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書館規則怪談（8）
她沒有直接離開，反而彎腰跪伏下去，將臉貼向地面，檢查書架下方。
沒費什麼力氣，她就從下方的縫隙里看到了一本書。
這本書是簡單幹凈的白色封面，乍看上去沒有任何異樣。葉汐的目光沉下去，想了想，從隨身攜帶的挎包里翻出一支簽字筆，往書架下撥了撥，在自己不直接觸碰的前提下將書撥弄了出來。
其實按照規則措辭里的「請避開所有粉色封面的書目」來看，她這種操作也說不上安全。不過她暫時想不到別的辦法了，只能通過這種方式把事情搞個明白。
伴隨著輕微的聲響，書從縫隙里劃到過道上，書名呈現出來：《酸奶味的夏天》。
書封在撥弄間鬆散了一點，乾淨的白色外封向上滑了近一厘米，露出一道粉色的內封。
……這顏色真好看。
目光落在那條粉色上的同時，葉汐心裡湧起一絲說不清的陶醉感。
真好看啊……
她眼前變得霧氣朦朧，氤氳的迷離感令她神經放鬆，鬼使神差地彎腰，想將那抹漂亮的粉色看得更清楚，最好能印進心裡。
或者……或者乾脆把它帶走……
葉汐怔怔伸手，心裡戾氣滋生，開始嫌那個白色的外封礙事。如果沒有白色外封，她就能把這個漂亮又溫柔的粉色外封看得更清楚了。
等等……白色外封？
一瞬的清醒猶如閃電般在腦海中劃過，葉汐身形一陣，猛地抬頭，迫使自己盯向一旁的書架。
深呼吸，深呼吸！她心裡默念，隨著心神一分分回歸，冷汗從額頭上大顆滴落。
好危險。她對於可能出現的險情並不是全無心理準備，但她沒想到只是看了一眼，就會被蠱惑。
還好，她看到的只是窄窄的一條邊。如果是整個粉色內封都暴露在眼前……
她毫不懷疑，自己會先像何思佳一樣著魔般地伸手，然後像周媛媛一樣，化成一大灘粉紅色海綿。
驚魂散盡，葉汐的氣息逐漸恢復平穩。她不敢再低頭看那本書，直接轉身走出書架間的過道，頭也不回地先去掃碼登記，然後回到閱讀休息區。
「沒出事吧？」一直提心弔膽的何思佳看到她回來，終於鬆了一口氣。
轉變心態后把她當大腿抱的謝如山同樣神情放鬆了不少，馬上說：「快說說，下一輪有什麼要注意的沒有？」
下一輪就是最後一輪借書了，借完只要等到5:00，就可以直接走人，離開這個鬼地方。所以現在，每個人都對下一輪充滿期待，期待之餘緊張也有，都疑神疑鬼地擔心最後一輪里有新的危險。
葉汐卻好似沒聽到謝如山的發問，那張偏於素淡的臉上，羽睫幽幽抬起，毫無情緒地看向孫梁：「你剛才借完書，沒有登記。」
「……什麼？」孫梁猝不及防。
「是的，你去了自助登記區，可是你用的那台機器連屏幕都沒亮，你更沒有過掃借書卡和條形碼的動作。你沒有登記。」
她說得十分篤定，沒有任何疑問的意思，孫梁一時懵住，何思佳和謝如山則是困惑：「這是……什麼意思？」
葉汐依舊看著孫梁：「周媛媛和方慕，是被你殺死的吧。」
孫梁聽到這句指控，一下子竄起怒火：「這是什麼話，我……」
「別生氣，我們分析一下。」葉汐邊說邊走向飲品櫃，拿出一聽啤酒遞給孫梁，好像有點安撫和道歉的意味。
根據分區規則，閱讀休息區提供的飲品和零食都是安全的，何思佳之前已經喝過這裡的瓶裝水，沒有任何問題。
於是孫梁一邊瞪她，一邊打開扎啤的拉環。
葉汐繼續說：「《酸奶味的夏天》。你讓周媛媛拿到了這本書，導致她違反規則變成粉紅色海綿，方慕目睹了整個過程，被嚇到尖叫，蛻變成血屍。」
「周媛媛不傻，雖然去找你，但有意繞過了言情小說的區域。可你更細緻，選的書是白色外封、粉色內封，又專門在沒有言情小說的區域遞給周媛媛，讓她沒有任何防備。在她出事之後，你還及時將書踢到了書架下的縫隙里，掩藏了證據。」
「至於你當時不在現場，是因為你躲的快。我們趕過去的時候沒看到你在，就不會輕易懷疑這些事和你有關，你編造的那些解釋也還算說得通。」
「……胡言亂語。」孫梁聽完，反倒笑了，笑意很複雜，打量葉汐的眼神就像在看一個精神病，「你之前說你是學什麼的？新聞？我看你應該去學文學……」他笑嘆，「這也太能編了。」
葉汐不理會他的譏誚。
她本身也並不想在周媛媛和方慕的事情上做更多解釋，因為在這一環里，她的確沒有更多證據，除非孫梁主動承認，否則她沒辦法證明那本《酸奶味的夏天》是因為他才出現在書架底下的。
所以這一環對她來說只是一個鋪墊。
在聽完這些之後，何思佳和謝如山都不寒而慄。謝如山還下意識地往她這邊躲了一躲，遠離孫梁。
葉汐緩了口氣：「還有張明。」
「咳——」剛喝了口啤酒的孫梁險些被嗆到，立刻駁斥：「張明是因為拿著規則頁進衛生間才死的，大家都看到了！你他媽有病吧突然咬我！」
葉汐不急不惱，薄唇之間甚至抿著一縷挺和善的笑：「張明的衣服消失了，但背包、紙巾包，還有規則頁掉在地上，可以解釋為和他緊密連接的東西都和他一起不見了，包是因為放在一邊才被留下，規則頁和紙巾的位置，看上去則是在他死亡時掉落到地上，得以保留了下來。」
「規則頁和紙巾折得差不多大，都是可以隨手揣在口袋中的大小，所以看起來也的確像是他無意中將規則頁和紙巾一起拿出來才導致違反規則。
「但是，你忽略了一個細節。」
孫梁暴跳如雷：「什麼？別賣關子！你擺出來給大家看看！」
葉汐將自己一直拿著的規則頁遞給何思佳：「這是我的，幫我拿一下。」
何思佳隨手接過，葉汐又拿起放在一旁椅子上的黑色背包，拉開拉鏈，拿出另外一張：「你們猜猜，這張是誰的？」
「？」由於那個包之前是謝如山的，謝如山第一反應就是低頭找自己的規則，然後就看到規則頁在手邊的桌子上放著。
不是他的、不是葉汐的，那……
謝如山啞了啞：「是張明的？」說著滯了滯，恍然大悟，「對啊，張明都借用我的背包了。如果他意識到規則頁也是『讀物』，當然是把規則頁和書一起放在背包里更方便，沒必要單獨折成小塊放在兜里。」
「嗯。」葉汐頷首，補充道，「而如果他沒有意識到規則頁也是『讀物』，就會直接拿著規則頁進衛生間，那他應該進去就會死，等不了那麼久。」
所有人都記得，他們當時等了又等還沒見兩個人出來，正在著急的時候，孫梁跑出來告知了這個噩耗。
至於有沒有可能是張明為了方便早就把規則頁放進了口袋裡，只有書是進衛生間之前才收起來的？
這個可能本身有理由存在，但問題是，大家也都記得張明本來都要走進衛生間了，又折出來一趟，正是因為注意到了衛生間規則和手中規則的衝突。
當時，他手裡還拿著那張規則頁。
「所以，導致張明死亡的那張規則頁是你的吧。」葉汐再度看向孫梁，「我猜，是你跟張明借紙，還回紙巾包的時候把折成小塊的規則頁放在底下一起遞了過去，張明沒有防備，當然會接。」
「信口雌黃……」孫梁咬著牙，好似在竭力剋制情緒，每個字都是從牙縫裡擠出來的。但正因如此，他的語氣聽起來更陰沉可怕了。
這回，何思佳也往葉汐身後縮了縮。
孫梁據理力爭：「我為什麼這麼干？再說，你就沒發現你這話里有個巨大的邏輯漏洞？既然拿粉色封面的書會死、拿『讀物』進廁所也會死，為什麼我沒事？給周媛媛遞書也好，給張明遞規則頁也好，我得先拿吧？？？」
嗯？
前一秒還在懼怕孫梁的何思佳和謝如山齊刷刷地看向葉汐，臉上都寫著：你的推理，好像是有一點瑕疵哈……
可葉汐不為所動：「因為，你被污染了。」
她原先並不信任那個「預言家」，但在通過自己的觀察發現孫梁確實有問題之後，她就相信了「預言家」，所以直接用了從預言家那裡學到的「被污染」的說法。
「應該是被污染之後就不怕違反規則了吧，包括……」葉汐目光下移幾寸，停在孫梁手中的啤酒聽上，「宗教區規則4：『尊重宗教，牢記宗教禁忌』。」
他們所有人，都借過佛教書籍。
而在佛教中，飲酒雖然只是「遮戒」，但酒後容易破淫邪、殺生、偷盜、妄語四大罪，所以喝酒自然是實實在在的「宗教禁忌」。
就算是退一步，有些不太嚴格的佛教徒會喝一些葡萄酒之類的果酒，也絕不會碰啤酒這樣的糧食酒。
她給孫梁遞啤酒的時候，就是在故意給他下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