。

排在第二個的，是盧美華。

走到保安面前，她笑盈盈地伸手摸向挎包內部的夾層，卻臉色一變。

「怎麼回事？！」她悚然低頭，慌亂地翻找起來。

可找來找去也沒有找到，安靜躺在那裡的，只有她最後放去的來自於餐飲區的那張小票。

她在餐飲區吃了份炒飯，只花了25塊錢。

「我明明放在這裡的！」盧美華急到嗓音提高，變得尖銳。

一直陪在她身邊的楊歌寬慰道：「別著急別著急……慢慢找，仔細想想放在哪兒了。」

「我就放在這裡了呀！」盧美華額頭上已經冒出冷汗，「我知道小票重要，怕弄丟，專門收在了這個夾層里。我想這個夾層在包的內側，而且有拉鎖，最安全！」

怎麼就找不到了呢！

葉汐皺皺眉，斟酌著啟發她：「想想經過？中間去過哪兒？有沒有可能隨手收在了其他地方？」

「不可能！」盧美華一邊否認，一邊還按照葉汐的建議認真回憶，「每一張我都收進來的！買完最後一件衣服，我還專門算了一遍價格，然後把小票疊在一起放了進去！然後……然後我們就去了一趟休息室嘛！但我肯定是連整個包一起存的，肯定不會單獨把小票拿出來放一邊呀！」

休息室！

葉汐「嘶」地吸了口涼氣，一把攥住盧美華的手腕：「你也去過休息室了？！」

盧美華被她嚇了一跳，本來就心神不寧，這回直接哆嗦起來：「是、是啊……」

葉汐追問：「那你沒看到寄存櫃里的規則嗎？！」

休息室規則第2條：私人物品可以放在寄存櫃里，購買的商品可以放在寄存櫃里，購物小票不要放在寄存櫃里。

「規則？」盧美華茫然望向楊歌，楊歌頭皮都麻了一陣。

由於世界總規則說出現在私人範圍內的規則不要輕易示人，她出於謹慎，在休息室里沒有主動與盧美華提及那份規則。

她也想過寄存櫃里的規則或許一模一樣，那樣盧美華就能自己看到，也不需要她提醒。

可她沒想到，盧美華根本沒看見。

盧美華抓住楊歌的手，迫切地想要尋求一個讓自己安心的答案：「寄存櫃里……沒有規則吧？我認真看了的！一共兩層，我上下都看了！連角落裡都摸了一遍！什麼都沒有落下！」

葉汐聽得一愣：「你檢查了？」

楊歌同時在問：「你柜子里沒有？！」

她們原本都以為是盧美華大意了，結果竟然是檢查了卻沒看到？

不約而同的發問令兩個發問者相視一望，葉汐因而再一次注意到胡苗苗。

胡苗苗在一旁保持著沉默，存在感很低，但還是在她的思緒上一觸。

葉汐定住神，再度詢問盧美華：「你記不記得，你用的是多少號柜子？」

盧美華心亂如麻：「我、我不記得了……十幾號吧！17？18？還是19？」

葉汐目光凜凜：「上層還是下層！」

「上層！」

葉汐心裡的答案得到了印證。

那些寄存櫃都是上層單數、下層雙數，盧美華用的是上層，那就不可能是18號。

而17號，是葉汐用過的柜子。

至於19號……

葉汐看向胡苗苗：「是你把19號寄存櫃里的規則拿走了，對吧？」

「什麼？」胡苗苗眼底一顫，但抬頭時滿目只有茫然，「什麼規則頁？」

葉汐神色平靜：「寄存櫃的擺放成n字型，分作上下兩層，1、3和17、19號寄存櫃是上層里最靠近外側的四個柜子，最容易被用到。一起進去的隊友，也會自然而然地選擇相鄰的柜子。」

「咱們進去的時候，我用的是17，你用的是19。」

「……」胡苗苗好似對她的推測很無語，啞音失笑，「我和她用了同一個柜子，也不能就說是我把規則頁拿走了啊？張先生他們中間也進去過，為什麼不是他們？」

「因為你留下的疑點，並不止這一個。」葉汐口吻淡漠而篤然。

胡苗苗一怔。

葉汐：「我第一次注意到你，是在化妝區，你試腮紅的時候。我因為藍色眼影差點身陷危險，你從鏡子里看我的眼神，我注意到了。」說著她頓聲，向「張三」頷了頷首，「後來，多虧張先生救場。」

胡苗苗毫不慌張：「原來那時候你是見到了藍色眼影嗎？我都不知道！我會從鏡子里看你只是因為發現你狀態不對，我想看看你到底怎麼了！」

「嗯，那時候我也這樣想。」葉汐和氣地點點頭，「畢竟在規則之境里，誰都要有警惕心才好。」

「可後來，你拉我去衛生間，出門聞到香水味的時候你正在眉飛色舞地跟我聊天。那股香水味又很淡，如果我大意一點，就要忽略它了。」

「然後我們去了前台，發現那裡的工作人員是帶著藍色領帶之後，你立刻想拉我走，完全不顧『不能欲言又止』的規則。」

「後來我們到了休息間，你先是在沒進去解決香水隱患的時候就想勸我直接離開；進去之後，你又一度想引導我接受工作人員的邀請，永遠留在那裡。」

「再後來我們想走，工作人員不讓，我們差點起了衝突，你幾乎要衝到他臉上罵他。我當時怕自己行為過激，一直克制著不去與他走得太緊，而你的舉動就像在火上澆油，在有意刺激我上前動手。」

打群架這種事，向來是大家先一起上頭，然後有人忍不住第一個動手。

「還有在張三先生擊殺張言的時候，雖然出手乾脆利索，但看上去只是他掐死了對方而已，是你第一時間說出了他是擁有道具的『好運者』。我刷過規則之境超話，『好運者』的人數很少，大多數人都不太見過，你能如此準確地識別，我有理由認為你也查過相關的資料。」

胡苗苗對此倒不否認：「對，我查過，怎麼了？」

葉汐一字一頓：「你既然查過，就應該知道『好運者』一旦暴露，就會被『厄運者』盯上，隱瞞身份才更安全。你這樣說出來，好像生怕大家沒有意識到他的身份。」

「……我沒想那麼多。」胡苗苗露出一點愧疚之色，搖了搖頭，「當時情況緊急，我突然發現同伴里有一個『好運者』，太激動了。」

葉汐對此不予置評，自顧自地說下去：「除此之外的小疑點就更多了——分析起衛生間規則，你試圖讓大家覺得或許單數層的衛生間才反倒有問題；分析香水規則的時候，你又覺得應該優先購買香水。」

「哦對了，我剛剛還忘了說，我之所以會看到藍色眼影身陷危險，是因為你想去那個櫃檯買腮紅，拉著我一起去。」

「當然，我要承認，所有的這些都不過是無關痛癢的小問題，在情急之下，任何人都有可能做出錯誤判斷。」

「但是這麼多的錯誤判斷出現在你一個人身上，胡小姐，我覺得你還是解釋一下比較好。」

葉汐一股腦地拋出自己注意到的所有疑點，盧美華在旁邊聽得臉色一陣紅一陣白，胡苗苗反倒冷靜如初：「我沒什麼好解釋的……你就想想，我為什麼要坑大家？」

「我也一直在想這個問題。」葉汐目不轉睛地打量她，口吻放緩，含著探尋，「我也一直在想，你究竟是被污染了，還是厄運者。我思來想去，想不到你被污染的時機，可如果你是厄運者……你的動作又似乎太過含蓄。」

直到最後她都沒能搶到任何一件道具，不論是她的，還是張三的。

加入她是個「厄運者」，這樣實在是不太稱職。

胡苗苗好像被她的篤然弄得很無語，翻了翻眼睛，不疼不癢道：「隨你怎麼說吧，反正我沒幹那些事。證有容易證無難，但我沒做過就是沒做過！」

「真的嗎？」葉汐逼近一步，「可你好像沒什麼機會把那張規則頁扔掉，不如打開包讓我們看看，裡面有沒有？」

胡苗苗驀然後退一步，一閃而過的心虛足以讓大家做出判斷。

楊歌一把拎住她的衣領，盧美華在找不到購物小票時就已近崩潰邊緣，此時聽完經過，發瘋般地上前拽住她：「是你！是你！你把東西還給我！還給我！」

說著說著，她也意識到，小票其實是找不回來的。

胡苗苗只是拿走了柜子里的規則頁，但無法從她的包里拿走購物小票。她的購物小票，應該是被她放進寄存櫃之後，被一些看不到的東西拿走了。

認清事實，盧美華更加目眥欲裂，狠狠扼住胡苗苗的脖子：「我殺了你！我殺了你！」

這位不論是在平時還是在剛才的副本經過中都溫和質樸的中年女人，被已經註定無法逃脫的絕望困境逼到近乎瘋癲。

在一股條件反射的拉架衝動之後，葉汐往旁邊避了避，無意充當聖母。

從身份上看，胡苗苗很有可能是厄運者，而盧美華只是平凡者。

但沒有任何資料說過平凡者不能擊殺厄運者。

下一秒，胡苗苗和盧美華同時感覺一道黑影侵入餘光！

「張三」的走位十分靈活，葉汐都沒看清發生了什麼，盧美華和胡苗苗就已經被分開了。胡苗苗跌坐在地連連咳嗽，盧美華的手腕被反擒到背後，還在咒罵：「放開我！讓我弄死她！」

「別發瘋，現在我們掌握的資料還不足以證明活著留在規則之境里的人一定會死亡。」他的聲線平穩有力，一字字灌進盧美華耳中，令她愕然地抬起頭，也令她平靜下來。

「這是什麼意思？！」她惶惑地追問，想從他口中聽到一個肯定的答案：即便留在規則之境里，也還能活。

但他沒有作答，而是反過來向盧美華拋出了問題：「介意告訴我你的名字和身份證號嗎？我記錄一下。」

一副公事公辦的口吻。

盧美華：「我、我叫盧美華……」

肖冷：「真名？」

「這就是真名啊。」

肖冷不再說什麼，點了下頭。盧美華在他看中看到了鼓勵，磕磕巴巴地報起了身份證號。

葉汐看著他們，雖然保持著沉默，但心情很複雜。

以盧美華的年紀，她能理解她不玩超話，無法從超話里獲取那些匯總的資料，所以還在使用真名。

至於「張三」……

……葉汐心裡悄悄給他蓋了一個「老狐狸」的戳。

他既沒有介紹自己的身份，也沒有做出任何保證，愣是僅憑几句似是而非的話就讓盧美華相信了他運籌帷幄，完全被他帶著節奏走了。

葉汐若有所思地看了他半天，也判斷不出他到底是認真的，還是在編瞎話安撫盧美華，以此避免不必要的麻煩。

肖冷拿著一個巴掌大的黑皮封面小本子記錄了盧美華的名字和身份證號，然後把本子揣迴風衣口袋裡。

抬頭的時候，他正好與葉汐的視線相撞。葉汐莫名心虛，立即避開，他倒沒有太多反應，看向胡苗苗，似笑非笑地續上剛才的話題：「……況且，她應該也不是厄運者，更沒有受污染。」

盧美華再度怔住。

葉汐神情凝滯，屏息無聲地盯著他，並不認為自己的判斷錯了。

胡苗苗一定有問題。在將那些疑點都說出來之後，她的思路更加清晰，愈發認定胡苗苗不對勁。

胡苗苗卻因為這句話有了底氣，一骨碌爬起來，撣著衣服氣惱道：「就是！就憑這點說辭就說我是厄運者，你開玩笑呢？」

楊歌眉心輕跳，不著痕迹地半擋住她，杜絕她突然衝上前報復的可能。

「張三」發出一聲氣音，是一聲充滿惡意的冷笑：「如果顧小姐的觀察都是真的，那麼，她是土著人。」

胡苗苗撣衣服的動作觸電般僵住，這個簡單的反應里透露的心虛足以表明一切。

肖冷定定地看向她：「所以，顧小姐最初的判斷也沒有錯——你和魏旭的確是一起來的。魏旭把戴和忠帶進絕境就拿到了人頭，見好就收選擇退場。而你一直沒能得手，所以不斷挖坑。」

最後，他的目光落在受害者盧美華身上：「終於，你成功了一次。」

啊——

胡苗苗想喊，但沒發出聲音。下一瞬，烏黑的血液從她張開的口中猛烈噴出，她的四肢不受控制，所以無法捂住自己的嘴，只能抬起頭試圖阻止黑血的湧出。

恐懼在她眼中蔓延得無邊無際，她連想閉口都閉不上，只能眼睜睜看著黑血不停地翻湧而出，像一枚染著濃郁死亡色彩的泉眼。

葉汐看得膽寒發豎。

……她上一次看到這種死法，是某個韓國驚悚片里的女鬼。

戰慄中，她聽到耳邊「叮咚」一響。

「恭喜各位玩家成功識破土著人胡苗苗，在場所有倖存者積分+20。」

「努力活下去。」肖冷側過頭，很真誠地跟盧美華說，「只要找到辦法，我們就會回來救你。」

盧美華連續遭遇翻轉和衝擊，大腦已經完全宕機，除了盯著他之外，做不出一丁點反應。

肖冷也不再和她多說話，徑自先一步走上前，將購物小票遞給保安。

保安對剛才的一切變故都視若無睹，就連胡苗苗吐著黑血喪命都沒讓他皺一下眉。現在見顧客遞來小票，他立刻盡職盡責地檢查起來，然後又是公式化地敬禮：「先生慢走，歡迎您下次光臨！」

葉汐緩了緩，跟在張三後面走出去，同樣順利通過。

最後輪到楊歌的時候，盧美華終於反應過來，衝上去一把拉住她，話卻是沖著已在門外的張三喊的：「你、你說的是真的嗎！」

肖冷微笑著回過頭，眼底的真誠沒有絲毫改變：「是真的。」

「是不是騙我的！」盧美華最終還是失控了，不管不顧地想要衝出來，但被保安死死擋住。貌不驚人的保安力氣極大，只用了一隻手，就輕而易舉地將盧美華推了回去。

「放我出去！放我出去！」盧美華歇斯底里地喊叫，「我還有個女兒在上學，她離不開我的！」

葉汐心下輕嘆，眼睛望了眼「張三」，緊追了兩步：「張先生！」

張三頓住腳，她仰頭望著他：「可不可以告訴我，『土著人』是什麼？」

在他說出「土著人」這個身份之後，胡苗苗就暴斃了，這種死法看起來和受污染的孫梁在圖書館里的死法異曲同工。

可是細想，完全不一樣。

葉汐在圖書館規則之境里之所以會戳穿孫梁，是因為受到規則的明確指引，但是在購物中心裡沒有任何一條規則與此有關。

可在胡苗苗殞命的時候，張三的樣子過於平靜，就好像對這個結果早有準備。

此外，這次識破造成的順利擊殺還讓他們每人獲得了20積分。

葉汐覺得，這背後一定別有緣故。再想到在超話里完全沒有人提及「土著人」這個名詞，她確信自己發現了一些雖然關鍵卻鮮為人知的信息。

然而肖冷答非所問：「我其實不叫張三。」

葉汐複雜地看他一眼：「我知道。」

傻子都知道。

「我叫肖冷。」他給出了真實的名字，「如果想了解這些細節，可以來長興街17號找我，直接跟門衛說你找肖冷就可以。」

語畢他禮節性地頷了下首，就信手推開眼前的半扇玻璃門，先一步離開。

楊歌緊隨其後，葉汐也沒不再多做停留，將自己這一側的門推開，走向那漫天沙塵。

邁出門外的第一步尚未落地，白光旋即騰起，葉汐朦朧地聽到一句嘶喊：「你們一定要來救我啊！」

不用問也知道，那是盧美華的聲音。

聲音淡去，白光的色澤愈發純凈，一行字幕在潔白中跳躍浮現：「恭喜您順利通過『購物中心規則怪談』，獲得道具獎勵。您可以選擇對原有道具進行升級，也可以抽取新的道具。」

然後畫面跳轉，左側懸著【預言家】和【鑒別犬】，下面各有一行註釋小字。

【預言家】下方的註釋是：升級后，預言家將為您標註兩次受污染的玩家。

【鑒別犬】則是：升級后，在3次主動驗證機會之外，鑒別犬還將隨機為您驗證一條規則是否受污染。

右側依舊是一整套盲盒的圖片，供葉汐抽取新道具。

葉汐思索了一下，還是很快選擇了抽取新道具。

按照超話給出的信息，每個人總共能同時持有三件道具。與其著急給已有道具升級，不如先把道具欄填滿。

葉汐拿定主意，點下左上角排在第一個的盲盒，拆盒動畫閃過之後，浮現到面前的是一枚圓形指南針。

【指南針】如您在規則之境里遇到難題，啟用指南針，它將指引您找到一次隱藏規則或線索（每場規則之境可使用1次）。

幾秒鐘后，白光消散。葉汐重新感覺到踏在地面上的真實感，抬頭看了看，自己正置身原先前往的那家商場大樓的後方。

樓後面是一條狹窄的小道，也有可以出入的門，但基本只有員工進貨才會用到這裡。為了方便管理，商場里各個商家的進貨時間都有固定的時間段，現在並不是進貨時間，這一側一個人都沒有。

但即便如此，葉汐的目光還是敏銳注意到了小道盡頭處的風景。從這裡沿著走過去，就是商場兩側的街道了。

現在其中一條街正是紅燈，五顏六色的車子停在那裡，脾氣不太好的司機已經暴躁地按起了喇叭。

好不容易變成綠燈，排在最前的司機剛踩下油門，一名騎電動車的外賣小哥突然橫插過來，司機連忙踩下剎車才沒撞到他，忍不住從車窗探出頭大罵：「你丫嫌命長啊！」

外賣小哥要趕配送時間，顧不上道歉也顧不上爭執，蹬著他心愛的小電驢從車前很絲滑地滑過。

這些煙火氣息，真切地讓葉汐感覺到，她回來了。

她又一次逃離了規則之境，回到了現實世界。獲得了道具，還額外獲得了20積分。

只不過……

葉汐側首看了眼身邊的一派繁華的商場，完全沒有逛街的心情了。

她直接坐地鐵回到家中，躺在床上簡單地休息了會兒，又翻身爬起來，坐到電腦前，拿出紙筆，通過亂寫亂畫平復心神，順便整理思路。

肖冷、土著人、長興街17號……

寫到這個地址的時候，葉汐手中的筆頓了一頓，視線凝固在「長興街」三個字上，在它四周畫了好幾次框框。

肖冷最後的自我介紹很簡短，提起這個地方也只是說了地址和找他的方式，沒有提及這裡究竟是做什麼的。

可整個C國，就連小學生看到「長興街」三個字都能猜到它的重要性。

簡而言之，B市是C國的首都，而長興街，是其中最重要的那一條街。

它自東向西貫穿B市，中心位置就是B市的市中心。能在這條街上的，要麼是具有重要象徵意義的景點，要麼就是政府部門。

但，「長興街17號」——葉汐把這個地址輸進搜索欄，居然找不到任何相關信息。

在高德地圖和百度地圖各自搜索了一遍，地圖上這個位置也只是留空的，沒有顯示名稱，更沒有標註用途。

葉汐腦洞大開地想，要是按照好萊塢的套路，她去了這個地方，下一步大概就是被抓去做人體實驗了吧？

不過，她還是決定去一趟。因為她想活命，如果以後要不停地進入規則之境，她就要儘可能多地了解一些相關信息。

.

9月20日上午，葉汐準時前往面試地點，憑藉還不錯的成績和在HR面前的臨場發揮，面試過程還在順利，不過最後HR給出的薪資也只有7000，看出葉汐的猶豫，後來又表示可以努力幫她申請，最多可能開到8500。

8500這個數字，放在C國的大部分地方都能過得很滋潤，但在首都B市，扣完房租水電和一日三餐的必要開支，就基本剩不下什麼了。

前提還得是把房租在很偏僻的地方。

葉汐走出辦公樓時心裡就在算經濟賬，越算心裡越苦，恨不得把每一分錢都掰兩瓣花。這導致本來就很節儉的她這回連3塊起價10塊封頂的地鐵都不捨得坐了，出門就打開小程序尋找共享單車，掃了輛車前往長興街。

長興街總長度有四五公里，街面上的現代化建築並不少，但中間位置保留了大量紅牆綠瓦的古建築，很多部門的辦公地點也在這些古建中，獨門獨院，便於管理。

下午2：30。

葉汐按照導航提示捏住車閘，定睛看向左側，古樸的紅牆上開著一扇不太寬的門，門邊釘有一塊全市統一的標牌，巴掌大，藍底白字：長興街17號。

就是這裡了。

可說好的門衛呢？

她張望了一圈，不止門前沒人，左右延伸二三十米她都沒找到半個門衛的影子。

按理說這麼重要的地方，不應該啊？

葉汐心存疑惑，將車停在路邊，結束使用完成付費，站在門前遲疑了半晌，小心地推門。

……只是看看，就算再重要的地方，也不至於直接一顆子彈打死她吧？

門聲「吱呀」一響，門內的景象映入眼帘，面前是一方院子，不大，也就十來平米，地上鋪著白色石磚。

視線在往裡探，與葉汐所在位置正對的地方還有一道門，除此之外，東側也有一道，似乎各自通往不同的院子。

衛兵的崗亭就在眼前這小方院子里，緊挨著她正對的那道門。除卻站崗的衛兵，這間院子里看不到其他人影。

但，有門衛就好。

葉汐提心弔膽地走過去，在對方威嚴的沉默注視下發問：「您好，我找肖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