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真的會人不想和謝無極親密相處,發展點什麼嗎?
感覺應該不存在這樣的人。
他實在生得太好,顏如玉,色入畫,無論是貓兒一樣的異瞳還是眉心的彎月,亦或是那纖長的銀色睫毛,都美得恍若神祇。
當做鴨子來爽一下的話,不失為一件樂事。
但要把真把他當家禽,恐怕比已經說出去的話更讓謝無極覺得冒犯吧。
她只是想惹他厭惡,並沒打算真的去死,還是得把持住。
黎瑤說了這些話甚至還能笑得出來,黑葡萄似的大眼睛認真冷靜地凝視謝無極,並未在他臉上看到什麼她所期待的厭惡和不悅。
她有些失望,緊繃的肩頸都松垮下來。
謝無極好像很喜歡看她這個樣子,手伸過來,被她毫不猶豫地躲開,很快她就聽加了他悅耳沉澈的笑聲。
一個陰測測的神經病,笑起來意外的清澈好聽,甚至帶著幾分少年疏狂。
笑夠了他便彎下腰來,捻了她一縷長發,這次她沒能躲得開。
他不允許人逃避退讓的時候,那個人其實是有感覺的,黎瑤也不例外。
她靜靜凝著他近在咫尺的臉,聽見他嘆息道:「高興一些,生什麼氣呢?」
黎瑤表情扭曲,實在是高興不起來。
謝無極放開她的頭髮,一個法訣將床榻收拾乾淨,換了全套的被褥才坐下。
「要利用你是真的,要給你恩惠也是真的啊。」
黎瑤回過頭去,看見謝無極陰鬱又詭譎的笑臉,明明是溫和正經起來近乎有些聖女風姿的相貌,卻總是被他神經質的本身帶起鬼魅的氣息。
說到這裡,他們之間倒有些想象。
黎瑤此刻沉著臉,黑漆漆的眼珠盯住他,也是陰森森的。
「接受不了與本君親密相處?」謝無極雙臂朝後撐在床榻上,笑吟吟道,「噁心難受?好說好說,本君正喜歡你這份接受不了。」
細柔的風將她押著往前,她不受控制地撲在了謝無極身上。
一時之間,黎瑤的手都不知道往哪裡放,謝無極穿那麼少,觸手可及之處皆是他細膩絲滑的肌膚,冰冷難捱。
泡過寒池的他是不熱了,卻充滿了冷血動物的危險氣息。
黎瑤一抬頭,想瞪他,卻被他迎面而來的吻駭到,她很努力很努力才沒有讓他得逞。
她用盡了畢生的力氣去抗拒他,與他在床榻上纏鬥、翻滾,她本是無力反抗他的,可他放任她的折騰,應是覺得頗有趣味,竟然真的有人不願與他如此。
黎瑤猛然想到這樣是不行的,越是反抗,這個神經病他越是興奮。
她索性心一橫,飛快與他一對視,放任自己做了一件很久以前就想做的事。
手朝下一伸,清晰地看見謝無極身子僵硬一瞬。
他猛地推開黎瑤,力道很大,黎瑤撞在了床榻後方的牆壁上,後背生疼,險些吐出血來。
這個時候她都還不忘說點什麼:「……道君分明毫無感覺,何必勉強自己。」
她誠懇無比:「道君若是真的想,我倒是可以試試幫您有些感覺?但看道君的模樣約莫是會比較難的,您別急……」
話還沒說完,謝無極就厭惡而冷淡地消失了。
他應該是去沐浴了。
呵呵,看吧,她就知道會是這樣,他應該本來就沒有真和她做什麼的打算,看她不斷拒絕反而有了興趣,她一來真的,他就掃興了。
她不過在他床上躺了一會兒,他都要換被褥,更別說是碰他那裡了。
膈應成這樣,他合該寡一輩子。
不管今日是如何不歡而散,往黎家這一趟都是必然成行的。
黎瑤沒打算白被利用這一次,正式出發這一天,她戴著帷帽,風吹起白紗,清麗蒼白的臉若隱若現。
「道君。」
她的聲音很小,幾乎淹沒在朝拜聲里,但謝無極現在該死的對她的聲音很是在意。
他背對著她正要登上十九匹靈馬拉著的馬車,並未回頭,卻停了一停。
於是黎瑤知道他聽見了。
「我能不能向道君尋一個恩典?」
這是在講條件,為這一次被他當做去黎家的幌子。
謝無極倏地回眸,在萬眾矚目之下半闔長眸看了她一會,頭也不回地上了馬車。
沒說好也沒說不好,那就是好。
黎瑤鬆了口氣,拘謹地和他上了一輛馬車。
既然是去黎家幫她「興師問罪」的,自然要顯得他們親密一些。
步家兄妹已經遭難,天下人都知道他們做了什麼,心裡有鬼的肯定會害怕,黎珏身上既然有謝無極想知道的秘密,應該也會自危。
在這種情況下,謝無極以黎瑤為由回去,模糊此行目的,稍稍能安撫一下對方混亂的心。
到底是為了女人還是為了那件事?誰都要好好考慮一下。
可謝無極是個暴君,向來是想做什麼就做什麼,若真掌握了什麼證據,怎麼可能委屈自己拿女人當借口去做什麼?
他肯定會直來直去。
因著這份剛愎自用的名聲在外,他們這次黎家之行倒也沒讓黎珏太過害怕。
黎家距離折玉城不算遠,由獨世宮御獸師馴養的靈馬拉著,不消半日就到了。
為了迎接謝無極,黎家全族都到了,連三歲以下的孩童都不敢不來。
族人烏泱泱跪了一地,從天上看著這偌大的黎家,幾乎都沒有落腳之地了。
黎瑤放下車窗帘子,聽著外面高呼朝拜的聲音,謝無極這種久居高位的人自然習以為常,半點都不放在眼裡。
「你出去,讓他們都消失。」
謝無極閉著眼,輕描淡寫地吩咐黎瑤。
黎瑤起身出去,站在馬車極寬闊的前沿上,手緊緊抓著一旁的扶手,面上維持著鎮定:「道君讓你們都消失。」
謝無極:「……」
他睜開眼,有些古怪地盯著黎瑤,不確定她這麼死板生硬的傳話是真不明白他的意思還是如何。
她以前從不會如此,除卻最開始的時候,事情總能辦得合他心意。
不過。
視線落在她緊抓扶手的手指上,謝無極緩緩垂下眼,若有所思。
黎瑤傳話結束回來,額頭有些薄汗地稟報:「他們都消失了。」
謝無極雙腿交疊,儀態極為浪蕩地斜倚長榻,單手撐著頭,一副苦惱的樣子。
「本君的意思是讓無關之人都離開,黎家主和你那個妹妹還是要留下的。」他嘆了口氣,「你把人都趕走了,誰來招待我們呢?」
黎瑤擺出一臉茫然無措的蠢笨樣子:「……是我的錯,我沒明白道君的意思,還以為……」
「你真不明白嗎?」
黎瑤一滯,很快肯定地點頭:「真沒明白。」
謝無極傾身向前,黎瑤心頭一跳,手被他抓住,手心裡都是汗。
「畏高?」
黎瑤怔住。
「你方才出去傳話,站在高處從朝下望,手抓著扶手,眼睛都不敢完全睜開。」
「……」
「既然畏高,又是如何在獨世宮生活三年的?」
他有心想知道什麼的時候,是不會錯過任何細節的。
何必問呢?
答案不是擺在那裡嗎?
因為他啊。
為了他,她一直在努力克服心中的恐懼。
其實黎瑤本身並不怕高,怕高是在墜牆后留下的心理陰影。
她對高處PTSD了,獨世宮卻建在高空之中,只有留在那裡才能接近謝無極,所以哪怕她怕得要死,每走出一步都需要克服極大的恐懼,還是堅持了三年。
三年的時間足夠她心裡再害怕,面上也能無波無瀾了。
謝無極顯然也猜到了原因。
他其實是不相信黎瑤真的對他一見鍾情。
所有接近他的女人他都不相信,又或者說,他對任何接近他的人都不相信。
包括他所謂的心腹手下,他都沒給過半分的相信。
他一直都只相信自己。
所有人對謝無極來說都是一樣的,沒有任何人是特別的,他質疑一切,為所欲為。
仔細想來,真正能讓他有一點點不同的,大約只有那個被他強行聚攏命魂,送去輪迴轉世,如今不知身在何方的親妹妹謝琬了。
對黎瑤可能存在的真情,謝無極哪怕察覺到,反應也非常淡漠。
他輕輕拍了一下她的肩膀,留下無能為力的三個字:「真可憐。」
……
……
黎瑤想,謝無極最討厭什麼呢?
討厭她的無底線討好,全心全意的付出?
那她現在就該感激涕零地感謝他難得的憐憫,從而惹他越發厭煩吧。
可是裝不下去,做不出來,忍不了。
那就換一種方式好了。
黎瑤想到上次讓他拂袖而去的關鍵。
她視線下移,謝無極今日穿了件繁複華麗的銀色錦袍,雪白的交領下胸膛挺拔,肌肉線條明顯。
那不是她注意的地方。
她的視線更往下一些。
謝無極踩著銀邊白靴往前走,每走一步,蹀躞帶上垂下的金玉都跟著衣擺飄動。
黎瑤記得那下面的手感。
真是畢生難忘啊。
這麼硬骨頭的男人,身上最柔軟的地方。
當然也會在特定的時候發生變化。
她趁著謝無極還沒走出去,打算回憶一下。
想當然的沒有得逞。
這種事出其不意得逞一次已經難得,不會有下一次了。
謝無極抓著她的手,望見她呼吸凌亂滿臉的無辜。
「道君衣裳亂了。」黎瑤指著一處褶皺,「大約是您坐著的時候壓到了,我想幫您撫平……不可以的話,下次不會了。」
謝無極似笑非笑:「你覺得本君會信嗎?」
老娘管你信不信。
黎瑤面上恭敬,心底卻是不服,這就導致她的眼神有點扭曲。
鬼魅清冷的黑眼睛里扭曲洶湧的暗潮,讓謝無極心跳忽然漏了一拍。
他倏地鬆開她的手:「沒有下一次。」
說完,手垂落下來,牽住了黎瑤。
「不是怕高嗎?」他有點躍躍欲試地轉過頭去,「那就牽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