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第 56 章
長達約28個小時的抓捕行動終於結束了。
案件真相也在25日上午隨著浮出水面了,不過兇手並不是神野繪枝的父親,而是埋藏在那份舊案記錄中的,不起眼的,一個如果神野繪枝還活著,與她年紀相當的年輕人。
「我很愧疚。」那個叫小松人一直在說這樣一句話。
小松坐在審訊室里,有一種哀傷與釋然,「我明明看到了他們在傷害繪枝,但是卻因為懦弱站在門后,連挪動一步都不敢。」
「每天每天,我都活在悔恨之中。」
「為什麼我沒有能救下繪枝,為什麼我沒能保護好她,為什麼我不能幫助她。」
他的眼睛里有一種小動物般的透徹,又有一種經年歲月的疲憊,「沒有擔當的喜歡,什麼都不是。」
「我只是做了自己該做的事。」
這是案件的真相呢,是的。
它的到來令人振奮嗎,也許吧。
因為對於許多人來說,比起振奮,那份從繁忙中突然抽離的驟然鬆懈感,以及這份鬆懈感帶來的空寂,與即將面對內情時的不忍,更加令人沉重。
事情的大概情況,其實在那些線索之下,他們就已經猜出了大半,也因此他們誰都沒有參與這次的審訊。
早見川走出來看著坐在椅子上發愣垂頭不語的二人,輕輕敲了敲玻璃,將口供遞了過去。
當年原本在東京上學的船本聰太,先在學校與同學鬥毆被記過,后在重要的合作場合出言不遜,被他的母親船本太太辦了休學,送到了大阪的外祖家,一為散心,二也位躲一躲周圍人的視線。
船本聰太來到大阪之後,進入了大阪市裡比野中學就讀,但這場入學本就只是為了暫避風頭以借讀方式存在,所以他並沒有加入學籍,學生檔案上根本就沒有這段記錄。
而也是那個時候,他遇到了同在這所中學就讀的東馬太郎與石井貴人以及在另一所公立中學就讀的津崎大助。
津崎大助原本就是一個崇尚暴力的不良少年,經常靠勒索弱小的學生,在更強大的學生面前討好而往來,船本聰太來到大阪之後,花錢依舊大手大腳,自然吸引了他的視線。
東馬太郎與石井貴人也只是表面好學生,實際上耽於玩樂,幾人一拍即合,只不過他們三人經常在校內需要維持良好學生的形象躲避父母,有一些事具體需要交給津崎大助去做,而津崎大助也樂於引三人玩樂,以從他們手裡套出更多錢來,所以學校里不少人都沒有發現他們的真實樣貌。
當時的比野中學隔壁就是私立女子池花中學,也就是神野繪枝所上的中學。
當年神野繪枝是池花中學最漂亮的女孩子,滿足所有男生對於初戀的描繪,美麗、溫柔、乾淨、純粹。
美好自然會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可惜世界並沒有讓她的美好繼續。因為關注著她的,有不願意打擾她的兇手,也有一次次干擾她的渣滓。
比如船本聰太,東馬太郎與石井貴人。
唯一不是出於感情原因的津崎大助,也是一個雖然無所謂,但樂於和他們一起看熱鬧的混沌之人。
一次幾個人將放學后落單的神野繪枝帶到了一件廢棄屋中,想要施以暴行,可神野繪枝雖然外表溫柔,但實際性格剛烈,逃走未果后,她狠狠咬了禁錮著自己的津崎大助的小臂,趁機撞到牆上自盡了。
「當年那件事情出來之後,船本聰太出錢讓三人改口供,稱他從來沒有參與過這件事情,當時在現場的只有另外三個人,並迅速回到東京,轉學之後繼續讀書。
而另外兩個死者,東馬太郎與石井貴人拿到了船本聰太給的錢,之後也陸續搬家轉學,只有津崎大助因為祖母身體不好,而且也並不認
為這是什麼重要的事情,依舊留在了天王寺區,直到高中畢業之後才搬到了西城區。」
「為什麼……」
「為什麼?」
「你們應該知道的。」又一次的問題與答案相同,彷彿時間倒流,他們回到了討論上一個問題的時候,然而這次帶有疑問語氣的雙方卻微妙的顛倒了。
早見川看著外面的天空,語氣含著似有若無的譏諷,「性侵未遂和性侵成功在法律定刑上是兩個概念,犯人主動殺死受害者和受害者不堪受辱主動自儘是兩個概念,成年和未成年又是兩個概念。」
「當年三個人誰都沒有滿14歲。」早見川一錘定音地說道。
「而且當初神野繪枝死亡之後,船本聰太也就第一時間打給了船本家的律師,並按照他的要求打掃了現場,現場根本就找不到他的腳印。」
「其餘三個人也按照律師的說法調整了言辭,所以在警察來到現場之後,他們見到的只是痛哭流涕的三人以及『只是想嚇唬嚇唬神野同學,沒有想做別的事情,更沒有想到會這樣』的口供。」
「唯一見到了過程的兇手小松,也因為緊張,證詞被律師抓到了錯漏,判定為說謊,作偽證。」
「哈,經驗豐富的,精通話術的律師。」服部平次嗤笑了一聲,翻著那薄薄的,記錄了幾個人一聲的紙,「難怪了,如果不是那位律師幾年前因胃癌去世,恐怕這次的死者又要多一個人了。」
任誰都知道他們幾個是混蛋,那個女孩子的遭遇和結局都是他們一手造成的,若是沒有那幾個人渣,她或許會順利畢業,讀大學,找到一份喜歡的工作,遇到喜歡的人,有著平凡但是屬於自己的一生。
但是,從法律以及刑事的角度講,現場死者的衣著完整,雖然有掙扎扭打的痕迹,但並沒有受到過度虐待的跡象。他們幾個對她意圖實施性侵從旁觀者看來只是一面之詞,沒有真的實施成功,也沒有猥褻屍體,他們的行為逼得她絕望而主動自盡,但是她確實是自盡不是被殺。
一條條都讓這件案子變得更加令人絕望,真正的罪犯就在不遠處,他們卻可以不為他們的行為付出足夠的代價。
甚至因為他們未滿14歲,並且沒有謀殺的證據,他們甚至都沒有在自己的檔案上,在少年課的記錄上留下任何一筆痕迹。
柯南感覺自己的喉嚨像是被堵住一樣,讓他難以開口,心中難過。
片刻后,他才聽到了自己擠出來的聲音,「可是……那是一個女孩子的生命啊。」
但是他們誰都沒有再開口說話,即便他一向秉持著無論如何也不能奪走他人的生命,要將一切都交給法律的原則,此刻也無法說出什麼來。
「為什麼會選擇這樣的復仇方式啊,因為沒有其他方式了啊。」早見川常見的溫和笑容變為了呼之欲出的厭惡,「這種事情還少嗎,財閥施壓警方、政府官員相護、無良律師屈從於金錢,普通人像塵埃一樣,完全沒有選擇的餘地與尊嚴。」
「因為沒有背景,因為沒有權勢,就可以隨隨便便成為被捨棄的存在,不正是他們的處事規則嗎。」
「呵。」
「明明是受害者,但是卻常常沒有報仇的權力。」
低聲難以捕捉的話語連同晦澀的表情消散在空氣里,早見川沒有停留,站起來拍拍二人的肩膀,「我知道你們很難過,但是打起精神來吧,還有下一個人需要詢問。」
「我先去那邊,你們慢慢聊。」
早見川沒有理會二人之後是如何消化情緒,如何決定下一步行動的,他直接來到了另一間審訊室。
也因此,他並沒有看到柯南看向他背影的,那曾經出現過的糾結表情。
*
「啊,早見警官,那邊的審訊已經結
束了嗎?」看到早見川到來,大瀧警官抬手打了個招呼。
「嗯,犯人沒有抵抗,他似乎早就料到了這一天。」
「說起來,早見警官怎麼知道兇手是小松而不是死者父親的呢?」大瀧警官有些好奇,當時所有的人都將視線放在了神野繪枝的父親身上,而且他落荒而逃的情形更是讓他們愈加篤定,但早見川卻下達了調查另一個人的指令。
「因為在墓園的收穫。」早見川微微一笑,看大瀧警官的表情,他應該已經從服部平次口中知道了自己的行蹤,「墓園的看守人沒有見到過死者的父親,反而印象中有一位年輕人總是包裹的很嚴,經常到來。」
「至於死者的父親,資料顯示他近年來生活拮据,我猜想他可能有不為人知的犯罪行為,一直沒被人發現,見到警察還是心虛了吧。」
「原來如此,不愧是早見警官,能發覺到這麼多常人注意不到的地方。」早見川接連說了幾點之後,大瀧警官的表情就逐漸被讚歎佩服佔據了,不過早見川的注意力更多在對面單向玻璃房間里,被審訊的人。
「他還是不開口嗎?」
大瀧警官搖了搖頭,面露憂色。
早見川嘆了一口氣,原本意氣風發的警察,卻因為從中作梗的人更改了線人提供的情報,導致執行任務中受傷只能在底層徘徊,一同的夥伴甚至喪失了性命,這許多年,意難平吧。
「厭惡警方,故意扭曲線索報復警察,之後逃亡國外,沒有線索可以指正,最近幾年才回來的死者……老實說,我其實第一時間反應的是這位警官煎熬很多年了吧。」
大瀧警官艱難的點了點頭,顯然內心也處在交鋒之中,就連他自己也在想,如果自己並肩多年的隊友被人惡意害死,他是否能保持冷靜,可事實上作為警察,他不能允許對方沉淪在報復之中,「沒有明確的證據,他是不會開口的。」
第五位死者的現場依舊沒有腳印,但是只是死者周圍大概一二平方米沒有,但附近的路上卻分佈著很多腳印,且沒有木屑,為什麼呢,因為他的腳印即便會發現也沒關係,因為他的腳印可以混入其中而不引人懷疑,排查下去,已經很明顯了。
但是僅僅是不在場證明的缺失,還不足以構成完美的證據。
「讓齋藤去吧。」早見川下達了這樣一個準確而又蘊含極深殘忍的命令。
他輕輕轉過身,露出了被遮擋住的玻璃。
透明色的另一側,赫然就是齋藤不知所措之時,第一時間選擇求助,又第一時間將他安撫住的那張面龐。
皮膚橘黃,皺紋滿布,隱藏在角落裡的,微笑著的,不引人注意的那張面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