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你
一連幾日,南宮青野沒再見到葉悠悠。
她回到族中后,便不見了蹤影。
葉母為難道:「族長將她喊走,說要在祠堂清修一段時間,順便養養身體呢。」
鬧出這麼大的動靜,又不知為何驚動了上神率隊出現,險些釀成大禍,草族中人都對此議論紛紛,當天葉悠悠的模樣,委實成為了最近的談資。
葉母道:「不如讓她靜靜吧。」
「她沒有給我捎什麼話?」南宮青野蹙眉。
「沒有。」
葉母也覺著奇怪,那天兩個人看樣子很好,怎麼轉瞬間葉悠悠像是沒這個人一樣,再也不提南宮青野了。
這在祠堂一呆便是半個月,竟然連句話都沒給南宮青野留。
「好。」
倒春寒,風凄冷。
南宮青野抬頭。
青色檐頭上,潦草綴著枯死的瓦菲。
身後,葉母道:「女婿別在草族傻等著呢,靈越仙府那邊要事要緊,你先回城裡,等悠悠出了祠堂,我便將她送回你手裡。」
南宮青野沒有回頭。
他大跨步邁過頹圮的籬牆,直直向著草族祠堂方向而去。
-
葉悠悠又做好了百草餅,擱在草族族長面前:「族長族長,你嘗嘗我做的百草餅如何?」
族長摸了摸自己鬍子,「你真是要毒死我這個老傢伙啊!」
葉悠悠做的東西,那可真不是一般人能吃的,吃一口,酸甜苦辣咸什麼風味都有。
葉悠悠尷尬地摸了摸自己鼻子:「我這不是,想討好您么!」
「行了,」草族族長道:「你想要這本書,是絕對不可能的。」
葉悠悠的臉色垮下來。
「還是不行啊?那我再準備別的。」
草族族長:「……」
他頭痛地捂住自己額頭,摸了白花花鬍子半晌,「別想了,那本書根本不存在,你若是再找那本書,我就將你逐出草族!」
他哼了一聲,拄著拐杖慢悠悠離開。
葉悠悠在原地不動,半晌,她嘆了一口氣,亦是拄著拐杖,一瘸一拐地往祠堂里去。
祠堂里,是草族的諸位前輩牌位。
正中央,則是女媧娘娘的畫像。
瑩瑩之火點亮祠堂,她坐在蒲團上。
她仰頭,看著女媧娘娘的畫像。
在母神面前,她不敢放肆,這些時日都沒有再祈禱。
她憋了一肚子的話,不知道怎麼說,也不知道該向誰說。
「《洪荒百花千草冊》我是非得要搞到手的,」葉悠悠咬了咬牙:「總不能讓夢夢真的現在定親。族長一定把它藏在他覺著最安全的地方!」
她悄悄溜出祠堂。
草族族長居住的地方,與祠堂相連,是一個空闊的大房間。
此刻族長不在,她在房間里搜了半天,書架上也都找過了,俱都沒有看到這本書。
忽而,她的眸光落在族長房間角落的一汪水池。
隔著輕薄的紗幔,流水涓涓,水池似有水聲。
葉悠悠的心瞬間便被提起來了。
這是草族的秘寶:菩提之境。
草族人都知道,這是族長的寶貝,更知道,這是不能窺見的真實。
族長有嚴令,不可私自查看菩提之鏡:
所見之未來,並非一定是未來,徒增煩惱罷了。
葉悠悠從未偷看過,可是她現在,她特別想要看一眼。
葉悠悠走到菩提之鏡之前,她屏住呼吸,看向池水。
水中漣漪微動,最終匯成一個畫面。
她不自覺地屏住呼吸:畫面里的人,是南宮青野。
壯闊宏偉的古典建築,凌然立在雲端,層層疊疊的雲輕輕飄過,這是低等精怪難以想象的天界之景。
這樣的場景,至少在六重天以上。
最高的那座山上,無窮無盡的花燈墜在天際,這是一處繁茂熱鬧之景。
高大清瘦的男子身著一襲白衣,他站在山頂,身邊是數不清的鎖鏈,那鎖鏈上,掛著許許多多的同心鎖。
男人側對著,葉悠悠看不清楚面容,卻依舊知道,那是南宮青野。
不知道何時,她看到側影,便能認出來那是他。
他身上的氣息,似乎與現在並不相同,有些陌生。
這裡似是被清了場,一個人都沒有。
他微微低頭,專心往手中的鎖上刻字。
菩提之鏡里,畫面便清晰可見:
他刻下他的名字:南宮青野。
是他。
葉悠悠的心提起來。
她清晰聽到自己如鼓的心跳聲。
他刻下的意中人名字,是誰?
他想要跟誰鎖在一起,永遠不分離?
南宮青野刻下另外一個名字第一筆的時候,葉悠悠痛苦地閉上眼睛。
不是「豎」,而是「丿」。
她深吸一口氣,含著笑睜開眼。
她讓自己清清楚楚看到那個名字,那個名字,喚作:「白鸞」。
嘀嗒。
一滴水珠落在菩提之鏡上,攪亂了浮現的畫面。
「原來,他早就有了意中人。」
「我真是自取其辱。」
葉悠悠紅著眼圈,轉身就走。
白鸞,這個名字好好聽。
聽上去就富貴雍容,一定很配他吧。
「葉悠悠,你真是太愚蠢了。」
她拄著拐杖,無比狼狽。
一瘸一拐。
……
房間里恢復了平靜。
須臾,草族族長慢悠悠進來。
「咦,我沒關門嗎?」
菩提之鏡在波動,他湊過去一看。
南宮青野手中捏碎了一枚同心鎖,變為灰燼。
他怔然許久,在新的同心鎖上,緩緩刻下一人名字:「葉悠悠。」
草族族長氣得要死,白鬍子都要吹起來了:
「葉悠悠!你偷看菩提之鏡!」
知道你們小夫妻恩愛的不行,至於還要偷看菩提之鏡?
族長大聲罵著,飛快地追出去。
空無一人的房間,菩提之鏡的畫面黯淡下去。
最終歸為平靜。
-
葉悠悠挨了族長兩棍子,她一反常態,什麼都沒說,規規矩矩地在祠堂里供奉族中前輩和女媧娘娘。
夜色深了。
周遭寂靜下來,她抱著膝蓋,沉默地坐在正中央。
「女媧娘娘,今日我看到的那一幕,是對我的警示吧。」
「我知道了。」
「到此為止。」
她微微閉眼,沉入到自己的神識海中。
神識海中,貧瘠的可憐,只有一株小小的兩瓣小草,蔫蔫的生長著。
自打靈丹廢了后,沒有靈氣的滋養,她的真身小草,便成了這樣的模樣。
葉悠悠走近小草,裙擺垂落堆疊,她狠了狠心,兩瓣草葉一分為二。
她的臉色瞬間變得慘白慘白。
草族之人,擅治癒,安撫心神,魂魄歸位。
她雖然靈力低微,真身亦是有此功效。
她有預感,南宮青野經過此事,已然厭惡她,他並非池中之物,定然不會再久留在此處。
以後他飛黃騰達,她沒有什麼能做的,便用一半真身,保佑他平安。
葉悠悠睜開眼睛,神識離開神識海,噗的吐出一口血。
血絲飛濺,落在蒲團之上。
她擦了擦唇角,抬手,便薅下來一縷長發。
長發在她掌心,變成了翠綠色的草絲。
她微微抿唇,就著昏淡的燭火,白皙的手指飛快編織著。
編織而了一條手繩,而那一瓣草葉,便似是配飾一樣,懸挂在手繩上。
她死死攥著翠綠欲滴的手繩,昏死過去。
葉悠悠沒有看到,一滴血,飄落在了正前方的女媧娘娘畫像之上。
一道光,在祠堂里恍若白晝。
瞬息便消散了。
……
葉悠悠睜開眼。
「這是哪兒?」
這裡,是一片她從未見過的盛大壯闊之景。
無數的鮮花盛開,流水穿過百花,流淌過圓潤的雨花石,有各色魚兒歡快蹦出來。
樹木高大,百草繁茂,天際倒掛著瀑布流水,嘩啦啦澆灌著原始古樸的山。
她往下看,嚇得往後退了一步,她竟然是在半空中!
而她腳下,亦是更多的浮島流雲,說不出的美不勝收。
「這等美景,不是在夢裡,便是我死了吧?」
葉悠悠喃喃道。
天界春神墮魔叛變,已經沒有花了,這種浮空之島,只有六重天以上才有,總結:假的!
既然是夢中,那自然可以飛了!
葉悠悠心念一動,自己便飛了起來,她的動靜驚動了一群飛鳥,嘩啦啦將她包圍住。
是她從未見過的鳥獸!
他們的動靜驚奇更多的震撼,葉悠悠張大嘴巴,看著無數的飛獸掠過,又有更多的神獸在島中浮現。
那是……
重明鳥、麒麟……白澤???
她終於感覺到不太對勁。
這也太多了吧!
一朵紅色的花在她面前盛開,她心頭升起一絲熟悉的感覺。
抬指,那朵花瞬間變成一道光,化作書頁,懸浮在她面前。
【洪荒百花千草冊376頁:不獲仙草,花赤色,黃色果,食之不受蠱惑。】
葉悠悠:???
她整個人都懵了:求而不得的《洪荒百花千草冊》,怎麼就不費吹灰之力,拿下了?
……
三日後。
葉悠悠的腿傷,好的差不多了。
她也被族長獲准可以離開了。
草族族長說,希望她以後做事之前,想想整個草族,不要給草族帶來滅頂之災。
葉悠悠諾諾應允。
出了大門,便看到一個清俊的身影。
南宮青野抱臂靠在大樹樹榦,聽到動靜,他側頭看她。
似是在等她。
葉悠悠不去看他,低著頭悶聲走。
身後窸窸窣窣聲,南宮青野跟了上來。
「你怎麼不理我?」
葉悠悠心頭一滯,悶聲道:「啊,原來是在等我。」
南宮青野的大長腿快走幾步,與她並排而行:「自然是在等你。不然呢?」
她抿了抿唇,沒回答。只往家裡走。
兩個人誰都沒說話。
南宮青野心想,她果然是生他氣了。
腳步一錯,擋在她面前:「你一眼都不看我,準備避我到什麼時候?」
葉悠悠悶頭走,被他這麼一攔,直直撞進了他懷中。
她鼻尖嗅到熟悉的清冽味道,心頭卻明鏡一般清明。
在菩提之鏡看到的畫面讓她清醒非常,她往後退了一步,輕聲道:「我沒有避開你,畢竟我們只是約定假意成婚,我們只是陌生人。既然我無事,你無事,相安無事便是最好的。」
「畢竟是你花了錢娶我的,我既然犯錯違約在先,那麼什麼時候想要和離,決定權在你。」
她微微頷首:「隨時恭候。」
「我言而無信,偏又身無分文,補償不了你什麼,賠你這個,愛要不要!」
她往他懷裡扔了什麼。
仰著脖子,看也不看他。
似是一道風一樣從他面前而過。
南宮青野被她堵的沒話說。
確實,按照她所言,反正最終是要和離的,多說也無用。
葉悠悠的身影已經不見了。
身後,戈陽波出現:「殿下,她如此識趣,倒也是好的。省得您回到歸墟境后,她再做糾纏。」
他揶揄道:「哦不對,這小草精才不會知道您的真實身份,等您離開丹熏境,她這輩子都不知道您是誰,到死也不會看到您嘞。」
南宮青野臉色不太好看。
他低頭,看著掌中的東西。
翠綠的草編手繩,晶瑩剔透,隱隱閃著生機的微光。
只是見慣了天界絕頂法器與珠寶的他來說,實在是登不上大雅之堂。
勉強稱讚,也只能說是野趣。
戈陽波微微躬身:「這等草繩,如此粗鄙,屬下幫您扔了吧!」
南宮青野將手繩握住,「多事!」
戈陽波:……
他忽而以手抵拳,低低笑起來。
南宮青野:「你笑什麼?」
戈陽波忍不住笑意:「我還從未見過哪個女人在殿下面前如此硬氣,您追著她說話,她連理都不理您。」
「殿下被一個小草精堵的沒話說,可真是罕見吶。」
南宮青野:……