聘禮

自從葉悠悠換過金丹之後，覺著身體虛弱了很多，以至於都沒聽清男人說了什麼。

「什麼？」

高大的男子一身白衣，面容冷漠，嗓音卻極為溫雅，「下九天丹熏境結界封閉一年，我暫且沒有身份，我們成婚不過是權宜之計，一年後，我離開下九天，我們便和離。」

他並不避諱他的身份可疑，葉悠悠也並不覺著這是問題。

她自己的問題更多呢。

葉悠悠點頭，「我們成婚後住在哪裡？你若是沒錢，我們可以在九黎城先租著房子。」

男人站起身來，高大的身軀擋住了刺眼的日光，在她身上投下小小的陰影，「確實，付過聘禮后，我已經身無分文了。」

葉悠悠有些臉紅，她娘親早就立下規矩，嫁出去的聘禮錢一分都不能少，整整要18萬靈石。

男人為了娶他，付出了身上所有的靈石，現在是十足十的窮光蛋了。

她得儘快掙錢，以後和離了把聘禮還給他。

葉悠悠啊了一聲，想起來還沒問未來夫君的名字。

「南宮青野。」

葉悠悠頓了頓，有些疑惑地看向他，怎麼與上九天萬眾矚目敬仰的戰神名諱一樣？

男子的唇角似笑非笑，眼神微微斜睨天際，似是嘲弄，「同名同姓罷了。」

……

在故事的一開始，葉悠悠以為自己是穿書了。

她剛出生在下九天丹熏境的時候，腦子裡便有了一本書，不是什麼修仙秘籍，而是一本纏綿悱惻的愛情故事。

隨著她長大，書中內容越來越模糊，她就記得書中惡毒女配與她的名字一樣，原來的男配是九重天最上層的戰神殿下。

戰神神尊十足十的偏執狂，竟然喜歡上他的姐姐，最後為了心愛之人墮魔，率天界部下叛變，成為天地懼怕的魔尊。

她長大后不由自主地對他多了幾分關注，如今的戰神榮享九重天七十二境，震懾魔界幽冥妖魔，神聖高貴優雅，與書中之人完全沾不上邊，一定是哪裡出錯了。

隨著對他的關注，不知不覺的，竟然成了他的萬千信徒中的一員。

現在，葉悠悠坐在小隔間的地板上，小心地打包自己的東西。

複雜多樣的的水晶珠子，各種各樣的手作工具，都被她分門別類收納好。

串珠是個細緻活，燈下辛苦一天，也不過是做得幾條手鏈，手鏈賣不上價錢，勝在葉悠悠勤奮執著。

這些年她靠著這些，掙了一點小錢。

打包完串珠素材，她看向小床上的戰神娃娃。

這是她自己手工做的娃娃，布料是最普通的麻布，眼睛卻是她九死一生挖掘到的水晶石打磨而成的。

她用布將戰神娃娃小心打包起來，包裹住光滑漂亮的眼珠，免得磨傷了它。

在葉家二十八年，她能帶走的，也就是在他們看來不值錢的珠子，和自己做的娃娃。

葉家是草族最尋常的家庭，家裡有三個女兒一個兒子。

葉悠悠是家裡最大的女兒，從小就任勞任怨負責照看弟弟妹妹。

草族居住在下九天最偏遠的村落，是天界排不上號的精怪之地，想要離開草族，成為上九天的人上人，便要讀書明理，修行大道。

想要去草族的學堂，需要交給先生六禮束脩，家裡東拼西湊，只夠給弟弟上學堂，葉悠悠和底下的兩個妹妹，一天學堂都沒有去過。

好在葉悠悠尚且殘留以前的記憶，她不想像是族中女子那樣稀里糊塗地嫁了，不停地生育，還要忍受酗酒丈夫的拳腳。

她串了許久的珠子，攢了許久的錢，買了幾本破舊的書籍，這才勉強了解了這個世界。

然後她發現，她所處的位置是天界下九天的最下層丹熏境，緊挨著魔界。因為距離魔界很近，被魔族蠱惑墮落的精靈很多，這裡的管理偏向於嚴苛，每根草都不得擅自出丹熏境。

這讓她想要離開家的難度更大了。

除此之外，還有另外一種方法，那便是修行天賦斐然，拜入各種神宗，脫離原本的出身。

葉悠悠修仙的天賦，在幼時便被發覺了，她在草族極為突出，弟弟的金丹卻天生不良，恰逢逍遙宗招收弟子，葉父葉母便讓她救救弟弟。

弟弟與她換過金丹后，他的資質得到了認可，已經通過了逍遙宗的入門測試，後日便要入宗了。

這也是為何葉父葉母肯匆匆讓身份不明的男子拿了聘禮，便將葉悠悠成親的原因。

他們急需一筆錢為弟弟登上修仙大道。

身為草族一員，他們比誰都知道命比草賤。

入了逍遙宗，以後兒孫滿堂，下一代便不必當卑賤的草族了。

葉悠悠換過金丹后，她身體狀況一日不如一日，有了很多後遺症，連夜裡串珠子都覺著頭暈眼花，氣虛身弱，她視力越來越不好。

身為手作人，眼睛都花了，這讓她心底一日一日地多了焦灼。

想要離開家談何容易？

葉悠悠唯一的指望，便是最後一條路，她的未婚夫能娶走她。

哪兒成想，她的未婚夫在成婚前拋下她，去了六重天當上門女婿。

她被家裡一天安排了九場相看，半個月下來什麼歪瓜裂棗都碰到了。

葉悠悠不想當後娘，也不想與賊眉鼠眼飛鼠族成婚，她相看到絕望，心想大不了先成婚，以後再被休了，也總比不成婚賴在家裡好。

然後她遇到了南宮青野。

……

南宮青野是個身份不明的野漢子。

葉悠悠的娘親這麼說。

葉悠悠初遇南宮青野的時候，是個陰雨連綿的下雨天。

一連半月的暴雨，丹熏境里陰雲繚繞，隱隱閃過驚雷，葉悠悠看著這樣的天氣，心頭壓了一塊巨石。

她手頭壓了幾個手串訂單，都需要丹熏山裡產出的三青石為主珠，眼看著就要違約了，葉悠悠披上蓑笠，冒著雨進了深山。

一路跌跌撞撞，好在葉悠悠進山多，路都是熟的，她開掘著礦石，忽而看到躺在泥濘里的一團黑泥巴，被傾盆而下的雨澆灌出一個人形。

葉悠悠被嚇了一跳。

她鼓起勇氣，伸手探得那人還有呼吸，便將他拉到一邊等待雨停。

男子受傷頗重，葉悠悠幾次想扔下他回家，總是不忍心。

葉悠悠在深山照顧了他半個月，男人傷勢見好，卻沒什麼修為法力，丹熏境里忽而多了些神兵盤查。

那時，男人臉色蒼白，回望向葉悠悠。

隔著傾斜而下的雨幕，深山霧氣將他籠罩，鍍上一層不真切的浮光。

光影暈染他眼睫，在他深邃的眸中落下一片陰影。

他沖著葉悠悠抬了抬下巴，便自有高貴典雅氣度，美得實在是不像話。

她有一種奇怪的預感，就看到男人在神兵面前自如應對，說是葉悠悠的未婚夫。

丹熏境神兵將兩個人的信息登記下來，葉悠悠便這麼稀里糊塗地跟男人成為了夫婦。

……

葉悠悠出門半個月，回來帶了一個夫君。

葉母十分不高興，不就是一枚金丹嗎？犯得著跟她這麼置氣，鬧這種醜事兒給誰看呢？

她是讓葉悠悠將金丹換給了弟弟，但是那是為了誰啊？

為了她好！

悠悠的金丹質量這麼好，以後修仙起來可是有大成就的，悠悠不過是一個女孩，又不認識幾個字，沒上過一天學堂，以後修仙還能有成就嗎？

這麼大一家子，悠悠怎麼能支撐得起？

金丹給了悠悠的弟弟，那可是葉家唯一的男孩，從小讀書識字，又有修仙天賦，拿了姐姐的金丹，以後成就不可想象！

草族在下九天丹熏境呆了幾百年，說是天族，實際上跟坐牢一樣，寸步不能離開，根本沒見過傳說中的天族好日子。

他們低賤卑微，誰又看得起他們？

看看這丹熏境的哪一個精怪，誰不想擺脫草籍，去上九天過好日子？

悠悠看的就是太淺了！

葉母拉著葉悠悠就回家，完全無視了撿回來的野男人。

「想白占我女兒便宜？我不管你們在山裡發生了什麼，也不管你們什麼結為夫婦，都不算數！悠悠是跟我生氣呢，那些都不當真，我告訴你，完全不算數！」

男人看著葉母，目光虛無，沒有什麼表情：「你想要的，是什麼？」

葉悠悠看著男人的目光，無端心底一顫。

這種目光極為悠遠，似是久居高位者，凌視渺小眾生的眼神。

然而葉母才不管什麼眼神，她早看這男人徒有花花外表，能頂什麼用？

她一揮手，沖著男人道：「十八萬靈石，少一個都免談！」

男人似是看透一切：「賣女兒？」

葉母慍怒：「什麼賣女兒？說的這麼難聽！這是聘禮！」

葉悠悠被葉母推搡進了家裡，關門的那一剎那，她扭頭看向男人。

男人深冷的目光落在她身上，沖著她點了點頭。

葉悠悠被葉母打了一頓，晚上抱著戰神娃娃，齜牙咧嘴睡不著，乾脆爬起來。

她像是往常一樣，點高香敬神明。

瘦削如青柳的身影，跪在戰神南宮青野的小小泥神像前，祈禱有人能救她出苦海。

香火在黑暗中暈染一點紅星，她看著飄渺的香火，不知道為何，想到雲霧中男人的那一點頭，不明白他是什麼意思。

十八萬靈石，對於普通草族來說，簡直是天價。

葉母看好了耳鼠一族的男人，他們很會賺錢，十八萬靈石的聘禮自然掏得起。

只是那人已經死了兩個老婆，葉悠悠實在是不想嫁過去。

第三天的時候，男人帶來了十八萬的靈石。

一枚沒少。

葉母換了一副面孔，當即做主他們倆正式成婚。

還沒商量成婚細節，葉母便與葉父急匆匆地帶著弟弟趕赴仙門，這十八萬靈石，他們還有大用處。

葉悠悠便與男人離開了「家」。

她想，她該有另外一個自己的「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